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攻逼
笑天见到致远时心头便不由自主的一阵绞痛,此时与他面对面站着,更是胸口疼得连身子都几乎站立不稳。当下便独自扶着墙蹒跚着退了两步,拼命压抑住自己,垂着眸静静的回道:“我没把你的话当耳边风,一句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明白自个儿如今在你身边的身份地位,这才搬出去,怎么,我又哪儿做错了么?”
风致远眉头紧锁,望着脸色惨然的少年,心头有一道伤痕隐隐掠过。在听宁儿说笑天伤得很厉害、又发着热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亲眼见到少年这副憔悴模样后,自己还是会止不住的心痛。
当下便不由自主的上前将一步步退开的少年打横抱起,几个跨步转过屏风将他平放到床榻上。口中却依旧冷冷的道:“看来你只记住了前半句,却忘了后半句,你是我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日后我收复大汉江山,面北朝南称皇称帝,有了三宫六院之后,你即便想再如现在般日日陪在我身边也是不能够了。日后能不能得宠,还得瞧你这段时日的表现!”
笑天听罢这一番话先是一怔,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忽而泛起一抹波光潋滟的笑,在迷离的月色下容光似玉,清冷落寞的寒气却冷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阿远,我真心祝愿你早日匡复你汉朝江山,只可惜我命小福薄,怕是见不到你坐上龙椅的那一日。你也更不用提什么后宫,什么宠不宠的,我哪有这种福气……”少年的声音有一丝暗哑低沉,仿佛有淡淡的悲哀流过,却只是一瞬即逝。
然而,风致远却是会错了他话中之意,心头忽如有火钳撩过,顿时勃然大怒,猛然扬起手掌便欲打将下去。笑天见他又有误会,也懒得解释,只倔强的闭上了双眼。
“云笑天,你别一再尝试考验我的忍耐度!”致远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终究还是没有落在那张粉雕玉啄却苍白如雪的脸庞上。
听着致远那泻露了一点点的情绪,又气急败坏般的怒吼,笑天忍不住轻轻抬眸。如雪的月光丝丝融在他如黑水晶般澄透的眼眸中,似有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朦胧了他的视线。
“阿远,如果……你真的已经不打算再喜欢我,请让我回琴麻岛去,好么?我知道,你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之前我们那么好,所以即便如今你已是不信任我,但心里头还是一直舍不得放开我。你这样子,我真的很难受,你对我凶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零割碎剐一样的疼。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也必定是疼的,你嘴里不说,眼睛里可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后悔,是在后悔早上伤得我那么重,对么?”
少年的话,低低的,柔柔的,却像针一般狠狠扎在致远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顿时,在他心中便有一丝尖刻的痛渐渐泛了开来。
屋子里头突然沉寂了下来,风云二人凝眸对视着,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水与火的交融,是无尽的翻腾、无穷的搅动,象那暴雨前的天空,顿时掀起一阵风云变幻。
的确,一向理智沉稳的他,在面对眼前的少年时却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如今……欲爱似已不能,欲恨却又不舍,欲分亦是不甘,他能怎么做?他该怎么做!风致远只能将两个拳头紧握着,十个指甲已是全部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痛,却浑然不觉。
“少主,这会儿可要摆饭了么?”端着条盘的小宁儿才一脚踏进房门便机敏的察觉屋子里头的气氛大大不妙,忙低着头不敢言声,只默默的将条盘内的菜一一布在桌上,又摆上了碗筷便欲退出去。
风致远定了定神,转身在案前坐了下来,瞟了一眼床上转过头沉默不言的少年,便将宁儿唤了回来,扬声道:“宁儿,你盛一碗粥,拿这几碟子腌黄瓜、拌芹丝和豆瓣酱,去伺候云少用饭。”
“喛!”宁儿听少主语气还算和善,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清清脆脆的应了,将盛好的粥与几碟子小菜端到床前,便欲扶笑天起身,柔声道:“云少,你都一整天没吃东西啦,这粥是我刚熬好的,煮得又薄又糯呢,让我扶你起来吃吧。”
笑天的烧才退了些,这会儿本就没甚胃口,再加之某人正坐在不远处黑着一张脸盯着自己,更是全没食欲,便婉言推拒道:“宁儿,不用麻烦,我这会儿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想成仙么?!”致远不由得皱了皱眉,好呀,没有哭,也没有闹,原来是要来这一招!
