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鬼混太久,我早就腻了,可看看林棋,他平时朋友不多,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该不是从没出去玩过,对这次很
是期待吧。
我这么一想,就深感责任重大。
我等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又跟老太太打了招呼,才出了门。
林棋问我去哪儿,我神秘兮兮地装蒜,说到了你就知道。
我带他走街串巷,专捡最黑的地方钻,直绕到一家乌烟瘴气的店门口才停了下来。林棋瞅着外面,迟疑着不进,我在后
面忍不住又手贱勾了他脖子故作亲热。
“还愣着干吗?”
林棋说:“老师不让来这里玩。”
我说那都是小学的规矩了,现在谁还管这个。又不是吃喝嫖赌,打个街机什么的又不犯法,谁没事还操这个心。
我推搡着林棋进了街机厅,里面人很多,暖气开得也足,扑面而来就是股热风,吹得我们身上一下子就暖了。
林棋没来过,看什么都新鲜。他指着角落里围坐的一群大叔问那是在干吗,我说那是老虎机,赌博的,咱们不玩这个。
他哦了一声,又乖乖跟在了我身后。
这屋里男的多,女孩子少,缭绕着香烟,游戏背景声震耳欲聋。我们边走,边听着机器里传出来的各种鬼哭狼嚎,呻吟
嚎叫,林棋睁大眼睛,目光在各种屏幕间巡回,终于落在了一个射击游戏上面。
我笑了笑,跟他一起驻足围观。
打枪的两个小男孩,约莫是小学高年级的样子,两手托着模型枪,脚上哐哐踩着踏板,嘴里还不闲着,骂骂咧咧的。
我凑近林棋,问他要不要等这组,他点了点头。
我说好,你在这里占位置,我去换游戏币。
周六晚上,游戏房里生意正好,我排了半天队才换好游戏币,没想到回到机器旁,那俩臭小子还在机器那里占着。
说实话我并不是特有兴致,可第一次做东家,总得让林棋玩着顺心。我瞅着那俩小子摸着兜嘀咕,估计他们是钱不够了
,赶紧挤上近前。
左边那小孩年纪大点儿,说话也横:“你干吗?我们还玩呢。”
我说,你们俩都玩多久了,边待着去,换人。
小孩还要抗议,我松了松领口,把袖子往上挽了挽,冷笑了两声,还没等开骂,林棋走了过来。他多半是看我倚强凌弱
要过来劝架,可没想到起了反效果。我们俩身高都接近一米八,并肩一站就更显得唬人。再加上林棋性子冷淡,脸上总
是冰冰的,把俩小孩吓得够呛,骂了一句娘就撒腿跑了。
他有点儿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而我是不要脸惯了,才不管这些,拉着他就占了机器位,往他口袋里塞游戏币。
“知道怎么玩么?往这里塞币,然后选人,冲着屏幕打枪就是确认了。”我贴着他耳边,手把手地教他,“记得中间要
换子弹。”
林棋脑子很快,瞬间就摸清了玩法,我俩开了一局,打得狼狈不堪,屏幕很快鲜红了一片。
我说,继续继续,往币口里接着塞钱。
打了几次,林棋的准星好了很多,畅通无阻地过了很多关卡,我则是心不在焉,目光总围着他打转,人死得惨不忍睹。
我掂了掂兜里的钱,心想不能再这样烧钱了,干脆下了机器,摸到他身边看他单挑。
我其实一直怀疑这小子有点儿暴力天赋,要不为什么不管是打人还是打枪,都帅得人神共愤。
我正意淫得高兴,林棋却停了游戏,转回头看我:“不玩了。”
“不玩了?”我一愣,难道发现我的龌龊用心了?
