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传进震惊的无与伦比的太子耳中,也顷刻间重重的锤击在原本准备背水一战的白玉堂灵敏的耳
膜上!
辽王下落不明?他隔着毡帐却听得千真万确!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契丹皇帝失踪了?!?
等耶律元洪心急火燎的冲进辽王牙帐的时候,所有皇戚重臣也都接了消息赶来。
一进帐就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儿,四周帐幔上溅得七零八落的血迹红的刺眼,龙案附近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黑衣尸体,
都是一刀毙命。耶律元洪环顾一下,父皇的佩刀不见了,龙座后的帐篷被撕了个大口子,风呼呼的灌进来。
“王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护卫圣驾的克硕汗亲王和父皇最器重的北院大王面若死灰的站在尸体旁,耶律元洪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揪住耶律熙的
胳膊,急的两眼通红!
“……回太子,有人意欲行刺,但皇上神武,那伙刺客见一时无法得手正欲脱逃,正巧撞上三皇子来请安,结果就携他
要挟皇上!皇上不依,在禁军赶来增援之前就追着刺客向北进山去了,现在……现在一时不知去向!”
“那你们还等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在数千兵马戒备森严的大营,在大辽皇帝的行军牙帐里,竟公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行刺!这个一向
脾气温和,恭敬守礼的皇子未等自己的皇叔说完就疾风骤雨般的火冒三丈,开天辟地头一次在大庭广众面前,对着皇族
上下老老少少的叔伯雷霆大怒!
“搜!把木叶山翻个遍也要给我找出来!!!”
而当天玺与展昭闻讯赶来的时候,众人早已四散的带人搜寻辽王而去,牙帐内就只剩耶律元洪一个人坐镇,前前后后急
的围着帐子绕圈儿,满头大汗!
“大皇兄,陛下和沁儿他们——”
见天玺担心的眼眶通红,耶律元洪强压波澜的上前安慰道:“你莫急,我已经派了所有禁卫进山搜寻,北院王叔他们已
经传书调兵,到不了明日最快的一万阕部骑兵就会赶到,不会有事的!”
抬眼所及,展昭已是锁眉围着帐内慢慢踱步仔细的查勘起来。辽王突然深营遇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道还是西夏人趁
圣驾出京作乱,一报前仇?
天玺与太子见他里里外外查的细致入微,互看一眼都沉默的无话可说。耶律元洪记得,遣去入宋的人提起过开封府有青
天之名,他既是明察秋毫的包拯手下属,办差必然是行家里手。
片刻之后,展昭神情凝重的上前问道:“太子可知何人行刺?”
“看相貌衣着和所用的兵器是西夏的逆贼!”
果然——
“那尸体呢?”
“抬出去了!”
“可曾勘验过?”
“验过了,一刀穿心,伤口大小与父皇的佩刀一致,力道也相符,人的确是父皇杀的!”
“那刺客身上可有凭证,印信或是刺青?”
“嗯,都有西夏人的青羊刺青,除此以外什么都没留下。”
展昭略微沉思,抬眼望了望天玺似是有些顾虑,但最终还是踌躇一下问道:“玉堂是否还在太子处?”
耶律元洪当然知道他与天玺还是未弃前嫌,而那白玉堂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该再露脸。还好天玺生性善良,若是换
了南仙,有人如此诱拐她的夫君,怕是要亲手将之扒皮卸骨才肯罢休!
“他还在我帐内,你有事找他?”太子问得小心,生怕过分的热情会刺激大受打击的妹妹。
“展某想同他一起再勘验一遍尸体!”
“……也好,你们到底曾是公门中人,行家出手兴许能再找出些蛛丝马迹!”
耶律元洪点头称是,同时还不忘过来用手拍拍紧张至极的天玺。她对提议与关切的抚慰都没有任何反对,这个善良的女
孩就算是同展昭有再多的心结,此时还是绝对懂得孰重孰轻。关系到社稷根基,绝对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有所耽搁!
