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灿心里苦笑了一下,对于红朝焕的敌意,他总是觉得很是苦恼,按理说自己应该算是被派来辅佐他成为一代君王的,
理应有些投契的地方吧,可是,为什么两个人偏就是这么的不对盘呢?
这时,舞台中已有晋试官在唱喝红朝焕的名字,他忽然抓起穆英瑜的手重重地握了握,转身上了台。
红朝焕上了台,直直地立于半月的舞台中间,半天没有动作,场子里的喧哗声渐渐静了下来,似乎都注意到了这个舞的
特别——没有配乐。
穆英瑜轻轻咦了一声,萧兆诚看着他想问,却没问出口,这时红朝焕有了动作。
双臂一展,臂上的铃铛发出一片清脆的玲珑,一个动作一片铃声,不同的铃声随着他的动作此起彼伏,他在模仿着鸟类
的动作上下翻飞,时而翱翔,时而休憩,在枝头嬉戏,在山间啼鸣……
这一刻,他以舞姿化身为飞鸟,肢体的动作为舞蹈演奏出欢快的音乐,红色的服饰在他飞快的旋转和跳跃中如同一团火
焰,而他是包裹在火焰中的飞鸟!
“他在跳的是火凤涅盘呀!我道他那一身铃铛是做什么的……”穆英瑜笑着道。
萧兆诚看着舞台中的少年,不得不承认,红朝焕是一个极富艺术感的人,对于舞蹈和音乐的演绎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和
诠释。如果这样一个人生在那个世界,只怕早就成了超级明星了罢?
可惜他命中注定不能以舞为生,不知道他日,当他坐在帝王的宝座上执掌众生的时候,是否还会记得今日的潇洒热情?
“兆诚,你知道么?传说火凤涅盘这支舞是当年惜王跳给他情人的求爱之舞呢!”忽然听到穆英瑜以一种低调而又隐晦
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甄灿浑身一麻,扭转身去看着他,象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瞪着,穆英瑜脸上微微泛红:“怎么?
”
这一刻甄灿心里乱得象锅粥似的,这人是白痴么?要是这当真是一支求爱的舞,那红朝焕跳这支舞的目的不就再明显不
过了么?他居然不知道么?还肉麻兮兮的跟自己说这句话,干嘛?
“什么怎么?你不知道世子这舞是跳给谁的么?”他淡淡的问。
穆英瑜一愣,随即直愣愣的开口:“咦?当然是跳给晋级官的,我虽没见他练这舞,可他为了晋级之事苦练了许久这我
可是知道的呢!”
甄灿顿时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能拿个榔头来把这人的脑袋瓜砸开来看看到底装的是些啥!但是,想让他去做解说员
那也是没可能,毕竟……凭什么呢?
于是这种“我知道他喜欢你我就不告诉你他喜欢你”的心理,让甄灿感到一点酸酸的胜利感……等他回味起这种感觉的
时候,不禁有些傻眼。
红朝焕的雷酒之位拿得毫无悬念,之后,穆英瑜很欢乐的拉着红朝焕说要第一个替他庆祝,甄灿只能在憋到内伤,又强
忍着不说的情况下,陪着这木瓜脑袋一起去给红朝焕庆祝,并且随时接收红朝焕的白眼……
舞场后排就有供贵族休息的小单间,红朝焕是世子的身份,自然有他的份,三人进了单间内,便有侍者上了茶点,穆英
瑜倒了三杯茶,说是以茶代酒祝红朝焕晋级雷酒成功……
这个一人欢喜,两人郁闷的纠结场面,一直持续到终于有人受不了,发话了——
“英瑜,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红朝焕板起一张几乎能挤得出苦汁的脸对穆英瑜说道。
穆英瑜一愣,看了看萧兆诚,后者难得的温顺,站起来欠了欠身道:“我去看看父亲和重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说完
,也不等穆英瑜同意,转身就走。
甄灿走得快,这俩人的混水他是一点也不想趟,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老公吧……自
己走得是不是太干脆了?
不过一想到红朝焕可能会对穆英瑜说的话,甄灿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小子,你喜欢上直男算你倒霉!
出了单间,甄灿没走远,他也不想一个人回去当那两位老人家的灯炮,瞎子都看得出,穆天怀对能和仇随青一起来看演
舞的事兴奋得很,自己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下面的演舞,忽然见不远处的坐席上坐着两人,一着红袍,一着紫衫,甄灿都认得,正是大皇子红朝
煜和他的伴读程疏影。
因为是认得的,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视线竟与程疏影对上,就见那少年看了他一眼,轻轻拉了拉红朝煜,低声
说了句什么,红朝煜立刻将目光转向这边,随后一笑,拉着程疏影走了过来。
甄灿无可退避,只得扯着笑脸迎上去。
“萧兆诚参见大殿下。”他拱手见礼,非常庆幸的是,这同苍皇朝早在五六百年前废除了部分跪礼,除见皇帝皇后之外
,人们只在祭祖和婚丧之时才行跪礼,所以他也就不用向皇子身份的红朝煜行跪礼了,不过拱手礼还是要的。
红朝煜笑道:“想不到萧重人也有雅兴来看演舞。”
“呃,节令应景,不宜错迟,兆诚是随家人前来观舞的。”他低头回答。
红朝煜笑道:“也是,难得中秋佳节,举家观舞也是不错的节令消遣。”说着向四周看了一眼,“怎么不见穆拾遗?”
