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贰人

作者:贰人  录入:12-19

地上留下一路脚印。

两人一路走着,默默无语。

滕翼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低着头也不说话。

一旁瑞王看看他,叹口气,问道:“小翼,你还好吗?”

滕翼闻言抬头,摇摇头。瑞王看他走路姿势僵硬,面色发白,更是担心,伸手要去摸他额头,却被他躲开。

瑞王又是一声叹息,问道:“小翼,你……真的没事?”

滕翼抿紧嘴唇,终是忍耐不住,开口道:“我不懂。”

瑞王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从前见我爹娘,恩恩爱爱,多少年来互相扶持,虽说不能事事如意,却总算和和美美。”

“族中多少人,在万物繁茂的春季热恋,在郁郁葱葱的大青山下定下终身。其间喜乐,自不必提。”

“我从小便知,情爱是人间最美好之物,最真挚不过,最完满不过。可为什么……为什么出了大青山,什么都不一样了

?”

“明明相爱是最可喜乐之事,却为什么总是苦多于乐,忧多于喜,付出都没有回报,所得也终是伤害。总是无法长长久

久相伴,总是无法抛开一切在一起?”

瑞王良久不语,长叹一声,才道:“总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哪知这世上多的是相爱不能相伴,相恋不能相守,不能抛

开别的纷繁芜杂的世事,这简简单单的相守之愿却只是奢念。”

“情爱纷奢,人相竞逐。然而,这世上,重要的远不止情爱一物。”

“不得不去考虑别的,不得不去在意别的。面对爱人也不能坦诚以待,总看不清对方真正重要的是什么,真正想要的是

什么。终于在这纷纷扰扰磕磕碰碰间磨尽了耐心,也磨尽了情分。”

“聚少离多,有情难言,相恋是苦,相知是苦,相依是苦,相望亦苦。万般皆是苦。不如不爱。”

瑞王神色凄惶,然而终于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舍。即使如此,还是想,还是不甘,还是心心念念,不敢或忘。”

“其实两个人总不必如此。若能开诚布公,坦诚以待,多想想对方,多看看对方,又有什么心意是传达不到的?”

“可世上太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是怎样的。有太多事要考虑,有太多事要顾念。若终是相互折磨,倒不如就此放手

。”

回头看滕翼,却早已泪流满面。抬头迎着瑞王的视线,问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瑞王闻言身子一震,喃喃道:“我与他……你……”

滕翼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瑞王呆立许久,终于会心地一笑:“谢谢你。”

街上行人渐多,两人又是无语默默行路。滕翼擦干面上泪水,望着晴朗的天空,冬日拂照,突然不可抑制地想念家乡,

想念门前的大青山。

那时,他还什么都不懂。

那时,他还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若是没有跑出来,没有来外面的世界,他便不会认识李承宪,不会有之后的种种,不会懂了这些,也不会心疼。

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想放又放不开,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可是心底又隐隐作痛。那样便也不会有与李承宪的这些记忆,和李承宪共同拥有的这些经历,也不会有现在的李承宪来

爱他。

终是不舍。

然而又能怎样?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已不能再忍受李承宪与自己的姐姐成亲。

可是他也无法就此面对李承宪。

那个原本将是自己姐夫的──男人。

回去吧。

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青山不语 43

瑞王走回王府门口,远远看见阶前站着一人,正是史克守在门口。

史克看到瑞王回来,忙上前迎接。

瑞王也不做声,与他一起进了王府,走进大厅,脱下身上大氅,递给史克,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身后从进门起就一直默

默跟在身边的人说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那人身材高大提拔,本应十分俊朗的面上却缠着白布,几乎盖去了半面脸颊,只露出眼睛来,直直盯着瑞王,正是早上

回了王府的李承宪。

李承宪嘴唇抿了又抿,才问道:“殿下……他呢?”

瑞王叹口气,这两人明明互相挂念,为何还是走到了这步田地?伤的遍体鳞伤,却终究还是分开了。

正待开口,却见许臻也走进大厅来,想起自己昨晚曾吩咐要众人今日一早便来厅中议事,便交代了李承宪一声,先召集

众人进来。

许臻此次从西南带回消息,原来戎王与邝胜不合已久,暗中争斗得凶险,数月前终于翻脸。而许臻则探得,其实邝胜已

被戎王制服,暗中扣押,只是暂时秘而不宣,借机整顿西南联军内各势力,铲除异己。待西南联军内部终于肃清,大战

便会爆发。

若等到那时再做反应,为时已晚。故瑞王便决定先发制人,派遣二十万大军赶往湛城,正式对戎王宣战。

这二十万大军是瑞王的嫡系,骠骑将军史克为统帅,周继明为副,遣李承宪为先锋,限二十日内赶到湛城,力图擒下戎

王,结束西南独自为政的局面。

此外陈亦鸣率五万精兵驻守潋京,张冀长为副将,以及谋士许臻,与瑞王坐镇潋京,以牵制在京的衮王,防止其趁机祸

乱京城。

讨戎大计已定,不日启程,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准备。

厅中众人各自散去,只余瑞王、史克还有李承宪三人。

瑞王看看史克,知他有话说,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便索性不去理他,径直走向守在门口的李承宪,与李承宪一起走出大

厅。

李承宪看瑞王并不言语,低头似在思索什么,只得开口问道:“殿下……我听史将军说,殿下今晨可是与他一起走的?

