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而那个能坐上阁主位置的男人又岂是好骗之人!
但眼下,早已没有万俟陌寒选择余地……今日之后,就算性命得保,也再难有翻身之日……
可如此大好机会,为何要外出不归?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大哥最好快些拿定主意,时间拖得久了,我也要开始犹豫了……”适时送上一句威胁,立刻,本就面如土色的人,表情
更加狰狞。
“好,我答应……”
就在万俟陌寒明了反抗无用,失了戒备之心时,万俟向远一手扣住他下颚,另一手迅速将粒药丸塞进,强迫他咽下。
“甚好。日后大哥身侧少人照顾,定是不惯。有什么需要,迟水殿必会竭力满足,还望大哥感恩图报,凡事三思而后行。
此药七旬一服,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大哥应该明白。”
万俟向远利落挥剑,一齐结果了穴道被制,连话也无法说的四名钟姓死士与五名石姓侍卫。
而万俟陌寒,只是僵硬看着,像是又被封了哑穴,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数年争夺,谁也没有料到胜负竟会分在今日……
——聚锦客栈,夜。
衍墨望着帐顶,努力想思考什么,却又一点也聚不起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也太过恍惚……
先是受制被用作要挟,再是连累那人被困巫蛇阵内。
然后……竟又巧合得助,不但出了巫蛇阵,杀了凤烛楼众人,还彻底断掉万俟陌寒后路。
寒炤阁,阁主之位,一切一切,都距那人要的越来越近了……
“吃饭,衍墨。”
万俟向远坐到床沿,把床上的人扶坐起来。
“是。”
一句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同是柔顺,却又和往日的那些有着说不出的区别。
万俟向远无声看着,先喂了两口汤,又夹起些清淡小菜送过去。
咀嚼,吞咽,就算没有饿意,衍墨仍然在吃,因为眼前的人,也因为眼前人做的事。
不是喂起人来省事的粥食,而是饭、菜、鱼、肉,甚至还摆了点心。荤菜,素菜,或是汤、饭,一样样,不厌其烦的轮换
送到嘴边……
没人挑破这无形的尴尬,一顿饭,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共同解决了。
伤口,沐浴,早就已经解决,万俟向远也不脱外衫,就这么环住低着头的人一齐躺下。
“怪我?”
“没有。”熟悉的温度紧紧挨着,之前想的,怨的,不知怎么就再也记念不起。衍墨忍下想再靠近些的念头,平静说道:
“主人身处位置,不得不戒备,属下明白。”
这还是,怪了……
万俟向远沉默许久,放下一贯的身份,抱紧熟悉不过的身子翻个身,让安安静静的人趴在自己身上。
“绝无下次。”
这是?低头,保证么……
衍墨看着一脸认真的人,浑然不知该用什么话接下去。
“我说话向来算数,从不食言。”
“嗯。”眼看着再不应下,不知又会惹来什么惊人保证,衍墨闷闷一声,算是应了。
“……还是一点动不了?”
暗自叹了句东阁药物精妙,万俟向远捏捏揉揉身上的人,多少有些“奸尸”无趣的意思。
“是。”
意料之外,万俟向远并没有撩拨什么,而是将手掌贴上已经僵硬躺了数个时辰的身子,一分分的,带着内力按揉,每一处
关节,都不肯漏下。
实在看不下去如此“挥霍”内力的行为,衍墨皱起眉,低下声音道:“属下无事,主人不必……”
“衍墨,之前生气了?”没有任何的架子,万俟向远认真地问着。
“属下没有。”眉间沟壑深了几许,衍墨十分不适应眼前人此刻模样。
可说话的人并不理会这些,继续讲着心中安排:“带去你去寻云暮老人,解了朝暮间留下的禁制如何?那两人既能弄来‘
解忧’,应该知道要去何处寻人。”
“不会有背叛那日,不过是些禁制,不解也没有关系。”
“那就解了吧……让万俟陌寒回阁里应付,我带你去。”
字字句句已经严重偏离了主从间该有的气氛,衍墨为难地沉默着,好在说话的人自问自答,并不真要他拿什么主意……
“年关近了,今年就在外面过。寻处小院住下,买些东西,你我二人,过完年再回去。”
近了?眼下仲冬十一月末,距离年关少说还有月余,衍墨闷闷趴着,听身下之人继续安排行程,真不知那避毒药物里,是
否还掺了别的什么乱人神志的东西……
第五十四章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也很沉。是以睁眼时,衍墨有些惊讶,身旁的人不只早就醒了,甚至连人影都没了。
随即想到青云派与诡计多端的万俟陌寒,也就不再奇怪。
人,应是去青云派察看了……
既然说了是万俟陌寒一行人惨烈牺牲才夺来避毒药物,那么,药物自然也要由仅存的万俟陌寒送去。不过对付那种难缠人
物,紧紧盯着,确实更加保险。
“吱呀——”
“醒了?”
