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想不出是什么东西,满脸诧异的路西法多,萨兰丁将乐器从袋子中取了出来。
“是三味线。虽然是仿造品但因为是朋友的遗物,所以我很珍惜。”
“我从来没见过。”
“听说是民族乐器,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地球人好像拥有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把握的多种多样的民族文化呢。”
萨兰丁这时候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的误会。
这个基地的士兵百分之九十八都是地球人或者是地球系的的混血。但就算如此,把混血种全都判断为地球系好像还是太
仓促了一些。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不光是外表,你的骨骼和血液也都和地球人相当不同……作为医生而言实在是太丢脸了。”
“因为我属于现在已经灭绝的种族,所以表面上都宣称是混血啦。我算是返祖吧。你要帮我保密哦,医生。在别人不知
道这些的情况下,光是因为超能力我已经被军队的脑科学研究所绑架,在被彻底地进行了人体试验之后,差点就遭到了
解剖。如果再加上是灭绝的种族之一标签的话,只怕各个学者都会悬赏来捉拿我这个珍稀品种了。”
“啊?”
萨兰丁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他的口气和态度虽然若无其事,但内容却沉重到了让人要怀疑耳朵的地步。
“我们约好了你只能在我死后解剖我吧?请遵守约定哦,医生。”
虽然因为掩藏在护目镜后面,无法读取他眼睛的表情,但是他的表情却如此的温和。萨兰丁能够从中感觉到他的信任,
就算同样是医生,我也相信你和那些家伙们不同。
如果他差点别解破的事情是真的的话,萨兰丁的言行想必格外让他不快吧?但是他的态度中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真的很抱歉。我原本说了那么没有神经的事情。”
“用不着道歉。我觉得死了之后还能因为自己的头盖骨而为他人带来乐趣很有趣啊。而且要是你的话,一定会用那个去
吓什么人吧?”
那个坏笑着兴高采烈如此说着的面孔,完全就是因为参加了恶作剧而兴奋的顽童的表情。
萨兰丁唐突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理解这个男人的本质了。
无论是特殊的身世,封印超能力的装置,还是严格的军规,都无法让这个男人奔放的精神有所萎缩。在保留着稚气的同
时,又具备了奔放粗豪的包容力。
因为喜欢八卦的护士们的关系,就算是自己这个军医也知道被称为英雄的男人那华丽耀眼的功勋。将拥有如此气量如此
能力的男人,丢到这种边境行星的基地自生自灭。那些银河的大人物们,似乎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话虽如此,不过要是不是他们的无能和愚蠢的话,自己和这个人就没有相遇的机会。想到这里心情就不禁有些复杂。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能用这个随便弹首短些的曲子吗?”
“我很乐意。”
面对兴致勃勃的大尉的拜托,萨兰丁笑着点点头,拿起了珍珠色的拔。
这个就是树脂的仿造品。他的朋友曾经说过,原本该是用动物的牙来做的。那种动物因为牙齿能够加工成艺术品和美术
品而遭到捕杀,最后灭绝。感觉上它们的命运为这个乐器寂寞的音色更增添了几分哀愁。
“……三千世界鸦杀……”
那是拖长了语调的哀伤的歌唱方法。
没有想到还有歌词的路西法多,听到杀这个但此后,很失礼地想到果然是符合医生口味的歌词啊。
“想要和你,共度清晨……”
歌词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艳丽音韵,让听者的心脏产生强烈的反应。
萨兰丁唱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又拨弄了一阵琴弦后停止了演奏。
“这是我学过的最短的曲子。”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意思,但是感觉上这首歌好性感。”
“你的感受力很强啊。这是关于娼妇的无奈之恋的歌。”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什么死啦活啦。恋爱果然是麻烦的事情啊。”
对于路西法多奇怪的感动方式,萨兰丁笑了出来,然后解说了从去世的朋友那听来的歌词的意思。
“几乎所有的鸟类都会在清晨来临后醒来,热热闹闹地开始鸣叫。这个叫声也就象征了早上的到来。爱上了熟客的娼妇
,一到早上就不能不和恋人分手。我想杀掉全宇宙的鸟儿,让心爱的你可以安睡在我的床上……这首歌就是这个意思。
”
拥有贵族化美貌的医师,优雅地微笑着讲述着壮绝的恋情。
路西法多即使在听完之后,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不懂得激情的这位医生也曾经有过如此疯狂的恋情吗?
相像着面带高雅笑容的外科医生那雪白修长的手指撕裂小鸟身体的情景,路西法多在脊背上掠过了一阵战栗的同时,胸
口也涌上了某种苦涩的味道。
对于不光和恋爱感情无缘,也从来没有强烈地思念过什么的自己,这是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歌曲。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从鸟儿的角度出发的话,因为迁怒而被杀,一定会觉得很不甘心吧?”
