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宫熙花猛地看向恃雁,只见对座之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字面上的意思。”恃雁也不急,径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宫熙花还能保持冷静,心中的欣赏与好感又升了几分。“
我虽说没有任何药能除去沈临水的心魔,但却是有其他方法,能试上一试。只不过,我犹不知最终的结果,亦无法 保证
定能成功。而相对的,此冒险之举若是失败,那只会提前助长他的心魔成狂,你……考虑清楚。”
是这样……这便是恃雁的顾忌吗?
宫熙花沉默了半响,最终从口中缓缓吐出:“试。”
这个决定并没有酝酿许久。如今的情况,即便有一丝希望,熙花也不会放弃。当初让无出山,正是为此。如今恃雁送上
门来,岂有拒绝之理。哪怕再渺茫,也好过日日等待成魔的日子。
看着临水一步步陷入绝望境地,一日日被成魔的恐惧侵袭,宫熙花心底更不好受。他能陪在临水身边,然,能为他分担
的也不过只是点滴。
在此下去,说不定不等临水成魔,便已经因这份压力而成狂。
他宫熙花并非信命之人,然这一次,他却想将自己与临水的未来,交给老天赌上一赌!
第七十五章:守候
那一日,恃雁突然出现,将一份赌注放于宫熙花面前。而面对这份抉择,宫熙花不得不压上自己的一切。
他想象过无数种结局,最终不过是“离别”。对于逐渐将自己忘却的临水,他无法给予责怪,也不忍却伤害。所以最后
,心痛的滋味令宫熙花饱受煎熬。
这样一位心高气傲之人,终究也逃不过感情的魔咒。那束缚的枷锁,越来越紧,迫得他亦跟着临水日渐失控。
若是最后依旧逃不过宿命,不如就在此刻,让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恃雁说,若是失败,将会加速临水成魔而狂。然,在这成魔的过程中,最痛苦的日莫过日以继夜的精神折磨。
不想再继续这份折磨,想让一切爽快的了结。那么这个决定、这份转机便来得正是时候。
“我要带他离开。”
恃雁说,要带临水离开,却不允许自己跟随。
自己说过不再分开,即便放弃天下,也要陪在身边的人。如今因为恃雁的出现,再次逼自己不得不退让。
确实不想分开,确实想守住最后的时光。是因为心中的死寂,才会惶恐的把这段平淡的日子,定义为最终的相伴。
即便是这份转机,亦难让自己改变想法。
“若你想跟随,那不如放弃这个赌注。宫熙花,你何时变得如此扭捏,当初成就霸业的信心到何处去了?”
不错,当初自己可以舍弃、可以伤害、可以利用。但当初的自己,却未发现自己的感情。眼前与当初有太多的不同,总
是在经历一次次心痛后,才发现过去的错事,才知道却珍惜。然,一切却无法挽回……唯有靠现在努力却弥补。
“不过数月而已。若失败,我也定将成魔的他带到你面前。那是你和他默认的决定,我知道。”
恃雁的话不断在脑中盘旋。他说他知道,他又知道什么呢?
宫熙花静默无言,却是抿紧了双唇。他不知该不该放手,他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他为何留你在身边,你当真不知道吗?他心中,不否认有你存在。可他最爱之人,或许始终是延风。你不是最清楚不
过吗?他想你在身边,却是把你从记忆中剔除,当做陌生般的存在。从而利用,从而想在最后无法自控时,让你亲手杀
了他啊……”
恃雁啊恃雁,为何要将一切说明,为何要让这样的痛生生撕扯了摆在你眼前,你才甘心。你就非待看到我的狼狈吗?
熙花心乱如麻,迫自己沉着气闭了闭眼,缓解心情。继而道:“就算如此,那我也心甘情愿。”
“我说过了,若要我救他,就让我带走他。”这也是恃雁的坚持。
不问为什么,也不想问为什么。在这一瞬间,放在宫熙花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
无奈、苦涩、心痛、妥协。
他最终还是看着那人带走临水,看着临水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三个月,这并非漫长的等待,对宫熙花来说,却仿佛犹如他人生的一辈子。
没有离开,没有出山。他说过他不会回去,他说过他已经不是地宫的君王,那他就不会后悔。
派出的无在临水离开的第二个星期回到山中,在听说恃雁之事与自己的决定时,那猛烈的挥拳让熙花狠狠的侧过头去。
“懦夫。”
愤恨的指责却没让熙花恼怒。只是平静的拭去唇边血色,随即淡淡的看着无,直到对方慌忙的从眼前离开。
他不怪无,也不会反唇相讥。在他眼底,无也是个可怜人。同样的感情,不同的人,表达出的情绪自然也不会相同。
对无来说,那一句“懦夫”饱含了太多。而更多的并非怒骂,只是对自己不平与酸涩。奇异的,他能理解无的心情。也
能知道无为何会动手说出这一句话。
当初让无回地宫,不过是传信。然信的内容,却并非无知道的。之所以信任,才会让无前去……去将那封退位诏书交给
季凡。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成了自己的帮手。知道真相的季凡与太傅,必然不会让无好过吧。只是答应了自己保密,答应
了自己一起留在临水身边,才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瞒着他一直崇敬的师父,回到山中。却是不知,在他不在之事,临
水也已经离开。
不过,相信无能明白,若易地而处,无的决定也必然与自己相同。
“这是回信。”
突然折返的无出现在熙花面前,将怀中的信笺交给熙花。
“恃雁与师父的事,我并不清楚。但这封信却是师父要我交给你的。”
是太傅给自己的信?
