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进我耳边,一股热气吹进我耳朵里,言语似是调笑,声音却说不出的阴冷:“你这身子果然和你的人一样——淫荡!
”
言毕,他甩开我的脸,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马蹄腾起的阵阵沙尘弥漫在空气中,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淡淡地浮起一丝笑意。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一滴清泪滑过眼角,破碎在地上。
第十章:入世
浑身无力……脑子昏昏沉沉……似乎看见一片火焰包围着我……
身边似乎有谁在说话,额上传来一阵冰凉,干渴的嗓子被一股水流润泽。
是谁在照顾我?我在发烧?
……
从昏厥和高热中醒来,我发现自己还是躺在竹榻上。屋内陈设依旧,只是人已非昨日。
“你醒了?!”突然冒出的惊喜声差点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勉力转过头去,看见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里面是满满的喜悦和担忧。
“你……是……”我艰难地开口,嗓子嘶哑得吓了我一跳。
他猛地跳起来:“糟了!药还在灶上,我怎么给忘了!”
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外,我无奈地笑,怎么是个这么冒失的孩子?
一碗黑糊糊的药汁端到我面前:“喝了吧,你都昏睡了好几天了,还一直在做噩梦。要是你今天再不醒,我可真没办法了
。”
我靠在软枕上,眉毛皱得紧紧的:“好苦。”
眼前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良药苦口,你若是再想病下去,不喝也可以。”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昏迷前心里还是死灰般绝望得恨不能消失在这世上,此刻看着面前这个面貌平凡却眼神清亮的少
年关切的神色,却不自觉地接过了药碗,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
其实消失又如何呢?他不会为你心痛,而你在这个世上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没有人会再
记得你。
想到一事,我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个叫小遥的孩子收回我手里空下的碗,道:“爹爹让我到山里采药,我本也没想过到这儿来,只是突然发现塌方了这么
多年的山路一时通了,好奇过来看看,就发现你倒在地上……”他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红。
我听了有些明白,想是他看见了我身上那些痕迹,一时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沉默在那里。
他却突然慌乱起来:“你别伤心……我不是看不起你……”
……
我哭笑不得,敢情他是以为现在我被他勾起自己被人用强的不好回忆正自卑自怜呢!不过说起来,那个混蛋对我差不多也
算是用强了吧?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别这样……我……”
“好了!”我猛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呃,他的头有点硬。甩甩手,我笑道:“我又没在意,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呃……你……”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我,眼角还挂着一点晶莹。
嘿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那种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我。”我撑起身子,手脚还是有些软,微微喘息着靠在枕上,长发披散,对着他笑
了笑,觉得舒心了不少。
小遥傻傻地看着我:“你好漂亮。”
呃?
我疑惑地望向他,他却惊呼一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清亮的眼睛惊惶地不敢看我:“对……对不起!我知道你应该不喜
欢别人说你漂亮……”
我额头降下黑线,这孩子还真是……算了,看他这么单“蠢”的模样也就不逗弄他了。我安抚道:“你快去收拾一下,待
会我们一起下山吧。”
“对了,我的草药!都过了三天,再不下山爹爹该骂我了!”他似是才突然想起,大叫着像只受惊的兔子蹿出门去。
我再次抚额哀叹。
收好屋内的银钱等物,又找出一本似是青先生手记的医本,贴身放置好,我又让小遥到药圃里将可能对他有用的药草都采
了些,打成一个大包裹背在身上,这才准备好了离开这生活了近两个月的地方。
本想做出个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情姿态,但在人家小遥清亮的眼睛注视下实在摆不出什么做作的样子。可仍是在离开前忍
