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是你们父子两人把那个爱钱的母亲赶走的!」
「喂,柏青哥店的有钱小鬼!」
众人卑劣的揶揄激起了慎次的愤怒。
姑且不论像山本一样正面表示恶意的人有多坏,这些家伙仗着人多势众,躲在安全地带欺负弱小更不可取。
——杀了你们!
慎次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燃起强烈的憎恨之火。
那是一种只能用沸腾来形容的激烈感情。
慎次看着山本的脸。
「看什么!想干就干,笨蛋!」
山本对自己的臂力相当有自信。
「——你还不放手吗?」
慎次压抑着声音说。
「啊?」
「我要去报警。」
「啊?」
山本一听,发出惊愕的声音。
「我要去告诉警察,你们以集团暴力对没有抵抗的我施暴。不要以为你们未成年就没事。」
慎衣用尖锐的声音说道,结果一直充满自信的山本脸色大变。
对体格虽大,心智都还是小孩子的山本而言,有着像女孩子一样漂亮脸蛋的填坎那像刀刃一般锐利的头脑,让他产生一
种本能的恐催。
「你……你敢说的话……就去说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山本仍然做着最后的挣扎。当他挥起拳头时,慎次说道:
「打吧!它将会成为犯罪证据。」
慎次冷静地说道,山本的脸倏地涨红了。不说臂力,就脑筋而论,自己绝对比不上慎次,本能的恐惧笼罩着山本和他的
喽啰。
慎次瞪着知道自己找错打架的对象,而不断地往后退的他们说道:
「我爸爸是秋山兴产的社长。我们有多家柏青哥连锁店,认识许多政治家和流氓大哥。只要我去求爸爸,就可以让你们
的父亲立刻丢了工作。就算要砸掉一家公司也易如反掌。因为我爸爸就是被称为『有钱秋山』的男人。」
慎次这些话说得山本等人不住地往后退。
以前慎次总是表现得很温顺,因此他们敢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对慎坎的美貌和资产的嫉妒;但是,如果站在社会的立场来
看,很明显的,身为上班族或中小企业经营者之子的他们,绝对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小孩子平常是不会去考虑父亲的工作或立场的。在受到威胁之后,他们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
「我不是威胁你。」
山本等人一听,露出无助的表情看着慎次。
「秋……秋山……我们……」
山本实在不想道歉,可是却露出了求饶的卑屈笑容,然而慎次并不放过他们。
「如果现在立刻向我下跪道歉,我或许可以原谅你们?」
慎次感觉自己的身体燃起熊熊的火焰。
牧师说过,人生而平等。可是,现实生活中没有所谓的平等。容貌、体力、能力和立场等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样。
母亲一向教导慎次,仗着父母的地位和资产行事是很可耻的事情;因此,他总是保持谦虚,就算受到欺负也默默地忍受
。
然而,母亲已经不在了。
慎次认为,现在能守护脆弱的自己的只有父亲的资产和社会地位。
如果右脸被打还递出左脸给对方,一定会被杀死。我才不要被这些人杀死。慎次心里想着。
——我不再相信圣经了!
慎次在心中狂叫。
那是第一次萌生在慎次心中的憎恶,是一股针对神明燃烧似的愤怒。
面对眼底燃着蓝白色火焰的慎次的迫力,一名喽啰彷佛被他的气势所压似地,拉了拉山本的手。这几个欺负人的孩子互
相交换着狡诈的眼神,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想暂且息事宁人。
一直撑到最后的是山本。
可是,原本就懦弱的那些喽啰似乎看出,屈服于拥有现实力量的秋山,比只有臂力可取的山本要有利多了。
除了山本之外,其它三名喽啰都跪在秋山面前。
「对不起,秋山!」
他们将额头抵在玄关的磁砖上拼命地道歉,山本见状咬咬牙。
「山本,你就不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慎次确认山本的心意。
山本用力地握住拳头。
「别小看人!」
他像战败的狗一样狂吠了一声就跑掉了。
——不要以为你逃得了。
慎次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肉食动物追捕猎物的血液在翻腾。
慎次一回到家,立刻打电话向父亲哭诉被山本欺负的事情,『他们因为妈妈的事情欺负我,好几个人围着打我』。
失去深爱的妻子,只有慎次这个独生子可以依赖的谦多郎哪咽得下这口气,当场勃然大怒。
他立刻打了电话给校长和导师,在他们赶来家中的期间,又打了电话给教育委员会的高层。
当晚,山本的父母就带着儿子前来道歉。
「对不起,秋山先生。我儿子做了不该做的事!」
山本的父亲靠着秋山兴产某金融关系企业的贷款,才得以维持住小小的公司。如果惹恼秋山兴产的社长,搞不好明天融
资就被撤回,公司就要面临破产的命运。
「山本先生,你不觉得就算是小孩子之间的争吵,这样的行径也太恶劣了吧?不但拿人家死去的母亲开玩笑,集体欺凌
,还围殴没有抵抗能力的慎次。」
听到谦多郎提到「死去的母亲」,山本的父母瞬间愣了一下,但是他们以走投无路的人特有的直觉,察知自尊心强烈的
谦多郎,把妻子的失踪视为『死亡』的心态。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是我们没把孩子教好。」
山本的母亲哭着低着头说,可是谦多郎的眉头却动也不动。
慎次坐在谦多郎旁边,观察着那凄惨地低头致歉的父母和只是不断哭着的山本。
——真是丑陋啊!
