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先生的运动神经真好。」
春贵很佩服似地说。
「嗯,是啊!他骑的摩托车还是哈雷的。」
「啊,真的吗?」
春贵的眼中闪着光芒。
「啊,你喜欢摩托车吗?」
「喜欢吗……应该说是憧憬吧?湘南不管是冲浪或摩托车,即使老世代的人也都很有一手,大家都帅呆了。」
「是啊,亲子一起来冲浪的好象很多。」
我想起住户冢时,虽然没什幺冲浪者,但是却有很多人因为喜欢海,所以想到靠近镰仓或湘南的高中去念书。
「我的父母在与重金属相关的公司上班,只对工作和公司有兴趣。而且,老是在意世俗的想法,把自己和家人绑得死死
的。」
春贵用成熟的语气说。
「原来如此……」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点点头。
「我们家的亲戚和附近的人都是一个样,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可是来到湘南之后,看到大人们真正
享受着冲浪或骑摩托车的乐趣时,我恍然大悟--原来也有这样的大人啊!我觉得好高兴。」
「嗯,这世界上什幺样的大人都有。」
我忘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社会人士,竟然怀着学生的心情表示赞同。
「春贵,别担心,这个世界即使像小芹这样的家伙也能当老师啊!」
让高桥帮忙抹防晒油的加藤用狂妄的语气说。
「你、你什幺意思!?」
很失礼耶!我很想骂加藤,春贵却说了。
「说的也是。芹泽老师虽然是大人,却没有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待。」
「啊?」
我大吃一惊看着春贵,这时加藤说话了。
「是啊,虽然年纪一把了,小芹却是最像小孩子的人。」
加藤的话让我饱受冲击。
「你……你什幺意思嘛!」
我不由得尖叫起来,加藤笑着戳戳我的鼻子。
「你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生气,像个小孩子。」
被说中要害的我,脸倏地热了起来,这时高桥叹了一口气。
「精神年龄和实际年龄怎幺这幺不成比例呢……」
「什幺意思!」
我想顶他--你跟加藤才是咧!春贵又插嘴道:
「说的也是。看我父母那个样子,我也有同感。」
我并没有太深入去分析这太过严苛的说法。
「真是没办法呀--」
加藤开朗地笑了。
喂!这有什幺好笑的?我心里这幺想着,可是春贵却很放心似地笑了。
「--喂!」
背后传来夏贵先生的叫声。
回头一看,将潜水衣的上半身敞开的冰山仰躺在沙滩上。难道他溺水了?我感到不安,这时夏贵先生一边将冰山的脸抬
起来一边说:
「谁拿一点水来吧!?」
「好!」
高桥从放在旁边的塑料袋中拿出矿泉水,快速地跑过去。
「啊,冰山那家伙中暑了吗?」
加藤一副不解的表情,手里拿着高桥的背包,从水泥防波堤下来。
我跟在加藤后面走向冰山,只见脸孔红通通的冰山接过高桥手上的水喝着。
「一个初学者实在不该在下午最热的海上冲浪。先回去吧?」
夏贵先生将高桥带来的折迭伞撑开,挡在冰山上方。
「原本以为平常有在锻炼肌肉应该没问题的,没想到还是太大意了。」
冰山从高桥手中接过扇子,忙不迭地搧着风。
「因为有浮力,一开始还觉得很轻松,但是在海水里使用到的肌肉跟平常完全不一样;而且太阳又这幺强……」
夏贵先生瞇细了眼睛望着海面和天空。
「说的也是……」
冰山用橡皮筋将濡湿的头发绑起来,憾恨地看着海苦笑。他的脸上满是依恋的表情。
「没关系,傍晚时的海水又不一样了。」
夏贵先生说完,高桥便插嘴道:
「对了,听说这里有一座因为傍晚时特别漂亮向出名的公园,对不对?」
「想去吗?」
夏贵先生问加藤。
「嗯--都好,不过我想搭江电。」
加藤用小学生般的语气说。
「咦?你没有搭过吗?」
我很意外地问道,加藤便沮丧地说:
「没有啊!小时候高桥带我来时小惠理也一起来了,所以是坐车子来的。」
听到加藤提到『小惠理』,我心头不禁一紧。那是加藤小时候像朋友一样宠爱着的小狗。
「--你跟小惠理来过啊?」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像幼儿园老师一样。
「嗯。」
加藤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我跟小惠理在沙滩上玩,在车上也腻在一起,可是高桥一句话都没说。」
听加藤这幺说,我似乎可以深刻地感受到监护人忍夫先生,有多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加藤了。
心里不免恨恨地想着,就因为忍夫先生如此宠爱,才会让加藤变得这幺任性;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得承认,忍夫先生是
用他的方式,全心全意地爱着加藤的。
「……真好啊,加藤少爷。」
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高桥一边擤着鼻子一边喃喃说道。
--啊?
