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啧,你还别说,这山上倒是有不少宝贝。”游逸拨拉开被树枝刮的散乱的头发,手指蹭过皮肤留下一道灰溜溜的痕迹
。
“你这副模样,怕是没有人不相信你是个大夫出身。”卓不凡笑道:“这漫山遍野的药材数之不尽,你还能都采了去不
成?”
“这就跟你们习武之人喜欢兵器秘籍是一个道理,况且你们泰山派也没说不许采药不是?”
卓不凡扯着袖子去擦他额头的污痕,道:“是没说不许采药,可你也当心些,这山上就算没有豺狼虎豹,总有些蛇虫鼠
蚁的,要是给蛰了咬了可怎么是好。”
游逸翻翻眼一摆手,“你当我是纸糊的?我好歹也是医皇传人,一般的毒蛇毒虫我还是可以对付的。”
卓不凡又要说些什么,游逸却突然眯起眼望着不远处的林间,随即不发一言猫腰钻了进去,那模样像是有看见了什么宝
贝。
无奈的摇头一笑,卓不凡只好紧随其上,心想那人自己个儿不当回事儿,他可不能跟着没心没肺。
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游逸发现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药材,而是一个人。
“九儿!”
倒在一片红黄落叶之中的人,正是一身碧色的裴九。
“他中毒了。”游逸瞧一眼瓷娃娃泛着青黑的唇色,蹲下身搭脉检查起来。
“中毒?”卓不凡不免惊讶,“什么毒?”
“蛇毒。”游逸翻开裴九的裤脚,露出青紫一片的脚踝,再往上便是留着毒血的小腿。“看来是先扭伤了脚踝,自己查
看伤势时被咬伤的。”游逸说着掏出贴身的针袋,迅速为裴九放血驱毒。
在林子被蛇咬伤并不少见,裴九功夫虽好却不懂医术,想来也不知道被咬后该如何处理,问题是……
“他中毒时间已长,要不是靠着内力支撑抵御恐怕已经没命了,只是他现在身体很虚弱,经不起大量放血,”游逸说,
长眉紧紧的拧在一起,“但若不赶紧将毒血派出体外,怕是有生命危险。”
卓不凡闻言心头一紧,随即追问:“那怎么办?”
游逸瞧他焦急的模样,心里自然是不大舒服,只是人命关天,他也只能强自压住心头异样,道:“替他把毒血吸出来,
我再用针替他引毒。”
这一句话说出来,卓不凡自然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目光扫过裴九苍白如纸的脸,免不了还是心中一痛,卓不凡不用看也知道游逸此刻定然是垂着眼眉一副淡然表情,而事
实上心中做何感想,他一清二楚。
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
“事不宜迟,还是救人要紧。”游逸说了这么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是清晰入耳。
卓不凡看着他,目光交接的瞬间,游逸骗开视线指着旁边一棵大树,继续道:“把他放到那儿去,让他坐起来,免得毒
血上涌。”
说着站起身来,朝着林间边走边道:“我去找些水来。”
卓不凡抿着唇角,眼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然而游逸青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层层秋叶之后,只留下一个挺拔纤瘦的背
影,还有踩碎落叶的脚步声。
老天无眼,总是如此捉弄人,仿佛是见不得人两情相悦一般。
烦闷的叹一口气,卓不凡还是抱起昏迷不醒的裴九,小心翼翼的放到树下。
林间,溪水畔。
游逸站在溪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倒影。
看似平静的脸孔上,却是满眼的不悦和嫉妒,藏也藏不住。
昨晚刚刚被平息下来的不安复又席卷而来,在他看到卓不凡惊诧目光的一瞬。游逸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裴九是和他们一样
,在山里赏景散步才被毒蛇咬伤的,他中毒时间颇久,想来是天亮前就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至于他为何而来,不言自
明。
游逸承认自己在看到裴九倒在地上的一刻,满心都是巨大的恐慌,他怕昨晚的一切都会因为老太爷这一恶意的安排而灰
飞烟灭,自古纵然覆水难收,却也不乏破镜重圆的例子。
更何况,卓不凡本就对裴九情根深种,年少轻狂时的妄念痴缠往往会让人终身难忘,而卓不凡,并不是绝情之人。
所以他匆匆离开,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卓不凡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他看不下去,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他却见不得、也不想让卓不凡为裴九吸毒疗伤,他
甚至不愿意让卓不凡看见裴九的存在。
因为卓不凡多看裴九一眼,就是少看自己一眼。
自己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游逸就发现自己心境已然起了巨大的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溪水缓缓流淌着,恍惚间只听‘咚’得一声响,溪水飞溅落在他脸上,沁凉寒意激的人陡然清醒过来,瞪大眼茫然的四
下张望。
“嘻嘻,游兄何故独自一人在此发呆?”