熙花刚接过信笺,无便再次消失不见。
打开信笺,里面的不过寥寥数字,然而熙花的表情,却因为那封信柔和下来。似乎带上了感情的波动,不再平乏淡漠。
是了,若是连太傅也知晓临水离开之事,还嘱咐自己莫要忧心。那恃雁定然也会遵守承诺吧。
还有皇宫内,虽然宣布将皇位交给季凡,但相信除了自己,其他大臣也好,就连季凡自己也不会同意。不过只要梓轩师
父在,那一切都必然会进行下去。
如今,这漫长的等待,自己终于能稍许安心。
仰头看了看暮色的天空,在这偏远幽静的深山,夕阳映红了整个山头。悬崖之上,正是观赏日落的最佳之地。
无声的喟叹,只盼那离开之人早日归来,无论结果……自己都会守候等待。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临水,临水……心中不停的唤着这个名字,就仿佛每一次都刺痛自己的心。然而无法停止,无法不去思念,无法平复那
起伏的心境。
相思成狂,莫过于此
心痛成疾,终犹不悔……
第七十六章:终章
日升日落,星辰苍茫。
日复一日,心亦殇凉。
三月,对众人来说不过转眼之时,对山中独自守候的宫熙花来说,却是叫人望穿秋水、寂寥等候的悠悠时光。
连无也被自己驱离身边。对熙花来说,他本就没有义务待在自己身边。他要发誓效忠的人,也并非自己。自己想要陪伴
在身侧的人,除了临水,别无其他。所以……不需要无的同情与怜悯。
或许无比自己幸运,能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在没有开始前就已经落幕。当初成为无的那刻起,他便拥有了另一条路,
一个能义正言辞一辈子留在临水身边的理由。
迎风而立,傍水相依。
这片山中内湖,是在临水离开后熙花独自散步时找到的。湖边风光与山色交融,加之迎面而来的凉风,伴着夕阳晚照,
霞光无限好。
然而那静默的山林,只偶有不知名的鸟鸣,让默立而思的人不免感到一阵凄凉。
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三月之约的最后期限。然而他等候的人,却依然没有出现。
不知心底是何种滋味,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的冷静自持。以往日日前去山道口张望,习惯在高处眺望。不知不觉间,却改
变了那种焦躁,而是选择在这片湖边,静静的、默默的等着、听着。
临水、临水……依山傍水。而这片景色,正如同他名字中隐讳的意义。在这里等候,宫熙花的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落日余晖将整个山头照亮,晚霞红光染红了湖边之人的大片衣衫。凑近湖边缓缓蹲下身体,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映射
出一张模糊的轮廓。
沉静不过须臾,突然猛地伸手猛力拍向湖面,搅乱了波澜不惊的湖面。沾染湿意的手大力握拳,直到水面荡开殷殷血色
。
一切表面伪装的冷静,在此刻崩离瓦解。
“恃雁……我要杀了你!”
他骗了自己,临水没有回来,没有回来!他的临水!
骤然起身,那股杀意在这片安详之地肆意扩散,惊散了树上停歇的一片飞鸟。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找到恃雁,他要杀了那个欺骗自己的男人。
记得半年前自己找到这里时,距离这片远山最近的城镇也要花上一天有余的时日。然如今自出山到那城镇,熙花竟然只
花了半日即到。
想要打听一些消息,故而踏入酒肆。没有理会周遭异样的目光,点了一壶清酒,静静的喝着听着。
渐渐地,一些酒客又径自聊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带着斗笠的男子造成的惊扰,不过瞬间即逝。
“要说现在最大的事,莫过于真武新君的婚事了。”
“不错不错,话说真武与地宫的联姻,到真是叫人称奇。听说,那真武新君与地宫还颇有渊源。”
一人说道此处,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哦?什么渊源,林兄能否说来听听?”
