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隋回转过头,淡然笑了笑,对于夏御霆的此种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他只知,在以后不久的日子里,“裕华园”这三个
字,将再也不会出现在房地产界之中。而赵家,也难保不会就此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就像当初,自己家在与白家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会有夏家这个程咬金突然半道窜出,将原本平衡的势力
瞬间搅得七零八落,仅是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叶隋就眼看着自家公司的资产如同一簇五彩泡沫般,消失到连一星半点的
痕迹都寻不回来。
这般迅疾的行动力,足可见夏家的手下个个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这也是为何叶隋会甘心留在夏御霆身边当一个小小的
秘书。因为他想要亲眼看看,这个能与白启翊并驾齐驱的男人,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实力,又能将“夏维建设”发展到何
种地步。
Chapter.4
安宁从夏宅逃出来后,径直返回了学校宿舍。
与其他大学相比,T大向来以师资力量雄厚,硬件设施完善,住宿条件优越著称,当然,高级学生公寓费用的昂贵也是出
了名的令人咋舌。
晨光微熹时分,安宁躲过宿舍楼下的门卫,溜进了属于自己的二人间。
悄悄打开门,他发现自己的室友沈裴仍在熟睡,于是小心地踮起腳,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再闪身进入了一旁
的浴室。
顺手打开水龙头后,他迅速褪去自己身上从夏御霆那里顺来的那套不合身衣裤,缓缓走到莲蓬头下,将水量调到最大,
默默无声地承受着水流的冲击,想要将自己身上残留的另一人的味道洗个一干二净。
当他把手伸进自己身后进行清理时,那再次袭遍全身的撕裂般痛感差点令他就此昏死过去。
流淌在白瓷地面上的温水渐渐被染成了掺杂着浊液的浅淡红色,安宁惨白着一张脸,尽量不把目光投向那一地污浊。
他怕血,不管是在被人恭敬地称为“二少”的时候,还是被亲切呼唤为小宁的现在,他都无法坦然正视那触目惊心的艳
丽色泽,特别是在经历了那场地狱般的杀戮之后,他对于这种过分惨烈的色彩更是厌恶到了极致。
可讽刺的是,无论夏睿霖或是安宁,此生最喜爱的植物,却是能够开出一片似火般荼靡的红色山茶花。
从小就是个矛盾的人,所以就连性格也是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但如今的安宁与以前的夏睿霖最大的不同,就是骨子里那份让人又爱又恨的任性和无可言说的致命蛊惑力,现在的他很
清楚自己拥有的是什么,更擅于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不择手段地去达成每一个目的。
将全身里里外外都仔细清洗了一遍之后,安宁擦干身上的水渍,拿起放在水池边上,返回途中顺便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
药店买来的药膏,对着镜子扭转过身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身后的伤口上。
“嘶——看来没一个星期这伤是休想好了。”安宁龇牙咧嘴地自言自语着,回想起昨夜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嘴角忽而
又转出一个惑人的笑,“虽然本来就知道你不是个温柔的人,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反而更加粗暴了。你表达
爱的方式还真是奇怪呢,夏御霆……”
从浴室出来,安宁忍着痛爬上自己的床铺,面朝下“啪嗒”一声扑倒,然后随手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
来,疲累地闭上了眼。
睡在他对面的沈裴听到动静,迷迷瞪瞪睁开眼,视线转到那张空了一夜的床上,发现那张床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并且已然陷入了酣睡。
沈裴坐起身,皱起一双好看的剑眉望向睡颜恬静的安宁,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昨晚去【沉寐】的那群人中也有他,只是因为当时场面过于混乱,等他回过神来时,安宁已经被夏御霆拉上了车,
而他就只能站在酒吧门口,眼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无能为力。
一整夜,他都在为安宁担心,不知对方被夏御霆带走后会遭遇什么。毕竟就连他自己,偶尔都会为安宁一个不经意的眼
神所吸引。这个看似清丽纯洁的少年对任何人似乎都有着一种不可言状的诱惑力,就如一株肆意盛放的妖娆罂粟,引人
犯罪。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沈裴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意识朦胧地睡过去,完全没有料到中午一觉醒来,就看到那个被自己心心念
念了一整夜的人,居然神色平静地躺在床上,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沈裴动作轻缓地爬下床,扫了眼安宁的书桌,发现上面多了瓶东西,他拿起来看了看,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对别人的隐私窥探欲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哦。”一个慵懒的音调忽然自沈裴头顶传来,他一惊,差点把拿在手中的那
个小瓷瓶摔到地上去。
一声低低的窃笑紧随着响起,沈裴神色慌张地抬起头,正看见安宁趴在床上,半睁着眼戏谑地望着他,一脸调笑的神情
。
“我……只是担心你。”将瓶子放回桌子上,沈裴恢复镇定,坦然与安宁对视,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安宁从床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眼角弯弯:“你就这么在意我?我亲爱的……哥哥。”
翦水双瞳带着一丝丝慵然媚态,缱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缭绕在沈裴的面上,令他喉头有些发紧,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
安宁却不放过他,又将手伸至他的下颌处,往上稍一用力,迫使他再次抬起头。
“你怕我?”低迷的声线,眼中笑意尽显。
沈裴握住他略显纤细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面上拉下,话语里带上了点滴怒意。
“小宁,够了。”
撇撇嘴,安宁收回手,再次缩回床上:“沈裴,你真没意思。”
沈裴看着面露不悦的他,妥协地叹了一口气:“你再睡会吧,中午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买来。”
“没有食欲,什么也不想吃。”懒懒地回了一声,安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或许是动作太大,牵扯到身后的伤口,一声细小的惊叫不自觉破口而出。沈裴敏锐地捕捉到,立刻攀上一边的木制楼梯
,朝安宁探过脑袋。
“你的伤……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下?”
