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一看,白玉堂已经手持画影,怒目圆睁的站在离虎更近的地方叫嚣,俨然是为了吸引虎的注意!而那家伙当然也没
有理由不被这样的挑衅激怒,血口一张,鼻子上的褶皱层层叠叠,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方圆十里恐怕都能听见。一时
间林风呼啸,鸟兽狂奔四处逃散。
但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快如闪电疾风,猝然扑降在虎前!白玉堂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如玉的大
雕!
“海东青?!?”耶律元洪见了禁不住大叫出声,反倒吓了白玉堂一跳。
“什么青?!”他立着眉大声反问一句,心想这个契丹小子瞎喊什么,不知道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敢让爷分神儿
,不是成心要害死爷吗?!?
就在这时,那只白雕突然站在原地张开翅膀,凄厉尖叫数声,边叫边鼓动着翅膀向虎的方向跳跃,似乎是在警告,又好
像是在示威。
白玉堂和耶律元洪一看一瞪眼。世上见过鹰捉鹅兔,又何曾听过敢与虎狼斗狠的禽鸟?可是眼见着那白雕收了翅膀,瞪
着溜圆的眼睛犀利的盯着那虎,结果竟是那百兽之王低吟一声,后退半步,老老实实的趴在原地不动了!
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戏剧性的变化,丝毫理不出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来,只是互相对视一下,就把目光投在那只
宛如神鸟的白雕身上。而那鸟也似通人性般的回望着他们,毫不怕人。
“这是只什么雕啊,居然可以驯虎?!?”白玉堂做梦也不信的事,活生生演绎在眼前,使他不自觉的握紧了画影。剑
柄上深刻的花纹嵌进掌心,感觉真实可靠,绝非是梦。
耶律元洪小心翼翼的走到白玉堂身边,但目光可是片刻都没有离开那只白雕。没错,就是辽东才有的那种稀少的猛禽,
每年父皇都会派专人到辽阳府监督进贡的,是王公贵戚们竞相追捧的珍品。
“此雕名谓海东青,产自肃慎,是鹰隼中最俊杰者,极为英武刚毅,而这种通体雪白的,就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恐怕连
父皇身边那只都不及它!”耶律元洪远远的欣赏着这只白雕,就像是一个侠士欣赏一柄稀世名剑,目光中毫不吝啬的流
露出赞美与向往。
白玉堂没见过他对什么东西如此动情动意的夸赞,眉头一皱轻声说道:“先不管它是多好的鹰,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知
趣的順势逃走啊?”
猛虎当前,再好的宝贝当然也比不过命重要。耶律元洪看看白玉堂又看一眼白雕,终于不甘心的点点头,两人开始一点
点缓慢的向后退去。
但是没想到的是,那白雕见了,又是一声厉叫,竟惹得那虎一下子起身,也向前跟了过来!两人一见,顿时把剑呆立在
原地,半步也不敢妄动!
七十八、逃亡贺兰山(二)
乖乖,你不是来帮爷的吗?怎么现在又好像是来索命的?爷就不信了,世上真有跟虎狼一家,伤人性命的鹰隼?!白玉
堂周身紧绷,猛地一提剑,直指虎心位置,杀气四射。但是这次出人意料的惹得白雕对他一阵厉声尖叫!
“白兄……它是不是让你放下剑?”耶律元洪从旁观察,也是一身冷汗。谁知白玉堂狠瞪他一眼。
“放下剑任它撕了咱俩?亏你想的出!!”
但是还未等耶律元洪开口,白雕却猛烈的拍击翅膀,仰首启喙似乎很是不满。而虎对白玉堂的杀气警惕,却依旧站在原
地未动。
“不对,它似乎没有恶意。”耶律元洪踌躇一阵,终于鼓足勇气向前跨出一步,惊得白玉堂大喊一声:“你找死啊?!
?”
