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耐的两字成功止住了还要继续下去的话。
斥喝的口气令衍墨一怔,原以为是发怒前兆,却不想……被柔软的缎面被子覆住了身体。
想着自己反常举动,万俟向远似乎也起了恼意,横揽在腰侧的手一路探下,握住安静某处,用力一握。
猛地吸了口气,衍墨深深将脸埋进软枕里,死死忍下想要蜷缩起身子的本能,一声不吭地将难以言喻的痛苦接受下来。
“属下知错……”
空落的屋子憋闷地安静下来,接着,是又一声叹息,万俟向远终于还是松了手上力气,将人带进怀里。
那时怎就只想到那些……关心则乱么……
关心则乱?或许,值得吧……
“别再有下次。”
“是……”极浅的应答闷闷从枕间想起,不自觉的透出笑音。
“哼!人前顶撞,绝不姑息,下次再犯,……就让你再也出不了声。”
骇人话语从万俟向远口中脱出,其间却带了负气意味,原该有的恐吓效用也随之减了几分。
明明气的不是那些……暗自抑去嘴角笑意,衍墨柔顺着声答道:“是。属下记住了,今后绝不再犯……”
挨身仰躺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再说什么,直到沉沉睡去……
而这边的人……却不好过,好似得了什么便宜,心下奋奋,一夜无眠……
冰伏露是绝好的伤药,见血即止,不出脓血,伤口干得极快。清早从软榻上下来,衍墨便觉得十分奇怪,鞭伤多为长窄,
伤口一干,活动身子必然挣得难受,今日……却丝毫没有异样感?
“属下去取巾帕。”
雪白的帕子就着温泉水沾湿,再拧去多余水分,衍墨立刻就明白了……
冰伏露干伤口奇快,若想长密的伤口不干绷得难受,恐怕……没什么比待在这屋里更有效的。
晨起慢稳的心跳不知怎的就快了,衍墨抿紧唇,回去将湿帕递上,静悄地观察起侧倚在软榻上的人。
带着肃气的眉头总在清晨蹙起,眼神略显冷漠,还有那难以掩盖的些许傲气……怎么也不该是处处顾念别人的人,但偏偏
……每次又……
“水。”不知是不是还在为昨晚某人的态度生气,万俟向远像是不记得那一背鞭伤,没有任何顾忌的指使身边的人。
“是。”
衍墨轻应一声,回身去取茶壶。嫩青茶液注进瓷杯,试过温度,再递过去。
“水!”
“是。”原以为不会再有的温淡笑意再度浮上,衍墨将杯里茶水倒去,换了白水送上。
皱眉看着自己要来的东西,渴意不翼而飞,愤愤看眼端茶倒水的人,万俟向远冷哼一声,命令道:“去唤萦香过来。”
“主人要的水……”识趣地憋下笑意,却没能遮住那细微的促狭语调……
“不想去就滚到屋外跪着!”尾字略重,咬了牙,万俟向远已是忍耐到极限。
温淡的笑意再度浮出,从未有过的情绪涨得胸口闷疼,衍墨低垂下头,温顺地应道:“主人莫气,属下这就去。”
东阁,死士,只要没起二心……
留了罢……
难不成,你要将一辈子耗在索那几个人的性命上……
留了罢。
门扇轻启,日始的白茫从来不及关合的门缝间乍进,耀得屋内一片明亮。像是被突来的光晕刺疼了双眼,万俟向远拧紧眉
头,松力躺倒回榻上。
其实,这一念头并非今日才起。
仲秋次日的清晨……
在阁外客栈清醒的那一瞬,便引了头。
那种想闭眼不理一切,不必处处算计的念想……
一旦沾了手,就绝再难放下。
几年之后……
或许命殒,或许也可以得一人,固守那争夺来的一切。
“萧、衍、墨……”
混杂着叹息的三个字模糊地凝固在空气里。
机关算尽,惊天动地,都不过是后人一笔,留点什么,许是对的……
“叩、叩、叩……”
“少阁主,奴婢萦香。”门音轻响,外面人声传来。
“进来。”定定神收拾心思从榻上坐起,不常出现的顾虑已经敛起。
“是。”
衍墨安静地跟在萦香后面走进,见里面的人已恢复成往常样子,便不敢再放肆,守礼地站到一边。
麻利地将小菜、粥点在矮案上布下,萦香躬下身,低声音回报着:“明日辰时,庆问会来接应,暂且将钟侍卫安置在故怀
阁。”
“芙焉那边可有动静?”
