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山故事——成虫

“晚上熬点粥，”华奉祥吩咐道，“把我的也摆这边，”这几天，华奉祥都鲜少这么得愉快了。

冬梅顿时哑然，半天，她看看雷声，雷声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简直不懂爷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爷，您这样我们

可怎么讲啊？” 雷声不满又不大敢反抗的嘟噜。

“讲什么？蠢奴才，” 华奉祥不以为然，“就说我今儿和新姨奶奶一起吃了。”

床上一直僵着的马武动了一下。

华奉祥看看他，这半天工夫，只有此刻才见这个人有了这么点反应，看来，他娶马凤丫那个丫头的决定是对的。

没想到这天至晚间，便有李府的人几番下帖子请了华奉祥去了。

这里的一众人等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华老太太冷然扫视着这间仍旧挂着大红床幔床帐，到处也尚贴着喜字的屋子，竟然是真的新房一样，她无语。

她转眼看着冬梅，冬梅早已吓坏了，低着头站在一边，华老太太生气啊，冬梅是跟着她长大的丫头，因华老太太看她很

好才把她给了华奉祥，她一直瑾瑾慎慎没出过什么差错，没想到，这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她竟也敢背着她了。

华老太太挨个的盯了一遍后，最后才瞥向跪在地上的男人，那个人全身伏着看不见脸，华老太太对雷声道，“让他把头

抬起来。”

雷声忙答应着过去，他低声呵斥，“抬起头老太太要看看你！”说着，他一手拖起马武。

马武从这些人进门就一直听从摆布着，让他跪下他就跪了，此刻，被雷声拖起，他就慢慢抬起脸。

华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的扭开头摆了摆手，雷声松手放开。

“你们爷真是昏了头！”华老太太愈发没好气了，“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当这么一次次的！”雷声冬梅不敢接话。

华老太太目光深沉的沉吟望着马武。

第 22 章

华奉祥从李府回来时已经很晚，而且酩酊大醉。当晚他就在大房里睡了，一宿无话。

次日，华奉祥一早醒来就叫过雷声，他还记挂着昨天刚刚醒来的马武，“他怎么样了？”

华奉祥心情很好，边快步走着边问道，他没有留心颇见紧张的雷声一直不大敢看他，而听到华奉祥这样问，雷声更是心

虚的暗暗叫苦，“……唔。”

华奉祥斜他一眼，“唔什么唔？到底是怎么样？”

雷声便讲不出话，目光躲闪着，华奉祥慢慢的站住。

“……老太太昨晚知道了，”雷声支吾着说了。

“……知道什么？”

“新姨奶奶是那人的妹妹……爷，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奴才也是想着早说了也好，可没想到，没想到老太太她……”

“老太太怎样？”华奉祥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他紧紧盯着雷声，而这往往是他发怒的前兆。

雷声一张脸全皱起来，果然爷还是发怒了，可他也没想到老太太会那么做啊。“老太太命把那人弄走了……”雷声的声

音小的几若不闻，他缩着头。

于是，久久火山爆发前的异样死寂，华奉祥突然飞起一脚踹翻雷声，爆发了，“死奴才！要你留在家里有什么用！”

华奉祥到紫花院的时候，正见华老太太被一群丫头簇拥着从房里出来，马凤丫低着头跟在后边。

华老太太顶头看见黑着一张脸的华奉祥和不时摸着腿愁眉苦脸的雷声，心里早明白了，但她不动声色，“这么急匆匆的

做什么啊？”

华奉祥沉吟着没说话。

“行了，你回屋去吧，”华老太太便转头对马凤丫说道，“太瘦了，好好保养身子，锱铢要好好伺候。”锱铢忙答应了

。

华奉祥看一眼马凤丫，他好像把这个女孩子娶进门就再没见过她，这个女孩子苍白纤细的就像透明一样。

而见华奉祥向她看过来，马凤丫的脸顿时通红了，她的头垂得愈低。华奉祥早就把她扔到脑袋后面，可是她却没一刻不

想着华奉祥。

华老太太看着这两人，尤其是马凤丫，她能看出这个女孩子是喜欢着儿子的，可华奉祥一脸愠怒加怔忡的样子，可见天

总是不从人愿。

“娘，怎么这么早过来这边，”华奉祥终于开口了，这一会功夫，他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什么。

华老太太道，“是啊，过来看看新姨奶奶，可怜见得，你也不上着心点。”

华奉祥没接话，半天，他突然笑了一下，“听说娘把那人打发走了？”华奉祥没再跟着华老太太绕圈子，如此开门见山

一向也是华奉祥说话的风格。

华老太太也知道华奉祥此番是想质问的意思，儿子这个样子还是不多见的，但华老太太也想到了，“恩，”她的语气很

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昨天来看过了，他就跟我说起想走的事，我见他伤病都养的差不多，也就

同意了。”