小宁儿眼见得这火似乎又要烧将起来,忙陪笑道:“少主,云少正发着烧呢,一时没胃口也是有的。我把粥放小厨房炉子上炖着去,等云少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来端了来也就是了。”
致远瞪了宁儿一眼,冷冷的道:“退下,我亲自来喂!”说罢,便起身步到床榻前,在床沿边坐了,强行将少年从被子中拎了出来。
“不要用这种笨方法跟我斗气!更不要试图惹我生气!”致远含着怒意端起盛着热粥的青花瓷碗,舀了一匙送到笑天的唇边。
笑天欲发的反感,索性别过脸道:“我本就不爱吃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没胃口,更是不想吃!”
“云笑天,你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喝喝罚酒!”致远竭力收拾着耐心,又加了小半匙豆瓣酱调在粥中,将少年的脸用力扭了回来,“乖乖的吃完这碗粥,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笑天紧紧抿着唇,拗着脾气就是不肯张口。致远见他这般倔强,心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腾得又窜了起来,便将碗猛得往床头的小几上一搁,冷笑道:“好,这可是你自个儿找的!不爱喝粥是吧,那鸡腿、鸭脖子你爱吃吧!宁儿,给我将桌上的鸡腿鸭脖端一碗来!”
小宁儿瞧瞧脸色铁青的少主,又瞧瞧脸色苍白的云少,犹豫着劝道:“少主,云少他……那个……病中只怕不方便吃这种大荤大腥的食物呢……沙大夫还说……”
“多嘴!出去!”致远索性自个儿起身撕了一条鸡腿子,又将鸭脖挟了满满一碗,卟嗵一声丢在笑天面前,恶狠狠的道:“云笑天你给我听着,把这碗菜给我吃光,在我吃完之前,要是你还没有吃完,就给我把衣裳脱光等我临幸吧!”
鸡腿确然是笑天的最爱,但是,头一回,笑天看着眼前金黄喷香的腿子,却是难过的连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眼前的男人,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吃这些食物,却居然还是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说出如此没人性的话!笑天的心不由得一阵阵刺痛,一阵阵抽搐。
如雪的月光沉淀在少年的眼底,积聚了一整天的伤痛与哀楚,凝成一滴晶莹的泪珠“叭嗒”一声轻盈的滴在笑天手中鸡腿上,缓缓滑落。
阿远,你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笑天含着泪紧紧闭上双眼,嘴唇不住哆嗦着,一狠心便张口咬了上去……
“笨蛋!你还真吃啊!”致远见笑天居然好死不死的真张口啃那鸡腿,气得一个箭步跨上前,劈手便将少年手中的鸡腿子打落在地。怒道:“你这是故意跟我作对哪!你就不会跟我讨个饶,乖乖的把粥给喝了!这会儿鸡腿啃得欢,明儿可有你好受的!”
“总归比你‘临幸’了强!”笑天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忍不住狂泻而出,这种时候,一点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伤心流泪的模样,只能拉过被子牢牢的蒙住了头。
薄薄的丝被中隐约传出少年低低抽噎的声音,那被压抑的酸楚让致远的心一阵抽搐生疼。
幽长的一声叹息后,致远缓缓在笑天身旁躺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悄然滑进丝被滑进少年的衣襟,抚上他纤细的腰肢,低声问道:“早晨的事……你腰上本来就有伤,这会儿……还疼得厉害么?”
“嗯……疼。”少年的眸子倏得一黯,可怕的记忆似潮水般的涌上来,本已麻木的疼痛突然又重新清晰了起来,身的痛,心的伤,在这一刻,鲜活的让他背脊上冒出一阵冷汗。
“这里……也疼么?”