“据说真武新君与昔日地宫第一武将面容颇为相似,原来那是沈延风沈将军的亲兄弟啊。沈将军过世后,真武国突然政
变。在国师恃雁的扶持下新君登基,一改真武内政腐败风气,肃清了不少贪官污吏,得到了百姓与一批臣子的拥护、信
任与忠心。”
“那这么看来,真武新君还真有能耐。”
“那是自然,这回又与地宫联姻之事也是他一手策划,由恃雁前去商议。这下若是成功,那真武与地宫俩大国合并,必
然会联手巩固江山,怕我们这种依附俩国的小国是不用担心战乱祸及了。”
“正是如此。不过虽说这男男成亲并非前无古人,然帝王当众联姻的倒是头一次开了先河。真武国君倒真不避嫌,那地
宫新任国师亦然。”
“哈哈哈,可不是么。那国师也是怪人一个。刚继任时曾为真武地宫两国边关交战奔波,却在之后销声匿迹。没想到一
月前再次出现,不久便传出这样的消息。”
“呵呵,上位者的事呐,永远也不嫌怪的。你看那地宫君主突然易位不就又是一件吗。”
“的确的确呐……”
“碰。”一声。众人越来越吵杂的交谈声倏地消失,酒肆顿时陷入一片寂默。纷纷循声看去,只见那角落一桌已然空无
一人,唯有翻到的酒壶、碎裂的瓷杯与那挥洒一地的酒液。
原来并非不守约定,原来并非恃雁相骗……只是那人的心中,自始自终只有一人存在。
自己的等候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然而更让自己觉得可笑的却是--即便在刚才的那瞬间,自己依然没有想要恨的
心。
为何情之一字能将人改变至此,自己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宫熙花吗?放弃了权利地位,放弃了志向野心,如今换来的却是
这般落魄。
可他如何能后悔,也毫无后悔之意。这才真正让宫熙花觉得绝望。
就这样放手吗?说过不会放手,说过会在一起。可就算自己追到他身边又能如何?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地宫国君,不再
是手握天下的一国君主,不再富有、或许亦不再能给那个人想要的一切……
不,自己在想什么呢……那个人想要的东西,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与那沈延风在一起罢了。
沉重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宫熙花的眼底有了自己的决定。
毅然的转身,想着来时的路折回。
他曾想过能有一天能与临水共揽天下,可却发现临水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宁。
他曾用自己的权势豪取强夺百般为难,然而最终却把自己逼入了两难绝境。
他曾尝试要挽留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如今才知道千万般的回头都已惘然。
既然如此,现在的自己最后能做的……除了退出,似乎别无其他余地。
不甘心,好不甘心……却只能依然如此……默默守候着,在那片寂静的山林之中。
日月变迁,他都会守在那里,等待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会回到这里,会想起曾经自己的生命里,还有一个自己这样
的存在。无论厌恶也好,憎恨也好……
然而那个他却始终未曾出现,在此与世隔绝的山林,与孤寂相伴的日子磨去了宫熙花昔日的棱角锋芒。
内敛、沉默;孤单、死寂。
习惯了日落的漫步,习惯了独自一人听着鸟鸣踱步。在那幽静的湖水旁,看着流水波动的恬然,这样一晃直到日落月升
。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终老。熙花常常这样想着,或许自己的一辈子便会在如此的生活中消磨殆尽。
无权出世,亦无心凡尘。他的心,或许在当初再次踏入山中的那一刻,已经冰封。
那一日,依然在湖边直到日落,转身之际,忽闻树上一阵鸟鸣哄散。循声而去,出神之际才恍约听闻一声轻唤。
“熙花……”
乍然转身,那方寸湖外静立一人,白衣似雪,笑容如醉。
仿佛等待了千年,那一声轻唤,让冰封的心再次温热。眼中瞬间被酸涩侵染,止不住滚烫的液体滴落。
即便要等候千年,自己犹不后悔。或是老天垂帘,才让自己在这一刻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梦境。
宫熙花无法动弹,害怕自己一动这短暂的梦境就要破灭。直到那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有力的臂膀揽住自己的肩
胛,那温热的额头贴着自己的前额……直到,那双黝黑的双瞳倒映着自己,那薄唇贴上自己……
“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
良久无言。依偎着、缠绵着,宣泄着彼此的感情。直到无力,直到再也动弹不得。
“欢迎回家……”
这一次,他终于等到了独属于他的幸福--他的……临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