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陈启然自己不会做饭,家里的电饭锅他见她用过几次,但是四五岁的他,身高够不到厨房的洗碗台,也不懂得如
何用电饭锅,她不回家,陈启然就只能饿肚子。
有一次整整三天也没有见到人,陈启然窝在沙发上饿得就差昏过去的时候,女人从外面回来了。那天她心情似乎格外地
差劲,见到陈启然就甩了他一个耳光。年幼的陈启然哪里经得起一个成年女性那么用力的一个巴掌,当下就被打的昏死
过去。
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桌上放着一碗粥,家里依旧没有人。
陈启然脚步蹒跚地走过去端起碗来喝了那碗稀粥,却还是觉得饿。在陈家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饥饿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能让人的神智都变得不清醒。
以前在陈家就被教育不能浪费任何粮食,那时候陈启然只是半懂不懂,现在确实完全体会到了粮食的可贵。
搬了张椅子,费了好大的力气爬了上去,想要看看电饭锅里还有没有剩余的食物,然而打开来一看,却是空荡荡的。陈
启然又望了一眼桌上的空碗,跑过去舔干净了碗里剩余的东西,一点一滴都不浪费。
这种挨好几天的饿然后吃上一点点的东西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陈启然的身体也在这段时间内变得差极了。
在他父亲再次出现在生母那间狭小的公寓前的时候,陈启然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自己真的没
有看错人的时候,高兴地眼泪都流了下来。
但是想起父亲以前教育过自己男孩子绝对不可以轻易地流泪,陈启然喜极而泣之余又赶紧拿已经短得像是七分袖的袖子
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有点困惑又有点期待地看着那曾经把自己送来这里的男人。
他很想叫一声爸爸,但是又怕男人会不高兴——当初把他送来这里的时候,男人就说过以后你和我没有关系了。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等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哪怕只是随便的一句话都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都快忘
记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曾经看到自己就要抱起自己的男人依旧没有开口说话。陈启然心中那一点点的期盼也如风中的蜡烛一
般,渐渐地熄灭了。
也许他并不是来带自己走的,很有可能只是来看自己一眼,然后就像上一次一样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虽然只是五岁不到的孩子,但陈启然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和面前的生父之间微妙的气氛。他想开口打破这种让他不舒服的
安静——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坐在地上发呆,但是看到他来,陈启然心里还是高兴的。
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称呼他。爸爸么?还是叔叔?
他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他知道自己和阿姨长得很像,也偶尔听到她的牌友说“其实你儿子也蛮乖的”之类的
话,但是自己的妈妈不是陈家那个妈妈么?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阿姨了?
挣扎了许久,陈启然咽了咽口水,想要开口喊“爸爸”,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陈启然试了几次
,依旧是失败的。
他忽然十分恐慌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如果知道这一点,是不是更不愿意理自己了?
这样想着,陈启然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神就渐渐暗了下去,就连最后的一丝光芒都要消散掉似的。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很难将他和自己那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联系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将近五岁的陈启然,然而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那个可爱开朗、粉嘟嘟的小男孩的踪影,取而代
之的是一个瘦削、面色饥黄、骨瘦如柴、一副发育不良样子的小孩。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陈启然看到自己时的喜悦,也观察到了那孩子在看着自己的同时,眼中的希望在渐渐减弱。
看到他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陈治觉得自己的心里颤动了一下。
他弯下腰去蹲在了陈启然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如从前地对他笑了笑,说道:“小然,爸爸接你回家,好不好?
”
出乎他的意料,陈启然竟然摇了摇头。陈治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刚刚还是一副十分渴望的样子,现在为什么忽然就
不愿意了?
拉着他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手,陈治又对陈启然哄到:“乖,在这里你受苦了,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去,回家和弟弟一起
玩好不好?”
