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跳开的同时再度施展火系魔法击退对方,接下来的第六只、第七只……疑惑随着消灭的魔兽数量倍增。
不对,同样是魔兽,在甘泽圣域遇见的魔兽强得足以抵抗他的魔法,而此刻在他面前的魔兽却无法承受同等程度的魔法
……为什么?一抹疑问不禁在心中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
「第三、第五、第六小队往左翼移动!」尚隆的声音倏时响起,伴随九方的狮吼声,引导三支队伍绕道左翼,在让敌方
猝不及防的移动速度下,队型由方阵变成一个圆,将天述军包围在圆圈中,有如待宰羔羊。
「杀!」尚隆举起从敌方手中夺得的长枪高呼,瞬间,箭矢破空飒飒声、刀剑交击铿锵声,声声强劲,附带人或魔兽的
惨叫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逐渐变得浓重,腥臭得令人作恶。
数不清的尸体——人类的、魔兽的,沾染人类鲜红的血、魔兽或黑或墨绿的血,横躺遍野,随着天色渐亮,这样的景象
愈是清楚可见。
毕罗德倒抽口气,一时间吸入过多夹带腥鼻的空气,呛得他反胃作呕。
「这是——」眼前的战况让他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像他原来世界历史称之为「黑暗时代」的翻版——魔物残杀人类、人类相互残杀——一个以屠杀开始,最后不知
如何结束的时代。
短短几年的历史却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亦没有任何史迹留下;有的,只是对于那个谜样时代血腥的想象与撰述。个中的
历史真相被隐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始终无法重见天日为人所知,一如后世职司历史追溯的神学士们所赋予它的
名字——黑暗时代。
这样的做法与屠杀又有什么差别!
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名帮凶,毕罗德立刻转身离开这场胜负已定的战局,更不想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
没多久,身后响起夹带胜利的欢呼,不断重复吆喝尚隆的名字。
腐败的臭味混杂在空气当中,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那是隶属于死亡的气味——由血、尸骨、满地废弃的刀剑、暑热炎
夏、残酷人性所造就、独一无二的气味。
一个男人,踩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往上爬,直到最顶端,将途中拾起的断旗插在脚边尸体上,静止不动。仿佛死神般静
静伫立在堆积如山的尸首顶端等待着什么,但毕罗德已经不想知道这个男人——尚隆——究竟在等什么。
「杀了人,还要将对方践踏在脚下才甘心。」他不认同这种做法,对于做这动作的尚隆,更是打从心底感到憎恶。
「你以为他愿意?」身旁的冷月凝声道。
毕罗德启口,正欲说话之际,远方再度卷起黄浪,朝他们这方向铺天盖地涌来。
「那才是天述军的主力军。」跟着上战场,被尚隆戏称「明老头」的矮壮老人说明道:「方才作战的那些人只是天述军
用来攻破城门的先锋。」
「那又如何?」毕罗德不屑反哼。
就在这时——
声势浩大的天述军队似乎发现前方状态有异,行进速度放慢了下来;最后,在望见一拿里前骇人的景象时,终于顿足不
再前进。
万名军士举目所见的,是平坦的原野赫然耸立的一座「尸山」。
「那、那是什么?」军队行进的声势瞬间消失,偌大的军队全教眼前这一幕震慑得无法动弹,安静的程度恐怕连根针掉
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直到有人打破这场异常的静谧——
「哟,赶来收尸的吗?天述军的各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踩在「尸山」顶端的尚隆。
「他、他们——你、你、你是谁!报、报上名、名来!」带头的将领拚命从牙缝中挤出自认为强硬的质问,视线左右频
移,不敢落在正前方的「小山」。
「交手过几回还不认识我,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尚隆打趣道,不忘朝问话的将领眨眼。「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
我的项上人头还值八千六百万天述币哩。」
「你!你……你是逆军首领尚隆!」
「不愧是老朋友,这么快就想起我了。」尚隆促狭道:「不好意思哦,知道你们突然要来攻打丰城,来不及准备什么大
礼,只好先拿你们没礼貌到家的破城队做材料,希望你们会喜欢。」
「恶!呕!呕呕呕……」天述军首列将士已有数人撑不住,呕吐胃中秽物。
一个人起了头,接着是更多的呕吐声。
「看来是很喜欢了。」