“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恋爱中的任性啦。很可怕吧?”
“你……”
路西法多原本想问他是否谈过这样的恋爱,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种问题等于是对隐私权的侵犯。如果这个医师是女性的话,自己已经会被安上性骚扰的罪名了吧?
因为萨兰丁的态度宽大,自己就做出了无数换成其他的上级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无礼行为。虽然现在晚了一点,但是再不
懂的适可而止的话,难免又要吵起来了。
“什么事?”
“没什么,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珍惜的东西。抱歉打扰了你宝贵的休息时间。”
“不用客气,对我来说是很有意义的时间。”
萨兰丁亲切地回答道。对于无法再进一步挽留他感到了遗憾。
他想起了前天在士官食堂见到的路西法多的副官莱拉的那张野性的面孔。无论是身为能干副官的态度,还是包含着感情
的言行,都在诉说着她和上司的良好关系。
虽然《紫色天堂的家伙们大概不愿意承认,但是不管怎么看那两个人也是很合衬的一对。
能够得到这个男人的女性想必很幸福吧?
就算是热烈到了没有道理可讲的恋情,也总会有冷却的一天。能够包容自己,保护自己的人类,才具备了让人真正去爱
的价值。
萨兰丁以前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心爱的女性。和她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是可以让他忘记背后的阴影,过的无比安详
的时间。
但是死亡分离了自己和年老后的她,而自己现在还是维持着和那时一样的外表活了下去。偶尔,他会弹奏着她留下来的
三位线,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停止她的时间呢?
路西法多将为了抽血而卷起来的袖子放了回去,系上了衬衫的纽扣。
当他站起来去拿上衣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附近飘荡的香气。
——玫瑰的香气吗?
那是高雅而不张扬的甜美芳香。军人当然不可能凭借香气就猜到品种。而且这到底是不是玫瑰的香气也很值得怀疑。
但是,这个香气里却蕴含着什么让人不加疑问就联想到玫瑰的东西。
这种同时包含着清纯和甜蜜这样的矛盾要素的香气,不但没有让路西法多的心情沉静下来,反而是发挥了相反的作用。
体温上升,整个人都充满了被什么驱使着一样坐立不安的感觉。就连碰触着皮肤的衣服的质地的感觉都格外鲜明。
虽然有种汗毛直竖的滋味,但是有和感冒时的打寒颤完全不同。反而是更接近于兴奋时的战栗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因为自己身体的唐突变化而皱起眉头,他一边将上衣披在左肩上,回头看萨兰丁。
“那么……”
他刚想说多谢你的照顾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冻结了起来,一句也冒不出来。
在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焰色双眸视线相交的瞬间,包围着自己的所有世界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脑子停止了思考,如只是按照心意来行动这一点来说的话,现在的他就只是个原始生物而已。
就如同被会带来毁灭的蜡烛火焰所吸引的飞蛾一样,他身不由己地靠近了神秘的火焰。
因为大脑罢工的关系,他毫不迟疑就把外科主任的身体按在了床上,然后理所当然一样地重叠上了嘴唇。
这一连串的动作里面没有粗暴的成分。
也因此,萨兰丁没有抵抗地让他为所欲为。不过他多少也感觉到了路西法多的样子不对劲,所以用手掌拍打了几下描绘
出了绝妙弧线的那个头盖骨。
就如同快要报废的家电制品,路西法多的脑袋因为这个刺激而再次开始运转。
当他清醒过来时,他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自己不会把惊愕表现在脸上的特性。他的脉搏大概早就超出了吧?再差一点就
就精神崩溃了。
他抽离身体,用镇静的声音说:“我是想给你刚才的行为一个回礼,不过你好像也不怎么吃惊呢。”
“那倒也不是哦。因为你的举动实在太过大胆,我刚才是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这不是随便能糊弄过去的行为。
可是因为路西法多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暴举,所以想辩解也无从辩解。即使如此,他也觉得至少先得说些什
么,着急之下,他问出了无关紧要的问题。
“医生,你有使用玫瑰香水吗?”
“香水?我不用那种东西……请等一下。你刚才说是玫瑰?”