陈启然还是摇头。
陈治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别扭,无奈之下只能一把抱起他,打算就这样直接把他带回去。
可是陈启然忽然不安分地挣扎起来,陈治没有办法,放他下来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就这样让他在自己怀里不断地
挣扎,一边轻轻拍他的背,温柔地说道:“小然乖,爸爸带你回家,再也不把你送到这里来了。乖啊,别生爸爸的气。
”
陈启然听他这样一说,一时间也忘记了要挣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忽然“哇——!”一下子哭了出来。
陈治以为自己这番话是让陈启然想起在这两年里受的委屈了,连忙拍着他的背,尽自己所能地安慰这个受伤的男孩。
陈启然哭着被抱进了车子,坐在后座上之后还是不停地哭。一直到快看到陈家的房子了,才终于消停下来。
陈治把他带到客厅之后,就有佣人过来带陈启然过去洗澡。
陈启然这时候已经哭累了,恍恍惚惚地被人牵着走,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到家之后,又眷恋不已地看了看自己曾经十分熟
悉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到换好衣服出来,陈启然站在自己原来的父母面前的时候,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两年来他总是做类似的梦,梦见爸爸和妈妈来接自己回家了,梦见自己再也不用饿肚子、挨冻了。他还梦见自己被妈
妈温柔地拥抱在怀里,她一如既往地在睡前给自己念童话故事……
然而每一次醒来自己不是睡在地板上就是饿得两眼发昏,每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无比的痛苦。
美好的梦境与糟糕的现实,这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大的让不过五岁的陈启然看不见任何未来的希望。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阿姨对自己那么凶。
现在,他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陈启然茫然了。
陈治看了看妻子罗杉一眼,罗杉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看到陈启然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有一股要哭的冲动—
—自己那么漂亮的儿子,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一副营养不良的可怜相?
不知道陈启然在这两年里遭遇了什么事情,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虐待了他,罗杉上前去心疼地把陈启然楼在了怀里,
哭着说道:“然然!妈妈对不起你。再也不送你走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陈启然当天晚上被罗杉拥着睡了一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口说了自己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妈妈,不要送我回阿姨
那里。”
罗杉原本就十分后悔自己因为愤怒而把气出在无辜的孩子身上,现在听到陈启然这样可怜兮兮地说着,心中的不忍又加
了几分。
但是陈启然瘦成这样肯定与那个女人有关,一想到她可能虐待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罗杉就气不过。温柔地抚摸着陈启然
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稀疏的头发,罗杉试探着问道:“阿姨对你很凶么?”
“有时候很凶,有时候也会忽然抱着我。她总是出去,我没饭吃,好饿。冬天好冷,地板好凉,洗澡水也很冰……”
年幼的陈启然不知道自己短短的几句话已经把罗杉的心凌迟了不知道多少次。
虽然这一切都是陈启然的生母因为得不到一个名分而进行的报复,但是罗杉还是后悔自己当初把陈启然送到她那里去的
决定。如果自己没有一时冲动,陈启然根本就不会受那份苦难。看着怀中骨瘦嶙峋的大儿子,罗杉不禁心疼地落泪了。
陈启然赶紧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又担心又害怕,怯生生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是妈妈错了,不该让你去阿姨那里。再也不送你去了,然然以后每天都待在家里,妈妈让厨房给你做
好吃的,加油长身体,好吗?”
“嗯,好!”
陈启然就这样又一次在陈家住了下来。
他原本就是陈家的孩子,既然罗杉原谅了陈治当初的错误,陈启然也就没有被送走的必要了。
见到自己的小弟弟陈泽宇的时候,陈启然刚开始还不敢去碰触。陈泽宇天生皮肤比一般人白嫩许多,头发天生有点偏棕
色,眼睛大大的,像个瓷娃娃,陈启然生怕自己一动他他就碎了。
然而终究是小男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陈启然拿到了自己久违的多米诺骨牌,招呼着已经能稳稳地走路的陈泽宇和自
己一起挖。
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很快就培养出来,罗杉和陈治都很欣慰。看到父母露出欣慰的笑容,陈启然也笑了。
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当中,他的父母之前虽然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把他送走、让他过了两年那么艰苦的日子,
现在自己再一次回到了这里,陈启然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让爸爸妈妈失望。
一直到陈启然和陈泽宇一起被带到医院去抽血的时候,陈启然都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弟弟因为抽血而不住地
嚎啕大哭的时候,他还跑过去安慰他,告诉他男孩子要坚强,不能随便哭。
陈泽宇却抓着陈启然的手臂忽然一口咬了下去,一直到抽完血了才松开。罗杉看到陈泽宇哭成那样,在医生扒掉枕头后
就抱着他开始哄。陈治向来心疼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儿子,看他痛成那样也心疼不已,也不断地安慰着。
陈启然安静地坐在那里被医生抽血,虽然很痛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怕自己一哭就会被说不够坚强,男孩子不够坚强就是
没有用的孩子——爸爸曾经那样教训过他,陈启然一直铭记在心。
虽然弟弟也是男孩子,但是他还小,陈启然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同时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然而一直到抽血结束,陈泽宇也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陈治和罗杉一直不断地安慰着、哄着,却丝
毫没有效果。
陈启然坐在医院的长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臂上被陈泽宇咬出来的那一大排牙印子和里面隐约可见的血
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自己之后,陈启然对着自己被咬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一直到嘴里出现血腥的味道才放
开。
他把袖子卷的很高,任由手臂上被咬破的地方流着血。
他很痛,不管是手臂还是心里。
为什么爸爸妈妈一直在哄弟弟而不回过身来看自己一眼?同样身为男孩子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哭?流了血也不能吗?