不住回首望了一眼,眼看着这间竹屋在渐渐西沉的日照中被衬托出黝黑的影子,在谷间愈见清寒的空气间显得突兀而寥落
,突然便有了流泪的冲动。
“小遥……”
“怎……怎么了?”可怜的孩子,又被我吓了一跳。
“借个肩膀靠一下。”
我拉过他尚且有些单薄削瘦的羸弱肩膀,伏在他颈窝处细细啜泣。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悲伤,只是这一刻突然很想发泄一场,来告别这一场无关风花雪月的忧伤。
太平镇只是座平凡的青石小城,在江南众多特色鲜明风景秀妍的水乡小镇中显得寒碜而人丁寥落。这里没有商贾巨富,没
有才子名仕,没有秀丽风光,也没有浪漫传说。才住上几日,我却爱上了这里的青瓦白墙和淳朴民风。
这日清晨,天依旧阴沉沉的,数日的绵雨看起来仍没有停歇的样子。
已是梅雨时节,草堂的药房受了潮,不少药材都受了水汽侵害,小遥和张叔这几日都有些愁眉不展。
我帮着小遥将门口的长木条一块块移开,抬头见门外横挑的幅条已经湿透,贴卷在木杆上,“悬壶草堂”四个字依稀可见
。
张叔忙着清理受潮的药材,小遥为我找了个竹斗笠和一件蓑衣要我穿戴上。我原是不想如此麻烦,这蓑衣披在身上粘了雨
水会变得沉重不说,我还是更喜欢自在一点走在雨中。可是耐不住小遥的哀求,我只得将斗笠戴在头上系好带子,蓑衣却
是说什么也决不拿上的。
小遥无奈,只得将它放回房中,赌气地不理我,给张叔帮手去了。
我无辜又无奈,扶了扶头上硕大的斗笠,迈步向镇上的喜来客栈走去。
小遥带我回来时,是张叔为我治好了后面的伤。
张叔是个年近不惑的大夫,妻子早逝,留下的儿子小遥便成了他唯一的寄托。或许是生活清贫,再加上对妻子的追思,本
应是壮年的男子却苍老得两鬓都染上了风霜。
看到我一身伤口,他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沉默着为我治好了伤痛,却在我告辞离去的时候出口让我留在这草堂里给他
帮忙。
我有些犹豫,虽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可也看得出这个镇子并不兴旺,他们的生活也仅够温饱而已,不想再给他们增添
负担。
小遥在一旁拉着我袖子拼命挽留,睁得大大的一双清亮眼睛流露出不舍和哀求。我终是不忍在他眼里看到失望,点头答应
下来。
过了几日,与周围镇上的人们逐渐熟悉,渐渐庆幸起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可是张叔开的草堂生意只是勉强过得去,却还不
时给一些家贫无力支付药钱的病者送药施诊,我实在看不过去,不想当条米虫不事生产贡献,恰巧镇上的客栈招工,我便
成了那里的一名小二。工钱虽不算多,但好歹算是贴补了一点大家的生活。
从谷中带出的银钱有五十多两,却一直被我封着不曾动用。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或许是心结难解,终究是不想再和
他有任何牵扯瓜葛罢。
走在有些泥泞的路上,脚下尽是坑坑洼洼晶亮的水坑,一不小心踩下去,便会湿了大半的裤脚。这里的路尚是泥土铺就,
夹杂了一些石砾,一到下雨的时候便害得行人苦不堪言。我却觉得别有趣味。
现代的摩天高楼柏油马路,每每只让我觉得一种疏离感。在城市的钢筋丛林里生存挣扎,便仿如一头无目的的小兽,连吐
出的呼吸也是冰冷的化学气息。
这里的一切虽然落后,却真切地让我感觉到欣喜和亲近。
进了客栈后院,摘下斗笠,迎面碰上客栈另一个小二李福慌慌张张端了盘糖醋鲤鱼从厨房奔出来,一见我来,原本皱得跟
朵菊花似的脸立刻绽放成了满面红光的玫瑰:“小溪你可来了!快点把这菜送到刘少爷那桌去!”
没来得及容我拒绝,手里的斗笠已经被人接过,不知何时换成了热气腾腾的鱼型盛具,我就这样被人推攘着进了大堂。
这时候生意本是冷清,大堂内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歇脚的普通客人。左手靠墙那桌的白衣青年便显得鹤立鸡群般突兀。
我无奈,整整被人扯乱的衣襟,又回头看看厚厚的门帘缝中那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绿油油的眼睛,顿时头有些大,迫不
得已迈腿向那白衣青年走去。
那青年原本潇洒自如地轻摇一把折扇,见我走过去,立即有些激动地拢了扇子站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刘少爷,这是您点的糖醋鲤鱼。”手脚干净利落地擦桌、摆筷、将鱼上桌,将手中汗
巾向后一甩搭在肩上,我微笑着向他颔首:“请慢用。”趁他沉浸在那一个灿烂笑容里不能自拔时悄悄向后移动脚跟试图
逃逸现场。
可惜……
“等一下!”
我长叹,这算什么桃花?无奈转身,露出职业性微笑:“刘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你……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他涨红了脸道。
“林溪自知身份卑微,和刘少爷同桌实是于理不和。后厨还有活没干,刘少爷还是自己慢用吧。如果还要点菜请吩咐李福
,林溪就先退下了。”说完最后这句,不顾身后他的挽留,我快步挑帘而入,逮住那几个正笑得跟狐狸有得一比的人,笑
得狰狞:“你们竟然出卖我?!”