「开什么玩笑!」带头将领深知士气低落对军队会造成什么影响,故而奋起大喝:「既然你是逆军首领,只要杀了你,
乌合之众的逆军便会自行瓦解,纳命来!」
话声方落,一把代表天述国的镶金十字旗从天而降,刺穿该名将领所乘的坐骑头部,再入地三分。
赫——天述军中立刻响起一阵包含惊恐的哗然。
尚隆看准时机,抽出佩刀,狠狠往脚边尸首一插,瞠目大喝:「不怕死就来啊!谁敢攻打丰城,就等着当我脚底下的踏
垫!来啊!」凛凛气势有如战神降世,逼得最前线的军容动摇退后。
「吼——」盘旋在尚隆身后的坐骑九方也在此时配合主人,壮大声势。
「翼狮……是翼狮……」天述军里涌起不安的声浪。
「没错,据说逆军首领身边有头罕见的翼狮,是圣域赠予的宝物——」军心开始浮动。「他真的是尚隆,传说中得到所
有圣域认可的男人!」
「翼狮很凶猛,会吃人……」士气因恐惧变得更低迷。
所谓「士气」,向来就是一而盛,其次最忌二衰三竭——为了攻打丰城,天述军已跋山涉水十数日,不见疲累完全是靠
必胜的高扬士气支撑所致。
如今——无论是眼前的骇人景象、还是尚隆脚踏尸首这种非寻常人的作为,都严重打击了天述军的士气,此次领军的,
不愧为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深知军队士气的重要性。
一会,鼓声雷动,传达退兵指令——黄沙依旧滚滚,却是朝来时方向退去,愈行愈远。
屠城危机,解除。
劈哧!不断变幻七彩流光的球体突然迸出裂痕,窜出一阵白烟后,七彩流光不复见,就像一颗普通的黑色圆石。
「破了……」苍老沙哑的声音讶异道。「主人,天述军败了。」
「一如预测,不意外。」较年轻的声音如是道。
「但……并非全军覆没,只有破城队被灭……」
「嗯?」
「那个红发男子有改变的能力——他改变了逆军和天述军玉石俱焚的必然。」苍者的声音如是道。
「红发男子?」声音——来自一名戴着白色面具、身着长袍的男子。
「是的。」
「嗯……」男子沉吟一会。「琥!」
「主人。」角落,响起回应。
「调查那个红发男子,带回他或——杀了他。」
「是。」
他这么做是为了喝阻天述军队,让他们知难而退——毕罗德从旁观察,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但就算这样,打败破城队之后为什么又派人打劫丰城?
所谓的逆军根本就只是一群盗贼结盟的乌合之众!毕罗德愤怒地想。
「这叫做以杀止杀。」他身旁的老人突然又开口:「毕竟对方是天述皇军,论武器、实力、战术,比我们都要高明。」
冷月发出不满的哼声:「老头,不要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是事实,目前我们的确没有跟皇军正面交锋的实力;比起从五百多年前天述国立国开始就存在的皇军,被说成
是仓促成军的乌合之众的我们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真的打起仗来,没有制度、没有精良的训练、没有能与皇军相抗衡
的武器的我们,只能走旁门左道获得胜利。嗯嗯,说『获得』是好听了一点,认真来说,我们一直在『骗取』胜利。」
「愈说愈刻薄了,明老头。」不知何时,尚隆已来到三人面前。「干嘛把自己说得像骗子一样。」
「骗子是你,老头儿我可是比竹子还正直。」老人家瞪视高出自己许多的年轻头子,发出不平之鸣。
嗤,痴人说梦。「跟了我这个骗子,你还能正直到哪去?」
「应该是脑袋跟竹子一样,中空。」冷月接腔道。
老人家闻言,哇哇大叫抗议。
「这一仗打完,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两不相欠了,尚隆。」最后站起身的毕罗德插进众人谈笑声:「请你把我的东西
还给我。」
尚隆敛起笑容。「你还是不打算加入吗?」
金瞳流露满满的轻视,就算之前对他抱持好奇,也觉得有趣,现在也因为这一战消失殆尽。
「我对杀人没有兴趣。」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杀人工具的意思。只是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不管是杀人还是杀魔兽都一样,我对当杀人打劫的盗贼没有兴趣。」毕罗德睥睨眼前三人,最后视线落在为首的尚隆
身上。「我想你不会知道杀人和杀魔兽需要背负什么吧,尚隆。」
「收回你藐视的眼神,毕罗德。我比你更清楚自己背负的是什么。」尚隆沉声道:「正因为背负着那些,所以无论如何
我都不能输,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会去做。就算要踩着尸体前进,我也会一步一步走下
去。」
「你的确是『踩着尸体』前进。」毕罗德冷冷地说:「总之,那是你们跟这个国家的事,与我无关。」
若要说有关——只有甘泽城被灭这件事——他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这是他欠他们的。同时,他也必须查清楚为什么天
述国要派兵歼灭整座城,只因为出现他们认为的异象?