温热的手掌在腰际轻轻滑过,一路而下,停留在少年柔嫩圆翘的臀瓣上,那熟悉而温柔的触摸,让笑天的身子忍不住如落叶般轻颤不已。
“别碰那里!疼的很……”
手指触到伤口时小孩浑身突然的僵硬,让致远一阵揪心的疼,却还是在他臀瓣上用力拧了一把,这才道:“疼也是活该!你知不知道,早晨的时候我几乎都被你气疯了!你明明知道我那么爱你,你却做出那种事来逼我伤害你!吃了苦头还不汲取教训,这会儿更是变本加厉的跟我呕气!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何苦!”
不是几乎,明明就是已经疯了!笑天在心里嘀咕着,抬眼瞧见致远敞开的衣襟中露出的锁骨,真恨不能凑上去重重咬上一口,只是一整天没吃东西的身子却是虚弱的很,使不出半点力气。只得伏在致远的身上咬着唇回道:“我脑子又没有得病,怎么可能会逼你伤害我自个儿呢!你自己做下的事不要不承认,还赖到别人身上来!伤,是你害的!鸡腿,也是你逼我吃的!”
致远静默半晌,令笑天极为惊讶的放低了姿态,缓缓道:“好了,我不想和你再争辩什么,这会儿我们二个都冷静些。我去盛一碗鱼汤来喂你,可不许再拗脾气不吃!完了,我们两个好好儿说一会子话,昨儿晚上的事我还要再细细的问你呢!”
说罢致远便起身将黑鱼汤盛了一碗,扶着笑天靠躺在自己的胸前,一匙匙吹凉了才喂。
这般突如其来的恢复了以往温柔的举动,让笑天一阵迷惘,不由自主的便启开双唇,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将致远喂到自己嘴边的鱼汤喝了下去。
夜阑人静,月华如霜,初夏和煦的风穿过纱窗,缓缓的流进室内,忽而微凉,忽而温暖,携带着些许雨后草木气息,清馨而沁人心脾。如水的月光悄无声音的流泄进来,笼在风去二人的身上,镀上一层淡淡清幽的光泽。
笑天忽眨着鸦翅般的睫毛,安安静静的躺在致远怀中,就着他的手喝着鲜美的鱼汤,每一口,都别有滋味涌上心头。心底深处,也仿佛有一丝小小的波动,正不受控制的一点一滴荡漾开来,圈住了他的那份惶恐与挣扎。
喝完了汤,致远又挑了两块鱼肉,小心剔去了鱼骨,半哄半劝的喂笑天吃了才算完事。又捏着少年的脸颊道:“今天喝了一碗鱼汤也就罢了,明儿起你可得给我乖乖的,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许落下!若再被我知晓你乱发脾气不肯吃东西,可要让你见识我的手段!”
“反正如今我又不算你什么人,你还管我吃不吃饭做什么,就饿死了你也不用心疼的。”笑天想起他早晨那般凶狠的“手段”不禁红着眼,挣扎着离了致远怀抱,一时扭到腰,又疼的唉唉哟哟叫唤了数声。
致远搁下汤碗,轻舒长臂将少年搂回怀里,皱眉道:“你烧迷糊了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的人,我不管谁管?!要不是看你这会儿病着,真该好好打一顿屁股。”
“你打好了,我是不怕的……反正都这样了,我也不在乎多点伤……”笑天很想把正抚在自己腰际的手掌挣脱开来,但那修长的手指所触及之处,却太过温柔舒适,叫人全然无法用力挣开。且是原本虚弱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下更是又绵又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
“我知道,早上的事,让你伤心了……但你也该为我想想,你的所做所为,让我情何以堪!”致远从袖口中取出笑天平日戴的那根束发带,交还笑天手中。
轻轻捏住少年的下巴,凝神望着他的眸子,缓缓道:“日里我寻到了你所说的那庙宇,在一火堆旁捡到了你的这根发带,还找到了一只还装着小半瓶竹叶青的酒壶,那酒里,是被下过催情药的……告诉我,昨晚,你究竟……”
听致远又提起那事,笑天不由得又羞又恼,咬着牙打断了他的话道:“没有!”