“并未有什么异常的,曾公子与侍女珏盈也未与她有过接触。”
像是在犹豫什么,万俟向远为难地沉思许久,才下了命令:“钟修的事情决不允许出现差错,明日将珏盈关起来,去吩咐
石鸣彦,守在暗处盯紧了曾云秋。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绝不能留给觅天殿那么多时间去怀疑什么。”
“现在就去。”没有给惊愕的两人质疑的时间,万俟向远又补了一句。
“是,奴婢告退。”
“说吧。”等到房门合上,万俟向远转头看向一旁的人。
猜测上位者意图无论在何种时候都不是件明智的事,衍墨低下头,不知怎么措辞。
“迟水殿不留无用之人。”清冷的话里夹着斥责,还带了少许失望。
不过一夜之隔,心境已是大有不同,衍墨上前几步,安静地跪在地面上,解释道:“属下只是在想如何除去芙焉。”
“芙焉?”没料想听到的会是这种回答,万俟向远思索着重复了一遍。
“是,昨日是芙焉伺候,除去她,当时刑房在场的定是主人信任之人。借她之口传出钟修死讯自然可以,但属下昨日……
怕是会引起陌寒公子怀疑,若找理由杀了芙焉,用未明的细作将钟修之事传给觅天殿,既然可免去事情暴露,又可在暗中
观察是何人传信,确定下细作身份。”
眯眼看着顺从跪在身边的人,万俟向远不由想起了衍晟的死,同是极其刁钻的法子,卑劣,甚至歹毒……
是不愿出口罢……当初逼成那样才肯说实话,现在倒是听话许多……
“想到处死芙焉的理由了?”
“……没有。”
没有?分析一通都是废话?!阴沉下脸色看向笔直跪立的人,万俟向远伸手抬起微含的下颚,冷笑道:“你在戏弄我?”
“主人……属下不敢,确实……没有想出。”脸上苍白了几分,衍墨懊恼得攥紧拳头,尴尬、羞愧、还有别的什么慢慢在
心底滋生……
如此的样子骗了不了人,细细观察几刻,万俟向远也就散了怒气,惩罚性地用手指挑开衣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问道:
“饿么?”
懵神间,完全不搭调的问话传入耳中,衍墨下意识地点点头。
第三十四章
有人正在靠近……
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两人同时凝神细听渐进的脚步声。
“主人,属下钟衡。陌寒公子来了,现下正在正殿里等着,还带了两个……下人。属下现在去找石侍卫,与他去盯紧那三
人。”
万俟陌寒?难道……已经知道钟修的事了?!
不……绝不可能。难道,只是巧合?
回身看眼已经整理好衣衫的人,万俟向远犹豫片刻,吩咐道:“随我一同过去。”
“是。”
走进正殿,万俟向远终于明白钟衡来传话时为何要吞吞吐吐。殿内暗色木椅上,万俟陌寒正悠闲地品着茶,略边上的位置
站了两个侍妾打扮的……下人。
“大哥真是好兴致,一大早就带人来我这迟水殿串门。”
“弟弟这话说的,让不知情的人听去,还以为我来看你热闹。”瞄眼跟在万俟向远身后进来的男人,万俟陌寒意味不明地
随手放下茶盏,笑起来。
看热闹?
万俟向远心里一惊,随即又否定了自己想法,不露声色地笑道:“我这里可没什么热闹给大哥取乐,不知大哥今日来我这
里是为了何事?”
“你我又不是外人,怎么说得这么生分?……怀柳,婵玉,过来见见日后的主子。”一脸慈兄模样的人招招手,旁边两名
桃粉色裙衫的女子立刻走上前来。
“奴婢怀柳,见过少阁主。”
“奴婢婵玉,见过少阁主。”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冷眼看着按侍妾规矩恭敬行礼的两人,万俟向远佯装不明地问道。
“弟弟不必见外,怀柳与婵玉都是东阁今年才送来的人。仲秋那日,二娘说得不无道理,留个坏过规矩的死士侍寝,不但
让东阁难做,日后被下人传来传去……也是不好。弟弟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
“大哥选的,必是看得上眼的,既然如此,还是将人带回觅天殿好了。”明显的羞辱行为令万俟向远十分不悦,冷静片刻
,只不冷不热的回拒道。
“弟弟莫要多想,为兄不过是尽尽孝道,替二娘分忧。若真不喜欢,留下做个侍女也就是了。人既然都送来了,断没有再
带回去的道理。一会儿父亲还召我过去,今日就不多留了。”
本就人手不够,还要添两个需要监视的人!万俟向远在心底暗骂一句,侧身让出位置,“大哥慢走,不送。”
仿如没有听到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万俟陌寒走后,两名女子安静守礼地站在一侧,低垂着头。
“衍墨,去吩咐萦香将人安排住下。”平息下心绪,万俟向远吩咐道。
“是,属下现在就去。”
眼里精光闪动,衍墨恭敬应下,带着两人出了正殿……
“主人。”提着略带温度的食盒叩响房门,衍墨轻声唤道。
“进来。”
在正室里没看着人,衍墨将手里食盒放下,走进侧室的浴间。
“饭菜凉了,属下拿了热的来,主人是否要现在用早膳?”