树上飘然落下一人,掌里握着一把松子,一只光溜溜的松塔自溪底浮了上来。
纷乱的心绪一瞬间被惊慌失措取代,游逸瞪着突然出现的欧阳靖,脚下不由得倒退几步。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靖将松子抛进嘴里,咬的嘎嘣作响。“游兄怎的如此健忘?上次杭州一别,靖不是说过要上泰山观景,还要游兄一
道前往呢。”撇撇嘴,吐掉碎裂的松子壳,欧阳靖平凡的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谁知游兄好生不给面子,竟然瞒着靖
偷偷上了泰山。不过,嘿嘿……”他憨笑两声,一跃过了小溪,站在游逸道:“靖还是很聪明的是不是?在山下就寻着
了游兄。”
“你……到底想怎样?”提起山下,游逸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不由的问道:“你若要杀我,大可直接动手,用不着
如此拐弯抹角。”
不了欧阳靖却眨眨眼,似有不解的道:“游兄何出此言?靖何时说过要游兄性命了?”
竟然说的好像是他误会了一般,游逸暗自咬牙,又问:“难道你不是为了替你的三个结义兄弟报仇才来找我的?”
“结义兄弟?”欧阳靖摇摇头,道:“我那三个兄弟为恶时日已久,早该以死谢罪了,我为何要替他们报仇?”
一句话说的游逸几欲吐血。
照这么说,他长久以来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都是白费功夫?合着四大恶人兄弟间根本就有不和,这欧阳靖并不在乎
兄弟的死活?
瞧着游逸不停变换的脸色,欧阳靖又进一步,道:“虽说是结义兄弟,靖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甚赞同,尤其是三弟,
早说他喝人血酒要遭天谴,劝他早些收手积积阴德,可他偏偏不听,这下可好,为老大老四报仇不成,反被泰山飞虹和
归离圣手联手绞杀,游兄你说他是不是自作你不可活?”
游逸面皮抽搐,一时无语。
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的厉害!
“既然如此,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我?既然你也觉得他们三个死有余辜,做什么还要来纠缠我?”
欧阳靖眉头一蹙,面现责怪之色。“哎呀游兄,靖不是早就说过,靖是与游兄一见如故想要结交为友的嘛。游兄怎的就
是不信呢。”
你他娘的见面就打伤我家落影,傻子才相信你是想和我交朋友!游逸再度咬牙。
然而欧阳靖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当下便道:“上次在杭州打伤那位小兄弟,实在是靖的不是,游兄若是因此而生气,
那靖便在此赔礼了,请游兄看在靖的诚心诚意上,万万别再生靖的气了!”
说着一揖到地,十足十的诚恳。
这人是个疯子……跟疯子套实话是白日做梦……游逸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第九十章
裴九自昏迷中悠悠转醒,便看见卓不凡单膝跪在身前,正捧着他的小腿,用嘴从那钻心疼痛的伤口处将毒血吸出来。
“……七哥……”
卓不凡闻声抬头,裴九苍白着一张精致的笑脸,眨眼间泪水便落了下来。
“没事儿了,毒血吸出来就好了。”温和的一笑,卓不凡安慰道。
可是裴九仍旧哭出声来,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昨夜从君既晴那里离开后,裴九又回到卓不凡的居所徘徊许久,仍旧不见人回来,眼看着就要月上中天,他终于忍不住
去了聆风听雨楼的院子,却听那美艳如仙的水无漪说,他的七哥带着游逸上山去了,许是今晚就不回来了。
七哥带着别人彻夜未归,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于是连夜也上了山,不顾着夜晚山中有多危险,扭伤了脚也要去山顶
看一看,问一问。
看一看七哥到底有多在乎那个人,问一问七哥,是不是真的决心放弃他们曾经的一切。
当自己被毒蛇咬中的时候,腿上的疼痛比不了心上的疼痛,恐惧随着毒素蔓延开来,他却死死的望着黑漆漆的崖顶,想
着或许下一刻,七哥就会来救他。
七哥真的来了,没有那个人在身旁陪着,只有七哥一个人。
裴九紧紧抱着卓不凡,用中毒后嘶哑的嗓音央求着:“原谅我……七哥,你原谅我好不好?当年是我不对,是我不该离
开,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真的……”泣不成声,唯有将自己深深埋进温暖的怀抱之中。
卓不凡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推开裴九,但是九儿哭泣的模样却让他心头一软。
九儿是他从小疼到大的,那样骄傲的人儿,他自然见不得哭成这般模样的。
于是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伸手圈住怀中哭的颤抖的裴九,动作轻柔的拍着他的背。
直到裴九渐渐止了哭声,他才松了松手臂,裴九却仍是死不放手。
“七哥……你还生我的气?”红着一双眼,裴九声音嘶哑低弱,“我错了,我不该那样任性的,你别生我的气……”
“九儿,七哥从未生过你的气。”卓不凡说,准备拉开裴九的手臂。
“既然不生气,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带那个人回来?君大哥说你喜欢他了,我不信,我不相信七哥会喜欢别人,七
哥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裴九骄傲而任性,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亦然。