随着门扇推启,万俟向远的出现彻底推翻了衍墨的猜测,那手上的木盘,更是令衍墨……看直了眼。
将盛着一个瓷盅的木盘放到桌上,万俟向远顺手绞湿巾帕走到床边。
被凤桐雨用‘朝暮间’算计是近午的时候,现在不过次日辰时,十个时辰不够,自然还是动弹不得……
正犹自计算着时间,一个黑影就照着面门迎来。衍墨赶紧闭眼,闭气。那双不惯伺候人的手,实在不怎么温柔,一遍、两
遍仔细擦拭着,却险些搓掉一层皮……
“谢谢主人。”
等抬起手的时候,万俟向远才发觉自己“下手”太重了,原先因为失血过多而的苍白脸色,此刻……倒有些像刚做完某件
事的时候。
这样还要道谢?看来身份压人,有时也有些好处……
俯身在“泛起红潮”的脸上浅啄一口,万俟向远笑着端过桌上木盘,又拿起个满着温水的瓷杯。
就着伸过来的瓷杯漱口还好,再借那双手将口中的水倒掉?怎么可以……
可偏偏现下动弹不得,总不能直接吐在床上……
“渴成这样?”在略鼓的腮上掐上一掐,万俟向远将手里瓷杯往那紧闭的嘴边又靠了靠。
眼下不是比固执的时候……衍墨脸上微红,鼻息微叹,只能低下头就了。
莫名的,就觉得眼前景象十分熟悉,再仔细一作想,就记起最初水畔六角亭里的那回……
不想说出来惹得眼前人窘迫,万俟向远难得好心沉默着,从瓷盅里盛出碗药粥。这次,特地等粥凉了会儿,才舀起一勺,
喂过去。
淡淡米香夹着药草味道,衍墨几乎克制不住的就要笑出声来。
原因?自然是粥里掺的东西,又是……血参。
万俟向远自是知晓他在腹诽什么,不过眼下的神情……着实让人喜欢,更是不忍打断。喂粥的勺子默默慢下来,等那本来
一口就能咽下的粥食被神游物外的人嚼个半天,自己的心情竟也没来由地跟着好到不行……
两碗粥磨磨蹭蹭喂了近半个时辰,衍墨松身一倚,靠着身后软垫思索起清除“喋血”余毒的法子。
中毒九日,解起来可不容易……
若是清不了毒,那手也算是废了一半……
“叩、叩、叩——”
“客官,小的来给您送早饭了。”
并没再像前几次那样揪着“小的”二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取乐,衍墨怔怔看着走去看门的人,瞬间就觉得自己……“罪该万
死”。
竟然……是自己没吃,就来喂自己了……
背后的目光实在灼烫,就是有心忽略恐怕都难。万俟向远作那没发觉的,接了掌柜手中托盘,把几样小菜,一碗素粥摆下
,坐着悠然吃起早饭。
……
等到衍墨能动了,又过去许久。那清去“喋血”余毒的法子,也就想得差不多了。是以两人不再耽搁,牵来被掌柜当作祖
宗伺候好几日的墨云与踏雪,在逐渐开始有人走动的街道上向着临城淖水行去。
……
淖水与平岭说是临城,但在这多山的南方,相隔距离并不十分很近。
顾念着衍墨有伤在身,万俟向远彻底无视了“喋血之毒拖一刻,便难解一分”的说辞,一句“知道了”之后,就继续以令
人心急万分的速度慢慢悠悠行向淖水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等到两人赶至时,已进日正。恰巧,又在城中一处有名点的酒楼门口遇到之前出手相助的二人。
寡言的男人还是一身黑衣,沉默地跟在青年身后。那一人稍后的位置,正好疏离了两人间尊卑。
不过青年倒不在意,走几步,便不时回头看看,闲聊上几句——虽然多半得不到什么回应。
用不了多久,四人就在酒楼门前碰了头……
“别的不说,看来单这‘见面缘’,就不浅。”万俟向远笑了笑,招呼打得很随意,却比前几次友好不少。
“能多次相遇即是有缘,最早那回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这么多次却从未换过姓名,着实可惜。在下姓赫名逐清,不知
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齐,单名一个远字。”各取了姓与名的末字,万俟向远如是报了过去。
“如此,齐兄,请。”青年男子本就俊秀,此时一笑,直看得旁边小二愣神半晌。
“快去,还看什么看!”往那小二腿肚子上一踢,掌柜低着声音教训道。
瞧那身衣饰打扮,和这城里平民布衣可是天差地别。这时候再不伺候好了,过会还怎么赚钱!