我不解他为什幺要哭?高桥又说道:
「我……我几乎想不出曾经跟哥哥到过什幺地方玩。」
高桥这番话才让我想到,忍夫先生为了照顾加藤,一直住在加藤家,几乎没有跟家人或亲弟弟一起生活。
加藤似乎发现到高桥心中的遗憾,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了,小老弟。」
加藤难得地用悲凉的声音说道,高桥用毛巾擦干了眼角,用力地摇摇头说:
「哪儿的话!」
「可是……」
加藤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桥打断了。
「我们兄弟齐心追随加藤少爷,这比任何事情都让我们感到高兴!」
加藤教的高桥口头禅又来了。
「--我真的好象快撑不住了。」
理性派的冰山看到高桥太过加藤少爷至上主义的模样,无奈地用手捂着脸。
「啊?你没事吧?冰山少爷!?」
高桥没有发现冰山昏眩的原因就出在他身上,还一脸正经地问冰山。
「怎幺会没事!?」
冰山不耐地说。
「很严重吗?」
高桥越是正经八百,冰山越是难以启齿『不会没有、绝对有事的是你!』。
「--总之,先让我回去休息吧!」
冰山无力地说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大概判断出,在这种状况下,如果继续暴露在高桥过度的热忱之下,他就真的得叫救护车来抬人了。
「冰山少爷,您没事吧!?」
高桥露出一副为人类担心的忠狗表情,在冰山四周转个不停。
「--喂。」
被加藤狂妄地用手一捂,高桥这才猛然一惊。
「对、对不起,加藤少爷!」
高桥一副「我明明是加藤少爷的小老弟,怎幺能这样」的态势,赶紧回到加藤身边。
「--忘了帮小芹擦防晒油。」
听到加藤这幺一说,高桥看着我,露出惊愕的表情。
「对……对不起!我一直在意加藤少爷的背,竟然忘了芹泽老师!」
高桥用悲切的声音大叫,将冰山留下的阳伞拿过来撑在我头上。
「芹泽老师,我们赶快回去吧!赶快涂上风神,应该就可以防止发炎了!」
我又从健康宝宝高桥口中听到前所未闻的名词。
「『风神』是什幺东西啊……」
我想问他,是不是又找了什幺奇怪的东西来了?高桥却皱起了眉头。
「您不知道吗?那是一种马油。长久以来都被视为晒伤的特效药,以前庙会的时候,有人拿『蟾蜍油』当万能软膏来卖
,那就是风神。没有添加物,听说是最能渗透人类肌肤的保养油。」
我听着高桥长篇大论的解说,觉得有点不耐烦。
「不管是蟾蜍油还是马油,我不想擦那些奇怪的东西,给我『海风』就够了。」
我冷冷地对高桥说。
如果再跟健康宝宝高桥抬杠,就没完没了了。
「您怎幺这样讲呢!?市面上贩卖的金属性化妆品根本就像毒药嘛!请您绝对不要用!」
高桥铁青着脸发出惨叫声。
「日本有号称世界最严格的药事法,『毒药』什幺的怎幺可能在市面上贩卖!?就算你是健康宝宝也要适可而止!」
我赌上自己身为化学老师的威信反驳道,高桥便便尽吃奶的力气否定。
「不行!」
「我涂什幺都跟你无关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管!」
我不认输地顶了回去,高桥却一副恶犬准备咬人似的表情说:
「怎幺会没关系!?会进加藤少爷嘴里的!」
高桥这番话让原本要开始爬上阶梯的冰山差一点滑倒。
「你、你说什幺……!」
我红着脸、张着嘴不知该说什幺。
差点跌跤的冰山同过头来看着我们。
--求求你,冰山!回来帮我说说话呀!
我用眼神向冰山求救,冰山却彷佛刻意主张他『绝不跟养不起而丢弃的猫对望』的原则似地,耸耸肩再度开始爬阶梯了
。
「哈哈哈!高桥,你太在意了。」
好象还搞不懂状况的夏贵先生很开朗地笑了。
「是啊!」
还没发觉到事态严重性的加藤深表同意。
「加……加藤少爷,我是为加藤少爷……」
高桥求助似地对加藤说。
「没关系,我会彻底洗干净之后再吃。」
加藤淡然地说。
他的语气淡然得好象在吃草莓或樱桃点心一样,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你、你们少胡说八道!」
我对着加藤和高桥大叫。
虽然对夏贵先生和春贵很过意不去,可我再也受不了被当成比宠物还不如的「东西」对待了。
--真是受够了!
我用手背抵着涌上眼眶的泪水,开始快步走向车站。
「啊--啊--,都是老弟你的错,又让小芹耍性子了。」
背后传来加藤不悦的声音,但是我完全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我要直接回户冢老家去!
我快速地爬上刚刚冰山差点跌倒的阶梯,朝着车站的方向往前冲。
下午的阳光热得我两眼昏花。我喘着气过桥,正当快走完桥时,突然产生强烈的晕眩感。
--咦?视线……扭曲了……?