“我知道七哥只是怨我,当年是我无情,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所以我回来了,七哥,你……你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看见卓不凡眼中明显的拒绝。
“九儿,当年的事七哥不怪你也不怨你,过去的事情就当他过去了,你回来七哥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游逸的事情……”
“别提他!!!!”裴九尖叫了起来,扭曲了脸上道道泪痕。“别提起他,七哥,没有别人,只有你跟我,七哥是喜欢
九儿的,七哥说过天下之大只要九儿一个的!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找别的人……”
“九儿,我喜欢游逸。”卓不凡平静的说,伸手扯开了裴九死命搂着自己的手。
裴九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你骗我……你根本就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那回事,我说过不生你的气,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有的只是伤心,然后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冲淡
,到如今只剩下一点痕迹,即便永远无法抹去,却也不在刻骨铭心。“我对游逸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以后的日子,我只
想要他陪着。”
裴九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卓不凡看,仿佛这样就能印证他所言非真一般。
卓不凡却是叹了口气,说:“我本不该在你受伤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九儿,你该长大了,该知道,有些事情,是经不
起时间考验的。”
时间就如同流水,每日每刻不停的流淌,总会将棱角磨得圆滑,让有情变成无情,最后空剩下一段回忆,就算清晰如昨
,也早已成为过去,经不起丝毫的琢磨。
“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当年离开你回了燕京……”裴九喃喃的说:“可是我也没办法,那是我的亲生爹娘,我放不
下……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是明白,所以我并不怪你。只是九儿,你我注定了走不到一起,你明白么?你想要的太多,而我却只想要你一个,
我给不了你除我之外的其他东西,而你……”卓不凡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九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什么都不想听,只是死死的拽着卓不凡拉着他的衣袖,仿佛稍一松手,他的七哥就再也不会属
于他了。
他绝不会承认,七哥已经将满腔的情意都投到了别人身上,他死也不会承认!
“你是喜欢我的……”喃喃自语着,裴九仰起脸,嫣然的笑意陪着满脸的泪痕,看上去十分的怪异,却也让人分外的怜
惜。
“九儿,你……”
“我一直都喜欢七哥的,就算离开了你,九儿的心里也只有七哥一个……”手上用力,将猝不及防的卓不凡猛的拉近,
裴九一意孤行的吻上卓不凡的唇。
嗜血过多的唇冰凉而颤抖,裴九尽全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眼泪却源源不断的落下。
卓不凡从始料未及中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裴九却是不能,因为估计他虚弱的身体,也因为看见他眼底浓郁的悲伤。
这个从小被疼重惯了的孩子,何时露出过如此受伤的表情?就算是当年离他而去,裴九也不曾如此,而如今,他却狼狈
的连骄傲也顾不得了。
心头掠过一阵不忍,也正是这片刻的犹豫,给了裴九一个错误的信号。
七哥拒绝不了他的……裴九这样想着,大着胆子将人搂的更紧,趁机加深了这个被苦涩湮没的吻。
惊讶于裴九的举动,卓不凡正要推开不肯罢休的裴九,耳畔却听得一声细微的响动。
落叶被碾碎的声音,悄然在裴九急促的喘息间隙响起,却如同一声惊雷响在卓不凡心上。
秋风过处,游逸拎着水囊站在不远处,表情惨淡的让人心疼。
卓不凡用力推开裴九,第一次觉得心慌意乱。
“游逸……”
听着他如此慌乱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游逸有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若非心里有愧,何来心惊胆战?
卓不凡呐卓不凡,昨晚才信誓旦旦的表白了心迹,今日便与旧爱搅和到了一起,如此这般,你要我如何信你?
“游逸,你别乱想,我……”
“想不到裴小侯这么快就醒了,”游逸却是打断他的话,踩着极为缓慢的步子踱了过来,越过卓不凡停在裴九面前,蹲
下道:“如此看来,这蛇毒并无大碍了?”
裴九眼看见卓不凡几欲解释的表情,心里针扎一样痛,看着游逸的目光也如同刀子一般锐利,丝毫不掩锋芒。
“有七哥在,我自然没事。”
“是么……”游逸勾唇浅笑,眼底的冷光一圈圈的荡漾开来,“那我这水,也是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