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逸卿听罢,一口气憋在胸膛不上不下的,险些被憋死了。姬逸卿这下始觉自己看高了秦晰,他哪是榆木脑袋?根本是敲不开的顽石!
他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啧,就算秦晰想要把小狗儿当成自家孩子,那小狗儿看来也绝不允许的,想想秦晰要小狗儿叫他“爹爹”的情境,日后岂不是成了父子乱伦?
呸呸!他们俩本来就不是父子,哪来乱伦之说,他真真是给秦晰气疯了,所以才会有这乱七八糟的想法。
“小晰儿,就算是寻常人家,谁会对自家孩子亲亲抱抱的?”姬逸卿克制着想要戮戮秦晰脑袋的手指。“那小狗儿都三四岁了,且别论那些高户人家,就算是农家人,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该自个落地走路,试着做些活儿,哪家人像你这般娇宠小狗儿的?”
秦晰顿了顿,不知如何应答。就算是不避规礼的农家人,他也确实没有见过会对孩子亲亲抱抱的,这样亲昵的行为大抵可以称上是孟浪了罢?这些年来他没有照顾过孩子,只是拿着以往微薄的记忆作参考,那时的女子俱是对自己的孩儿亲亲抱抱,他一时忘了这个世间的风俗,倒是依样画葫芦地对子朗做了一遍。
他仅仅想着孩子是要哄的,却忘了自己的行为给子朗做了个坏的榜样,莫怪乎子朗镇日对他黏黏缠缠,原来是他起了个引子。
即便是守旧的时代,父母亲对着可爱的孩儿又哪会没有亲昵的行为?只是比较常见于尚在襁褓的婴儿,姬逸卿本就存着引导的心思,而秦晰对寻常家的事又不多接触,自然被误导了。若是他细心回想,便会忆起那叫新儿的小娃曾在他脸上印下口水吻,倘若家里没有人这样做,那孩子也不会知道能以此表达谢意了。
“小晰儿,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放纵。”姬逸卿得不到秦晰的回答,以为这人算是开窍了,用暧昧的目光扫视着他。“想不到一见面,你就收了个孩子,可是想学着那些官宦人家,养起娈童来了。”
“逸卿,别胡闹了。”秦晰笑了笑,只道姬逸卿是在开玩笑。“要是让子朗他们听了去,只怕会做成不好的影响,这种玩笑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姬逸卿看到秦晰如常的神情,愣了愕,忽地明白起来了。敢情这人还是不明白自己话里的个中之意?那小狗儿的感情清清楚楚地摊了出来,秦晰现下虽然未必有那个心思,但光是对小狗儿那份重视,日后想要变成别的可不困难,然而看秦晰的样子,他却压根儿没有往那方面想,倒是让姬逸卿白白暗示了这么久。
“你真以为我是在说笑?”姬逸卿咬牙切齿地说。“你对小狗儿极其宠爱,小狗儿也是对你有情,若说你不是在养娈童,谁会相信?”
秦晰嘴角的弧度在听毕姬逸卿一字一字蹦出来的说话后,沉寂而下。子朗对自己的情愫,他又岂会不了解?虽然那孩子未必知晓倾慕的含意,可秦晰从子朗对成亲的执着等事都能看出些许端倪,自小锁那事过后,他早就细细回想过,子朗排斥他人靠近自己,不过是因着强烈的独占欲,也即是吃醋而已。
子朗对他的纠缠、撒野耍赖、危险时的挺身而出等等,对秦晰来说俱是历历在目,他的行为不是故意而为之,但这反倒成了子朗内心最直接的映示──那孩子确实视他为最重要的人,整副心思都悬挂在他的身上。
这份纯粹的情意,直教秦晰措手不及,使秦晰用了个最笨的法子,希望以疏离断了他的情意。后来子朗变回孩子,他自我安慰,心里想着这孩子年纪尚小不懂事,倒也把这事放在一旁了,如今姬逸卿提起,他也不能再把这事避了去。
“逸卿。”秦晰静默片刻,方开口唤道。“子朗存着什么心思,我当然知道,只是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尽管多得了我的几分关照,我就能有别的想法么?”