林棋说:“挑个你喜欢玩的吧,别总我一个人玩。”
我本想说,这样就挺好,我乐意看。但我不要脸也是有尺度的,何况我跟他还不熟,这话说出来我怕他一个过肩摔把我
撂倒,然后跟我拜拜。
老实说,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项目,只好带着林棋在各地儿转悠。
我带着他打美女麻将,玩三国对打,炸飞机坦克,砍怪兽僵尸,最后在KOF上又消磨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一摸口袋,游
戏币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我说,你等着,我再去换点儿。
林棋拦着我摇头,把这个花完就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我听这话有点儿恋恋不舍,却也不能硬留他陪我,只好努力寻找耗时比较长的机器。我往角落里一瞅,正看见屏幕上头
文字D的LOGO闪烁着,我朝那方向一指,这个好玩。
林棋被我拉到了模型座椅上,挤了进去,他长手长脚的伸展不开,看上去多少有点儿滑稽。
我给他扔了币,选了车。
林棋随着音乐左右打着方向盘,却力不从心,车子始终擦着那赛道边沿滋滋作响,速度始终提不起来,被对手甩掉了好
几条街。
我在旁边笑他,他不服气,又投币进去。可这第二轮,比上次还惨,车头总是打转,跑得步履维艰。
我捂着肚子笑得快要断气了,林棋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狗腿似的迎了上去。
“你手劲太硬了,这方向盘要打得灵活一点儿,眼睛瞅准了路线,打出提前量来。”
我弯下腰,手搭方向盘,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林棋听得很认真,我却在瞬间就被他身上的味道迷得心猿意马,连话都说不利索。
游戏房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嘈杂得要死,我眼里却只有这少年的侧脸,耳朵里只听得见自己鼓动的心跳。
我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动作大了露了馅,就再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贴在一起。
正口干舌燥地出神,林棋忽然转头说话,我忘了躲闪,鼻尖差点儿跟他撞在一起。
我做贼心虚,松了手,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林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说:“你不玩?还剩几枚币。”
我咳嗽了一声站好:“你累了咱们就回去吧,我把这几个退了。”
林棋说好,他站起身,低着头,声音不大,说:“今天谢谢你陪我,我玩得很开心。”
我心想,我才应该谢谢你。
第 6 章
从游戏店里出来,小风呼啦啦地刮着,吹得马路上的标语翻飞作响。我把棉衣领子立了立,搓了搓双手,跟林棋并肩而
行。
我问他饿不饿,去搞点儿夜宵来吃。
林棋多半是不好意思,摇头说不用了。我说那怎么办啊,我又饿了。
他看着我有点儿吃惊,大概是没想到我起来挺瘦,胃口却不小。
好说歹说还是拐着他进了一家烧烤店,我要了点儿烤串,一听啤酒,不怀好意地分了他一点儿。林棋没再拒绝,但吃得
不多。
这儿比游戏厅里安静了许多,总算是能好好说上两句话了。我发现他看上去虽淡漠,性格却很老实,问什么都说,也不
隐瞒。
我之前听阿贵说过,林棋父母都已不在了,只跟着上了年纪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不敢在他面前多提这些,只捡着些没营
养的话题瞎扯。
我问他,你怎么不穿便装去上学,总是穿那身校服。
林棋说,偶尔也换换,但是洗起来太麻烦了,不如就靠一身撑到底,周末洗着方便。
我笑得不行,你也太懒了。
林棋也笑了,说,一个人干活习惯了,天天就想着怎么省事。
我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胸口揪得疼。
我的状况其实跟林棋有点儿相似,却不尽相同。
他孤儿一个,与祖母相持生活,日子过得艰辛,感情却好,让人看着就心头一暖;我双亲健在,却早早分离,家中剩下
我跟老爸,整天不过是赌气冷战。论真实境况,我比他强,可说到底,谁比谁都幸福不到哪儿去。
我正闷闷不乐地咬着鸡脆骨,那店门帘一响,从外面走进几个人来。
我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一眼就瞅见那中间的人是马小远,下意识就紧张起来。我不知道林棋跟他是什么过节,但我知
道马小远这人一向记仇,跟他对着干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林棋看我面色有异,也转头回去看看,正与马小远打了个照面。
马小远开始是一愣,后来干脆带着人走到我们桌前。
我怕他们动手,赶紧站在了林棋面前招呼:“马哥。”
马小远点点头:“巧啊,伍夏。”
我笑着说:“马哥,过来一块吃吧,我请客。这是我一个兄弟,前阵子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您,正好借着这机会赔罪。
”
我偷眼瞅了眼林棋,他皱着眉,拳头攥得紧紧的,多半是对我这种低声下气的口气十分不爽。
我又侧了侧身,把他挑衅的目光一并挡了上。
马小远眼睛转了转,不但不恼,反而笑了:“伍夏你这话说得远了,你兄弟就是我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去的事都
过去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
林棋得罪的多半是什么不重要的小混混,估计跟马小远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事,还不如顺水给我做个
人情。
我赶紧说:“谢谢马哥,坐下来一起吃吧。”
马小远摆摆手说不用了,哪儿能让小辈请客,说完一副很大度的样子走了。
我坐下还想接着吃,却见林棋的脸色不对。
“走吧。”我心想,赶紧带着这祖宗出门吧,夜长梦多,这俩人真要是又打起来,让我可怎么办好。
我结了帐,拉着林棋出门,刚下台阶,他就皱着眉问我:“你怕他干吗?”
我苦笑,我不是怕他,我是不想让他再找你麻烦。
林棋大声说,随便他来,我让他一只手。
我哎哟了一声,拉着他跑了几步,远离了饭店门口。
我说我知道你厉害,但是这种人咱别惹行吗?你知道马小远是多麻烦的一人吗?我把阿贵平时劝我那套说辞,全都用在
了林棋身上。
末了林棋古怪地看着我:“你不也是他们团伙的么?”
我哑口无言。
“你……”林棋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真怕他想象力太丰富,再以为我是搞无间道什么的,赶紧举手表了决心。我说,我之前跟他们混在一起,就是个无知
青年。现在认识你了,我一定学好。
11.
