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先生看着我吃吃地笑了。
「啊!?」
他那话中有话的说词害我差一点把茶都喷了出来。
「……加藤在涉谷鬼混时并没有『特定的女友』。他实在太受欢迎了,因此总是『当地调派』。」
夏贵先生从口袋里拿出烟来。
「当……当地调派……?」
夏贵先生这番话让我产生了一丝丝的不安和嫉妒感。
加藤像带着他喜欢的枕头似地带着我到处走,但是那些在海边的可爱女孩子们,怎幺可能放过像加藤这幺迷人的男人?
「这一次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打算啊?那家伙没有人陪在旁边是睡不着觉的。」
「啊?他一向如此吗?」
话一出口就知道大事不妙。
万一夏贵先生问我,在男校天王寺里,无法一个人睡觉的加藤是怎幺过日子的,该怎幺回答?
「我不听父母的阻止,搬去和一个住在涉谷附近、年纪比我人的女朋友家住。那时候加藤曾经一个人来找过我。」
夏贵先生很怀念似地瞇细了眼睛。
「然后……怎幺样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总不会变成和夏贵先生的女朋友玩起3P游戏吧?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夏贵先生继续说道:
「我们一起喝了酒,你也知道,加藤那小子的酒量可不是盖的。那一次我喝得烂醉……半夜里醒来,发现加藤赤裸地躺
在我床上。」
「啊!?」
我知道加藤有裸睡的习惯,可是连在别人家也一样吗?话又说回来,他第一次霸占舍监房时就脱得一丝不挂了。
--事情到底是怎幺演变的?
我不敢再问下去,夏实先生却继续说:
「他跟我说,到床上来。」
夏贵先生的话让我全身不禁僵硬起来。
「啊!?」
「加藤那小子要我陪他睡觉。」
夏贵先生满脸困惑地说。
「啊!?」
我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前探。
「他要我抱着他睡。」
夏贵先生彷佛回想起当时加藤的样子,面露苦笑。
「你……你们……没事吧?」
我深知夸口『一个晚上做三次也游刃有余』的加藤之可怕&没有节操度,实在信不过他跟某个人同床还可以『只是』陪睡
。
「当然没事啊!」
夏贵先生笑了。
「为……为什幺说当然……?」
我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总是被加藤强迫性地当抱枕兼宠物及玩具对待的我,实在不能不问他们之所以『没事』的理由
何在?
「--加藤是绝对不会跟『朋友』睡的。」
「啊?」
「正确说来,应该是『无法睡』吧?他跟视线等高的对象可能没办法产生那种感觉。」
「视线……你是指身高吗?」
为了确认,我又问道,夏贵先生摇摇头。
「这跟身体大小无关,是心态上的视线。绝对不打比自己弱小的人是加藤的原则;所以,曾经和他互殴的对象,姑且不
谈『实力』高低,在加藤心中就相当于与他『同等』了。」
「--一旦互殴……地位就同等了?」
我原本想问,这不就等于是动物了吗?随即发现了一件事。
每当我对加藤有怨言,他总是敲敲我的额头骂一声『少啰嗦』就没事了。但是,有时候他还是会被我的言行激怒。当我
看到加藤举起手作势要打人时,就会自暴自弃地对他大吼--『你动手不就好了!?』
可他总是很生气地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我怎幺能打小芹这幺脆弱的人!』
之前,当我因为相亲的对象小百合小姐而心志动摇时,加藤也生气了。
『都是因为你一脸痴呆,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当时他是打了我的脸(参阅『繁花乐园』第一话)。但是,那个举动形同饲主对宠物进行的『惩罚』,不是对等式的互
殴。
「对加藤而言似乎是这样没错。当有混混找碴时,他也本着『对方是认真的,如果不陪他打一场是很失礼』的想法而应
战。」
夏贵先生的一席话激起了我心中一种复杂的情绪。
「请…请问……以前的加藤多半都跟什幺样的对象产生『这种关系』?」
我忍不住问道。
「嗯--什幺样的对象啊?其实类型都不同,不过我觉得好象多半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女人。那小子嫌处女太麻烦,很少
去碰那种女孩子,倒是常跟一些爱玩的女孩子玩在一起……」
夏贵先生回想往事似地回答道。
「他……不只跟女人……吧?」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夏贵先生面带苦笑。
「嗯……有时候会找像女孩子一样漂亮而纤细的美少年。但是,他一定都找那种正值变声期前后的男孩子。」
「啊……为什幺?」
我很认真地问道,夏贵先生满脸困惑。
「……我们谈这种事情没有关系吧?」
我猛然一惊。夏贵先生不知道我跟加藤的关系,而且认为我们只是师生关系而已,所以我这样追根究底问加藤以前鬼混
时的事情,他当然会觉得奇怪。
「对……对不起,我竟然问这幺奇怪的问题。」
我低下头,咬住嘴唇。
「您那幺在意加藤吗?」
夏贵先生的问题问得我两颊发热。
「要、要说在意吗?……我毕竟是他的导师。」
我下意识地编派个理由。
「不妨去问问他本人吧?」
「--啊?」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那小子应该什幺事都会老实跟芹泽老师讲吧?」
「是……是吗?」
我狐疑地歪着头,夏贵先生用眼神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因为你们连休假也都在一起啊!」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一股怒气和羞耻感顿时涌上我心头。
「我、我又不是自己爱来的……!」
大叫出口之后,我猛然一惊。我发现自己来这里做客竟然还讲出这种话,实在太失礼了。
「对…对不起……」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所措。
我怎幺能说自己不是自愿跟加藤来的。绝对不能说。怎幺办?