“哦，是这样，”华奉祥仿佛沉吟一下，“我也正想这两天送他走呢，大晚上的，娘太性急了些，谁送去的？”

“老刀和大李备了车送出城的，又给了他钱坐车才回来，这会子应该到家了吧。”

华奉祥便不再言语，他的眼睛微眯了起来。

“雷声，你带几个人给我快马加鞭赶去东凤村，把那个男人给我截住，”华奉祥面无表情的边走边吩咐道。

雷声不明白，“……爷急什么，咱又不是不认识他家，他还能跑不成。”

“我就怕他不跑也不行了，”华奉祥冷冷道，“去吧，要是让他跑了，你就别回来了！”

雷声噤声，他若有所悟的瞧着华奉祥，华奉祥的表情是鲜少有过的执拗和阴郁，“……那截到了怎样呢？”雷声也不敢

不认真了，一向孝顺的爷今回连老太太这么明显的意思也不顾了，他雷声有几个脑袋。

华奉祥可没心去考究自己的表情和心思，他只是很明白的知道，他要是此刻不追出去，那也许今生都别想再见到那个男

人了，这样的想法让他焦躁坐立不安，他一刻都不能等待了，不管弄那男人走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想必那个男人都正

中下怀吧，他睡觉都会笑醒吧，“我随后就到，”华奉祥咬牙切齿起来。

哼，想逃开他，有那么容易吗？

第 23 章

马武搭了几趟车，挣扎着回到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马老爹正醉着，家里到处乱七八糟，他的好友王大牛正往他

家屋里挑水。

见到他，王大牛先是一愣，他几乎认不出他来，原来和他一样壮实的马武如今不说瘦下半个人来，脸也伤残的几乎看不

出原样了，而且，他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王大牛忙丢下水桶迎上来。

“武子？”他扶住马武不能相信的，“你怎么这样了？”

马武嗫嚅，他能说什么呢，这一刻，再见这儿时的好友，马武的心里真是说不清的滋味，从前的种种就像是上一辈子的

事，遥远的他再也回不去了，“你一直照顾我爹？谢谢你……”

王大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说的！”王大牛扶着马武到石墩子上坐下，“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凤

丫说你被催债的人带走了，可把我们急的。你怎么这样了？是那些人干的么！”他一叠声的问着。

马武依旧讲不出，最后王大牛急了，叫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武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婆婆妈妈！你说了咱们兄弟和

他们拼了，咱们穷也不能由人这么欺负啊！”

“真的没……”马武的眼眶一酸，但他紧接着忍住了，“都过去了，大牛。”

大牛就瞪着他，他知道脾气温厚的马武其实相当倔强，他要是不想说的事情就怎样也不会说的，大牛憋了半晌，“可是

凤丫已经嫁人了，你知道吗？”说到这个的时候，王大牛的嗓子有了一丝干涩。

好些年了，王大牛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和马武从小玩到大，一起看着马凤丫一天大似一天，逐渐长成一个如花

似玉温柔体贴的小姑娘，他对马凤丫的感情早已从好友的小妹妹产生变化了，只是，比马武脾气急躁的王大牛，在心爱

的姑娘面前，一点也没有更高明的表现，一样的也是木讷不敢表白，因此，马武并不知道他的这一段心思。

王大牛很明白马老爹是怎样也不会看上他这样穷人家的，他原本指望找个合适机会给马武先露个口风，听听马武的主意

，可没想到突然一天马老爹就给马凤丫定亲了，虽说对方是个大老爷，可谁知他有几房几妾，能对凤丫好吗？王大牛又

是焦急又是难过，马武偏偏又不在，那天他鼓起勇气装作关心的问了问马凤丫，看到她羞红的脸颊和闪闪发亮的眼睛，

王大牛的心彻底凉了，他没想到会横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华奉祥，王大牛是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呢？他连说都没必要再说了吧，怪只怪他王大牛没钱没福分！

马武的表情奇怪的扭曲了一下，可王大牛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就闪过去了，“我知道……”马武强忍着心里的翻搅。

马武要是知道他这个兄弟的心意，只怕会更痛心吧。

“你知道？”王大牛诧异了。

“恩，”马武受不了了，他不想再说，尤其是他还记挂着一件此刻对他来说重要无比时刻无多的事情，“大牛，等下帮

我收拾下好吗？我要和我爹出去过些日子。”

王大牛更晕了，“出去？你要上哪去？”

“……我以后告诉你吧，”马武垂下脸别开视线，他努力站了起来。

眼下，不管那人是不是真的会千里迢迢跑来抓他，赶紧按那老太太的话两天内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吧。

雷声一行四人赶来东凤村的时候，正截住已走出村子几里地远的马武和马老爹。

马武推着一辆堆满家什的破旧车子，王大牛帮他扶着，远远跟着兀自在唠叨埋怨的马老爹，马老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醉醒来儿子马武就回来了，可浑身伤的那样不说，更催命似的不由分说非要搬家，马老爹就不明白了，他们住得好