耶律元洪微顿一下,还是继续慢慢靠近这对鹰虎,脚步轻的连他自己都吃惊。终于,他在与虎咫尺可待的距离止了步。
此时听得到虎沉重的喘息声,可是他却真真切切,心中莫名的觉得这旷世异闻必有缘由。林子里依旧秋风拂面,扫过被
汗珠挂满的脸颊,很是冰凉。耶律元洪屏息凝气,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铿锵的心跳。
突然,虎猛地行动,毫无预警窜到他身边的一瞬,还是吓得这位契丹太子情不自禁的闭紧了双眼!猛虎当前,是人又怎
会不怕啊!可是等待须臾,除了有些腥味的喘息和脸上毛茸茸的触感,没有等到他脑海中的鲜血淋漓!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那一对大的吓人的虎眼和清晰的花纹。它正用它的方法判断这个森林里的闯入者,就如同他们
打量它一样,虎同样也对这种两条腿跑动的东西感到陌生。
白雕安静的看着他们间的互动,不远处立着目瞪口呆的白玉堂。
终于,虎低吟一声,用头在僵硬的耶律元洪身上蹭了几下,好像是在标划领地般从容,然后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
这两个男人,轻轻吐着舌尖有规律的喘息着。
这算是接纳我们了吗?耶律元洪抿着唇再次小心观察,发现它的确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便也把牙一咬,得寸进尺的将
手放在了虎头上!果然,虎没有反对这样亲近的接触,平静的如同一只大猫。
“白兄,我想它似乎不介意我们……要不你也过来吧!”耶律元洪轻轻抚摸着有些刺手的虎毛,面带笑意的朝着白玉堂
说道,却发现那只白老鼠脸色惨白,差点儿被他的大胆妄为吓得灵魂出窍!
都是怎么回事?说出去世人还不全当爷发癔症,任谁也不相信吧?!?白玉堂被这个辽国太子的惊人之举吓得怵愣愕然
,表情紧绷的都快僵硬凝固了。但耶律元洪却一直催促他过去,他敢做的,爷要是不去岂不就输的脸面全无?
结果不消片刻,这两个落难的男人就算阴错阳差的结识了一对禽兽朋友。恐是知道白玉堂还有很重的戒心,虎同耶律元
洪更为亲近,居然还时不时滋扰他,打闹的拉拉爪子,拍拍头,满脸乖顺。那白雕倒是不近人,但也是走到哪,跟到哪
儿,灵巧通人性的程度令人匪夷所思。
入夜十分,两人围着一堆柴火取暖,树上栖着鹰,不远处卧着虎,绝对诡异到难以置信的场面。毕竟是入了秋,只着夹
衣在深山里过夜还是冷得大病未愈的耶律元洪不住的瑟瑟发抖。‘啪’的一声,他被一团衣服直接命中,取了一看,是
白玉堂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袍!
“这……天寒了,你还是留着自用吧。”耶律元洪见他也只剩一件贴身单衣,感激之情由生但是却不忍害他伤风。
白玉堂见他又递回来,脸色一沉的骂道:“你们契丹人就是口是心非,爷最烦你这假惺惺的嘴脸!”说完又是一扬手,
将衣服掷了回去!
到底谁口是心非啊?耶律元洪见他连这种本是善举的好事都做的如此不近人情,不由得苦笑出声,频频摇头,琥珀色的
眼眸映着火焰的光,是白玉堂见识过的神秘温柔。
一想到自己当时和这个温润的契丹男人有过肌肤相亲,白玉堂就后悔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好他没问过早先是如何回暖
身子的,否则爷难保不会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他!正想着,突然眼见那只虎居然起身走了过来,惊得戒心依旧的白玉堂不
由自主的又抓起身边的画影!
“……”
虎倒是大大方方未理会白玉堂的冒犯,不过却全被一旁的耶律元洪看在眼里。我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看来还是有能降
住你的东西啊!对了,你是老鼠,可这不是虎吗?难道也算是猫的亲戚?
