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主子认为什么时候适合?”
“和书已经递送回国了,相信这个狡诈的辽王花不了太多时间便会察觉,而且我不吃他送来的膳食这件事也瞒不了太久
。所以……脱身越早越好!”李元昊站起身吩咐来的那个侍从。
“你立刻找人乔装成从西夏来的使者,明日便觐见皇帝,就说父王年迈体弱,近来又被宿疾所扰,才派人来迎我回去!
”
那个侍从领命退了出去后,而李元昊转过身来继续吩咐巧依到:“你去取纸笔来!如若真的出了纰漏被人发觉,还是要
提早做些安排!”
白玉堂朦朦胧胧的听不到他们的话,但是却看到那个叫巧依的女子取了李元昊写的字条包裹在一个锦囊后便行礼告退出
了院门。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这个西夏世子的什么人,但绝对是亲信,而他也几乎可以肯定那锦囊里一定是些什
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于是白玉堂借着月黑夜色,一个翻身也是跟了出去。
拐了几道弯儿,那女人在一个僻静角落停了下来,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取出一支细小的哨子,随即就是一阵短促的尖
锐高亢。白玉堂未等须臾,便见到一只漆黑的猎鹰从天而降,仿佛无光的夜色。
“曜儿,这是主人很重要的口信,你要快点送到铧穆将军那里,耽误不得的——”她对那只黑鹰满是爱怜的笑着,仿佛
眼前不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杀戮之物,而是一位相依已久的朋友。
但是那鹰还没等落在她面前便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腾空而起,盘旋于夜空之中。那女子一见大惊,立刻知道是有生
人在侧,回头四顾的瞬间,白玉堂的画影已是架上她娇嫩的脖子!
“你——是什么人?!?”女子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间,在急速的上下打量了这个人白衣中原人之后,立刻镇定的质问
起来,因为她几乎可以肯定的,眼前这个人和她一样,绝对不属于这座宫殿。
“哼!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爷还要问你呢!”白玉堂见她如此镇定,虽然心里暗惊,但也是不甘示弱的反问,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替那西夏世子暗地传书?”
“你跟踪我?”巧依听了睁着大眼睛愤恨的盯着他,但是却还是遮不住有一丝慌张,“你从什么时候就——”
“嘿,爷在院子里等你可是有些时候了!”明明就是满头雾水,但是白玉堂冥冥之中却觉得不能跟这个女人说实话。这
些家伙处心积虑的要暗算契丹皇帝或是那狗屁太子都跟爷无关,但是却因此而害猫儿深陷险境,这样的罪过爷可是不能
袖手旁观!
“说!那个西夏世子要你做什么?”他俊眉树立,美人面前毫无平时的怜香惜玉,而是将那寒光闪闪的青峰更紧的逼向
女子的咽喉。
“你——你休想知道!”那女子见了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是挺胸抬头傲慢的看了白玉堂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但
是却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锦囊。
白玉堂好不容易等来的救展昭的机会,心急火燎早就是按捺了许久,现在莫说是一个不肯让步的小女子,就是千军万马
挡在面前也是一样挡不住他那火爆脾气。只见他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去就封了雪巧依的数处大穴和哑穴,随后任她毫
无阻碍的瘫倒在地,取了锦囊便拆。
谁知他看完了字条,立刻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地上绝望的女人。
——原来西夏已经暗中臣服了大宋?!?