四面透风的破落寒帐里安安静静躺着六具尸体。太子与展昭将所有侍卫都留在三十丈开外,戒心颇高。
不多时,与雪天一色的那袭白衣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飘了进去,手里攥着玉儿递送的半块蓝田玉佩。这块被劈成两半
的玉佩一路跟着太子从西夏回到辽国,居然没被扔掉而且还随身带着,白玉堂初见时也是一愣。不过还好有它,否则现
在深陷敌营,万事万物没有那人或是那猫儿的亲口之言,爷是断不会信的!
一刻之后,三个人皱着眉头聚在一起。幸亏是展昭要再度勘验,冷静下来的耶律元洪这时才看出些许破绽,喃喃嘟囔一
句:“他们不是西夏人!”
其余两人听了点点头。
“手臂上的刺青还有淤血,恐怕是行事前几日临时刺上去的。”白玉堂用剑挑着一具尸体的袖管冷眼侧目道。
“嗯,而且六个人眼睛全不是黑的。”展昭站在他身后,正用一块方巾擦拭洗过的手,顿了一下望着耶律元洪,“虽然
死了,但还是看得出是浅棕色。”
白玉堂听了忍不住瞄了一眼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契丹人。爷不如这猫儿在辽国住的久,见的人也不如他多,但一经提醒也
看出来,这些刺客的确与太子眼睛的颜色比较接近。
其实大部分契丹人只有眼仁儿是黑色的,他们棕黄或淡绿色的眼睛在夏天会显得比较浅,但在夜晚的时候瞳孔会放大到
边缘,眼睛才看起来漆黑透亮。而身为皇族这点更为显著,大多是更浅的淡琥珀色。不过西夏的党项一族眼睛却基本上
是与中原人更接近的黑色。
闻言耶律元洪阖目而立,良久的沉默不语,不短的时间感到整个头皮都在一阵阵的发麻。
这是短短一年之内父皇第三次遇袭,而且居然不是那个人尽皆知的反臣李元昊,而是我辽国境内暗中有人要祸起萧墙?
是谋反,还是报仇?!毕竟这万里山河来之不易却也辽阔丰美,众多的部落封王蠢蠢欲动,像西夏这般包藏祸心的不乏
其人,而金戈铁马呼啸沧桑的父亲攻城略地手段残忍冷酷,多年征战下来结的仇家恩怨何止千万?!
“是否还有其他的线索?”许久,他才张开眼睛,但脸色惨烈难看的令被问及者极为忧心。展昭皱着眉无言的摇摇头,
白玉堂见状也跟着纵纵肩。
是吗,那就是说线索彻底断了!
一百二十四、惊天猜想
当夜四更时分,北院王爷的大队骑兵就到了,一两万人竭尽全力的搜寻,整座叶木山刀光火影,如同白昼!
展昭是在又一次走出太子帐外透风醒盹儿的时候再次注意到那只白雕的。
融在积雪覆盖的树梢中,白色本该难以辨认,可这只雕是却出人意料的折射着银白月光,夺目的耀眼。冷风呼啸的北国
冬夜,即使是猛禽也不该在此时出没,而它却能在毫无遮拦的树顶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几乎纹丝不动。
真是只奇物!展昭心里默念。但是眼下有远远比探究这雕何以如此神奇更紧迫的问题让他思考。他拉了拉领口的皮裘,
山风跟刀子一样的利,除了冷还割得人生疼,但令人顿时清醒。
到底是谁会一再的行刺辽王?首先买通中原刺客,这次又假扮西夏人,为的就是混淆视听,鱼目混珠么?事情蹊跷又接
二连三的发生,令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包括行营投毒在内的所有细节。难道连那次李元昊中毒都不单纯?会不会是有人要
毒害辽王而误伤了他?