「您是因为担心加藤才来的吧?」
夏贵先生用温和的声音说。
「啊?」
我强压住心头的惊恐,扬起眼睛看着夏贵先生。
只见他用不像比我年幼的人所该有的沈稳和温和态度看着我。
我心想,他年纪虽轻,但一定是个历经各种情感淬炼的人吧?
我虽然跟一般人一样认真地念书、打工,但却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大学毕业的。
我想,就因为我马齿徒长,却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成为天王寺学院的老师之后才会被野兽学生加藤给逮个正着,我的人
生实在太悲哀了。这种情况虽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但是每次遇到比自己年幼,却又通晓世事的人时,我总觉得自己好
象又被提醒去回想一次一样。
「那小子好象真的很喜欢芹泽老师。」
夏贵先生的话使我产生一种全身血液彷佛倒流般的羞耻感。
「不……不是的!他只把我当成宠物兼抱枕……」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愣住了。
--哇!怎幺办!?我竟然说出『抱枕』两个字!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浑身微微颤抖着,这时夏贵先生说话了。
「难道加藤那家伙在宿舍里是跟芹泽老师一起睡的?」
「那、那个……」
我只觉眼前一片茫然,我不能说实话,可是如果随便编派个谎言,反而会让人起疑。
「真是辛苦啊,简直就像幼儿园生一样。」
夏贵先生吃吃地笑了。
「啊?」
幼儿园是什幺意思?我不解地皱起眉头,夏贵先生便又说道:
「我觉得芹泽老师不像高中老师,反倒更适合当幼儿园老师;原来如此,您照顾的对象就是加藤啊!」
夏贵先生自说自话似地径自笑着。
「幼、幼儿园……!?」
我想问他,是因为我的娃娃脸吗?可是,这个问题听起来像在挑衅,千万不能问。这时夏贵先生说话了。
「我弟弟小时候做错事的时候,我也会很严厉地骂他,可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因为当过幼儿园老师,她告诉我,骂过小孩
子之后要紧紧地抱住他,或者安抚他,否则会有反效果。」
「哦……是这样吗?我倒不清楚。」
高中教职员课程并不包括儿童教育,所以这种论调是我第一次听到。
「她一开始也不懂,后来是园里的前辈教她的。」
夏贵先生又解释道。
「原来如此……」
我很想问,那个女朋友现在怎幺样了?可是又怕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加藤虽然长得又高又壮,可是内心却跟幼稚圜的孩子没什幺两样。」
「就是这样没错!」
我不由得把身体往前探。
「要让加藤那样的人懂道理,光是嘴巴说说是没用的,还要有肢体接触和沟通才行。加藤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芹泽老
师的吗?」
「什幺叫因为这样?」
不想说,加藤只是把我当宠物兼抱枕看待而已,后来勉强把话吞了下去,这时夏贵先生若有所感地说:
「很少有老师愿意陪高中学生睡觉的。芹泽老师真伟大。」
「——」
顿时我无言以对。
被男女通吃的加藤带着旅行,形同宠物一般对待,甚至在宿舍里『陪睡』,难道他不会怀疑我们是『那种关系』吗?
或许是异性恋的夏贵先生不想去想同性恋的事,所以无意识中就避开了。
他一定无法接受两个男人,而且是师生之间的这种关系吧?而且,他也无法想象加藤是因为这种目的,才宠爱像我如此
没用的对象吧?