好的干吗要这样急匆匆逃命似的走，凤丫刚嫁出去没多久，讨债的也不再来了，他马老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但他

这次就没插上嘴去，一向还算听话的马武突然就上了邪劲一样。

远远听到疾驰的马蹄声的时候，马武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左右看看，可这个地方没遮没挡，王大牛觉察到他的异常，

从车那边转过来看他，“怎么了武子？”

满头是汗的马武脸色有些苍白，他讲不出话的看着他，不多一会，四匹枣红大马就从拐弯的路头忽的窜出来，模模糊糊

看到那领头之人后，马武僵了。

领头之人明显也看到了他们，顿时远远的停住，然后策马缓缓的近前来。

“这是要上哪去啊？”雷声阴阳怪气的，爷果然料事如神，再晚一步只怕就不能见了。再往前不远就是一道三岔路口，

要是被他们走到那里，他雷声可往哪里逮人给爷，“不好意思，现在你哪里也不能去了，推着东西跟我走吧！”

马武的唇有些哆嗦，久久，“……我不会跟你走……是老太太放我回来的。”

“你说不走就不走吗？”雷声嗤笑一声，“老太太要放你走，可是依着爷，又要我来把你带回去了！”

王大牛来回看着这群飞扬跋扈的人和他的好兄弟马武，后者脸上的表情让他一阵纠结，马武这次回来，感觉和以前更加

不一样了。想想看，就是从被这些要债的人缠上。

王大牛很悲愤了，这些人难道非要把人往死里逼吗？“你们想干吗？”王大牛横身站在了车子前，“我兄弟他说不想去

啊！”

雷声呆了一下，这个楞头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快走吧，谁跟你们废话！”雷声不耐得，“不是非叫我们动手

吧？”

马武低着头伸手把王大牛拉到一边，他的声音低哑干涩，“大牛，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行了。”

王大牛梗着脖子伫立着不动，“武子，你放心，这回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毫毛的！”

“嗬！这是谁啊，真是好大的口气！”雷声和那三人一阵哄笑，雷声斜眼睨着王大牛，“既然这样，来吧，让兄弟们见

识见识你的本事！”

第 24 章

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马老爹早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了，于是就见王大牛大叫一声抡起一根树杈子就

扑上去，那四人一夹马肚闪开，然后他们纷纷跃下马来。

王大牛被他们团团的围在了中间，“来啊，好小子！”雷声坏笑着，真看不出，这个小子还当真的有这点血性。

王大牛毫不畏惧，举着树枝虎视眈眈瞪着他们。

看着这样的王大牛，雷声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爷不是喜欢玩这个调调的吗？

雷声再次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王大牛一番，这个乡下小子真是有股相当彪悍的劲，没错，据他看来，这可比那个马武要强

得多了。

“嘿嘿，小子，你可要拿出吃奶的本事啊，打不过我们你就和你兄弟一起跟我们走吧！”雷声的目光不太正经起来。

一边的马武脸色变了，他说不出的震惊犹疑不定的望向雷声，从这个男人的话里，他听出了让他心颤的东西。

雷声的表情吊儿郎当不怀好意，马武的双拳紧紧地握起来了。

王大牛那边已经动开了手，顿时是一场混战，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王大牛也算得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可好汉不敌人多

，况且雷声几个也并不是吃素的，几个回合下来，王大牛就落了下风，身上挨了无数的拳脚。

可就在雷声以为马上就可以制服这小子的时候，身上忽的被狠狠击了一下，旁边的几个也一阵乱叫起来，雷声忙闪开身

去看，原来竟是马武也拿了一根树杈子冲了上来一顿横抡，那阵势真有几分镇人，雷声想起这小子也是一个逼急了会拼

命的主，一时不敢近身。

“你给我放下！”雷声威胁道，边拿眼色看那几个人，那几个便慢慢围着马武分散开来，马武和王大牛背对背的靠在了

一起。

僵持，雷声慢慢有些急躁起来，连这么两个乡下小子都拿不下，真是枉自跟了爷这么长时间了！雷声不再思忖很多，刷

的从腰间抽出鞭子，与此同时那几个也各自拿出自己的家伙什儿。

认真打起来，马武和王大牛怎么能是这群人的对手呢，但他们也打得十分顽强凶悍，不多一会的工夫，就人人身上带伤

。

最终，雷声一鞭卷住马武的脚拖倒在地了，一人赶紧就势扑上来压住，那两人也气喘吁吁的把王大牛按倒，四个人七手

八脚从背后解下绳子来把兀自奋力挣扎着的两人捆住。

这几人揉搓着各自的伤爬起来，看看彼此狼狈的样子，不禁恼火的纷纷上来猛踢几脚， “臭小子，敢和大爷们这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