在全无其他线索的情况下,这个愈演愈烈的猜想在展昭的心里迅速蹿烧,各种推演夹带着挥之不去的惨痛记忆,一遍遍
的在他脑海里闪过。但即便他竭尽全力的避讳,天牢里的经历和如烟金殿上的血溅五步都如同鬼魅魍魉,还是令他心尖
不由自主紧颤几下!
如烟的确是指认了李元昊投毒,但是当提及劫持太子时听起来却似乎并非是早有预谋,倒像是临时决定的无奈之举。就
算他与大宋暗中结盟,要是不为携掠太子,当时事未败露,有无数更好说辞可以平安脱身,他又何必兴师动众自导自演
这出苦肉计后才逃回西夏,仓促的起兵谋反呢?
“外面寒风刺骨,你还不进来?!”
耶律元洪的手没防备的落在他肩头时,展昭还是下意识的一下跳开。不过说也奇怪,不知是帐外风声鹤唳的嘈杂,还是
对这个契丹皇子真的已经放心到毫不戒备,反正自己居然没留意到他近前。但见太子有些无奈的缩回了手,展昭也只得
尴尬的笑笑就转身进了毡帐。
“死猫,天寒地冻的干嘛老往外跑?欺负爷出不去是不是?”
白玉堂守在门口,等他一进帐就跳过来,揪住展昭便往火盆旁边跑。展昭一见太子的笑意就知是这老鼠遣了他到外面唤
自己回来,不由得撇撇嘴,心中暗念,就算他为人忠厚,毕竟是辽国储君,玉堂你也不能老是这般吆五喝六的使唤他呀
!
“我只是去冷静一下,理理头绪。”展昭落座,转脸见耶律元洪对着地图相面看的直揉太阳穴,便知道他的担心有多甚
。
父亲和弟弟同时生死不明,对于要主持大局的太子而言压力可想而知。如果辽王不能尽快平安的回来,这个被其铁血强
腕统治习惯的契丹王国是不是会导致群龙无首后的割据混乱,实在是无法度量的一件事情。而万一不幸如此,又将是世
间浩劫,生灵涂炭。到时候这个心怀仁德的储君就不得不做出血刃同宗的残酷抉择!
反正也没了线索,能找到疑点也是好的。想到这儿展昭就没了顾虑,将刚刚猜想讲了出来。
耶律元洪与白玉堂挑着眉听完,禁不住互看一眼,满眼怀疑的问:“你是说三起行刺是一人所为?”
“的确很有这种可能!”展昭叹口气道抬眼看着耶律元洪道,“不过展某当时被困,很多细节不得而知,所以还得请你
们多费心回想一下!”
“唉,当时我也是嫌疑深重,莫说细节,就是连句敏感的话都不敢问!”
白玉堂更是直截了当一摆手:“爷当时耳朵里只能听进关于你的事去,什么行不行刺的完全没过脑子!”
“可是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说过些不该说的话?”展昭拧着眉盯着他们俩,心想当时如烟面对‘龙鳞’都跟木头似的
只字不露,审她的二皇子跟西南王到底是何时问出了元凶?
经他这一提醒,耶律元洪倒是沉默了,被劫前最后一次谒君的场面随即从记忆的深处慢慢浮现出来。且不说如烟那般文
弱是否真是西夏训练有素的刺客,最令人不解的就是父皇当时同那侍女商量的口气,以及何以会准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
刺客自裁,而后又不声不响将她安葬?
难道——
耶律元洪瞳孔聚缩,倒吸一口凉气,连自己都被心中升起的那个念头吓了一跳!
李元昊中毒后,父皇为了刺探虚实特意给他安排极为有害的食物;那男人身边有个医术精湛的段巧依,恐怕早已发觉了
这个明显的破绽!难道是因他暗通宋廷,做贼心虚,误以为父皇要除掉他,才铤而走险劫了我逃走?!?