我发现,对方既然产生良性的误解,那我还是保持沉默为佳,可是有个问题却不能不问。
「请…请问……夏贵先生,现在的女朋友是……?」
我拿出勇气问道,夏贵先生吃吃地笑了。
「--海。」
「啊?」
「现在我爱恋着海。」
夏贵先生歌唱也似地说。
要是换成别人这样说,一定会让人觉得『装模作样』,可是原本为涉谷的不良少年,现在却为了冲浪而定居在这里的夏
贵先生,那晒成小麦色的脸上笑容洋溢着幸福的色彩。
「是吗……」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芹泽老师呢?」
「--啊?」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听到夏贵先生说:
「学生就是您的爱人吗?」
「啊!?」
我忍不住惊叫失声,随即了解到他所说的学生不是指加藤,而是指我所有的学生。
「大……大概是那样……吧!」
我回想起从讲台上看到的学生们的脸孔。
虽然,我因为老是被加藤当玩物,是个没用的老师,所以常被其它的学生喝倒彩……。
「哈哈!我想也是。因为您连假日都跟学生一起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
夏贵先生笑了。
我心想,他大概在想,我是因为不受欢迎,交不到女朋友,所以才会跟学生一起出游吧?但是,我不受欢迎是事实,所
以我也不打算反驳。
「……加藤他们大概在海边玩得很尽兴吧?我们也该走了?」
夏贵先生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站起来。
「啊……要去吗?」
「如果您不喜欢游泳,去看看海景也不错。今天天气很好,海水特别漂亮哦!」
夏贵先生催促我。
「说的也是。」
我慢慢站起来。
住在户冢的学生时代,因为觉得海边的人好象『跟我不一样』,所以几乎不去海边;但是,其实我并不讨厌看海。因为
海浪的声音和海风的味道让我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我在夏贵先生的带领下前往鹄沼的海岸。一边看着右手边的曳地川一边渡过鹄沼桥,海水就在眼前了。有平静的蓝色海
面、白色的波浪、闪着浅茶色光芒的沙滩。
初夏的天空和沙洲深绿色的对比显得鲜明亮丽。
「哇……天气真好。」
我瞇细了眼睛,放眼看着海面。
湘南的海不过亮,也不过暗,充满了沉稳的气息。
当然在暴风雨的季节或寒冬的海面,印象是完全不同的;然而,初夏的空气却清新而干爽。
「加藤他们在哪里啊?」
戴着太阳眼镜的夏贵先生用手挡住阳光,环视四周。
「在哪里呢……」
我用手指拨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回答道。
鹄沼的海岸连沙滩都呈阶梯状,干爽的沙子堆积在落差处,形成美丽的风纹。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天然的美景,正要走下沙滩时,夏贵先生说:
「啊,看到了,他们正在游泳。」
我往夏贵先生手指的方向看去,稍微离开冲浪人群处的海水中,隐约可以看到像是加藤的男人后脑勺。
「哇,竟然游到那边去……」
我不由得不安地说道,夏贵先生说:
「别担心,今天的海浪很稳。」
我跟在夏贵先生后面,慢慢地走在沙滩上,这时我们看到坐在海边水泥防波堤上的春贵。
「啊,看到了。那里是春贵的特别座。」
夏贵先生用沈稳的声音说。
「特别座?」
我难以理解地问道,夏贵先生说:
「他身体不好,不能游泳。可是怕说,只要坐在那边,就算不下水,也可以感受到浪花的波动,心情会恨好。其实,如
果浪头过高的话,海水会整个从头上兜下来的。……喂!」
夏贵先生用丹田的力气呼唤弟弟。
我不免担心,海风这幺大,再加上距离这幺远,春贵听得到吗?没想到春贵却缓缓地转头看着我们。
「……哥哥!」
断断续续的声音乘着海风传了过来。我们慢慢地踩着沙子走近春贵,只见他指着海面,似乎要我们看什幺。
我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穿著半长袖潜水衣的冰山站在和加藤反方向的浪涛处抱着冲浪板。
看起来他似乎不知道该怎幺玩。
「哈哈!不要因为第一次来这个海域就觉得棘手。」
夏贵先生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转个方向走近冰山。
正当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时,春贵走了过来。
「--芹泽老师,您不游泳吗?」
人家春贵用那幺天真的语气问,如果我再虚张声势就太难看了。
「嗯,因为我不会游泳……」
我老实地回答。
「我也一样。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春贵说着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指头就像女孩子一般纤柔。
「嗯。」
我被春贵拉着坐到凸出于海面的水泥地上。
正如夏贵先生所说,如果浪头高一点,就会打湿身体,海浪确实是逼得很近。
「--加藤先生好厉害啊!」
专心地游着泳的加藤让春贵发出赞叹的声音。
「是啊……」
我以前所未有的率直心情回答道。
在海中的加藤生龙活虎,就像回到海中的人鱼王子一般。
「咦?对了,高桥呢?」
我狐疑地问春贵。
「在那边啊!」
只见套着泳圈的高桥在加藤有一段距离的前方拼命地游着。
「啊?那家伙为什幺要用泳圈?」
难道他不会游泳吗?我狐疑地想着,春贵说:
「高桥说他的脸不能沾到水,所以总是用泳圈或划板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