瑞王这才抬头看看他,答道:“是啊。”

“那……为何只见殿下一人回来。他……他呢?”

“他?”瑞王停下脚步,看了李承宪良久,才道:“他走了。”

李承宪闻言身躯一震,虽是隐隐猜到这样的可能,乍一听闻仍是不敢相信,颤声问道:“去哪里?”

“他没有说。”瑞王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去了哪里,不是么?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里?”

李承宪默然。

他还是回去了。终于抛下了自己,回西夷去了。

自己对他做了那样的事,被怨恨,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怨不得旁人。

可是……

李承宪不由双拳紧握,沈声问道:“殿下为什么不拦着他?”

瑞王不觉好笑,明明是你把人气走的,现在却来怪我没拦着?早知今日后悔,当初又为何不把事情讲清楚,求他留下?

便也沈下脸来,反问道道:“我为什么要拦着他?”

李承宪哑然,只觉胸中憋闷,一口气出不上来,缓了缓,才道:“殿下……殿下早知西南形势严峻,大战在即,为何还

要放他自己孤身一人上路?若是路上遇上什么事,我……我……”

瑞王闻言,不禁冷笑:“你真当他是柔弱女子,出门在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真当他离了你便活不了了?还

是说,是你离了他便活不下去了?”

李承宪答不上话来。是啊,莫说滕翼对他的感情本就不分明,即使两人相爱相恋,又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所以

说,难道就要这样看着滕翼回去,离开自己,从此后,两人各自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再不相干。

可是……李承宪不由握紧胸前,心中隐隐作痛。心有不甘,不愿这样带着遗憾就结束了。“是,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

去。可是……可是,心痛欲死,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生趣可言?”

“我也知道他或许根本就不想再见我。可是,起码要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想起从前,自己总是在等他,等他明白,等他开口。明明知道他仍是懵懵懂懂,却总是让他猜,为何从来都不敢自己开

口,明明白白地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明明白白问他?

为何不敢当面说。

我爱你。你呢?

李承宪握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这次若是能再遇见他,一定会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我想去找他,就算从此再不相见,也要亲耳听他说清楚。”

瑞王看着李承宪眼中射出坚定的神采,知道他终于想通了,露出一个微笑:“所以你这次是先锋部队啊。”

李承宪微一愣,随即恍然,冲瑞王感激地一笑,随即行礼告退了。

青山不语 44

来到湛城已经一个月了。

李承宪一身戎装,坐在当初与滕翼两人所住的小院中感慨万千。

当日兵祸,城守府早被洗劫一空,后来新任城守府又重新清扫府中,这院子地处偏远,便偏废了下来。李承宪此次来湛

城,平时均与将士们一起宿在营中,然而得空时,总忍不住来这里坐会儿。

想当初两人共居于此,自己还不知道滕翼的身份,他也还不知自己的心意。而今人已不再,院中布置也大不相同。

时迁景移,物换人非。

暗叹一声,想起刚来湛城时,他还抱着希望去打听滕翼的消息。遍寻不着,终于还是在自己好友蔡辙府中听一名老家奴

说,在他来此数天前,曾有一名侗彝族少年来寻找借住在蔡辙处的滕家人,后来知道滕家因家中有事举家赶回西夷,蔡

辙也一路护送而去,那少年便也离开向西行去。李承宪这才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再次与滕翼错过了。

其后李承宪尚未来得及着手寻找滕翼,史克大军便陆续开到湛城。而戎王也听得消息,当机立断,公开处决了邝胜,并

一举肃清西南联军内邝胜的残余势力,整顿西南军内部,集结浩浩荡荡三十万大军亦向湛城攻来,驻扎在湛城西面的清

州城,并以此为基,向湛城内的瑞王军发起进攻。

双方在湛城西面广袤的平原地区进接战数次,各有胜负。开战旬余,两军尚未打算一决胜负,仍在用小股部队互相试探

,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由于瑞王戎王两军大战,西南形势更乱,基本已与中原地区断了联络,连瑞王方面从前派去的细作也循机撤回了战场以

东。

此时李承宪反倒希望滕翼已经远离此地,越远越好。

他最怕见到打仗,最怕见到人受伤。若是留在此地看到这里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该有多难过?