还好那虎只是径直奔来的,一屁股偎在耶律元洪身边,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半睡半醒。它极通人性,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刚
才两人的对话。
耶律元洪抚摸着虎的头,笑意盈盈的说:“你是来替我保暖的吗?好懂事的虎娃子!”谁知话没说完,就被虎一掌冽倒
,整个人扑进虎的怀里!
“太子——!!”白玉堂见了顿时大惊失色,抓起画影一下子坐起身来,可是却听见耶律元洪咯咯直笑。虎亲热的舔着
他的脸和脖子,毛躁的舌头长满倒刺,挂的人酥痒难耐,不一会儿就弄得耶律元洪的前胸衣衫湿了一片。
“别舔了,很痒啊!喂喂,你这是干嘛呢——”耶律元洪连忙搔它的下颌与耳根,因为他记得,自己府上那群养着猫的
妻妾好像都是抚摸这个部位。
“它是不满意你这么叫它吧?虎娃……。如此土气的名字,一点儿都不风雅!”白玉堂虚惊一场,也坐了回去,不远不
近的看着这对活宝嬉笑打闹的无法无天。
“那白兄认为该叫它什么,总不能真让它与你那同袍共用一名吧?”虎好不容易停止,耶律元洪却依然被一只虎爪压着
,不能完全爬起身来。
白玉堂一听也是一愣,对啊,普天之下没听过有这样离谱的事,更没有人像这般养虎宛如豢养宠物的。
“你还真给它起名字,打算带回辽国去吗?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这闲情逸致,爷说你这种不知所谓的烂性情何时能
改改?”
耶律元洪听了顿时默不作声,躺着静静的观望星空,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翻云覆雨的回想起在西夏的种种遭遇,堵得
他想说都说不出半句。原来展昭就是以这种心情在我大辽苦熬过五个年头的吗?无论是在王陵还是在天牢,死对他而言
应该都算是种解脱。难怪他总是对我退避三舍,让他刻意迎合讨好欺辱过他的契丹人,的确难如登天。
虎皮暖绒绒的,令耶律元洪丝毫感觉不出半点山中的寒意,若不是手指后半夜疼的钻心,他八成会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然而此时却只能半昧半醒的偎在虎身边,静静等日出。说来的确也怪,当初自己就何以判断这只吃人的猛兽不是来取命
的?
又是痛的彻骨。耶律元洪低头望向那四只紫黑的手指,延误了治疗,就算痊愈,恐怕以后也别指望能若无其事的拉弓射
箭了。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堂堂太子连基本的骑射都做不到,还如何协助父皇建功立业?想到这儿,他轻叹一声,全然
无语的仰望天空。
“……还疼的厉害?”不知何时,白玉堂已经醒来,隔着地上的残火零星,看得到耶律元洪表情痛苦。一想到在辽国时
他意气风发,光鲜摄人的模样,此情此景连白玉堂都觉得有些酸楚,无奈的口气遮掩不及,“唉,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
耶律元洪苦笑一下:“……一时心急,惹了李元昊那个疯癫的爹,他儿子当然要借题发挥一下。”
“疯了?李元昊他爹不是西夏王?”白玉堂满脸疑惑,也随即冷笑一下,“哦,现在恐怕该改口叫太上皇了!”
如果称帝是李元昊酝酿已久的,但缘由到底又是什么?耶律元洪轻描淡写的讲述了在西夏王寝宫见到的情景,但是却隐
瞒了关于父皇抢占李元昊女人的部分。毕竟,那个女人是不是如西夏王所说真有其人,还不能十分确定,更何况千万不
要是那个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哼,结果还是你那暴君的爹造出的孽啊?身为他儿子,你倒真是沾光不少!”白玉堂听了还是忍不住一副幸灾乐祸的
标准嘴脸,但是马上想起展昭当时在辽王寝宫时的埋怨眼神,把眉一挑就闭了嘴。
“我觉得西夏王疯癫恐怕皆因惊吓恐惧,郁结于心,不是因毒所致。除非父皇有什么秘药,否则我倒是没听说过有能毒
疯却不毒死人的!”