几个人的笑脸僵得有够硬:“哪里……小溪,我们可都是为你着想啊……”
“真的?”长哼一声。
“真的……”声音抖了一下。
“真的是真的?”附送威胁的眼神一枚。
“真……的……”声音有些哑。
“没有收——贿——赂——?”我拉长声音。
“呜哇——小溪啊,你就答应他了吧,人家这么真心对你,条件又这么好,你们站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声音
低下去了。
“说的真好啊——”我恨恨扫了那三个人一眼,拖长声音道,“掌柜——这里有人偷懒不干活——”
几只手同时伸上来捂上我的嘴。
第十一章:纠缠
“小溪——”
我侧身想从他身旁绕过,那人不依不饶再次挡在我身前唤道:“小溪,你真忍心如此对我视而不见?”
我抬眼看他。
一身白衫在细雨中也已被淋得湿透,袍摆处都有几分泥渍,鬓边几缕长发帖服在颊上更是狼狈不堪。平日里的翩翩公子这
时却如落难的骄傲孔雀,湿漉漉地站在雨中微微发着抖,显是已等了许久。面上神情焦急中夹杂着期盼、倔强甚至一丝隐
隐的乞求。
心里隐隐有些疼惜,不由开口道:“刘少爷,您家中乃是江南一方豪富,要如何的绝色没有,为何非要纠缠于林溪如此无
才无貌又家徒四壁之人?”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忍不住想见你,想对你好……”嗫嚅的话语竟然是从这个风流公子口中吐出,我突然觉得自
己像是在做一个白日梦。
揉揉额角,我叹道:“刘少爷,非是林溪不懂珍惜,实是在下自认配不上您,不愿让您为难。何况在下心如止水,对情爱
之事只想敬而远之,辜负了少爷一番情意,还望少爷谅解。”
“你不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
我一愣,答道:“不是……”
“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固执的孩子固执地问道。
我突然觉得烦乱,记忆里依稀仿佛旧事重演,口气也一时重起来:“没有为什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别再纠缠我了!
”
用力甩开他伸出来拦我的手,我心情烦躁地疾步向草堂方向而去。
莫非雨天的阴郁也会影响到心情?
趴在窗沿上看着这阴暗潮湿的天叹气,小遥在我身后疑惑道:“林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
“……”
我不知该如何对他说,只沉默着留一个僵直的背影给他。
“是不是刘少爷又来缠着你了?”小遥愤愤道,“那个纨绔子弟,整日里就知道缠着林大哥,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林大
哥还是小心为好,说不准他就做出什么事来。”
我摇摇头,回身道:“小遥,别这样,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就算世人再不齿他的所作所为,可是那种喜欢一个人的心
情是没有罪的。如果有一天小遥喜欢上一个人,或者是有人喜欢上小遥,不管对方是如何想的,你自己都要好好珍惜这份
心意。懂吗?”
“嗯。”小遥听得愣愣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唉……”我转过身去,趴在窗沿上继续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可真不是好现象。
我所在的时空在穿越现象中叫做架空。
这里由大崆皇朝掌握统治权,周围零星分布着一些附属小国年年进贡纳岁。皇朝国力强盛,经济繁荣发达,政治上虽然表
面清平,朝野之上自然仍是暗流涌动。不过臣子们虽然拉帮结派互相排挤,对皇朝倒也还算忠心,再加上当今景帝擅用权
术,倒是显出一副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最让我吃惊的是这里男男成风,男子之间也可互相嫁娶。只是大多大户人家都是养着男宠男妾以示身份高贵或是互相攀比
炫耀,可想而知,真正真心实意想要与一个男子携手白头的人少之又少。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条法令竟然是当今被举世称颂为“明君”的景帝在二十年前亲自颁布的。据民间传说,景帝当年如此
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迎娶自己的爱人——一位绝世美男子。只可惜天妒红颜,该男子进宫不过几年便
香消玉殒,景帝大恸,厚葬之,并赐谥号“温雅孝仁皇后”,与东宫皇后的地位可说是平起平坐。
可是伊人已逝,身后再多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记得当时自己摇头叹息。
至于刘易安,他本是江南第一富商刘家的嫡长子,那日偶然路过这座小镇,又偶然到了喜来客栈投宿,我又偶然地刚好第
一天在这里工作,就这么偶然地相识……(某夜:表打偶——偶是写得快抓狂了爆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