他又向来最不肯服软的,若是被人捉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希望他此时已经赶回西夷,回到那片世外桃源。

至于自己……若是此战不死,定会去看看那里,看看那片滕翼生于斯长于斯的大青山。去看看他挚爱的那个人。

然而,或许还有可能,只是很小的可能,滕翼还没离开此地,还在这附近。李承宪虽不愿如此,但在心底仍忍不住去想

,若是他仍在附近,自己会不会碰到他。尤其站在这院子中,看着院子中唯一未变的那株桃树,在这冰雪已开始渐渐消

融的早春已有些微嫩芽冒出,想起去年此时,滕翼在这株树下舞刀,身形灵动,刀法精妙,如今仍历历在目,就如那人

真的就在眼前一般。

每当此时,每当这样想着,李承宪便觉得滕翼似乎还在身边。

知道这样是在异想天开,没有任何依据,但李承宪就是会这样觉得。感觉那个人就在身畔,未曾远离。一颦一笑,仍是

当日模样。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李承宪便又干劲十足。每每遣斥候部队出城,李承宪总是主动请缨,率领百余斥候出城查看,在湛

城几清州城之间的旷野间一遍一遍地搜寻,搜寻西南联军的消息,也搜寻着那个人的身影。

如此便不免经常与敌军的小股部队遭遇,不得不拿起长枪御敌,也不乏遇到数倍于己方的兵力,每每总是且战且退,伤

痕累累地返回湛城,包扎好伤口便又与斥候部队一起出城。

军中好友也来劝过他,莫要过于拼命。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可能也没什么用,一不小心更是会将自己赔了进去。

可是,想要找到滕翼,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全,想要将被杀戮吓得脸色发白的他拥进怀中,细细安慰。

总是会想起去年的湛城之战,那名兵士举刀向滕翼砍去,若是自己晚到一时半刻……李承宪不敢再想下去。

一想到这些,他便不能抑制自己去找他的冲动。只要伤口包扎好,不影响行动,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出城去找他。

或许下次就会死在城外也说不定。

李承宪站起身来,整整身上衣甲,向院外走去。

院外一名小校恭恭敬敬道:“斥候部队已准备妥当。”

李承宪带上手中头盔:“出城!”

李承宪暗叫不妙。

此次出城探听消息,不想竟遇上敌方一队人马,看来足有千人,而自己这次仅带了不足百人出城。

李承宪与手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领着十数骑被逼向清州城方向。

身后箭矢如雨般射来,身边的人不断中箭倒下,摔落马去。李承宪也身中两刀,正汩汩往外流血,意识也随着血液一点

点流出体外。

终于身后追兵渐渐远了,而李承宪身边最后一人也不支倒下马去。

难道此次竟要交代在这里了?李承宪不禁暗想。

勒马四下看了看,此地已离湛城甚远,前面西北向方不远甚至可以隐隐看到清州城外的一片山野。

李承宪用力甩甩头保持清醒,身后追兵虽已暂时甩掉,不多时便又会追来,若是能逃进远处那片山野中,借助地势或许

还有一线生机。

拿定主意,李承宪跳下马来,取出腰间佩剑,向战马臀部猛扎一刀,战马吃痛,仰蹄嘶鸣,向东北方向跑去。

李承宪收起腰刀,希望这匹战马能引开追兵一段时间,足够自己逃进山中。

跌跌撞撞走着,李承宪渐渐体力不支,撑着长枪勉力前行,已是无力再走,却还未进入那片山林的中心地带,脚下仅是

一片丘陵,一些高高低低的土丘零散着。

李承宪暗叹,看来此次自己真的没有体力躲进山里了。难道真的将命丧于此?

正想着,突然间远处一片丘陵中,转过一个小小山包,竟发现一间荒废了的破庙。

此处离清州城已有十几里,又地处偏僻,不走近很难发现,李承宪大喜,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便又勉强撑起身体向那破

庙中走去。

好不容易进了庙中,只见庙内空空,只有一座斑驳难辨的神像,一张蒙满灰尘的供桌还缺了角,地上更是散落着些动物

飞禽的粪便,想来确是荒废多时,久无人迹。然而屋内最里面角落里却堆着些干草,仿若有人居于此。

想来是清州城中的乞丐,图这庙可以遮风避雨,便在这里做窝也说不定。

李承宪并未在意,也无力再去在意,从供桌底下翻出一个破烂的蒲团,铺在地上,知道此地也不一定安全,便坐在蒲团

上抓紧时间调息。

然而不多时,李承宪恍惚间听到庙门外有得得的马蹄声响起,立马惊觉。又细细辨认,确是有马蹄声向此地靠近。蹄声

清脆,一听便知是军中所用马蹄铁发出的声音,听蹄声似有两骑。

马蹄声渐近,停在庙门口,李承宪大骇,知道来者定是发现了此处破庙,要进庙查看,慌忙从蒲团上爬起来,看看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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