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 下——榊原茜

但男人是不是成熟一点比较好啊。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既然决定放弃了就不要纠结嘛……

以上是叶小倾同学的心声。他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有很多人正因为足够聪明，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才会一根筋的看

不开——而且还基于智力上的自负，非要努力装作看得开的样子，眼前这个就是典型。龙小非看来是刚好比较顺眼，又

可以很方便的拿来转移注意力，所以才享受了如此的福利。嗯，虽然的确有“龙小非被馅饼从天而降打到头”的感觉，

可是放这家伙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学长，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小费学长最近48小时都不可能来接班了，你多休息一下。”

“没关系，”之晔打着呵欠说，“休息就没意义了。不过下午茶我要吃西门那家蛋糕店的勃朗峰蛋糕，加巧克力碎片拿

铁。晚餐还没有想好，等你回来再给你菜单。快到出炉时间了，这就去吧。”

西门的那家Sugar Star，在T大非常有名。即便是在学期末，人心离散的时候，也还有人在排队等着下午的新蛋糕出炉。

小倾向穿着红白格子围裙的工读生询问，得到的答案是“今天店长就只做了一只勃朗峰，是那边那位小姐订的”。

而且“最近的栗子不好，大概这几天都不会再做了。”

小倾揉揉鼻子，开始苦笑。不能怪那个学长任性，因为是自己一点忤逆的念头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考虑先给之晔打个

电话，就向那个女孩子的背影走了过去。

“恕我冒昧，能跟您打个商量吗？”

那个长发像丝缎一样垂下来的女孩子慢慢转过头，原本是冷冷的眼神，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带了点笑意。

“哦，我知道你。叶小倾。”

非常美丽的女孩子，虽然跟另一个人神似，却给人迥异的感觉。并不是说她不如兄长斯文优雅，小倾相信只要她愿意也

可以做得同样好——实际上，在不久之前的圣诞舞会上，她冒充穿着女装的“那位”学长，瞒过了包括小休在内的绝大

多数人——但妹妹的眼神更凌厉，就算微笑着的时候也让人觉得无法接近。小倾谨慎地欠了欠身：“是我。您是苏……

”

“啊，我是苏霨的妹妹不假，不过我不姓苏。”女孩子微笑着说，“我也姓叶，叶明珠。”

“我也姓叶”的宣告，并没有减弱叶小倾的紧张感。他另外认识的那个姓叶的漂亮女孩子双名小休，超级难对付不说，

就算对付过去了也随时会翻旧帐。而且脑子里突然开始重播费尚文之前的一句话，大概是因为弛豫时间太长，直到现在

，才有点“唉呀糟糕”的实感。

——恭喜你，你的女朋友是苏霨学长的妹妹哦。

你的女朋友……

小倾忽然头痛起来，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提出了“能不能换蛋糕”的请求，明珠歪歪头，说：“这只蛋糕是家母昨天忽然

想吃，要我订的。”

“呃，我可以另外送一只蛋糕给伯母……”

女孩子露出有趣的笑容，上下打量小倾。“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不懂得献殷勤的男生。有什么原因一定要这只蛋糕吗？

女朋友？”

小倾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好拿出最妥贴迷人的微笑，看着她不说话。明珠目光灼灼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

出声来，拿出电话。

“老哥，叶小倾跟我抢蛋糕。”

小倾简直大吃一惊，恨不得立刻扑到电话里去分说。明珠瞄他一眼，笑着背转身子，“是呀，他要拿去讨好小女朋友，

说是另外送一只给咱们。不行，栗子不够了，只能有一只。好吧，我知道了，掰掰。”

她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小倾一看那笑容就开始冒冷汗，除了妆容素淡得多之外，简直就是叶小休的翻版。“叶小倾同

学。”

“……有。”

“蛋糕可以换给你，也不用你送另一只。省下的蛋糕钱，就算做打工费。”

明珠的要求很简单，她原本是用圣诞假期回国来探亲的，后天就要飞回去，请小倾去送机。小倾知道这必然别有内情，

不过最多也就是客串一下免费苦力外加挡箭牌，实在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明珠微笑着点了点头，去柜台另外挑了只蛋糕

。小倾乖乖地拎着两只盒子一直陪她走到路口才分手，自己扶着单车回去。

他是那种很守规矩的小孩，从来不会只用一只手扶把骑单车。而且这车是洛轻飏的，小洛同学的爱车三天一改装，谁都

不知道他现在又是什么配置，万一摔了这车，比揍了闻人都还要严重——而且今天只要摔了洛轻飏的车，就一定会弄坏

方之晔的蛋糕。虽然只是小概率事件，但只要想想那可能性，就会觉得还是慢慢走回去比较好。

从西门的Sugar Star到东门的As Your Wish，最短的距离是从校园里穿过。大多数科系都已经考完最后一门，不论是外

地学生还是本地学生都草草收拾了行李作鸟兽散，校园里几乎没有人。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主道上，连自己脚步的回声