安宁转过头,横了他一眼:“你傻啊?带着这种伤去医院,你要医生怎么想我们两个?”
沈裴一听这话,脸不争气地红了红,半晌,他才小小声说:“为了你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安宁错愕了一瞬,他没想到性格温柔而稍显内向的沈裴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裴与安宁本身是表兄弟,当时两家人住得很近,他们兄弟俩亦是从小玩在一块,关系相当亲厚。可在安宁8岁时,他的
双亲突然协议离婚,并且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给出来,之后母亲带着他搬离了原来的住所,去往外地发展,他与沈裴也
就此分离。本来安宁的母亲与家里人就因一些讳莫如深的原因而关系恶劣,离婚后她几乎没有带安宁回过娘家,与其他
亲戚更是断了往来。
如今时隔10年,原本不同专业的兄弟两人难得在同一所学校相遇,还被分配到同间寝室,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的奇妙。
只是沈裴没想到,这个在他的印象中活泼开朗的可爱弟弟,变化居然会这么大,不仅容貌出落得比女生还要精致漂亮,
就连性格也变得诡谲尖锐了许多,甚至在性向上……
但是即便如此,沈裴在短暂错愕过后,还是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特别是在某天夜晚他偶然路过一条背街小巷时,亲眼
看到安宁与其他男人纠缠亲吻后,自己表弟那张魅惑天成的脸就深深印刻进了他的脑海,再也挥散不去。
纵然明白自己从此往后再也不可能将安宁当做普通弟弟来看待,但自小养成的价值观与道德观仍旧在不时提醒着沈裴,
绝对不能踏出那一步,所以,在同室而居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仍旧以兄长的姿态,时时刻刻照顾着安宁,不让他受半
点委屈。
安宁对他的这种情感变化早已心知肚明,却从来不多说半个字,只是偶尔跟他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眼看着他露出心慌
意乱的有趣表情,将之当做对大学平淡生活的一种调剂。
然而安宁没有料到,单单仅凭昨晚的那一场意外,居然就引起了沈裴如此大的反弹,或许……这次真的触到了对方的底
线吧……
“……你睡糊涂了。”安宁瞥了他一眼,不打算再做任何实质性的回应。
沈裴被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也没想就倾过身子,双手一下子紧紧抱住还裹在被子里的安宁,语
速极快地丢出一大堆话。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我也清楚自那时分开后,你与我可以说已是完全的陌生人。但是小宁,不知你是否有留意到,
虽然你总是毫无顾忌地与大家打成一片,跟着我们一起胡闹,但当你一人独处时,你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绝望又凄冷
的神情,根本就不像一个刚读大学的纯真少年。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可是,我不想……继续看你这样下去
……就像昨晚……我想要保护你……”
“保护我?”安宁意味不明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凉凉笑了起来。
不似以往那蛊惑人心的柔美笑容,安宁如今的笑更像是淬着剧毒的曼陀罗花,阴冷到让人脊背发寒。
沈裴呆呆注视着他的笑容,忘记了动作。
动作轻柔而坚定地推开沈裴的手臂,安宁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沈裴,到此为止,不要再深入我的世界一步。我不想将
你牵扯进来,这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有我自己,就足够了。”
沈裴闻言,突然哀伤地笑了:“小宁,你知道吗?有时看着你这张美到让人转不开眼睛的精致脸庞,我却感觉自己看到
的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那个人背负了太多的伤痛、仇恨、愤怒……压得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却又不忍心就这样放
着不管。你一直……都是这样令人怜惜,你要我如何放开手?”
