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他也只有你能容忍得了。”
“什么嘛,哥哥、小卿。说得我好像真的很麻烦一样。”夙云撅起嘴,腮帮子鼓鼓的。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夙卿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拎起他的衣领,向后提,带离夙燕染的怀抱,“三哥,不早了
,你启程吧。”
夙燕染点点头,看了几眼在夙卿手里使劲扑腾的夙云,微微弯了眉眼,提着衣摆上了马车。
“哥哥……喂,夙卿,快放手!我叫你放手……唔……”
至于最后夙卿是怎么让夙云消音的,这个嘛……
******
马车一路摇晃到北部荒漠的一个城市,淼洲。再往北走,过渔洲,便可抵达沄都。
斯蒂北部大部分地区都已干涸,几乎是一片荒漠,这儿也是整个西元大陆最大的沙漠地带。其主要供水都是由君主直接
下拨的。
夙燕染用法术易了容,改变额头上图腾的颜色,变成淡淡的青色,看上去清秀斯文。
北部荒漠的人大多生来就没有法力,因为有法力的人都南下谋求生路去了,剩下的走不出荒漠,只能留下等着政府下拨
日常所需的物资。
“殿……少爷,前面有家客栈。”车厢外的马夫高声说道。
“好,我们今晚就先在那里住下吧。”夙燕染答着,撩开帘子下了车,就看到一家挺大的客栈伫立在眼前,门口的招牌
晃晃悠悠的,似乎轻轻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时,从客栈内出来一位乍看上去十分风骚的女子,一身艳丽的裙装,翘着兰花指,拿着宽袖半掩面,“哟,客官,路
上累坏了吧,快里边请。斧子,快来把马牵去后院!”
里面走出来一位壮汉,眼神冰冷地瞟了他们几眼,就动作粗鲁的连马带车一起拉下走了。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夙燕染那张清秀的脸绽开一个友好柔和的微笑。
“哟,小子,嘴儿挺甜的嘛。我嘛,是这一带唯一一家客栈的老板,也有水源,也算是头儿一个,你们就叫我虹姐吧。
”虹姐带着他们来到柜台前,“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虹姐,请给我四间房,挑好一点的。”
“行,小二,你带这几位客官上楼去。”虹姐从柜台后面的墙上摘下四个木牌,随手扔着夙燕染。
“好嘞。几位客官,请随我来。”小二将抹布甩在肩上,爽朗地答应。
四间房是连在一起的,里面的布置在这块干涸的土地上也算是上好了吧。夙燕染打量着房间,说:“鸢尾和我一间,风
起、云涌一间,你们侍从一间,师傅自己一间。”
“哎,这怎么行,上次已经委屈了少爷,鸢尾大人还是……”马夫急着反驳。
“出门在外,就不用那么在意尊卑问题了。大家都是人,我也不想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过得舒服就好了。”夙燕染一
笑,随意挑了间房进去。
******
天色已晚,温热的晚风拂过,外面的沙子扬起一阵阵尘雾。
“殿下,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鸢尾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看着正在桌边饮茶的少年,说。
夙燕染斜斜地瞄了他一眼,说:“好奇什么?”
“那天晚上,你和那个九王爷到底怎么了?你早上出来的时候脸色白成那样,而且,还受了伤,在那样的地方……就算
是打架也不可能伤到吧。”
“说得也是。”夙燕染语气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可是认真地在问你,你好歹也认真地回答我。”鸢尾不满。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能改写过去?还是替我报仇?”夙燕染语气犀利,似乎有点不爽,“是的,那晚我
被他上了。”
“我不明白,你法力那么强大,又怎会……”
“知道吗,他这么说的: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然后那一晚,我
对自己残忍了一夜,痛到麻木,觉得自己掉进地狱,被熊熊的烈火焚烧,直至体无完肤。”
“……”鸢尾沉默。
“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在那个时候明白,我在意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你不恨他?”
“有爱,才会有恨。因为我不爱他,所以不会恨他。我在等,等他来找我,如果他还知道这么做,那么我才考虑是否原
谅他。”
“原谅?你不是不恨他吗?”鸢尾被绕晕了。
“恨和不原谅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很微妙的区别,我也说不清。”夙燕染低着头,轻轻晃动着茶杯,嗓音柔和,仿佛催
眠曲一般的韵律,瘙痒着神经松弛。
“我……”鸢尾刚想说点什么。
“呵呵,小燕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情调了?”