都听得见。因为一路走过来都太安静，所以刚刚到东门，就被校门口的阵势吓到了。

因为临近放假，T大的校门是不全开的，正门关闭，只开旁边供行人出入的侧门，有门卫站岗。现在门却关着，门外一大

群中学生模样的小孩群情激昂地在跟门卫小哥吵架。小倾只是站在那里犹豫了一秒钟，就有人认出了他，隔着门又蹦又

跳，手舞足蹈地大叫：“叶小倾，叶小倾学长。”

叶小倾学长其实根本不是她的学长，可是都已经被点名叫住了，只好苦笑着走过去。“什么事呀，关小轻？”

他其实知道是什么事。T大原本没有闲杂人等不许进入的规定，但小孩们带着好几个巨大的横幅和看板，华丽丽的后援团

标配，对象遍及舞台剧的所有主角和龙套，还有巨大的舞台剧海报。连本校学生会出动这种巨大横幅都要事先打报告，

门卫一定是担心他们跑进来游行，所以才拒不放行的。

而且所有的东西尺寸都很大，决不可能塞进任何交通工具里，所以一定是举着横幅游街过来的。小倾稍微设想了一下那

情景，满背冷汗。幸好找了找自己的名字，猫在某个角落里，最大的横幅是“卓頠学长我们爱你”，所谓天塌下来有高

个子顶着莫过于是。他叹口气看看关小轻身后的孩子们，有一些颇为眼熟，也许是树德的学弟，另一些却压根不认识。

从其中一两个身上的校服看来，是旻苍和懋梵的学生。本市最好的三所高中隔着十万八千里远，这帮孩子却混得很熟似

的，同仇敌忾地跟门卫小哥打嘴仗。小倾听了两耳朵，觉得不是个事儿，过去挥挥手：“来帮忙的道具组是吧？知道了

。穿校服的先进，有校徽的都拿出来戴上。谁带头的？打电话让费尚文出来接你们。还有，横幅、海报和看板，全部放

门卫室扣着，不准带进去。”

门卫小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孩子们却鼓噪起来，七嘴八舌的抗议。小倾冷冷站在那里听了一分钟，勾了勾嘴角表示陈

情收到，下一句话是：“三个学校的组长，都站出来。”

孩子们犹豫了一下，有三个人迟疑着站了出来。小倾向门卫小哥拿了钥匙，打开门，自己站在门口。

“组长过来叫名字，叫到名字的进来。”

这种时候就看得出嫡系和普通粉丝的区别，树德的学弟最先站过去，开始叫名字。一开始是拿着工具的那些人，然后是

空手的同学，最后才是扛着横幅和海报的孩子们。小倾挑起眉毛伸出手，把所有粉丝团用品收缴到一边，让门卫小哥堆

去值班室。然后他只用了一句话，就瓦解了小孩们委屈的抗议。

“明天会集中送去礼堂，到时候自己去领。”然后对茫然的学弟们冷笑，“看什么看，都点过一遍名字了，难道我记不

住么？”

他今天一直遇到Boss级的人物，心情欠佳，兼对这舞台剧格外没有好感，因此笑得格外的冷冰冰。虽然脑子里闪过“破

格……”的念头，却也懒得再把叶小倾牌假面具找出来戴上。倚在门口，一条腿蹬在对面的门框上，并没意识到自己这

Pose摆得有多帅。结果就是女孩子们出乎意料的突然尖叫起来，吓了他一跳。

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要走卓頠路线就要走到底，皱着眉问：“干什么？再来一个点名的。”

“啊……以前明明那么可爱的说……不要嘛，小倾学长。”

小倾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哦，你们以前以为我是Hello Kitty？”

“并没有，可是……”

“并没有可是。”小倾温和地说，“费尚文在等人手，你们赶紧点完人头进去。这个时间……”他看看表：“刚刚方之

晔打电话给我，说在东门口见面。你们不想真的被恶整吧。”

事实证明，“恶魔学长”的名声，向下覆盖了若干个世代。小孩子们整齐有序的列队进入，飞快前往礼堂，噤若寒蝉，

连肩膀都缩了起来。小倾苦笑着清点完那一堆横幅和看板，一一编好号列出清单。这花了他不少时间，于是之晔的电话

就真的打了过来。

“店长说，你跟一个超级美女一起离开了哟。”

“……学长，龙小非不在你身边吧？”

“啊，现在不在。”之晔显然在笑，电话里咝咝作响都是气息吹上来的声音，“不过打去问店长的那个电话，是他打的

哦。”

小倾其实一点也不担心龙非会怎么样，Sugar Star那位店长不是方之晔，最多不过告诉龙小非“他十五分钟之前就走了

，跟一个女孩子一起”。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回到店里的时候龙小非显然心情不错，两眼发亮地在跟洛轻飏抢问题。

