滕翼摇摇头,感受着面颊在清凉的水的作用下渐渐降温。
楚晋臣叹口气道:“小滕,你回去说说承宪,以后注意点,不要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哦。”
滕翼闻言惊异地看着楚晋臣,一时理解不了他的话。
楚晋臣见滕翼的样子,笑笑,指了指自己的颈间。
滕翼恍然明白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颈间。在清水了一照,果然哪里轻微的刺痛,留下一片淡红的小点。
滕翼赶紧拉起衣领遮住,羞得不敢再看楚晋臣,转身进屋了,留下楚晋臣在院子里无可奈何地笑。
进了屋,还是浑身不自在,拼命地拿手压衣领子,不知早上一路过来有没有被什么人看了去?在心中又将李承宪骂了不
知多少遍。
滕翼就这么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天,到了傍晚,也不等李承宪,自己一人回去了。
李承宪回家时去接滕翼,被告知滕翼自己先回去了。知道他是害羞,只得无奈地苦笑,也赶回家去。
进了院子,见滕翼正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滕翼听见响动,一见是李承宪,马上火起来,也不理李承宪,站起身就走。
李承宪慌忙拉住他,赔笑道:“丽儿,怎么了?”
滕翼见他扯住自己,更是气愤,回身一拳打过去。李承宪躲闪不及,正中面门,捂住鼻子闷哼一声,拉住滕翼的手也松
了。
滕翼也是一呆,也不走了,看着李承宪捂着鼻子不说话,手也不拿开,一道血迹却顺着掌缘流了下来。
滕翼见状,也是后悔自己下手有些重了,便上去拉李承宪的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李承宪鼻子里哼出一声,也不撒手,看看滕翼,道:“出气了吗?”
滕翼更是愧疚,但是想想白天平白被楚晋臣看了笑话,心中又有些不平。
李承宪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怎么这么大的火?”
滕翼不答,扯下李承宪的手,只见李承宪端正俊朗的脸上鼻头红肿,鼻血直流,看得滕翼又不禁好笑。
李承宪见滕翼神色稍缓,也安下心来,道:“不生气了就好。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是夫妻,亲热一下有什么好害羞的
?”
滕翼闻言,刚平息的火气又被勾起来,又回想起日间楚晋臣的话,更是气愤,怒道:“你还说!?都是你!要不是你不
小心,我今天也不会被晋臣说……说……”
李承宪好奇,问道:“楚大夫说你什么?”
“他说……说……”滕翼臊得说不上话来,下意识地又伸手捂住颈子。
李承宪见状,恍然大悟,贴上去拉开滕翼的手,果然见那细致的肌肤上几点嫣红小点,正是自己昨日留下的。李承宪笑
笑,低下头去轻吻那里,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夫妻俩亲热谁还能管着咱们不成?”
滕翼气愤地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你无耻!?”
李承宪摸摸鼻子,道:“好了,别气了,大不了下次我注意点,不在这种地方留下痕迹了。”
滕翼更是气愤:“你还想有下次?不可能!这种事以后再也不可能了!”说完又要走。
李承宪连忙从后面拦腰搂住他,哄道:“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别生气了,好不好?”说罢咧嘴一笑,衬着红红的
鼻头下两道鼻血,怎么看怎么滑稽。滕翼也有些绷不住想笑,但又拉不下脸,只能死死绷着面皮,甩开李承宪,转身回
屋里去了。
李承宪无奈笑笑,自去处理脸上的伤。
第二日,李承宪顶着一个红红的鼻头去军营当班,被众兄弟狠狠嘲笑了一番,他也不介意,只觉得自己娇妻的拳脚,打
在身上也是甘之如饴。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入了秋,两人感情也益发好了,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李承宪也经常趁没人的时候亲亲
抱抱,晚上时不时一起做做亲密的事。只是由于滕翼坚持,两人终究没有跨过最后那一步。李承宪也是无奈,知道滕翼
还没完全接受他,只有继续等下去。
这日是月圆之夜,滕翼正准备歇下,却被李承宪硬拉到院中。正好奇着,只见院中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一壶酒,两只
小盅,几碟小菜,两双筷子。
滕翼更是奇怪,看着李承宪,拿目光询问他。李承宪也不答话,只是笑着将滕翼拉到桌边坐下,给他斟上酒,又给自己
也斟上,这才笑着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滕翼纳闷,想了想,道:“我想不起来。”
李承宪叹了口气,道:“我小时候曾听我爹说过,侗彝族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就是入秋后的第一个圆月之夜,叫做望
月节,这一天要全家人都聚在一起赏月玩乐,还有很多习俗,不知可是如此?”