“哎、哎,好。”猛地醒过神,小二也顾不得自己竟看个男人看直了眼,赶紧老老实实笑着迎上前去。月末他还等着从掌
柜那拿银子嘞!
“哎!四位客官里面请!……几位真是好运气,这可是本店靠窗的最后一张空桌了。一会赛舟开始了,这位子正好看得清
清楚楚!”抽下肩上白巾在干净的桌子上擦了一擦,小二又继续叨念:“咱这店里可是看赛舟最好的位置!今日还特地拿
出藏了二十年的‘醉桃溪’,四位客官可千万别错过……”
就算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这絮絮叨叨的小二讲了一车话,四人也算明白了个大概。
淖水城有赛州的习俗,每年两回,回回热闹。淖水位置处于南方,因此赛舟冬季也可举行。而这“望江楼”恰好临江,每
到赛舟的那日,更是客人爆满。抢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二楼靠窗又临江的六张桌子。
解决了青云派与凤烛楼,解药也有了保障。四人倒也正好有了看热闹的亲情。
不过,万俟向远与青年才刚一坐下,还没等及各自让着“自己人”同坐,那不长眼色的就来了……
书剑山庄的大小姐乔浣月与自小伺候她的丫鬟韶静正巧从周围路过,听了淖水城中即将举行赛州,且还热闹非凡。所以一
大早,两人就特地绕路准备过来看一看,顺道凑个热闹。
望月楼的位置好,酒菜好,名字也好,但只有一样不好——临窗的位置少。
满心欢喜进了酒楼,小丫鬟立刻没了神采,本还以为来得算早,可谁知……二楼看赛州最好的六张桌子早就被人占了去。
赶了两、三个时辰的路,难不成都白忙活了?正在沮丧的时候,韶静突然看到最右侧的那张桌子,眼前瞬间一亮。
“小姐,小姐!你看……坐最右边那桌的两位公子好生俊俏,不如……静儿帮小姐去说上一说,咱们就去同他们坐一起吧
?”江湖儿女原就不在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套,小丫鬟眼珠滴溜转着,边打着鬼主意,边和乔浣月咬耳朵。
淖水城虽然不小,可终归不是什么大城,就算长得俊俏,又哪会是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人物。乔浣月回头正想责怪叽叽喳
喳的小丫头多嘴,可顺那方向一看过去……不禁脸上一红。那哪还只是俊俏,分明不是这城中能出的人物。想来,应该也
是路过罢……
韶静见自家小姐不说话,反是看红了脸,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想她家小姐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书剑山庄的大小姐,谁人不给三分薄面?就算不知书剑山庄大小姐是何许人士,在貌
美的女子面前,哪个不也得客客气气的?
第五十五章
这边,季崊正站在青年男子身侧,见个一看便是来搭话的,二话不说顺手抬起握剑的胳膊将人拦下。
“我家公子正要与人吃饭,不知姑娘有何事?”
这话还算客气,但配上张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就实在让人无法舒服。
韶静秀眉一皱,立刻不愿意了,瞧也不瞧说话的人,身子一侧对着桌旁坐的两人说道:“二位公子,酒楼里靠窗能看到赛
舟的桌子都坐满人了,我家小姐想问问二位,可否愿意合坐一桌共赏热闹景象?”
望江楼里的位子都是四人一桌,在另两人尚未坐下前,这么放眼看去确实只有这桌有空位,可明摆不把季崊放在眼里的做
法直接决定了青年男子无视到底的态度。
季崊看着犹自拿起杯盏喝茶的人,会意,口气与之前毫无变化:“我家公子与人尚有事情要谈,劳烦姑娘告知你家小姐,
不甚方便。”
方才便有不满的丫头立刻拉下脸,轻蔑十足地哼了声,“你这人还真不长眼色,我问的是你家公子,又没问你。你家公子
还没说话呢,你个下人就做主了?”
抿着茶的青年男子眼神一冷,这回不再等身后的人开口,“他便就是个下人,也是我的下人,恐怕还轮不到姑娘你来教训
。若你小姐家的下人整日都要狗一般唯唯诺诺,我管不着。我家的,是不用。”
听着被人骂作是狗,韶静立刻火大,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乔浣月给拦下。
乔浣月心知定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韶静得罪人在先,于是对在座两人浅浅一笑,赔礼道:“静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脾气
直了些,还望二位公子莫要介怀。”随即回头略带训斥命道:“静儿,还不快些道歉。”
“是……静儿说话欠分寸,冒犯了,还望二位公子原谅。”韶静一直是乔浣月的贴身丫鬟,仗着这地位一贯傲慢得很。不
过,也算识得大体,是以收起满脸不满,含含糊糊道了歉。
青年男子续上茶,却未看向身边乔浣月与那丫头:“无妨,本是出来游玩,没必要为些无关紧要的扰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