反而是小洛看上去颇为沮丧，后来问起来，才知道“岂有此理我居然差点输给龙小非”。

小倾哑然失笑，拿蛋糕进厨房去切，顺便做之晔点名要的咖啡。店里还有零星的一两桌客人，看到小倾手里拎着SS图案

的蛋糕盒，也笑着前来商量够不够分一块。明珠订的那只蛋糕很大，每人一块足足有余。店长悠闲地抱着黑猫晃进来，

特地嘱咐：“给奇奇留一块，它最喜欢吃栗子了。”

小倾笑：“好挑嘴的猫，店长你亏了，要是养只麝香猫，至少还可以产咖啡。”

“切，那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你敢喝，我就让奇奇给你炮制。”

“……不，算了。”小倾拿着刀，思考怎样让蛋糕最大限度逼近11等分。店长漫不经心过来，把奇奇往他肩膀上一放，

接过刀子刷刷刷切完，奇奇都还没来得及爬进小倾那件连帽卫衣的帽子里，一整只蛋糕就变成了整整齐齐的11块。然后

他拎起还没找到舒服位置的奇奇，抱在怀里，微笑着说：“配红茶比较好哦，做完这杯咖啡就来泡吧。”

小倾盯着蛋糕发呆了半分钟，也没能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店长，你大学主修数学是吧？”

“啊，不，”店长笑，抱着奇奇施施然出去继续晒太阳，“我是上帝。”

上帝先生好像也非常喜欢人间的蛋糕，眯着眼睛吃得很满足的样子，露出同样表情的还有他膝盖上的胖猫咪。龙非对蛋

糕的反应很别扭，好像是既喜欢又觉得男生吃甜食很丢人，吃得很快，表情堪称愤怒，可是吃完了又不自觉地意犹未尽

。相比之下，小洛的表现要坦率得多，很高兴地把蛋糕和红茶都消灭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认真地计算了自己那一份的费

用，付给小倾。

龙非呆了呆，也开始掏钱包。小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点了半天钱，认真地说：“糟糕，我快没钱了。”

……就你那点钱还需要点半天么？

“没关系，我请你。”

龙非转动眼珠，露出认真烦恼的表情。“可是我每天要付学费的，一杯咖啡十块钱呢。”

“……没关系，我帮你出。”

小朋友摇摇头。“不行，这样就是被包养了。学费我一定要自己出。”

因为抽到替他补习语文的是小倾自己，所以没有立场抱怨小朋友那荒腔走板的中文。多少有点无力，看着他不知道该说

什么好。然后自称上帝的店长放下茶杯，打量了龙非一阵子，笑眯眯地说：“要打工吗？我正好有一个好康的机会介绍

哦。你的话，说不定可以。”

小倾无言地伸手去挠挠奇奇的背，开始觉得龙非真的很容易被天上掉下的馅饼打到头。

店长大人介绍的打工果然很好康，是给本城某位设计师的新品牌拍产品目录。那位设计师之前的主线牌子针对的是试图

表现得离经叛道的乖孩子们，在本城非常受欢迎，把店一直开到了市中心最大的shopping mall；这次的副线则是纯粹的

另类路线，夸张叛逆，超级适合一个表情凶狠的不良少年——这是店长的原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坐在刚好能晒到阳光

的窗下，一脸幸福的喝着茶，膝盖上的奇奇睡得肚皮朝天。

小倾原本觉得这打工未免太过高调，按照他的设想，龙小非的打工最好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免得龙妈妈一

时误会这是挑衅，反应过激就麻烦了。不过鉴于龙小非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有带银行卡，信用卡的附卡不出所料的被冻结

，看来他们都是已经被定性了。所以虽然叶小倾同学对时尚界并无好感，倒也觉得无妨干脆就来试验一下那个关于竞争

力的命题。

设计师看来是店长的朋友，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就给了一个地址让小朋友去面试。之晔和小洛回了学校，小倾则留在店

里继续做侍应。生意很冷清，没什么事情做，反而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对付这种情况的不二法门就是找一件事情来专注

，所以小倾选择了跟昨晚同样的动作，把所有的杯子当作试管重新洗了一遍，直到玻璃上看不到一点痕迹。然后他进厨

房大肆清洁流理台，花了两个小时让厨房光可鉴人。期间店长探头进来看了看，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等到小倾出去的

时候才发现，店堂里莫名其妙地坐满了小孩，所有人手里都只有一杯白水，全部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定是错觉，小倾甚

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小规模的欢呼。

“……店长，不要告诉我你就让客人这样干等着。”

“没有呀，我从Sugar Star订了点心过来当赔礼……”门口的风铃叮的一声响，之前见过的女工读生推门进来，刚好印

证了他的后半句话，“这会儿也该到了。”

“那很贵耶。”小倾一边飞快的记着点单，一边小声嘟哝，“你只要说一声就好了，这样会赔钱的。”

“啊，多谢你替我担心。没关系，我没告诉过你吗？Sugar Star的那个店长，是我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