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介数着皮夹里的钞票,喃喃抱怨起来。
"妳啊,学学对男人手下留情一点吧……"
朔夜现在每周两天,在位于神宫前的心理诊疗所接受各一个小时的治疗。
主治医生名叫杉浦步,是数年前刚从美国回来开设诊所的。他是少数拥有临床心理资格的精神科医师,同时出版了许多关
于多重人格的著作,听说最近也参与脱离某宗教团体的教徒心理辅导工作。
朔夜好象是读了他的作品,才决定接受治疗的。
朔夜以疲倦的脚步,缓缓步下大厦的漫长阶梯。虽说"只是坐着说话而已",但是心理治疗似乎相当耗损精神,每次治疗之
后,朔夜总是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他之前回程顺道去给恭介探病时,有时候甚至会累得坐在椅子上睡着。
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下楼梯后,在一楼的便利商店转角停住,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朔夜好象是在听电话留言,他把手机贴
在耳边,露出有些难为情、却幸福得快要融化的表情。
真是的,怎么这么毫无防备?露出那么可爱的脸,会被野狼给吃掉的耶?看,刚才和你擦身而过的上班族,还特地回过头
来看你。
可是,朔夜完全没注意到他人的视线,按着手机的号码键。两秒之后,蹲在护栏后面偷看他的恭介,手机传出了响遍四周
的轻快旋律。
"喂喂,你心爱又迷人的樋口恭介是也……"
『……什么啊……,用不着特地等我啊……』
朔夜应该是听到手机和现实两边同时传来的声音吧!他一脸讶异地环视周围,发现恭介在灌木丛与护栏的另一头朝他挥手
,便立刻露出和说话内容完全相反的高兴笑容。
"因为突然想看看朔夜学长嘛!听到我的留言了吗?"
明明就站在看得见彼此的位置,两人却舍不得挂断电话,就这样继续对话。
『嗯。昨天谢谢你的招待。……你换了手机铃声?』
"这是朔夜学长专用的。我的手机,可以根据对象不同,换不一样的铃声。"
其它人打来的电话全都是深紫色乐团(DeepPurple)的『HighwayStar』。而朔夜专用的铃声则是『第一次的啾』。
"朔夜学长不知道吗?奇天烈的主题曲。"
『……不知道。』
像舌头不灵活的孩子般重复『奇天烈?』的样子也好可爱。
朔夜不知为何,完全没有孩提时代谁都看过的卡通或艺人的记忆。他表示自己至少在电视上看过哆啦A梦,可是却对恭介"
那是为了让人类使用便利道具自行堕落,而送进现代的邪恶狸猫型机器人"的玩笑信以为真。就是这个样子。虽然这点也
教人觉得有趣啦……。
"你爸从今天开始,又会有一阵子不在家了吧?要不要去哪里吃晚饭?"
"说的也是……十点有我想看的节日,只要在那之前回家……"
朔夜瞄了一眼手表确认。那是有些粗犷的潜水表。是摆在杂货店门口一支一千九百八十圆的便宜货。他平常戴的手表好象
送修了。朔夜原本戴的手表,是他父亲的父亲传给他的古董劳力士表。
说到手表,恭介的百年灵腕表依旧行踪不明。从没被送到饭店柜台的情况来看,八成是妙子带回家了吧?虽然麻烦,还是
得跟她连络一下才行。
夏季的夜空终于拉下帘幕,道路两测的餐厅、早早打烊的古董店展示窗,在石板路上投下柔柔的照明。
恭介选了和母亲来过几次的意大利家庭料理店。座位几乎已被填满,不甚宽敞的店内,充满了引诱食欲的橄榄油和大蒜香
味。
恭介最喜欢吃美味的东西了。不能和期夜共享这种愉悦,虽然令人惋惜,但恭介最近也了解到,若是为此对朔夜有多余的
顾虑,反而会造成他的负担。
反倒说,如果不带他到外头四处品尝美食的话,对吃完全没兴趣的朔夜,一定会在家里用罐头食品或便利商店的便当解决
三餐。
记得恭介的店长,为他挪出靠窗的上等座位。恭介在朔夜的右边坐下,两人的膝盖便在白色的桌巾底下彼此碰触了。朔夜
有点伤脑筋的害羞模样,教恭介觉得可爱得不得了,故意把椅子挪得更近。
"来吧,要吃什么?各点一种,两个人分?我推荐的是自家制的生火腿,还有白芦笋意大利面。啊,鳗鱼的鱼苗,朔夜学
长敢吃吗?"