致远双手环在少年的腰际,温言道:“我知道没有,那个,早上和你做过之后我便知道了。现在我想知道昨晚所有的事详细的经过,你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脸色苍白的少年双颊顿时泛起一丝绯红,好奇的他很想问问致远,怎么在两人那个之后便会相信了自己的清白?但转念一想,这会儿自己在他眼里都算不得爱人,问这种话儿说不准会白白讨个没趣,便忍住了不说,只定了定神,将昨夜所发生的事儿缓缓道来,只瞒过了那人是装扮成乔楚模样的一节。
致远听得极为仔细,默想了片刻,突然淡淡笑道:“如果你所言无虚,那个人,应该是扮作了乔楚的模样吧?营中,本就没几个能让你毫无戒心还与之神情亲密跟了去的人。如果是你的几位师兄,你大可不必瞒我,只有乔楚,你会顾忌到我与他之前的那码子事儿,才会隐瞒了不说,对不?”
“不关乔楚的事,我并没有约他,自回来后我一直在你身边,压根没见着他,这个,你应该知道。”笑天见致远还是疑到了乔楚身上,忙急着为他辩解。
“你虽没约他,但一见了他的面,半夜三更的也不忌讳便迫不及待的跟了他去。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可全没放在心上!”想到这个,致远便恼怒万分。
不过,虽然对笑天胆敢半夜私会乔楚有些生气,但总算确认了那人与自己一直怀疑的薛晴无关,多多少少也开脱了笑天的嫌疑。毕竟薛晴才来到营中,从未与乔楚见过面,而要扮成乔楚来骗笑天的人,想来早就混迹在军中,必定熟知乔楚相貌衣着,更知晓乔楚与笑天之间的那层亲密关系。
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第一百十五章 策
这人究竟会是谁呢?他又意欲何为?难道将笑天骗至郊外,仅仅是为了行奸?那个出声喝住他的女声又会是谁?放肆两字说明了她与那人极有可能是从属关系?但她既然与那人是一伙儿的,又为何喝止了那人?再者说,军中女子本就极少,除了自己身边的沙曼华,宁儿,游若兰等人之外,就只有军营厨房中有几位帮厨的妇人,若兰她们是绝无可能的,那些厨佣妇人也都是士兵的家属,出身清贫,想来也是毫无可能……
这二三天来,风致远时时思考着这看似毫无头绪的几处疑问,暂时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军营之中至少有二个意图不轨之人,一男一女。男子功夫应该不错,至少轻功很强,精通易容术,熟悉乔楚,也较了解云笑天与乔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最早的一拨将士中的一员。更扑朔迷离的是那女子,她的身份,行踪,来头,目的,全然一无所知。
“如今,眼前仿佛迷雾重重,也不知道暗中究竟有多少人混入军中。一想到这个,心里头真是无比腻味!”
致远与年永赐在院子里的几株梧桐树下缓缓踱着步,初夏的正午,金灿灿的阳光漏过青葱翠绿的枝叶缝隙,斑斑驳驳的仍是有些刺眼。
年永赐微眯着眼,静静的回道:“有几个疑问,不得不提。根据少主的分析,这几位,只怕是江夏之役之前就混进了军中。因为乔少自那以后,一直分部而驻,不与主营在一处,在江夏之后加入军队里的人压根就不会知晓他与云少之间的关系,更不会乔装打扮成乔少的模样。但反过来一想,如果这些人一早便潜伏在我军之中,那么,像江夏这般重要的战事,他们为何没有事先送出警报?而眼睁睁的看着我方取得战略性的大胜?毕竟我们所用的是火攻,当时只要李旷得到线报,有所防范,我方绝不可能如此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