当时父皇对如烟讲的那句‘送回中原’到底是诱降还是承诺?该不会真是条件,逼那侍女合演了一出戏吧?!如若是真
,那父皇岂不是对天下人撒了个弥天大谎?!可为什么?他是呼风唤雨的一国之君,堂堂大辽的铁血皇帝,要日得日,
要星摘星,何必蒙骗世人?!?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雷轰顶,西夏离宫里那个疯癫王爷诡异的脸孔如地狱中的魍魉般慢慢清晰,却令他顿
时眼前一片黑暗!
“太子——!?”身边的白玉堂见他突然恍惚,下意识的上前一揽,这才阻止了耶律元洪那卒不及防的眩晕及几乎跌倒
的狼狈。手指所触,尽是冷汗津津,就和在贺兰山逃命的那夜一样,令白玉堂心里陡然一惊叫道,“你、你……你莫是
又犯病了?!”
“……不,我没事……”耶律元洪无力的摇摇头,复杂的对视白玉堂乌黑惊慌的目光,余光所及,展昭的脸上也是挂满
关切。
很长一段时间,耶律元洪都沉默寡言的独自坐着,远远看展昭与白玉堂好不容易又凑在一起的重逢之喜,却一阵阵暗自
心悸。
当日行营里的确有人意欲行刺,但却并非李元昊;而父皇将计就计以此为名问罪西夏,是为了蒙蔽真凶!
他在防范身边亲近的人——
耶律元洪阖上眼,满心的酸楚凄凉与悲哀。尧音,南仙,北院王叔,克硕汗王叔,西南王,中靖王,大平王,枢密院里
所有显赫的王公大臣,封疆大吏,甚至后宫嫔妃与禁军侍卫等等一切可能接近圣驾的人像走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
但越是不愿接受,积满疑惑草木皆兵的心就越是不安分。而最终那个被西夏王称为‘妖孽’的神秘女人呼之欲出,而他
却硬是仅凭着坚守到最后的那份倔强死死的将之压制在心底,不肯承认!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整个行营里都弥漫着诡异的焦躁。旭日初升之时,进山搜寻的人终于传回了消息!
可能是太兴奋了,来通报的那个校尉连禀报都来不及就闯进了太子的大帐,可还没张嘴就圆睁着双眼,毫无疑问的哑在
了那个超乎常人的俊朗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白衣人身上!
“——有话快报,见不得人吗?!”太子自然也是一惊,但立即就恢复冷静肃言的命令,气势压人。
“……是!启禀殿下,傅恒将军越过山脊后又在山北发现了九具尸体!”
众人闻后心中大惊,九个人?他们到底派了多少刺客?!?
“也是被皇上斩杀的?”
“回太子,似乎不是!将军说未见致命伤痕!”
三人面色凝重的互相对视须臾,疑惑不言而喻。展昭上前一步说道:“事到如今,太子与展某还是先去看看吧!”
“不必了!”谁知耶律元洪一口拒绝,只是冷着颜面扫了一眼有些惊诧的展昭与白玉堂道,“人多招摇,你们留在帐里
,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耶律小子怎么也学会说翻脸就翻脸?爷哪里惹着他了?”太子走后白玉堂冲着还在摇晃的门帘撅嘴狠狠的责备一句
。
“人被逼急了自然火气大。”展昭扭头苦笑着回他,但又好像若有所悟的更正道,“不过也因人而异!”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死猫,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白玉堂哼哼的白了展昭一眼,气鼓鼓的跑到暖
炉旁偎着烤火,逗得展昭又是不禁而笑。塞外的北风不比中原小寒,一定冻坏了这只生养在南国的老鼠!
展昭环顾一周,最终在太子床上找到一条绒毯取过来给他披上。白玉堂心里美可是嘴不服输的嘟囔道:“……你笑话爷
怕冷?”
“呵呵呵,不过是条毯子,跟我你还紧张什么?”展昭笑答,“初来乍到不习惯是一定的,我刚来的时候差点儿冻死。
”
然而原本的笑意很快跟着言语消逝,惨痛的经历被自己不经意的再度提起,即使是南侠也会感到情难以堪。他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