白玉堂这时才相信耶律元洪猜测李元昊是行刺的元凶看来果然是所言不虚,而这样一来,这突如其来却满是蹊跷的行刺
中所有的疑点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日并没有人在酒缸和酒壶中下毒,甚至连那个契丹公主的杯中都是干净的,独独是这个西夏世子为了掩人耳目而自导
自演在自用的杯中下了毒!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离间辽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以这个‘北方鬼刹’之称的耶律彦和而言
,说不定还能挑起他对朝中不满臣子和王亲贵戚的猜测和肃清!这样一来,便可以让契丹辽国这个铜墙铁壁的坚固王朝
祸起萧墙,而西夏却可以伺机配合大宋攻城夺寨,从中渔利。
这明明对大宋是个天大的好事,但是白玉堂却丝毫都没有半点儿兴奋和欣喜。于公,他应该三缄其口,坐视这个西夏世
子演完这出阴谋,惠及天下;于私,他却不能就这样看着救猫儿的机会白白溜走,害猫儿平白配上性命,横死异乡。
澶渊之盟以后,宋辽两国虽然零星冲突不断,但历经十几年未有大的争斗。如若不是当年榷场之乱后引发的征战让爷误
以为断送了猫儿的性命,这些每年用岁币就能摆平的事儿烦的是皇上,哪里用得着爷操心?!
现在这些不知世事艰难的王者之争又不知是源于那出,让爷用猫儿的命换他们虚无缥缈的丰功伟绩实在不值得!白玉堂
一边想一边暗自蹙眉,要是那死猫以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跳起来和爷翻脸……不过现在他是身不由己,还不是全听爷安
排!反正爷只是来带猫儿回开封府,至于那个皇帝要怎么运筹帷幄他的社稷江山,就看他的造化吧!
想到这儿,白玉堂冷眼看了一眼地上的美人,二话没说便将她一把提起,随便捡了一间偏房进去,将她用绳草草捆了,
随即便亟不可待的飞也似的奔回太子府去商量对策了!
可是等他星夜兼程的赶到太子府,好不容易躲过了戒备森严的禁卫进了空空如也的书房才意识到,已是过了丑时的,那
个辽国太子定然早就安歇了,不可能再留在书房里等着自己!
白玉堂悻悻的择了个座位坐下,看着已经是打扫的一干二净的书房无奈的出神。他心里盘算半天,还是觉得事态紧急,
最好是直接到那太子的寝宫,看看能不能叫醒他也好早些商量。于是他又是轻手轻脚的猫出门去,四下无人,凭着早前
的记忆一路向寝宫方向摸去。
这个太子府虽大,但是难不倒你白爷爷!爷的老本行儿就是劫富济贫的梁上君子,飞檐走壁小意思啊!
四十三、御手回春
昨夜皇宫外榭最偏僻的侧院里一下子派驻了几十名刀甲闪亮的大内侍卫,打扫了二十几年庭院的老宫人到现在想起来还
是不敢相信。自从被贬进这座荒凉的宫院,除了春夏秋冬不停换季带来的些微变化和每每打扫都会积聚很厚的尘土,自
己几乎都忘记这座院子本来还可以住人。想到这儿,他禁不住抬头从柴房连纸都没有了的窗户向戒备森严的厢房方向望
去。
当时押进去的好像是一个极清秀的年轻人。虽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但还是挡不住那几缕青丝后宁死不屈的犀利目光
。老宫人想到这儿禁不住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是犯了何种罪过,受了这么多刑法还能挺过来,靠的恐怕也就是这股年轻
特有的倔强和骄傲。可是时间一长,这个残酷的世道就会慢慢将他这份仅存的财富撕的粉碎。毕竟,生存下来本身的代
价是很高的。
然而就在这时,老宫人深陷的眼窝中立刻闪现出一抹的惊诧!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一队衣着鲜华的内侍拥着一位气宇轩昂
的王者进了那座侧院!他吓得赶紧揉着眼睛,没错,那就是这座宫殿,不,整个辽国的皇帝啊!!