的确,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异象」的起因是自己,依毕罗德的个性,肯定连听都懒得听,更别说是再回头跑一趟甘泽城
,试图找出真正的原因。
然而,此刻的毕罗德却忽略了一件事——所有在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并不如肉眼所见,彼此之间毫无关联。这些事情都是
一件接一件、一环扣一环,没有绝对无关、独立存在的事物。
从他决定查清楚甘泽城一万九千多人一夕惨遭歼灭变成死城开始,某些事情也跟着在无法察觉的玄冥中开始运转。
但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或许这就是聪明一世的人所犯的一时胡涂,需要到某个关键的时点,
才能察觉其中的玄妙。
无论如何,此刻他对被称为天述逆军首领的尚隆十分反感是不争的事实。
「不要说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你——」
「冷月!」明老头及时拉住突然激动冲向毕罗德的冷月。「追根究柢,这跟毕罗德并没有关系,那是天述帝下的王令。
」
「但他是导火线——」
「够了!」尚隆喝声。「冷月,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就像明老头说的,那是天述帝的决定,跟毕罗德没有关系。」
冷月狠瞪一脸淡然的毕罗德,愤然退下。
「好了,该进行接下来的事了——」尚隆道:「明老头,你和九方负责将毕罗德带回营地,冷月带人去处理从丰城抢来
的财物。」
「没问题。」
「冷月?」没有听见冷月的声音,尚隆再次试唤。
「……知道了。」迟来的应和充满不甘愿的情绪。
第七章:野心暗伏
「带你去看个东西。」
负责带毕罗德回营地的老人这么说之后,也不管毕罗德同意与否,径自要求九方转向,回到黄羽草原。
夕阳西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在半天的曝晒后发出阵阵恶臭,引来无数嗜腥的虫子围绕四周,景象令人作呕。
一个男人就在这堆尸山不远处,埋头忙碌。
「他在做什么?」
「替那些人挖墓。」明老头沉声,表情凝重。「每次打完仗,他都会这么做。那些在战场上送命的人——自己人也好、
敌对的也罢——他都会为他们造墓,不让他们曝尸荒野。毕竟人死了以后,活着时的对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毕罗德无言。
「毕罗德,尚隆的确知道自己背负的是什么。」明老头语重心长道。「从接下逆军首领的担子开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
的责任——或许你会认为他歼灭破城队的指令很残忍,但如果你看过天述军的作战方式,你就会知道不这么做没有办法
逼他们退兵,尚隆选择的是造成最少伤亡的做法。」
「我不会加入你们,没必要知道这些事。」
「不管你是否加入,我都不希望你抱着对尚隆错误的认知离开。身先士卒,绝不躲在属下背后苟且偷安——这就是他之
所以为逆军首领的原因。」
在战场上,人性面临最单纯的选择题,但也是最大的考验——是要求生,然后再被送到另一个战场上寻死?还是要寻死
,结束这一段不知何时终了的杀戮人生?
求生的不一定能生还,寻死的未必能解脱——生而为人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这些道理,他不奢望年轻的毕罗德明白,
但至少也要让他了解自家头子的为人。
「没有彻底的『破』不会有崭新的『立』,战争的最终目的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和平,就失去战争的意义了。」
「你们现在的做法是为了追求和平?」毕罗德嗤声:「连抢劫丰城也是?」
「这是有原因的,这样可以延迟丰城遭天述军灭城的时间。」
「恕我无法理解你的说法。」毕罗德冷哼,之后不再开口。
沉默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老人家摇头叹气,决定放弃说之以理的时候,他突然跳下九方的背,落地走向挖坟的男
人。
「就算是帮他们造墓,也无法洗清自己的罪愆。」
「这不是废话吗,毕罗德。」尚隆停下铲土的动作,转身。「一码归一码,杀人跟造墓是两回事。如果能够两相抵销,
这世上最多的不会是人,而是坟墓。」
没想到尚隆会这么回答,毕罗德一时之间愣了住。
须臾——
「看来我们有得等了,九方。」明老头扫了眼底下两道身影,对翼狮如是道。
「吼吼……」九方亦发出同感的低咆。
「启禀左相,军情回报,我军先锋破城队在前往丰城途中遭逆军偷袭,破城队全数遭歼灭,丰城亦在同日遭逆军洗劫。
消息已经传至附近城市,据报部分地方城令正在考虑是否上书询问是否可援助丰城。」一名武官抱拳躬身,恭敬地对站
在窗前、双手反剪于腰背的高大男子传达最新军情。
男人在听完属下的军报后徐徐转身,紧锁的双眉在中央刻出深深的折痕,待眉头舒缓也不见折痕消失,似乎是多年忧虑
的成果;左袖以腕环收紧袖口、右手文人衣袖的官服可推知其人兼具文武双全的优秀才干,这就是五年前受封,与右相
扶桑一同为称为「天朝双柱」的左相——沙达亚。
十三岁志愿从军,从最低阶级的武兵一路建立功勋,二十六岁成为天述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三十岁时,经天述帝拔擢,
一跃成为当今权利次高者,三十五岁的现在,沙达亚已站在天述国一人之下的制高点上,享受着众人欣羡的成功果实。
谁都想不到,十三岁之前的沙达亚只是个在维新城郊人人唾弃、个个喊打的流浪儿。在先天没有政治世家背景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