当初知道阿贵迷恋上江凌之后,我曾笑他是贱骨头。可如今栽在林棋手里,我觉得自己比阿贵还贱。
放学后也不跟着杨哥他们胡闹了,没事就追在林棋后头颠颠跑。
我说反正也是跟你家顺路,一块回去吧,林棋也不疑有他,同我结伴而行。
时间久了,我脸皮就愈发的厚,借口家里没人做饭给我吃,赖在林家不走。我把他奶奶哄得十分高兴,老太太一见我就
喜笑颜开的,林棋也不好意思当着她面轰我。
我知道他手头拮据,塞钱给他,可林棋又说什么也不要。
我说:“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还蹭你饭吃。”
林棋说:“那你就别蹭,我做三人份还麻烦。”
我慌了,那能行吗?这可是我的福利。
我说:“收下我的伙食费吧,恳请组织收留我。”
林棋手起刀落,黄瓜拍得扁成了片状:“收留你什么好处?”
我吓得一缩脖子,我说哥,你冷静点儿。
林棋并没有不冷静,但这一声哥他听得还很是受用。我最后又跟他讨价还价,商量好了菜由我买,饭归他做。可我会买
菜吗?放屁!我他娘的只知道菜炒熟了放在盘里什么样子,到市场看那一堆绿菜帮子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林棋只好亲自上阵,我负责在后面掏钱,顺便油嘴滑舌地讨卖菜的大娘和妹子们的欢心,让她们多饶我们几颗。
我对那卖土豆的姑娘说:“妹子你见过我们哥俩这么帅的顾客吗?还不多给我称二两。”
姑娘说:“再多给一个也行,我看你长得还真挺像土豆的。”
林棋在旁边似笑非笑地听着,懒得理我。
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桌前不停得瑟,林棋就拿筷子敲我手背。
“食不言睡不语,吃完了再说。”
要是别人敢这么管教我,我非呛回去不可,可林棋说我,我心里还挺美,乖乖闭了嘴吃饭。
老太太在桌子对面边笑边给我夹菜:“小伍你多吃点儿,你光顾着说话,菜都被林棋吃光了。”
我说那不能,咱哥是那样的人么。
刷完碗,我陪着老太太看电视,林棋在屋里看书。
奶奶他老人家困的早,八点钟就坐在躺椅上打了瞌睡。我搀着她回屋休息,然后就挤进林棋屋里闲逛。
他念书的时候也是认真,皱着眉头翻着课本,手里的笔还不停。
我趴在他床上,看着他侧脸,一盯就是半个小时,再盯就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哈喇子流了一袖口,我赶紧闭上嘴,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棋也回头看我,不睡了?
我说不睡了。
林棋问,你是回家睡,还是接着在这儿睡。
我说,我回家吧。
林棋说,你别客气,你睡我这儿,我可以睡外面沙发。
我心想,我真不是客气,我怕犯错误。
林棋对我一点儿也不防备,是真拿我当了兄弟。他这人纯净得就像张白纸,什么邪心杂念都没有,越是这样,我就越不
敢妄想。
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觉悟的同志,勇于自己承担错误,不拉人下水。
林棋的生活已经够乱的了,我没资格再给他添堵。只要他能顺顺利利地过下去,我就觉得很满足。我愿意当他兄弟,能
陪他多久就算多久。
他送我出了门,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再围个围脖。
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棋问:“怎么了?”
我说:“哥,我怕黑,有坏人咋办?”
林棋一愣,然后反手把门关上了:“走,我送你回去。”
我咳嗽了半天,说,不用了,你回去学习吧。逗你玩的。
这人真是太要命了,一点儿也不懂得开玩笑。可就这么严肃刻板的一人,却总是能让人心头暖呼呼的。
自从与林棋交好以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泡在林家。
好在素行不良惯了,家里只当我还是跟从前一样,整日在外面打游戏闲逛,没多过问。
转眼就到了过年,期末考成绩下来,老爸的脸色更加难看,我索性就不怎么在家待了。一大早陪着林棋去早市上买菜,
然后回去收拾屋子。他心情好了,还会指导我做两个菜。
中午睡过午觉,我俩就并了桌子学习。
其实是他学习,我抄作业。
高一的课程并不怎么紧张,作业也不多。我在寒假的第二周就把作业统统抄完,心中感叹不已,老子长这么大,头一次
不是赶在最后一天把作业抄完。虽然不是自己写的,竟也还觉得挺有成就感。
林棋曾问我要不要给我指导功课,我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只求混个高中毕业证,然后去找份工作,早些赚钱花。林棋听了也不再多说,算是尊重我的选
择。
就这么一直泡到寒假结束,我觉得人生简直都完满了。
除了中途过年那几天被抓回老家,与林棋断了联系之外,其余一切都好得像是在梦里。
从老家刚一回来,我就急着去林棋那里报道。
一出门正好被阿贵堵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这么久都见不到人?”
我说我回老家过年了啊。
他说年前呢,也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去哪里瞎混了。
我没敢说是在林棋家,我怕阿贵看出什么。
阿贵跟林棋不一样,他跟我做了太多年朋友,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门清。我这人好动不好静,交往的朋友都是
能张罗爱往外跑的。阿贵要是知道我总跟林棋那么闷的人黏在一处,肯定会心里起疑,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