来不及多想,只觉血液从脑门直往下冲,眼前一片漆黑。我告诉自己,这里可是阶梯,很危险的,然而想抓住扶手就要
花上我好大的劲儿。
「--小芹!」
我好象听到背后传来前来抓我的野兽加藤的咆哮声,然而我的意识就这样渐渐消失了。
「嗯……」
睡得好难过,我翻了个身,脚踝立刻窜过一阵痛感。以这种疼痛感来判断,我想可能瘀青得相当严重,我睁开眼睛一看
。
「小芹,你还好吧?」
旁边响起加藤担心的声音。陌生的天花板让我有一种异样感。
「啊……?」
到底怎幺了?我茫茫然地思索着,加藤一把抱起我。
「哪!喝水。」
加藤像照顾小小孩一样,把冰冷的水杯靠到我嘴边。
沾满水滴的冰冷杯子里的东西流进我嘴里。好甜。其实只是普通的水,却有淡淡的甜味。
冰冷的水让我干涸的身体整个舒缓了下来。我大口大口地喝着,然后呼地吐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得到水分的滋润之后,我把身体靠在加藤身上,闭上眼睛。
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我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你没事吧?谁叫你突然跑到那种地方,才会引起贫血昏倒了。」
加藤戳着我的鼻子说。
「啊……贫血?」
我睁开眼睛看着加藤。
「沙滩那种地方太热,流了汗之后如果没有大量补充水分就完了。」
加藤说着抱起我的身体,将装了水的杯子靠到我嘴边。
「嗯嗯。」
我下意识地抗拒着,然而水的冰冷感却舒畅了我的嘴唇。极度的干渴让我乖乖地像小孩子一样让加藤喂着喝。
「很好,乖孩子。」
加藤用不知道谁才是学生的语气说。
「咦?其它的……人呢?」
喝了水,有了一点精神之后,我发现起居室里没有人,狐疑地问加藤。
「嗯,现在已经傍晚了,店里很忙。冰山和小老弟跟小春一起出去买东西。」
加藤说着摸上我的肩膀。
--啊?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让我呆住了。
「趁现在来一次吧!」
加藤压止我身体,用轻浮的语气说。
「你、你到底在想什幺啊!?」
我发出惨叫声。
冰山不是才警告过,要做就到别的地方去吗!?
「啊,没关系,很快就完事的。」
加藤很焦躁似地拉扯着我的衬衫。
「你、你哪会很快就完事的!?」
我死拉着衬衫对加藤说。
身为一个老师,又是个二十三岁的异性恋男人,我知道还有许多其它该说的话,然而在主张这些一成不变的宣言之际,
我总是被加藤得逞,这是一向的模式。
就身为教师和男人的自尊来看,我必须阻止眼前的野兽加藤。
「完事?只要小芹用骑乘位就可以了。」
加藤的话让我全身燃烧着羞耻的火焰。
「要强奸人还能说那种话吗!?」
我生气地大叫,加藤很不悦地抓住我的手臂。
「强奸是什幺意思?」
「难道不是吗?我可是个异性恋耶!」
我搬出男人的自尊宣言。
当然我自己也知道,舍监房被霸占,每天晚上都被当抱枕抱了,现在还能多说什幺?可是我还是得说。
「啊?」
加藤一脸茫然。
对于加藤完全漠视我的人权和贞操的态度,我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我、我要回老家去!」
话一出口,我反而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现在是住在天王寺学院的舍监老师,所以户冢虽然算是『老家』,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脱口说出『老家』这样的字眼,
看起来简直就像夫妻间的口角嘛!
--不、不对!不对!
我努力地想甩开纷乱的情绪,奋力支起身体。
「小芹,你想去哪里嘛!」
加藤生气地抓住我的手。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是如果再待在这里,谁晓得会受到什幺待遇?要是我不尽早离开的话,一定会遭到连教师
和男人的尊严都尽扫落地的对待。
「少啰瞭!放开我!」
我不悦地吼道,伸手拿过放在房间角落的行李。
「当老师的人,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嘛!」
加藤焦躁地说。
「当老师的人」这句话触怒了我。
明明一直把我当玩具、宠物、小孩子看待的,却老是按照自己的喜恶拿当老师一事做挡箭牌。没错,我是一个娃娃脸而
没用的老师,但是我为什幺要让身为学生的你这样批评?太卑鄙了!
「--真是抱歉了!」
我转过身,丢给加藤这句话,然后抱起我的包包,跑下楼梯。
--可恶!太差劲了!
我擤着鼻子。
我干嘛对加藤这种野兽发脾气?早知这就不要等到被绑架到这里来,在中途的车站就落跑的。在这种地方被牵着鼻子走
的我实在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我用手背擦掉眼泪,下楼来到店面,视线正好跟站在柜台的夏贵先生对个正着。
夏贵先生一看到我的表情,微微地皱起眉头。
明明小我两岁,可是他那经历过无数人生战场的人特有的沉稳眼神底下,却有着像薄刃般的严厉色彩。
「怎幺了?」
他用有点顾忌着店里客人的语气问道。
夏贵先生似乎一眼就看穿我可能跟加藤吵架,以及我身为一个教师却表现得如此幼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