厢房里陈设简陋,没有耶律彦和熟悉的缂丝帐幔和喜欢的檀香。不过这倒是能够一下子将视线集中到榻上安静躺着的男
子身上。耶律彦和走到床侧,随侍的宫人立刻奉上宫凳,然后在展昭的脸上轻拍两下,试图唤醒他。可是这显然没用。
榻上的人只是微微颤动一下睫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睡。
耶律彦和见了禀退了还要加重力道的巴掌。如若那么容易,朕还用得着亲自来看一个钦犯?他不动声色的坐下来,这才
第一次有机会打量这个令天玺开天辟地泪流满面的宋人。
他果然伤的不轻,几乎全身都被绷带缠缚。颈子上露出的些许皮肉,也布满青紫的绳索勒痕。嘴角挂着的一丝血迹料是
出自当时那金石欲断的一咬,却衬的一副精致的颜面更是煞白如纸。那伤痕累累的干裂薄唇毫无血色,不知是因为受刑
时的撕咬还是后来的伤痛。
打出娘胎以来,耶律彦和从来都与‘弱者’这个词靠不上边,因为他生来就是要支配这个天地的君王。不过越是这样的
人,往往越会被‘强悍’所吸引,当然这种所谓的‘强悍’并不限于是沙场的胜利。
征战多年,他收复的猛将数不胜数。对于刚刚擒获的败军之将,往往都是一副宁死不降的悲情模样,就算施以重刑,起
初也大多是咬牙硬挺,体无完肤倒也是见怪不怪。不过出不了几十套刑法,关不了几个月的黑牢,这些昔日驰骋沙场的
汉子便会身心具疲,此时再恩威并施,服软求饶便是十有八九的事。毕竟‘北国鬼刹’般的战神声名远播,败在像辽王
这样的强者手下,对天下的武将而言也算不得是丢人的事。
偶尔也会有像他这样宁死不降,半句软话都不讲的,只不过少之又少,而且往往是因为怕牵连故土家眷而早早的自我了
断了。
想到这儿,耶律彦和反而冷笑一下。大宋的武官能做到像你这样的,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听说御医早上包扎时一下子就
用了五瓶‘祛疽散’。尧音这个莽人,莫不是将天牢里的刑具都用在你身上了吧?
耶律彦和将目光投向那套在展昭手腕的金刚锁链,随即示意内侍替他松开。他能不能下床瞒不了朕,再说隔着这些家什
没法诊脉。
姑且不问你降与不降,朕既答应了天玺,便不能食言。除了你的性命,那个丫头从来没向朕要过什么,何况还是这般声
泪并下。
指尖轻触,耶律彦和便是眉峰微蹙。
难为他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自幼习武之人,即使失了武功也应比常人健壮,脉象更不应是如此轻乱。如果不是他以前受过什么极严重的内伤,就是
这些年劳役之苦拖累耽搁成了宿疾。以这副羸弱的心肺,换做别人,莫说是受得了连日的大刑,就是日常起居也不会太
顺利。
早知这样,那日在猎场,朕就应该处死你,省的公主如今牵肠挂肚,也省的你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可是他随即又有些自嘲的皱皱眉。一念之差,如今朕这九五至尊却要想方设法医好你。
“……你们当真叫不醒他?”
让他苏醒的方法其实根本不难,看着两个匍匐在地的御医,耶律彦和满面肃然。
“……回皇上,微臣……微臣无能。”
耶律彦和认出讲话的是自己从中原带回来的冯御医。他在中原曾经救过朕一命,医术精到,不会看不出展昭这其实并非
怪病,只是因为长时间的缺乏休息,极度疲弱,如今突然没了伤痛的纠缠,整个身体便贪婪的陷入深眠而已。
——不是无能,而是下不去手吧?