慎次的脸上有主治医生为了小心起见帮他贴上的药而的冰冷感觉,心里漠然地想着。
铁青着脸直冒冷汗的山本父亲;哭花了妆的母亲;缩着超越年龄的巨大身躯,带着无助表情哭着的山本。
慎次感受到的不是脸部的美丑。
他们的软弱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不快。
彻底地追剿没有抵抗能力的人,在强者面前则卑躬屈膝;将自尊拋得一乾二净,乞求饶命,却又不为自己这样的行径感
到羞耻;倍于一般人的虚荣和固执,可是却没有贯彻自我意识的胆识。这种随波逐流的人让慎次感到极端地厌恶。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山本抽噎着对慎次说。
可是看在慎次眼里,他觉得无耻的山本的泪水只是他狡诈的证据。
在他看来,利用小孩子的立场哭着请求原谅实在太卑劣了。明明一直找机会欺负人的,一想到这里,他对山本越发感到
憎恶。
「我绝对不会原谅靠着过人的臂力就集体欺凌弱小的人。只有没有良知的人才会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情。可是,如果山
本能够真正反省的话,我愿意原谅他。因为圣经说要以七的七十倍去原谅对方……」
慎次极力装出令人佩服的表情说。
「慎次……」
谦多郎含着泪水看着慎次。
慎次知道,在场的大人都被自己惹人怜爱的美貌所吸引。慎次从小就清楚,自己悲哀地垂着长睫毛就可以收买大人的心
。
可是,他觉得这样太狡猾,所以从来不会故意这样做。然而,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他觉得,只有真正具有力量的人
才能在正面冲突中获胜。想在自己还是个脆弱孩子的现实生活中存活,就只有让强者的心站在自己这一边。
失去了母亲这个明确的依靠,自己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走。慎次心里这样想着。
「喂,秋山。」
三天后,山本主动呼唤秋山。
在秋山面前下跪求饶的流言传了开来,原本一直身为众人领袖的山本顿时失去地位。当他被父母带到秋山家去时,被谦
多郎的迫力压制,他没有多想就下跪求饶,然而过了几天的时间,他似乎产生了一种『根本不用做到那种地步』的恨意
。
「什么事?」
秋山带着倔傲的表情看着山本。
「你不要仗恃老头有钱就使用骯脏的手段。」
山本带着不愉快的表情说。
以前的喽啰都被秋山抢走之后,山本宛如败军之将。
「骯脏的手段?一开始用骯脏的手段打我的是你吧?」
慎次语带揶揄地说。
「你……你说什么!?」
容易激动的山本青筋暴露。
慎次动也不动,带着冰冷的表情说:
「你最好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如果我要求爸爸停止跟你们家公司做生意,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如……如果一家公司什么事都听孩子的意见还怎么营运?」
山本似乎很明白父母的生意。
「很遗憾,我常常在生意上给爸爸意见。一个不懂得教育孩子的社长怎么可能做好职员的教育工作?我可以告诉爸爸,
一家缺乏人材的公司是没有前途的,最好赶快停止给他们融资。我爸爸最讨厌赔钱了,我想,他一定会提早收回资金。
」
慎次以一个小孩子不该有的严峻口吻对山本说。
「你妈妈不是跟人家跑了吗!?」
山本气得大吼。
「——我妈妈不是跑了。」
慎次逼近山本,用锐利的目光瞪着他。
由于慎次的眼神太过骇人,山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我妈妈死了。」
慎衣用低沉的声音说。
「可…可是……」
山本虽然打着颤,却仍然不松口。
「……你之所以迁怒到我身上是因为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吧?」
慎衣用冰冷的声音对山本说。
「你……!」
被说中要害的山本一脸苍白。
「你们家的公司之所以经营不善,不也是因为你爸爸玩女人的缘故吗?以前我认为你们可怜,所以才保持沉默;可是,
如果传出公司是因为社长玩女人玩疯了才破产的话,我想这不太好吧?」
慎次享受着用棉花勒紧山本脖子的残酷乐趣。
「——」
山本垂头丧气,不发一语。
「你如果懂的话就好了。」
慎次笑着,一副没事人似地回到教室。
第二天开始,山本成了慎次忠实的仆人。
从此以后,慎次身边的喽啰就越来越多了。
凡是了解可怕的慎次会不择手段教训不听话者的人,都无条件地臣服于他。大家都认为,再也没有比慎次更棘手的敌人
了。
慎次不断地学习,利用自己的头脑和父亲的背景生存的方法。
随着控制现实的力量逐渐壮大,慎次的心中萌生了另一种感情。
——人为什么这么丑陋啊?