"鳗鱼?意大利也有鳗……嗯?"
朔夜从菜单上抬起视线,忽地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恭介的侧脸。
"……你的耳朵。"
恭介一笑,用拇指比比耳环。
"适合吗?"
"嗯,非常适合。——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朔夜的右手用力拧起恭介的耳朵。
"痛!痛痛痛!会被拉断啦!"
"真是的……。到毕业为止,你要我说多少次『耳环是违反校规』才行?"
朔夜喝着服务生送来的新鲜柳橙汁,叹了一口气。这极度引人注目的谈话,让隔壁座位的OL们回过头来,吃吃窃笑。
"我还以为耳洞一下子就会缩回去了呢!"
"大约一个星期左右。不过我的已经定型了。"
"那是什么时候打的洞?"
"最早是十三岁的时候。然后每年生日就打一个。"
"十三……不是才国中吗?"
"没错。十三岁的时候是玲子,十四岁的是真弓,十五是真希,去年的是典子。"
"……"
朔夜一脸复杂地沉默了。看见他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恭介感到胸口一紧。我是不是太坏心眼了……?虽然这么想,可是
吃醋的朔夜学长实在难得一见……。
"……对不起。"
恭介略微探出身子,握住朔夜放在菜单上的手。
"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不……也不用这么做……。只是,我不知道你有这种少女兴趣呢!难道你也会给领带或书包取名字吗?"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恭介用手指揉起太阳穴。唔……这种会错意的状况……。是天生的还是故意的,我实在搞不太清楚哪……。
啊,对了。恭介拿出以咖啡色和白色包装纸包好的小盒子。蝴蝶结在口袋里有些压歪了,可是看起来别有一番可爱的风味
。
"给你的礼物。打开来看看。"
"给我的?……又不是生日……"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送礼物给我喜欢的人。"
朔夜的脸颊微微泛红,打开包装纸,然后拿起收在锦锻中的银色手机带。链子的前端,吊着一个镀银的小巧卡通人型。
"很可爱吧?我一眼就相中它了。长得一模一样呢!"
"和谁?"
"朔夜学长。"
"……。……呃,樋口。"
"什么?"
"这个……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不是常常在药局前面看到的绿色青蛙吗……?"
"没错。KEROYN。"
恭介笑容满面,朔夜则一脸复杂地看着青蛙。
"我啊……小时候曾经偷偷把那个青蛙抱回家,藏了一阵子。因为这么可爱的青蛙,春夏秋冬四季都站在药局前耶?实在
太可怜了,我没办法丢下它不管……不过后来被我妈发现,被打个半死。"
"哦……。原来你会带回家的,不只是女孩子而已啊!"
恭介差点被水呛住,可是朔夜打从心底觉得佩服似地,打开书包,拿出手机,把手机带绑上去,然后轻轻戳了戳摇晃的青
蛙头。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啊,糟糕,好想亲他。
恭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朔夜的手。恭介灼热的手,让朔夜带紫的瞳眸狼狈地摇移起来。
"朔夜学长……"
"啊,你——我一直在找你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座位前方站了一个男人。男人年约五十岁,容貌细长而理智。至少绝不会是劳动阶级的人。在初夏
的季节里笔挺地穿着高级西装,还有仔细梳理过的发型,在在充满了财富与地位的味道。
恭介望向朔夜。朔夜的表情几乎没变,但是恭介清楚地看出,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朔夜学长,你认识的人?"
"……"
朔夜不看恭介,拉开椅子。
"出去谈吧!有话在外面说。"
"不用了,不会占掉你多少时间的。我只是来送还你忘掉的东西而已。"
男人的话带有关西腔。他把手伸进怀里,将包裹住什么的名牌手帕放在手中,伸了出来。
里面包的是手表。此时朔夜初次露出明显的动摇神色。
男人拉过朔夜的手,把手表放到他的掌中。
"你忘在浴室里了。"
朔夜挥开男人的手,就这样跑出店里。被打掉的手表撞到桌脚,弹落在地面。店里变得鸦雀无声。
玻璃窗另一头,朔夜纤细的背影混进人群中消失了。恭介目击到男人看见这一幕,唇色露出满足的嘲笑。
"……大叔,给我等一下。"
男人转身,打算就这样走掉,却被恭介一把扭起右臂,差点发出惨叫。恭介以凌厉的眼神瞪着他,扬扬下巴。
"可以借点时间吗?"