秦晰多年面对的是普通人,只有匆匆数十载的普通人。这段时光在秦晰的生命中,也许仅仅是弹指间的光景,明知不可相守到老,秦晰自然不会做那扑火的飞蛾了。
加之,秦晰都已经过了数百年的时光了,现在就算是年岁近百的人在他面前,他也会把世人眼中的长者看作孩子,何况是现在外表仅有三四岁的娃儿?他无法把寻常人以对等的地位看待,既然一开始已不是当作对象看待,哪来的感情萌动?因而对着子朗,秦晰再宠溺再纵容,他也不会有别样心思,往情爱那方面想的。
“什么能不能的,只要你想,还有不能的吗?”姬逸卿嗤之以鼻。“我知你舍不得守着的人先你而去,那小狗儿本就带有灵性,再加以教授修道,陪你上千年也不是问题。”
“何况休妻离异的事你我也见多了,就算有着同样的寿命,就代表感情能圆满了吗?这世间多的是年岁未尽,情感便先消弭的事,指不定数百年以后,你便不再寄情于这上头。”姬逸卿不待秦晰答话,继续说道。“若果你真有那个心思,不如就趁小狗儿对世情了解不甚透彻之时,把他牢牢锁在身边,使他习惯你,以后小狗儿离不开你,你俩又有足够的时间,那就算是相守罢了。”
秦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入手。说他和子朗都是男的,世情不容吗?他以前身处的世界对同性相恋本就没有忌讳,而姬逸卿作为修道之人,也不拘于俗世礼节。说他对子朗没那个心思吗?姬逸卿必然会要他把这套用在别人身上。
姬逸卿提的说法虽然霸道,却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对长相厮守过于对执着,对感情裹足不前。其实秦晰并非没有想过遇上喜爱的人后,让那人修道,尔后两人度过漫长的时光,可他知晓要寻常人看着自己的父母亲友离世,而自己青春犹在,不是件易事,而且再浓烈的感情,也禁不住千百年岁月的消磨,复归平静。
秦晰本想着,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生生使人受那亲友别离的苦痛,仅为了成就自己的私心,寻个人陪伴自己。秦晰不愿寿命成为横亘于情感的疙瘩,但即使是只有数十载的寻常人,本就会经历生离死别,感情亦有淡化之时。
秦晰确实未能坚定地说自己的感情又能经过时间的考验,他这才恍惚明白,自己竟是在些无谓的地方上缠绕徘徊了很久。
“逸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秦晰轻吐一口气,眼底重新泛起笑意。“我会如你所言有所放纵,只是那娈童,就作罢了。”
“把小狗儿当作娈童有什么不好的?”姬逸卿知晓秦晰是想通了,便又回到那轻佻的模样。“我看小狗儿巴不得一辈子黏上你。”
他虽然更想秦晰和乖巧的竹言凑成堆,可看秦晰和小狗儿那黏呼劲,小狗儿在秦晰心中的地位似是比竹言更高。
“子朗还是个孩子。”秦晰有些无奈地道。“而且我对他也没那个心思。”
“小晰儿你不会是迟钝至此罢?”姬逸卿上前把脸凑向秦晰,像是看到珍稀动物似的细细打量。“你清楚小狗儿对你抱着想法时,可有想过把他送走?”
姬逸卿知道,若秦晰没生过这种念头,就代表他心底是舍不得小狗儿的,就算明白小狗儿会加深情感,也继续放任他留在身旁,这样下来,秦晰对小狗儿的情感,也就朦胧可见了。然而姬逸卿等不到秦晰开口,就被人打断这次倾谈了。
秦晰身前忽地横进了个小小的人影,使劲地把他推开,紧紧地抱着秦晰的腰,作母鸡护幼状。
“你别接近他!”子朗狠狠地瞪视方才和秦晰极为贴近的人。“你走开!”