抽血的过程那#漫长,那种痛是陈启然从未经历过的。他不知道原来有一种针可以把自己体内的红色液体抽走,抽的过程
竟然会那么痛。
到陈治发现陈启然手臂上的血迹时,陈启然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两个多小时,他终究是才到五岁的孩子,早已经累地睡着
了。
陈启然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回到了家里。意识苏醒之后,身体上的疼痛也跟着变得剧烈起来。他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
被自己咬破的地方,伤口擦了红药水,看起来是消过毒了,但为什么没有包扎?为什么还是有血液凝固了的样子?
陈启然心里有些不平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这次回来和以前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实际上爸爸妈妈的注意力主要都
集中在弟弟身上,自己很多时候都显得是多余的。
尽管妈妈第一天晚上就很温柔地把自己抱在怀里睡觉,她身上有很好闻的、温暖的味道,她也说了不会再把自己送回阿
姨那里的话,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害怕呢?
总觉得自己还是会被送走,还是会过上艰苦的日子。
陈泽宇出去身体不太好,其他方面都在茁壮成长。他性格活泼、开朗,一如从前的陈启然。陈启然有意识地回避和陈泽
宇太相像,虽然陈泽宇长得和自己一点都不像,但是陈启然能感觉到言行举止,很多地方弟弟和自己都惊人地相似。
他们俩拿筷子的时候都拿到很高的地方,调羹总喜欢正面朝上地方在碟子上——虽然一度被教育这是十分不礼貌的放法
,但陈启然每次都会忘记。
以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陈启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饭桌上放肆。因为爸爸妈妈不会太在意自己在家里的胡闹,只要
在叔叔阿姨们面前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有了弟弟之后,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有些变了。陈启然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像从前了,虽然佣人们开始叫自己大
少爷,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渐渐地,陈启然变得内向起来。他不再和陈泽宇有过多的接触,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做爸爸布置的作业。
他知道只有变得很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知道他现在还太弱小。五岁的孩子而已,懂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
呢?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完成大人们交代的一切任务,拼命地让自己成长起来。
虽然陈启然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但陈家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他,像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似的。
然而那种心理上的疏远已经在陈启然心中留下了阴影,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太讨爸爸妈妈的喜欢了,也知道弟弟的存在要
比自己重要一些。
他从下人口中知道自己其实真的不是这个妈妈生的,自己的亲生母亲是那个对自己很凶的阿姨。虽然那时候他也不过是
个小孩子,对于生孩子这种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一想到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陈启然大概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
冷落了。
陈治带着陈启然和陈泽宇一起出席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宴会。
那种私人宴会,有家眷的人全家都得参加,否则就是对主办人的不尊敬,这在T市、C城、B市、a城之类的地方早已经是
不成文的规矩,陈治很明白这一点。
很意外地在宴会上遇见了自己的侄子,陈逸然。虽然说是侄子,但其实陈治并没有比陈逸然大多少。陈逸然出于礼貌过
来打了招呼,看到陈启然和陈泽宇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还蹲下去和陈启然说了几句话。
陈逸然离开宴会的时候对陈治说了一句“下次再见”,陈治以为那不过是客套话,却没有想到自己在半个月之后就受到
了陈氏在C城的本家发来的邀请——当时陈氏的总裁,陈逸然的奶奶也就是陈治的伯母,邀请陈治以陈氏旁系的身份回去
管理陈氏。
这消息在陈治看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这几年他那个以强硬手段着称的伯母一直以来都在暗处打压他在M城及其附近城市
的生意,让他们这一族的生存简直变得有点举步维艰。
现在她不但示好,还让自己回去管理陈氏,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陈治和罗杉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的父母都已经去世,说起来陈氏在M城这一族,也就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了。
没考虑太久,陈治就打算带着自己的妻儿回去C城,毕竟那也算是他的故乡。然而出发之前他又收到陈老太太的紧急通知
,让他带着陈启然的亲生母亲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