朔夜如同鬼魅般的苍白脸庞,从微微打开的玄关大门细缝问露了出来。
"……我可以进去吧?"
恭介几乎要覆盖上整个门板,这么说道,朔夜乖乖解开了门链。
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从客厅的大窗子照射进来,将室内映得一片苍蓝。如同水槽底部一般,昏暗而寂静。
恭介确定朔夜的父亲不在后,锁上大门,还慎重地挂上门链。而朔夜只是以阴沉的眼神,站在窗边望着他的动作。恭介走
到客厅,靠坐在沙发背上,叨起香烟。他一面吐出烟来,一面低沉地呢喃:
"……听说他是神户的医生。"
全身僵硬地低着头的朔夜,肩膀忽地一震。
"一星期前,他到东京来参加学会。当天晚上,在留宿的饭店酒吧被你搭讪了。"
"……别说了……"
"应你的要求,在一晚五十万的豪华套房住了一夜。是PARKHYAATT最棒的房间,风景一定棒透了吧?一面眺望都心的夜景
,一面入浴的感想如何?"
"别说了!"
朔夜挤出声音大叫。他像在忍耐寒意似地,右手紧紧抓住衬衫的衣襟。
"……不要再说了……"
"听说他昨天为了参加侄女的结婚典礼,又来到了东京。"
恭介不理会,径自说下去。
"会场偶然又是同一家饭店。他期待着会不会再次见到当天晚上的少年,可是寄交给柜台的劳力士表,还没有被人领走。
没想到就在大叔失望不已的时候,那个少年竟然再度出现了!而且这次是在大白天,穿着制服堂堂登场!"
"……"
"然而,少年却和一星期前判若两人,大叔被对方极其冷淡地甩开了。简直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大叔出于亲切,想
要把失物还给对方,却被如此冷酷地对待,接着又看到你和我在街上卿卿我我的模样,忍不住心头火起,才会做出那种坏
心眼的举动。"
恭介捺熄香烟。
"你不继续辩解,说他只是来问时间的吗?"
"……"
"为什么说谎?说你不认识他?"
"……对我而言,真的是不认识的人。"
"你和他上床了吧?"
"……我不知道。"
恭介勃然大怒,一脚踢飞垃圾桶。
"别把人当白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不记得当时的事,被别人上周的隔天,也什么都没发现吗?全身都是吻痕,你
不觉得奇怪吗?"
"……"
"昨天也做了是吗?说是帮你爸跑腿,其实是骗人的吧?还是跑腿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是和别人上床?"
"不是!"
朔夜大叫着否定。他难过地接住喉咙,视线别向窗外。
"昨天在那里遇到那个人,真的是偶然。……他出声叫我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是说过?那家伙出现的时候,我……没有记忆。"
"谁相信啊?"
恭介露出嘲笑。
"你以为那种话有谁会信?你已经对我说过一次谎,骗过我一次了。"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一星期前,你跟我说了什么“让我们清纯地交往吧”、“我们还太年轻,不该有深刻的关系”——就在那天晚上,你就
和别的男人睡了耶!"
"不是的——"
"在饭店搭讪男人。"
"别说了……"
"用你可爱的嘴巴舔别人的老二——"
"住口!"
"张开你的大腿,吞进别人的老二——"
"叫你住口!"
"用底下的入口,吸吮别的男人的精液——"
"……那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的身体就只有一个!"
恭介吼叫似地恫吓道,粗暴地抓住朔夜的肩膀。朔夜依然紧握着单只袖子,忍耐着几乎要射穿自己的恭介视线。
"……你和那家伙睡了。"
"……"
"就算不能和我睡,也可以让别的男人上是吧?"
"不是……!"
"哪里不是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喜欢你,可是不想和你发生关系”——你以为那种笑死人的理由,我真的能
够信服吗?你懂不懂我为什么装作接受?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重视你!我想尊重你的心情!要不是这样,我早就——"
恭介缓缓抬头,手伸向朔夜的衬衫。朔夜发现他的目的,赫然闪开身体。
两人扭打着跌向木板地。
恭介压在朔夜身上,扯开他的衬衫。牛奶色的单薄胸膛,浮现在黑暗当中。
"……这个,你让别人吸了吗?"
恭介咬上玫瑰色的乳尖,朔夜弓起身体,发出呻吟。
"让他吸了吧?像这样让他吸了是吧!"
"住、手……呜呜!"
朔夜因剧痛而发出悲鸣。恭介的臼齿咬伤了小巧的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