“我就是要接近小晰儿,你还能怎么我了?”姬逸卿故意探手攥起秦晰的一绺头发,挑衅地看着子朗。
啧啧,都炸毛了。姬逸卿恶劣地看着子朗直立的耳朵和尾巴,险些失笑。
第三十四章:采药
这边厢姬逸卿在偷乐,可那儿的子朗却是实实在在地炸毛了。他向来宝贝不已的头发被人拿来向他挑衅,小家伙龇牙裂嘴,喉间低低地咆哮,这孩子在秦晰的手下倒是乖得着被顺毛的幼猫,可这刻在姬逸卿脸前,却回归到小兽的姿态了。
他想伸手扯回秦晰的头发,可是身高的问题放在眼前,任他如何掂起脚往上跳,就是碰不到姬逸卿的手。子朗这下连眼睛都红了,他的人怎能被人染指呢?
“子朗。”秦晰把自己的头发取回,一把抱起看似委屈不已的小狼。“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回儿?”
子朗被秦晰把入怀里,享受着秦晰的拍抚,舒服地哼了几声,在炫耀似的瞪了姬逸卿一眼后,便更重秦晰的怀里钻去。娃儿莲藕般的手紧紧地箝着秦晰的脖子,顺带蹭了蹭,誓要蹭走姬逸卿留在秦晰头发上的气味。
“子朗?”秦晰看到子朗是赤着脚的,想到这孩子就这样从屋里跑出来,便捏了捏他的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急得鞋子也不穿。”
秦晰这时的姿势也不好为子朗清理沾满泥土的小脚,只好把子朗抱回屋里去。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只浇灌了一半的药田,心里唯有叹道这药田倒真的是和子朗相克,有了这孩子后,他还真的未能好好地照看过自家栽种的药草。
“你不在,我睡不着。”子朗被秦晰放到床上,可也不愿松开手,撒娇似的贴着秦晰的脸摩擦着。
由于刚刚睡醒的缘故,子朗软燸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鼻音,加上那说话,倒是能迷倒一大遍的人了。秦晰轻搔着子朗的耳朵,知道这孩子习惯了他的陪伴,一但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就难以入睡。
秦晰心里忽然闪过姬逸卿那番说话,蓦地发现自己正在做着那种圈养的事,虽然不是自主的,然而他的行为确实令子朗离不开他了。感觉到怀里那小小暖暖的孩子,秦晰有些恍惚,他开始对自己方才信誓旦旦的表示生出几分不确定的感觉。他当真对子朗没存有半分心思吗?
“晰……”子朗不满秦晰手上停顿的动作,晃了晃耳朵,便把头往秦晰的掌心蹭去。“继续……”
“好了。”秦晰拍拍子朗的头。“坐好,先让我看看你的脚。”
子朗不甘不愿地坐直身体,由着秦晰拿过布巾拭净自己被泥巴沾上的脚,偶尔觉得痒时便缩了缩脚踝,然后被秦晰的手再次拉回去。秦晰细细地查看,发现那粉嫩的脚掌除了被小石磨得有些红外,倒也没有被划伤,便放心下来。
“鞋子我早已放在床下。”秦晰替子朗上些清凉的膏药,细细地吩咐。“,不论是多重要的事,也得先把鞋子穿好。”
“嗯。”子朗撇撇嘴,略有敷衍地应道。
若他真的花时间穿好这玩意,只怕这人便要被那个可恶的姬逸卿勾去了。想到刚才看到两人的亲昵状,子朗的心中又是烧得熊熊的怒火,当然也少不得那刺鼻的酸味儿了。
秦晰有些头痛,这孩子在平日生活上得过且过,衣服能少穿一件就不穿,洗澡更是可免则免,唯有对吃饭一事上心,不用他提醒,自个便会坐到饭桌上,眼巴巴地等着他端来盘子……要不是他制止着,只怕顺着子朗的意让他端盘子,那些盘子没搁到桌上,里头的菜便有大半被消灭掉。
“晰……”看到秦晰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子朗抿着唇,再次黏回秦晰身上。“睡觉,好吗?”说着,还特意打了个不少的呵欠。
秦晰哪会不知道子朗逃避搪塞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再多唠叨,子朗也会依然故我,便不再多说。
“我还得去浇药田,你要是乏了就先睡罢。”秦晰把薄被披到子朗的身上。“我等会再回来。”
“不要。”子朗任性地哼声。
刚才他不过是困了,离开一阵子,那个叫姬逸卿的混蛋便乘机缠上他了,教他怎能安心?何况他实在不想和秦晰分开,难得秦晰又再和他回复到以前的亲近了,说什么他也要多黏一会儿。
“子朗……”秦晰无奈地唤道,这孩子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咳。”
“一起睡。”子朗再次用脸贴上秦晰的。“我想和你一起。”
“咳、咳!”