窗外传来一阵轻笑,叩响夜的静谧之门,就像一个石子掉进水面一样,激起圈圈涟漪。
第17章
虚掩着的窗户被猛地掀开,一个人影灵巧地溜进房间,带起一阵沙尘,微弱的烛火寂灭。那人还未站定,鸢尾的剑就已
抵上他的脖子,冰冷的剑锋精准地贴着温热的颈动脉。
“哎呀哎呀,还是一样锐利的剑法啊,鸢尾小弟。”来人却一点慌张的迹象也没有,调笑的语气使得鸢尾有些恼火。
“你也还是一样那么欠揍啊。”夙燕染自顾自地喝着茶,眼皮也没抬一下,“鸢尾,把武器放下,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他
才对。”
借着月光,鸢尾一边犹豫地放下剑,一边打量着夜半飞贼。
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眸,传统的斯蒂人。细致的眉眼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皮肤不能算白皙,但十分细腻,薄薄的唇
角勾着放荡的弧度。以夙燕染他的话来说,那是很欠揍的一张脸,其主也是很欠揍的的一个人。
“你难道是……医和亲王?”
“记性不错。”少年大大咧咧地拍拍鸢尾的肩,绕到桌子边上,倚着桌沿盯着夙燕染,“小燕子,才六年不见,你变化
可真大。”
他这才放下茶杯,应道:“六年还不久吗?有变化是理所当然的。”
“我在民间游玩的时候可是听说,斯蒂三皇子虽贵为王储,但整日不务正业哦?而且,性格顽劣不堪,五年前还翘家出
逃,最近才回去的吧?以你以前的性格,怎么可能被抓住呢?”字字句句无不彰显了变化之大,从以前的顽劣,到现在
的淡定。
“……你说得没错。”沉默半晌,夙燕染痛快地给出答案。
“那么,是不是该好好说明一下呢?”少年笑得温和,但眼底却是深不可及的冰冷。
“那我就先告退……”作为下属,主子们谈大事的时候,该是要回避的。
夙燕染抢先一步拦下他,“不用了,我觉得这件事,你知道了也无妨。或许,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
“……是。”
“那么我就开始了。
“我们皇室的新生儿一出世,就要接受预言。当然我也一样。‘魂不契体,数载必返,天降神兵,光熠四海’,这就是
我的未来。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如果把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加进去,就十分易懂了。
“以前的那个‘我’,不是现在的我。换句话说,这是灵魂的问题。‘魂不契体’也证明了这一点,于是九年以后,我
就回来了,至于以前的那个‘我’,大概是回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吧。这些也是父君最近才告诉我的,毕竟预言这种东
西,对于皇室来说也是机密啊。”
他停下喝了口茶,将视线放在鸢尾身上,“你明白了吧?不要再对我抱有期望了。”
“鸢尾知道了,以后,鸢尾只是殿下的侍卫,只效忠于殿下。”鸢尾慢慢垂下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啧啧,真是感人呐。”少年咂了几下嘴,倾身凑近夙燕染的脸,“那你还记得我的事?”
“记忆什么的都还在呢。”他不以为然地笑笑,抬眼对上少年的脸,“父君的义子,梵以南,以医术闻名四海的斯蒂医
和亲王。”
“还有呢?”梵以南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我的……挚友。”
******
黑乎乎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光——夙燕染正朝着蜡烛施法。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他又重新沏了壶茶,不咸不淡地问着一个让梵以南无比心虚
的问题。
“真的不一样了啊,以前那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拽得跟个什么似的……”梵以南嘀咕着,抬眼正欲开口,冷不防跟
夙燕染的视线对上,冰冷无比。
“你在嘟囔什么?”
“没、没什么……那个,燕子啊,你知道的啦,你身份尊贵,一举一动都是全国瞩目的嘛。这次你北上巡访,找个消息
灵通的店铺什么的,很快就知道了。”梵以南说得一脸谄媚。
夙燕染瞥了他一眼,继续问:“我都易容成这样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这个好说。你额头上那图腾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梵以南松了口气。
这倒也是。除了颜色以外,其他的都没变,毕竟,图腾形状十分多样,复杂的都大同小异,不太好认。不过,每个形状
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你找我何事?”
“这个嘛,是义父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在荒漠上路途遥远炎热,让我过来跟你有个照应。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啊。
”
夙燕染一脸怀疑,“你这么乖?当初要你留要宫里你死活不肯,父君只好放你去游山玩水。现在是怎么回事?”