“啊,我觉得是玫瑰。非常高雅的香气,还很清凉……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拥有珍珠色肤色的医生的皮肤明显失去了血色,当他为了关心而靠近的时候,医生推开了他,摇了摇头。
“没事,大概是因为吃惊过头所以不舒服吧。是我不好,一开始不该那样恶作剧,所以你不用露出那种表情。笑一笑,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啊,嗯,可是……”
面孔苍白的萨兰丁,对着脑袋更加混乱的大尉挤出了一个明显很勉强的笑容。
“我在主任室栽培了药草,因为衣服上混杂了各种香气,所以大概形成了玫瑰的味道吧?我自己因为习惯了所以免疫,
不过其中也有会激发幻觉作用的香气。你刚才差点失控就是因为这个吧。”
“是……这样吗?”
“嗯,下次请在我不值班的时候来玩。我请你喝特制的药草茶。当然是没有幻觉的健康饮料。”
虽然还不能完全认同,但是这位医师栽培的药草的话,就算有什么不得了的药效好像也不奇怪。
“如果因为药草儿睡着,醒过来的时候就有可能在手术台上的话我可不敢领教。”
“我应该保证过不会生体解剖吧?就算是你真的得了盲肠炎,我也会按照你的希望等到你恶化道腹膜炎为止的。”
“我想在那之前我会先去内课了。”
因为好像恢复了平时的氛围,所以路西法多松了口气。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上衣,思索了一阵该怎么道别之后,选择了危
险性最低的词汇。
“下次请再让我听听那个民族的乐器。”
“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护士们一定也会高兴的。”
虽然说她们会高兴,但是从路西法多的角度出发,那些花痴护士们实在不是让人欢迎的角色。
只要你高兴就够了……路西法多本来想这么说的,但这话是在太容易招来误会了。他含糊地笑着挥挥手,离开了病房。
“你这就回去了吗?”
两三个年轻的护士从隔壁的病房探出了脑袋。
看到其中一人手中的空杯子,路西法多的头突然又疼了起来。
他现在只能衷心希望大概是这个军医院最大的幕后权利者的萨兰丁,能够顺利地解决这次的事件。
“这次麻烦你们了,谢谢。我还有工作,所以先走一步了。”
“欢迎你随时来玩。我们会准备点心的,外科全体恭候你的光临。”
“好好好。我不会客气的。”
一边含糊地回答,路西法多一边快步走向走廊。
以为遗传自父母的这张零件和搭配要比别人强了一些的脸孔的关系,至今他也没少卷入麻烦之中。所以事到如今,他的
神经已经不至于纤细到因为和男人的一个两个吻就大惊小怪的地步。
但是,如果是自己压倒男人深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在他活了二十七年的岁月中,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被男人或者女人
压倒的经验都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主动去压倒别人,以前还一次也没有过。
如同他自己把那些昏了头的男人们一个不剩都送进医院一样,就算萨兰丁要拿他进行机解剖,他也抱怨不了什么。
——只能认为是那个玫瑰的香气让自己不对劲了。
外科医生将药草当成犯人的说法,虽然有几分道理却还是让人难以认同。在听说玫瑰的香气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苍白成
那个样子呢?
——啊,这么说来,父亲送来的左迁礼物,自己还没有看呢。
昨天那么繁忙,根本就不可能去看什么机密资料。
而现在更加觉得不方便阅读。自己理直气壮地要求萨兰丁拿出对人的诚意,但是背后却偷偷窥探情报部所调查的他的过
去,怎么想也不合理。
他马上想到了好方法。
下次和他谈一下自己所属的种族的事情好了,这样就算是阅读了蓬莱人的资料,也不算了不公平了。
这么一想心情就轻松起来。当他进入电梯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调整了过来。
而和原本就不会自卑烦恼、想得太多的单细胞生物路西法多不一样,萨兰丁在精神上所受的打击却十分巨大。
——我对他使用了“媚香”?我想让他成为“伴侣”吗?
一个人留在空房间里面的蓬莱人的末裔,由于本能和理性的纠葛而无比烦恼。
几乎接近于没有欲望的蓬莱人,在恋爱上并不在意对方的性别。特别当对手是其他种族的时候,这种倾向就更加显著。
这种性癖,也是他们种族灭亡的一大原因。
只要觉得喜欢就没有问题。萨兰丁因为自己无意识地使用了“媚香”,为了得到路西法多作为“伴侣”而不惜做到这个
地步的事实而战栗了起来。
如果让那个拥有自由精神的男人成为“伴侣”的话,他一定会用全身心来诅咒自己,憎恨自己吧?如果做了那种事情的
话,两个人都会活生生走向毁灭。
即使如此,被强迫绝对服从的他,也不能不保护从心底憎恨的“主人”。使用了两个环才能封印住的超能力,到那种时
候想必会非常见效吧?——自己无意识中的利己打算让萨兰丁快要吐出来了。
此外,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在意。路西法多对于“媚香”的反应,和正常的反应完全不同。因此在他提到玫瑰香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