甄灿回道:“他有些事刚巧离开。”总不能说正在被某男告白吧……
红朝煜呵呵笑了笑,又道:“哦,穆掌术与仇将军大约在看贞华斗舞吧?”
甄灿陪着笑点头:“是啊……”
红朝煜道:“确实要好好看看,往后要再想看到贞华演舞也难了……哦,将来她嫁入穆府,穆掌术与仇将军倒还是有这
眼神的。”
甄灿只是笑,不想再接口了。
“殿下……”一旁的程疏影轻轻唤了一声。
红朝煜回过头去,笑道:“知道你要看去白家的演舞,我这儿有些事,你先过去罢。”
程疏影看了看萧兆诚,有些委屈的应了一声,自己去了另外一个舞场。
甄灿叹了口气,这程家公子已经把自己当成大皇子的重妃了么?
“在礼部感觉如何?”红朝煜问道。
“啊?哦……不外是抄抄写写,无甚建竖,还幸诸位大人担待不曾为难兆诚。”他说着圆滑的话,希望尽快结束这场交
谈,毕竟穆家眼下还是皇后一脉的中坚力量。
红朝煜似乎并未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怔之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稍后才道:“果然在礼部学得人也圆滑不少啊!”
“不敢当。”甄灿低头道。
“不要让那池子混水把你泡得连棱角都没了,过段时日,我去向父皇荐你到吏部如何?”
“兆诚何德何能?不敢有劳大殿下,一切听凭陛下安排罢。”
红朝煜盯着他,象是想看穿他的心似的,良久,轻叹一声道:“兆诚,穆家虽是个可以容忍重人入仕且谋求高位的家族
,但是,朝里对重人入仕依然还是有所偏辞,要凭真本事求晋升,不容易啊!”
甄灿仍旧低着头:“是,兆诚明白,自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
红朝煜听了这句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当真是在礼部学坏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罢了,你若不想为我所
用,也就不强求你了,好生尽忠吧,他日若我能得皇位,必会重用你,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福气享受你的忠诚。”说
罢,转身朝之前程疏影离开的方向走去。
甄灿看着他的背景,暗暗叹息,为什么会做皇帝的不是他呢?
正自发愣,忽听身后传来穆英瑜的声音:“大殿下跟你说什么?”
甄灿一惊,回头,就见穆英瑜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站在自己身后,连忙道:“他跟程公子也来看演舞,随意聊了两句而已
。”停了一下,问,“瑾王世子呢?”
这一问,穆英瑜脸上顿时泛起了红,别开视线支吾着道:“他……他累了,要休息一下。”偷眼看萧兆诚,只见他瞪着
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看着自己,更觉心慌,赶紧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找父亲他们吧。”说着,伸手拉起萧兆诚的
腕子,快步离开瑞申舞场。
甄灿看着穆英瑜红透了的耳根,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红朝焕想必已经把话都挑明了吧?他拒绝了么?还是……
摇了摇头,不去想了,真累!
第三十九章:兄弟
萧兆诚一直不问穆英瑜关于那天发生的事,穆英瑜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着日子这样流水般的过去。
因为公主要进门,山庄内的主宅分了一块小院出来给萧兆诚独居,穆英瑜的主屋则已然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只等着女
主人入住。
自从分了房,萧兆诚便不再与穆英瑜同睡一床,而是自己住进了自己的小院。虽说是小院,但除了住房还有花园,园中
种了几株修竹,还有一个小憩用的亭子,亭子的位置在山边,站在那儿可以远眺山下的风景,穆英瑜知道萧兆诚是文人
,故而为他安排的这处居所也颇风雅。
还有不到半个月便是婚期,甄灿照旧每日去文德司修抄《通史文库》,只是往来的官员小吏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虽
然他并不想在意,无奈耳朵却不能时刻堵住,于是便总能听到一些有意无意的碎语闲言——
“穆家当真是物尽其用呐……”
“嘘……”
“小心些,你怎知他不会是第二个仇随青?”
“仇随青武功了得,他有什么?不过是个狂妄文生!”