滕翼闻言一惊,确是如此,自己出来也有大半年了,渐渐适应了中原的生活,竟连家乡最重要的节日都忘了。又看看李
承宪坐在对面对着自己笑,心里不禁一片柔软。自己都忘记了的家乡节日,他却记得。可见他真是实实在在将自己放在
心上了。
抬起头来对李承宪笑笑,李承宪也弯起嘴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青山不语 25
滕翼见李承宪一饮而尽,也不甘示弱,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不想滕翼年纪小,本就不善饮酒,侗彝族中年满十六才可饮酒,滕翼之前甚至都未喝过酒,头一次喝酒还是当日洞房时
与李承宪喝的合卺酒,但那也是性情温和的果酒,跟平常所喝的根本没法比。故此滕翼自是不知中原的酒浓烈醇厚,而
今日的酒更是李承宪千方百计找来的好酒,上等的花雕,酒性虽不甚烈,但滕翼已是经受不住,一杯酒灌下肚顿觉一团
火从喉口直烧到肚子,登时捂着嗓子咳了起来。
李承宪见状慌忙帮他拍背,道:“原来你不会饮酒?不会喝就不必勉强……”
话未说完就被滕翼不服气地打断:“谁说我不会喝酒?”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李承宪拿他没法,只得给他夹了些菜咽下去,又喝了些茶,这才算舒缓过来。
看他还有些愤愤的不服气,李承宪笑笑,便也不再劝他酒,只拿些寻常话题与他闲聊。
滕翼嘴上虽硬,但也是受不了这酒的烈性,与李承宪对饮了几杯,便不再多饮,只与李承宪说说笑笑。
两人相谈甚欢,天上月亮也正是最圆的时候,皎洁圆满,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了整个院子。
李承宪问道:“对了,我没有去过西夷,不知你们平日里过望月节有什么习俗没有?”
“习俗?”滕翼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爹爹通常会把大家召集起来,在大青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举行祭典,
在集会的中心燃起篝火,大家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玩玩闹闹。等到月上中天便各自散了。因为那时是月亮最圆的时候
,也是月亮给予我们的力量最强大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是属于家人的。一家人会聚在一起,也像我们现在这样,喝喝
酒,聊聊天,然后要对着月亮许下之后一年里的愿望,和想要达成的事情。西夷的夜空很漂亮,满月的时候尤其好看,
月亮亮极了,照得整个大青山都闪着一层银光,山上的树啊,草啊,仿佛老远就能看见一般地在发着光。往常我和爹、
娘,还有姐……还有弟弟,会一起围在桌边赏月,说说笑笑。”
说着说着,滕翼的声音低了下去。自己离家也有大半年了,转眼就到了望月节,也没办法见见爹娘,姐姐那边许久没有
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想想不觉伤感,又有些想家。
李承宪见滕翼神色黯然,自是知道他想起了远方的家人,便岔开话题道:“其实中原的月亮也很漂亮。说起来,现在似
乎正是时间,不知你们都会些什么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滕翼闻言,也稍稍打起精神,回答道:“也没什么要求啦,不过也没人会许些天方夜谭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就是了。其实
要说是许愿,倒不如说是让月亮和家人做个见证,定下自己之后努力的目标,和想要达成的事情。”
李承宪闻言点头:“原来如此。丽儿,不如我们也来许愿吧?”
“许愿?我们?”
“对!”
“现在?”
“对!既然要陪你过望月节,自然是全部都要照做了。虽说祭典不太可能……不过这个倒是可以的。”于是拉着滕翼站
起来,问道:“要怎么做?”
滕翼猛然被李承宪拉起来,一阵诧异。但是看李承宪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样子,也知道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便也随
着他一起望着天上的明月。
远方的爹,娘,还有姐姐,你们此时也在远方望着明月吗?孩儿没法和你们在一起团聚,只能在这里遥祝你们身体健康
,平平安安。爹娘请放心,孩儿在这里过得很好,李承宪对我也很好。
但是我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离开他。
他的这些柔情,这些关怀,跟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下定决心,掸掸衣摆,对着月亮端正地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深深地,深深地拜下,深得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感受着
大地的亲切和月光的轻抚。然后直起身,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天上的明月许下心底最隐秘的愿望。
李承宪在一旁看到,看着滕翼虔诚的姿态,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下,拜了一拜,双手合十,朗声道:“苍天在上,明月可
鉴,我李承宪在此立下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万民安生。
二愿瑞王安泰,永享皇恩。
三愿……”
说着回头看了看跪在自己身边的滕翼,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与他拜天地的那一刻,此刻终于能当着他的面,当着这朗朗天
地,皎皎明月,大声说出自己的决心:
“三愿我能一生陪在丽儿身边,给他所有他想要的,替他挡开人世一切苦难,让他一世安乐,永世无忧。”
滕翼闻言身体一震,心神震动,看着李承宪望过来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和深情,映着天上的月华流转,惊心动魄,明亮得
仿佛要照透自己的灵魂。身子恍如被定住了一般,心怦怦直跳,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仿佛天地都凝在
这一刻,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许久,终是从这一刻的魔障中脱出身来,在心底一声长叹。
如果他口中的“丽儿”是我就好了。
青山不语 26
李承宪见滕翼久久地看着自己,也对他爽朗一笑,道:“哎?我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一下子许了三个愿望是不是太贪
心了?”