“银针。”这个一向严苛的君王沉默须臾,没有斥责和怒火却只是冷静地吩咐道。
原本安静的厢房,在辽王手起针落的瞬间便被打破了!被刺入穴位的细小银针一旦注入真气便会如洪水猛兽般凶狠的撕
咬起全身筋脉。这个在尧音的百般折磨下都没有放弃过自尊呼痛的倔强男人,被这超乎身体极限的猛烈冲击硬生生惊醒
,顷刻间居然全身紧绷,痛叫出声,惊得随侍在侧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还好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慢慢消退。等到展昭大汗淋漓的清醒过来,才发现耶律彦和正近在咫尺的坐在
自己的榻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皇帝御驾亲临?!?展昭这时还懵懵的头脑里,第一个反映出的就是玉堂的事会不会已经被发觉了,眼眸中立刻布满防
范的警惕。
他挣扎着想起身,可是唯一还有知觉的右手软弱无力,勉强半天,居然就是无法当着这个自己最不愿认输的辽国皇帝的
面,成功的坐起来。而浑身的剧烈疼痛也随着挣扎,渐渐战胜那快要失效的灵验伤药,如约而至的蹿遍全身经脉,疼的
展昭束手无策,额前的几缕青丝,立刻散乱的被汗水打湿。
“去,扶他一把!”耶律彦和见了,吩咐就站在展昭半尺之遥的两个侍女,声音傲慢而冰冷。待他坐定,一个内侍立刻
紧走两步将一盅用青瓷盖碗盛着的东西捧到展昭面前。冷眼扫上一眼,居然好像是一盅浓汤血燕。
……什么意思?收买人心么?你未免也太小看展某了!
他抬眼轻蔑的瞟了一眼这个众王之王,轻哼一声转过头去。这个举动吓得辽王身后站着冯御医顿时就是一身冷汗!展大
人,老朽求您,触怒龙颜的事千万使不得啊!
然而耶律彦和仅仅是冷眼旁观他的倔强,并没有要加以惩戒的意思。一个随侍了多年的内侍在室内片刻尴尬的沉寂后,
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圆场。
“皇上,这个人犯身受重刑,心存戒畏。不如奴才劝他两句……”
“哼,若他是那知颜听劝的人,还会弄成这副模样?”谁知耶律彦和居然语气讽刺的打断了那个内侍的好心。
“反正朕应诺公主的已经做到了!”耶律彦和一脸的不屑,“这是公主哭着替他求来的医食,他既不吃就倒了吧!”说
完他侧目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紧张的无以名状的冯御医,嘴角居然隐约微扬一下。
气煞旷宇的‘鬼神’耶律彦和什么时候如此纵容过忤逆犯上的臣子?冯御医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可是转念
一想,莫非皇上这是……
“皇上,这恐怕……公主大伤初愈,极为虚弱。若是他在这个时候死了,公主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悲痛,岂不是雪上加霜
?”
“你没看见吗?此人不过只是会耍些寻死的女人把戏,这种懦夫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公主伤心!你们大可如实回报,爱哭
爱闹都随她去吧!”
“但是公主的玉体……”冯御医满面愁容,随即转过身来为难的看着已是听的心中悸痛的展昭,欲言又止。
……公主又为展某落泪了么?展昭头脑中又一次闪现当时在天牢里终生难忘的那目凄凄切切。不管怎么说公主都是无辜
的。展昭的罪孽,怎能再牵连到这位无邪天真的女孩儿……
想到这里,他犹豫的咬紧了唇,阖眼蹙眉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手伸向盘中。但是那被捋指伤得淤紫肿胀的手指颤
巍巍的掀翻了碗盖,还好一旁的侍女手疾眼快将那杯盏端了,才没糟蹋了那盏贵重的补品。然而因为刚刚皇上吩咐要将
之倒掉,使得她现在不知所措的举着那只碗呆站着,低着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帝王。
耶律彦和依然静静的坐着,毫无喜怒,此时见了展昭的转变也仿佛完全不意外,仅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示意那个侍女
可以服侍他进食。于是满屋子的人就这样屏息看着展昭一口一顿的痛苦吃下那盅血燕,整个过程缓慢寂静的令人心惊肉
跳。
等展昭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和着血腥的汤水,耶律彦和却突然吩咐左右侍卫将他按在榻上!
“皇……皇上,您,您这是……?!?”刚刚与耶律彦和默契的合演一出‘欲擒故纵’的冯御医一见也是不明缘由,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