“本就是嫁了的重人,安安份份打理家事便好……”
“小声些……”
撇撇嘴,想起红朝煜说过的,重人果然还是被人看不起的啊……想来仇随青能做到如今的将军头衔,也不知道当初经历
了多少。
说起仇随青,原本他只有三个月的假,早就过了,但是,因为家中要迎娶公主,皇帝体恤他往返路途遥远,便又准了他
三个月的假期,直到公主进门之后再回舰队赴任。
说起来,果然是因为都是男人的关系,仇随青对萧兆诚除了当初把他弄进帝学司之后,就不再管他,几乎就是放羊吃草
的样子,就目前来看,以萧兆诚能在文德思修抄文库的情况看,穆家让重人入仕的目的正在以虽不是既定,但也相差无
几的轨道中进行着,所以长辈们对于他并没有多加关注。
甄灿放下笔,揉了揉腕子,虽说拜萧兆诚的记忆所赐,他也能写一手好字,但就前生几乎用了一辈子钢笔、水笔,再不
然就是电脑键盘的他,用起毛笔来还是觉得很吃力。
休息一下后不由得又想起中秋那日的事来,红朝焕到底说了没有?说了什么?甚至做了什么?怎么这几天下来,穆英瑜
一点儿反应也没,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呢?
想着这事,忽然听得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却是他大哥萧兆义。
“兆诚啊,我猜你定还在,走,跟哥哥一起吃饭去!你二哥已在等着咱们了!”笑着拉起他来,便往门外走。
想起之前答应要跟兄长聚一聚的,萧兆诚没有挣扎,跟着萧兆义出了礼部。
同苍朝,政府机构设六部:礼、吏、刑、兵、户、工;其中礼部、吏部、户部由文官的最高管理职务丞相直辖,而刑部
、兵部、工部则由武官的最高管理职务大元帅直辖,原则上丞相和大元帅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而为了防止丞相和大元
帅结党营私独揽大权,六部中四品以下九品以上一百八十四名官员每半年匿名抽签一次,中签四名进入帝监司成为廉政
监督人员。
这些官吏们的工作场所都在皇宫外围称为外宫的部分,为了方便,外宫设有一处飘香殿,是专供官吏们午膳和夜间加班
时餐点的场所,当然没得白吃,只是比外面酒肆茶楼中略便宜一些,当然,若是官吏们自己愿意到外头去吃也是可以,
但是午间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若是过了时辰未上工,据说亦是要扣薪饷的,所以多数官吏还是乐意在飘香殿内用
膳。
萧兆义便是带着兄弟到了飘香殿,一进去便见里面已是人山人海。
甄灿平时嫌挤,总是等到用餐高峰过后他才去吃饭,反正他不是官员,不受上工时间的影响,当然等到他来吃饭的时候
,宽敞的大堂内通常已是人迹稀少,甚至有几次来,杂役们都已经开始洗地了……所以这还是他第一回见识到这个国家
官员食堂的火爆场面,殿内设有十人餐桌一百多席,另有四人、两人的边座,粗略估计一下可以容纳一千五六百人同时
用餐,就是这样居然还有人站着啃馒头的。
送饭菜的宫中杂役流水似的在人海中奔走,杯盘碰撞发出的叮咚声此起彼伏……
“吓!这么多人……”甄灿不禁想起大学时代的校园食堂,有种想转身逃跑的欲望。
萧兆义笑道:“没事,兆信已占好位置了!我跟他说了早些来占座。”
甄灿抽着脸皮,占座……多么亲切的词汇啊……
萧兆信果然在后面的一处四人边座朝他们招手。
兄弟俩过去落座,萧兆义招来杂役,张口报出十来个菜名,听得萧兆信脸都青了直叫:“大哥!月末了,兄弟囊中羞涩
,您叫菜悠着点吧……”
萧兆义瞪眼,佯怒:“你羞涩什么?明明升了官,薪饷涨得翻番,还羞涩!兆诚,别客气,只管叫菜。”
一旁的萧兆信一脸苦瓜相:“小诚,你莫学大哥……”
甄灿看着这两个兄长一唱一和的觉得好笑,不知怎么心里也有些温暖,要知道前生他是独子,父母因为工作少有关爱,
象这样的兄弟更是没有,不知不觉他把这两人当成了大学里的那几个投气的同舍好友,虽然工作之后各奔东西,但当年
不也就象如今这样,坐在一起说笑玩闹的么?
萧兆义年纪最大,比两个弟弟大了许多,但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因在官场混得久,几乎就是个官油子,插科打诨的各种
话题都能说,这顿饭吃得倒也一点没冷场,加之兆信不时的替他添酒加菜,甄灿虽没说上什么话,但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
“……兆信在工部任常事,以后也算是内官,不必再亲自到工地上去监场,比以前轻松多了吧?”这时已说到萧兆信的
工作上了。
萧兆信一边忙着往嘴里添菜,一边点头:“是啊,只是不去监场了反而不习惯了,总是不放心那票家伙采买的石料木料
不好,我啊,怕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劳碌命。”嘴上说,吃得也不慢,他是生怕菜吃不完了浪费,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自己
掏腰包的呢!
好容易嘴上有点空了,萧兆信扭头看看萧兆诚:“眼看这就八月末了,九月初九的公主大婚,皇榜都贴出来了,到时候
穆家可有得风光……哎呀!哥,你干嘛?”他话未说完,被萧兆义狠狠踩了一脚,疼得大叫。
萧兆义瞪了他一眼,骂道:“叫你别提别提,你倒是当耳旁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