滕翼看着他的笑,映着月光,光彩照人,慌忙转开脸,想着刚刚自己的神志震动,不禁脸红:“笨……笨蛋!谁让你说
出来了?在心里默念就可以了,哪用喊那么大声?”
李承宪恍然:“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都没听到你说话。”又想想,道:“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想让你听到啊。”
滕翼脸更红了,不去理他,他又缠上来问道:“说起来,我都没听到你的愿望呢。丽儿,你许的什么愿望?”
滕翼心中慌乱,道:“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李承宪又贴上去,粘着他:“没关系,你看我不就说出来了吗?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
滕翼更是发慌,挣脱他,站起身来:“你说是你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总之我的愿望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
就不灵了!”说罢起身就走。
李承宪也站起身来粘上去继续缠着他问。无奈滕翼无比坚决,怎么也不肯再开口,李承宪也只得作罢。
两人又坐下说了会话。滕翼想想刚才就心里发慌,不知不觉又灌下几杯酒去。待夜色已深,李承宪看看时间不早,张罗
着收拾东西回屋歇息,滕翼已有些熏熏然。
李承宪看得好笑,这人本不会喝酒,却偏要逞强,结果现在喝得趴在桌子上直犯迷糊,自己叫了他几声,他也只是睁着
双迷蒙的眼睛看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又傻笑起来。
要命,他这样看着自己真让人受不了。
伸手去搀他,只觉他马上就如没骨头一般粘上来,舒舒服服窝在李承宪的怀里,四肢无力,站立不住,李承宪只好又是
搂又是抱地把他扶进房间,放在床上。
滕翼仍舒服的靠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笑笑,张嘴叫道:“李承宪?”
李承宪马上低下身子问他什么事,他又呵呵傻笑起来,什么也不说。
李承宪叹口气,看样子真是喝多了。
突然想起他喝醉了酒的时候似乎是乖了很多,便笑眯眯地问:“丽儿,你告诉我,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
滕翼看看他,翻个身冲里,闷闷地道:“不告诉你。”
李承宪无奈,翻过他的身子,又道:“丽儿,你亲亲我,好不好?”
滕翼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对着李承宪的脸颊“吧唧”啃了一口。
李承宪被滕翼磕到骨头疼,又看滕翼皱着眉,好像也撞到牙齿,便无奈地直翻白眼,道:“不是这样的。丽儿,来亲我
的嘴好不好?”
滕翼又看了他半晌,看得李承宪心里没底,都要以为他不会答应了,却突然被捧住了脸颊,接着两片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轻轻的压着,软软的吻着,一条小舌头也小心翼翼地探出来舔着他的唇。
李承宪乐坏了,马上压了上去,反客为主,吻住滕翼,舌头也探过去与他的小舌交缠。
一直吻到滕翼满面潮红,喘不过气来,李承宪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看着滕翼眼神更是迷糊,便又开口问道:“丽儿
,告诉我,你刚才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见他仍是犹豫着不愿意说,便又亲亲他的脸颊,道:“告诉我,好不好?告
诉我,我就还像刚才那样亲你,好不好?”
滕翼想了想,一脸费劲的样子,才道:“我希望……希望爹娘身体健康。”
李承宪听他肯说,很是高兴,又问:“还有呢?”
滕翼又想了想,道:“希望姐姐……希望姐姐能找到喜欢的人……”
李承宪想想,纳闷,他不是家中长女么,没听说他有姐姐啊?只是想想就抛到脑后,又问:“还有呢?还有没有?”
滕翼皱着眉想想,红着脸道:“没有了。”
李承宪气急,只好又哄道:“再想想?还有没有?有没有我?”
滕翼小脸通红,咬着嘴唇不说话,看得李承宪直泄气。自己还是没能进入他心里吗?
正要放弃,却被滕翼搂住,将唇凑到李承宪耳边:“还有……还有,希望李承宪快快乐乐,所想的事情都能成,所许的
愿望都会真,希望李承宪永远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不要伤心……不要讨厌我……”越说声音越低,几近抽泣。
李承宪闻言,心神大震,低头看着滕翼那泫然欲泣的脸,只觉胸中一股热气饱胀得几乎要炸开一般。他这是……这是终
于接受我了吗?想要我快快乐乐,这是不是说他也终于爱上了我,如同我爱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