说着,他垂下眼,视线牢牢盯着安宁始终绑着黑色皮绳,遮掩住底下伤疤的左手,疼惜地抚了抚。
“即算是赔上你的性命,你也甘愿?”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左手,安宁冷冷发问。
揽过他的脖子,沈裴不期然将吻印在了他眼角的那颗泪痣上,轻柔的触感,仿佛一片洁白羽毛自眼下扫过。
“我只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一生安宁。”
安宁愣愣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沈裴亲过的地方,忽而忆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会对他做出这般温
柔的举动,许下护他一生的誓言,但也是这个人,打破了那面名为美好的镜子,让他看见了那华美镜面背后,最为残酷
的真实,将他的身体甚至灵魂都摧毁到支离破碎。
曾经因为相信而失去生命,到如今,上天怜悯,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还要再次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安宁的眼神越发冷淡。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沈裴,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
“无所谓,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看见你安好,看见你微笑,我就很满足了。”沈裴说着,伸手揉了揉安宁的发。
“……我困了,别再打扰我。”言毕,安宁飞快躺回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不想再理会在床边朝他盈盈微笑的
某人。
沈裴会意,细心地替他捻好被角,轻轻走下了楼梯。
房门关闭的“咔哒”声传来,安宁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安静的黑暗里,墨色的眼睛忽闪着,思绪飘摇。
Chapter.5
之后的三天,安宁都在床上度过,生活上的大小事全由沈裴一手包办,而他也任由自己这个表哥绕着他忙前忙后,没有
表现出丝毫感激或歉意。
按照安宁的说法,这是沈裴自找的,既然自己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不听,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与人无尤。
提着热气腾腾的外卖,沈裴刚走到自己寝室所在的楼层,就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在他与安宁共同居住的寝室门前,有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而门内,则隐隐传出了安宁
惊慌的叫嚷声。
立刻加快脚步冲上前去,沈裴刚想进门,就被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如同碉堡一样的男人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他用尽全力想要强行闯入,手里的塑胶袋也随之在拉扯中掉落,热腾腾的饭菜瞬间化为了一地狼籍
。
房间内,安宁赤脚站立在地面上,正被两个同样黑色西装打扮的男人死死反扣住了双臂。他努力抵抗,却终究因为力量
上的巨大悬殊而败下阵来。
听到门口的响动,安宁猛地抬起头,刚巧与沈裴急切担忧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们找的人是我,与他无关!”见到沈裴也被他们抓住,安宁立刻又朝一旁闲散地靠在桌子边沿,无聊地打着呵欠的
陆凛喊道。
“只要你乖乖跟我走,他就会没事~”尾音轻巧地上扬了一下,陆凛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过了三天才记起夏先生交代
给了我这么一件事,要是他回来看不见人,那我的小命只怕也会不保了……唉,都说了圈子外的人不好处理,他怎么就
是不听呢……”
听见陆凛这样说,安宁忽而安静下来,不再挣扎:“我跟你们走。”
面对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陆凛愣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良。
“小宁,你在胡说什么?这些人是什么来路都不清楚,你就这样跟他们去?”站在门口,沈裴更显焦急。
眼见着寝室外吃完晚餐回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安宁不想将事情继续闹大,于是干脆放松了身体,转头看向陆凛。
“让他们松手吧,我不会逃,不过,你们总该让我换件衣服。另外,我还有些话要跟他说。”安宁伸手指了指一直被拦
在门外的沈裴。
陆凛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在安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他又望向那几个跟他一起来的黑衣男人,冲他们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即停止了所有动作,规规矩矩地站立到一旁。
“十五分钟,一秒都不能多。”陆凛说完,就带着那四个打手一样的高壮男人走出了门。
房门关闭,室内只剩下沈裴和安宁两两相望。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宁利落转身,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沈裴见他这态度,几步跨上前,拉住他的手:“你还真的准备跟他们走?!”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安宁瞥他一眼,挣了挣手,却发现沈裴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出乎他的意料,不禁皱起了
眉,“放手。”
“小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几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正路上混的,你跟他们走,你有想过后果吗?”沈裴坚持道。
冷哼了一声,安宁转过身,笑望着他:“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走在正路上的善良人物?”
沈裴一时怔住,安宁趁机甩开他的手,从衣柜里拿出了T恤、外套和一条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