“哎呀哎呀,不要那么说人家嘛。”梵以南捏着嗓子说,声音细细的,讨好地坐到夙燕染旁边,“人家为了燕子你,什
么都肯做的说。”
“别恶心了。话说回来,这里好像没空房了,你要睡哪?”夙燕染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
“废话,当然是跟你睡。”
“……”夙燕染朝着一边被忽略的鸢尾抬抬下巴。
“哎,其实三个人挤一张床……也可以啦……”梵以南认真地瞅着床铺,得出一个结论。
“算了吧你。鸢尾,抱歉啦,你去和赶车师傅挤一间吧。”夙燕染瞪了梵以南一眼,接着笑眯眯地对鸢尾说。
鸢尾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终究,他只是个陪衬,一届武将,一个侍从而已。
“快去洗澡,我先睡了。”夙燕染对着梵以南嘱咐了一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倒在床上睡去了。
“没心没肺……”梵以南小声嘟囔着,还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
夙燕染躺在床的里侧,面对着墙壁陷入了沉思。
******
闭上眼,脑海里回响的都是那个揪心的名字,就算不曾叫过,但仍深深地烙印在那个跳动着的柔软的最底层。那么容易
令人忽视,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让人猝不及防。仇恨是无用的,只会增加本身的罪孽,所以决定给他、给自己
一个机会,然后笑着对他说:我原谅你。
风晚……慕容,风晚。
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呢?
不要让我后悔我所做的决定。
第18章
翌日客房内
夙燕染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放到桌上,“以南,你帮我看看这个。”
“这什么呀?”梵以南拿起瓶子左看右看,拔了瓶塞,凑上瓶口嗅了嗅,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告诉我,这个,你是怎么弄到的?”
“你别管了,先说这是什么。”
“酒水嘛,还有……混在里面的‘还真’。”梵以南说得艰难,平时极其乐观的表情有点蔫。
“‘还真’?什么是‘还真’?这东西可是让我吃了个大亏。”夙燕染问着,脸色和梵以南一样难看,还掺杂了一丝意
味不明的情绪。
梵以南沉吟许久,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解说起来:“‘还真’是混在酒水里面的药的名字。这药是我亲手配的。”
“什么?你亲手配的?!”一边的银发挚友看起来相当激动,祖母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在喷射着火花。
“是啊,而且这药我一共才配三剂。有两剂在我这,一剂流失在江湖了,据说已经被毁了,你怎么弄到的啊?”梵以南
更加疑惑。
听了他的话,夙燕染越来越吃惊,狠狠地在心里磨牙,“好你个慕容风晚……居然……”
“你说什么呢,怎么了吗?”
“快告诉我,这药是干什么用的?”夙燕染的怒气看起来更大了。
“哦。这药,是用来让人发泄……嗯,或者实现自己的欲望的。喝下这药之后,潜在的欲望就会被激发,然后欲望会开
始膨胀,直到失去部分理智,付诸实际行动。最后欲望就成真了嘛,所以叫它‘还真’。”
潜在欲望?失去理智?……怪不得。
“啧,居然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夙燕染眉头拧得死死的,开始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宽恕某个罪孽深重却还没有爬过
来求自己原谅的家伙。
“哎,燕子,你该不会是被人给……?”梵以南做了个灌药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他可不想踩了狐狸尾巴还被咬
上一口。
夙燕染蓦地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梵以南的小心肝小小地抽搐了一下,“燕、燕子啊,你真的……”
“才没有!你忘了我的身体已经是百毒不侵了么。”当然,春药除外,春药又不是毒嘛。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接着说
,“你这药可把我害惨了,要是该死的你没配出它,也没有流失在江湖上的话,我也不会被他……”说到这里突然紧急
刹车,脸黑得跟包公似的。
“怎么的怎么的,小燕子啊,受了委屈跟哥哥讲哈,哥哥帮你报仇去……”梵以南跟只大狗似的,扑上去抱着银发美少
年使劲蹭。
“去去。就你,见着人家不发情就万幸了。”夙燕染十分不屑地嗤之以鼻。
“咦,还是个美人吗?果然我的药就跟美人有缘啊!来来,小燕子,跟哥哥说说,哪个美人用‘还真’怎么着你了?”
“哼,美人……”夙燕染听到这个称呼有点发愣,啊,确实,是个美人,他倒没怎么在意,“呐,颜渊的九王爷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