白玉堂一愣,随即打趣道:“呵呵,爷忘了你们家都是郎中,只是杀的比救得多罢了!”
“父皇以前并非如此好杀……”耶律元洪早就等着他奚落,不计较的蹙眉苦笑,“白兄能来此救我,想必是见过我父皇
了。展昭在宫里还平安无事吧?”
一听他提起展昭和耶律彦和,白玉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白他一眼道:“平安?呸,虎狼之地何来的平安?!要不
是你爹拿猫儿的命威胁爷出马,你生你死爷可管不着!!”
“……元洪无能,连累了你们。日后脱险,必将重谢!”耶律元洪抿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但还是难掩情难以堪的尴
尬。
“哼!只要你让你爹放爷跟猫儿回去就阿弥陀佛了,谁稀罕你的重谢?”白玉堂一听一副不饶人的轻蔑眼神,占尽上风
。
耶律元洪连连点头,但是心里却连半点儿把握都没有。要是父皇不肯,自己又能怎样?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君主,整个
朝野都习惯了他的暴戾,身为嫡子的自己能忤逆吗?
“只要能活着从这片山里出去,向东便是黄河,但东行离我大辽依旧是几百里的路程,关卡重重。”耶律元洪拿起一根
树枝在地上胡乱比划,“若是想尽快脱离西夏掌控,唯有向南入宋,虽然离萧关较近,行迹也较为出其不意,但是……
”
见他欲言又止,白玉堂盯着那模糊的草图心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契丹的太子落入大宋的手里境遇也未必会比在西夏好到
哪去,就算不死也定会被当成人质,成为讨价还价的筹码。
七十九、负狠大爱
天色即明之时,下了一场大雨。
腿一动就痛,见展昭摇摇晃晃咬着牙走的艰难,耶律熙默默叹口气,使眼色让禁卫借个肩膀搀他一把,希望能少些痛楚
。
原来佛堂就在御花园比邻,与公主住的‘翠煌宫’相隔不远。只不过这次来,没有了展昭熟悉的安宁甜怡,一进院落,
便是大大小小的侍女捧着盘碗笼盒的侯在殿外,司宫和御医们悉数站在廊榭一侧,随时等着召唤,个个面色凝重。
“把他的镣铐去了,免得惊扰到公主!”耶律熙一如既往的严肃命令道,完全没有刚才在佛堂里劝慰时的亲和。但是展
昭知道,辽王下令锁的人,也只有他有胆量释刑——他在帮自己减轻痛楚与负担,毕竟辽王在气头上的那几鞭的确是打
的重了,穿透皮肉至深处,即使经过了包扎,还是能透出血色。
“展昭!”
就在展昭表情哀默即将走入殿门的时候,耶律熙突然叫住了他。
“本王知道你刚烈耿直,但你若是真的大爱苍生,就该明白——没有一个宋人能像你这般如此接近皇上!你的死,除了
对自己心安理得,对宋廷和天下百姓没有半点助益;你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影响皇上,为天下多添些许平和。孰重
孰轻,你可要想明白!”
大爱苍生,这是多沉重的四个字啊!展某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展某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念之差可以恩及于谁,但是
公主若真因此再有个闪失,展昭你做鬼能原谅自己吗?更何况辽王如此看重的公主若出了事,憋了这许久的一口恶气,
肯定会大开杀戒,说不定还会迁怒前线军情,殃及边关数以万计的百姓,也许会血腥屠城也未可知。
展昭不由自主的闭上眼,默立的瞬间,满满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支离破碎,血色通天。因为擅改调令而害死的
几千条人命,一时间压得他无法呼吸!
殿内灯火通明,弥漫着汤药的味道。展昭一进去,就见外室跪了一地的侍女和打碎的杯盘。见有人来,侍女们惊愕的抬
头看了一眼,投向展昭的目光中透着求助与恐惧,但是谁都没敢停留,马上又低下头压低身,恨不得自己能消失在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