闭眼坐在水里石阶上倚靠着池壁,万俟向远招招手,示意说话的人下来。
顺从地褪去衣衫,衍墨踏暗色着石阶下到水里,却未碰那布巾,而是在万俟向远坐着的下一层石阶上屈膝跪下。
“做什么?”坐靠着的人没有睁眼,只是出声问了句。
宽敞的浴间里安静良久,衍墨试探着说道:“主人,属下想到了一个除去芙焉的办法,虽不能令陌寒公子完全相信……但
足以让他半信半疑,无暇去忙别的事。”
“说吧。”隐约觉出不是什么好主意,万俟向淡淡远命令道。
“是。”膝盖在石阶上移动了数寸,献祭般将全身要害位置送到眼前人触手可及的位置,衍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主
人恕罪……若主人装作因陌寒公子羞辱之事恼怒饮酒,酒醉之后要芙焉侍寝……”
温热的手掌缓缓贴上颈脉,衍墨知道身前的人已猜出后面,便不再说话,轻闭上双眼,顺从地仰起头,将颈脉致命要害交
送出去。
“她不从,或是死命反抗意欲伤我,我便取了她性命……?”冰冷的话里隐藏了太多情绪,目光移也不移地看着随时会因
自己一个用力丢掉性命的人,万俟向远默默在心底计算起这一计策的可行性。
心跳在慢慢变快,衍墨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下,尽力稳下声音,说道:“是……属下冒犯,请主人降罪。”
衍墨,衍木……
同是东阁所处的死士,为何差别就如此之大……
阴损。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眼前的人,万俟向远哼笑声,扣紧掌下透着脉动的颈子。
“衍墨,你是真的不怕死?”
“怕。……但属下生死皆由主人,若主人不要属下再活,属下便必须死。”
手上力道渐渐松去,万俟向远带了训斥,问道:“你当万俟陌寒是废物?”
呼吸变得顺畅,衍墨也就不再顾忌,将心里所想照实说了出来:“主人说过,陌寒公子生性多疑,若迟水殿的人不肯从主
人,或许可疑,但若是觅天殿的人……就说得通了。况且芙焉虽是觅天殿细作,却一直居于迟水殿,陌寒公子未必对他没
有戒备。为个见不着面的主子办事,又关系到自身清白……慌乱之下乱了心思妄图反抗……实属正常。”
心里有了计量,万俟向远也不再恼火,手上一个用力,将光裸着身子的人带倒在怀里,声音危险地开口:“关系到自身清
白……妄图反抗也实属正常?”
凌厉的气息一经散去,衍墨便放松下身体,不想却被带倒了身子,险些滑下石阶。
胳膊在石阶上略一支撑,恭顺地回道:“属下从未想过反抗主人。”
倒是,回想起要了他那次,确实算得上顺从。沉思间,怀里的人动了动,竟俯身将脑袋埋进水里,慢慢靠向自己下体……
“起来!”抓捏住后颈将人提起,万俟向远眯眼看向一脸羞耻神色的人,笑道:“我还不知……你乐于此道?”
刹那间,微红的面色变得惨白,衍墨努力克制住挣脱的欲望,咬紧下唇不肯作声,无边的羞耻急涌而来,险些就要淹没了
理智……
话说得重了……看着那一瞬间灰败的脸色,万俟向远松了手上禁制,将人搂进怀里一同站起。
怎会没有看清……方才那一瞬的平静里,是绝对没有藏着讨好与算计的。
“伤还没好,出去吧。”
“……是。”
不过短短一刻,羞愤便被一语搅散,衍墨低声应是,挣身取来布巾给两人擦身。
沦落到拿自己去演戏了?
自嘲地在心底叹口气,万俟向远仔细分析起眼下情势。
芙焉一死,钟修之事就可万无一失,而且这人,早晚都是要除的。能除得万俟陌寒云里雾里,辨明不清自己是否识破她的
细作身份……确实极好。
万俟陌寒,迟水殿已经让你好毫无顾忌到去发展阁外势力了么……
也是该搅一搅这快能透底的浑水了。
“主人,早膳在食盒里,现在摆上可好?”
低顺的声音响起,万俟向远认真审视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半晌,仍是没有牵起怒意。罢了,再饶他一次……
“去吧……”
“是。”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