“乖,别任性。”秦晰轻轻拉过子朗的手,可是子朗着实攀得用力,他拉不开。“你上次差点儿淹了药田,那些药草好不容易养活过来,我不能不管。”
“咳咳咳咳!”
“不嘛……”想到那次过后的素食,子朗有些心虚。不过片刻他又忽地生起不满,这人心里老是那些杂草,竟是要为了无关重要的东西丢下他一人。
“咳咳咳咳咳咳!”
“逸卿。”秦晰听到姬逸卿不要命地咳嗽,无奈地回头。“有事吗?”
有事吗?听听这是什么话?姬逸卿的脸立刻黑了。小晰儿看到那只小狗后就把他搁在一旁,无视个彻底,然后两人竟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看看那副宠溺的模样,还说自己对狗儿没存什么心思,就算是瞎子……不,就算是又瞎又聋又哑的人也不相信!
“小晰儿。”姬逸卿努力地平伏心中被忽视的怒气,挑眉凑近秦晰。“你是不是忘记我了?那药田,我替你弄罢,你和小狗儿且安心休歇。”
啧啧,罢了。看他多伟大,为了小晰儿的幸福可是牺牲了不少。
“那就麻烦你了。”秦晰愣了愕,便笑着应答。
“晰。”子朗扯了扯秦晰的衣袖。“我们睡觉。”
“好。”秦晰脱掉外衣甫上床,子朗便窝到秦晰怀里,两手紧紧地环着秦晰的腰间,在被子下的尾巴得意地摇了起来。
子朗枕在秦晰的肩膀处,眼睛发亮地望着还没走的姬逸卿,还朝他扬了扬手,像在赶人似的。看了子朗这动作,把姬逸卿恨得牙痒痒的。
这小狗儿是什么意思?亏他还努力地敲开小晰儿的脑袋,果然还是小竹言可爱。哼哼,待会他就在小晰儿面前说说小竹言的好处,乖巧的小竹言比这不知感恩的狗崽子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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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儿,你再扯着小晰儿,可是会令他讨厌你的。”吃饱喝足后,姬逸卿懒洋洋地看着子朗拉着秦晰的衣袖不放。
子朗瞪了瞪姬逸卿,依旧拉着秦晰的袖子不放。他昂起头,抿着唇,坚定地看着秦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我只是上山采药,就在山腰处,定会赶得及回来做晚饭的。”秦晰有些无奈地看着被攥得皱巴巴的衣料。
“我也去。”他就是不想离开这人,而且那只伤了这人的大猫还在山上,他不放心。
“你还小,就别跟我去受累了。”秦晰抚过子朗的头发。“你不是喜欢那百花糕吗?这次我顺道摘点回来,再做给你吃,可好?”
“不要。”子朗还是不愿放开手里的袖子。“我不怕累。”
秦晰知道子朗的固执劲又上来了。若子朗仍是那少年模样,他倒不担心,只是就他现时这小身板,走路也不稳当,他实在不放心让子朗随他上山。
“乖。”秦晰抱着子朗坐下,打算慢慢地哄着。“我就出去两个时辰。”
“他去。”子朗扭过头,不去看秦晰的神情,手一点,便直直指向姬逸卿处。
“小晰儿,那么我们两个一起去好了。”姬逸卿不甚在意地笑着,故意曲解子朗的意思。
“你自己去。”子朗皱起眉头,愤懑地朝姬逸卿哼声。“晰要陪我。”
看到这俩又再闹上,秦晰倒想揉揉额角了。若说子朗不喜和外人接触也就罢了,为什么姬逸卿却要和个三四岁的娃儿较真?就在姬逸卿来的大多天里,没有一天他们能好好地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