慎次对围绕在他身边那些卑劣的人感到厌恶。
只要巧妙地活用自己的外表和头脑,要支配愚蠢的大人或小孩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带着这些愚毒又丑陋的人能做
什么?这种悲观的想法使慎次感到极度疲累。
——妈妈……您为什么要死呢?
慎次每当感到寂寞,就会到母亲的房间去。各式各样的洋装整齐地收纳在橱柜里,房间仍然像以前一样整齐干净。
慎次将母亲一向爱用的法国香水喷在靠垫上,然后把脸贴上去闻。
再也没有其它东西能像香味这样鼓舞他的精神了。
慎次把脸靠在垫子上,泪湿脸庞。
身为县里资产家的独生子,在豪华的洋房里生活,在家中和学校都像王子一样被人侍候着。同时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和父
亲的头脑,可是慎次却是不幸的。
在绝望的孤独和虚无中,他只想在母亲的记忆中生存。可是,记忆随着时间而风化了。母亲的轮廓一天比一天模糊,已
经很难从记忆的抽屉中抓出来。
随着对母亲的记忆模糊,慎次渐渐失去了生存的意念。
慎次打心底憎恨那些为他的容貌所感,按照牠的言行举止作动的人们。
要是慎次不是个美少年,看人的眼光稍微和缓一点,只有一般人的聪明才智的话,或许就不会为了大家按照自己的意思
行动而感到焦躁了。
可是,慎次开始对为了在现实世界中求生存所采取的行为,和因此而掌握到的现实,所形成的虚幻感到疲累。
——我一辈子都要这样生活吗?
慎次怀着厌倦的心情想着。
对只有十岁却被虚无感所掳获的慎次而言,人生实在太漫长了。
就这样,第二年的春天来临了。
当樱花开始绽放的某个傍晚,龙崎组第三代的继承人龙崎逢到秋山家来了。
龙崎组的第二代继承人权造和秋山兴产的社长谦多郎,有着十年以上的交情。他们是在当地麻将馆认识的朋友。
龙崎组的创始者重视人情义理,虽然是流氓,却颇受当地人信赖,然而第二代的权造却是个在生意方面也颇具长才的投
机者。
权造对于在麻将馆认识的谦多郎,那难得一见的商业头脑极为欣赏,因此成了谦多郎成立第一家分店时的保证人。
幸运地克服了泡沫经济的龙崎组和秋山兴产,以两人三脚的方式缔造了惊人的业绩。
因为泡沫经济时期的成功,使得龙崎组成为仅次于加藤组的经济流氓组织,而秋山兴产也开始进出本业柏青哥连锁店之
外的业种,历经泡沫经济的崩坏危机,跻身县里优良企业之列。
谦多郎最尊敬提拔他的权造,而权造也非常信任谦多郎的才干。
两人的交情深到当谦多郎和百合惠结婚时,都由权造当他们的介绍人。
权造以『让我这个流氓当介绍人恐怕诸多不便』为由婉拒,可是谦多郎坚持『我之所以有今天全拜龙崎先生之赐。如果
任何人对这件事有疑义,我就跟他断绝往来』。
权造有感于谦多郎的情深义重,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加牢固,秋山家和龙崎家形同亲戚般来往。
权造的儿子遥是在两个星期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
回到日本之后因水土不服,躺在床上静养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恢复健康,于是他到秋山家来拜访。
「欢迎归来,遥哥哥。」
一看到在玄关处迎接遥的慎次,遥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是……慎次?」
遥大惑惊愕地说。
遥在美国留学了将近十年,可是不知道是天生皮肤白皙?或者长得眉清目秀的关系,浑身散发出日本人的气息。
与其说是关东地区屈指可数的经济流氓龙崎组第三代继承人,不如说他更像某名门世家的少爷。
「嗯,是的,好久不见了。」
慎次满脸笑容地对遥说。
没有兄弟姊妹的慎次把几年之后才回国的遥当成亲哥哥一样仰慕着。
「你长大了……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遥叹气似地喃喃说道。
「是吗?」
慎次对遥的惊愕感到窃喜。
他觉得自己似乎更接近从小就仰慕不已的遥哥哥了。
「遥哥哥,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慎次用成熟的语气问道。
「对不起让他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遥无限爱怜地看着慎次。
他眼底那种深深的慈爱色彩让慎次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感。那对视线中确实有着和以前不太一样的色彩,但是慎次不懂
那到底代表什么意义。
「叔叔,疏于问候,真抱歉。」
穿著西装的遥深深地低下头。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有精神的样子了,真是高兴啊!」
谦多郎取消了预定的计画,特地拨出时间给遥,但是他提也不提这件事,满脸喜色地对遥说:
「遥,先小酌两杯吧?」
谦多郎请遥喝他最喜欢的纯米大吟酿。
「谢谢您。」
遥恭恭敬敬地接过杯子,一口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