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半斤，有肉二两——童言笑

“有你管不就得了。”许杰气色不好但神情自若。

“看来你还挺精神，用不著我们。”二两作势要走。

“千万别！我是见到你才精神起来的，可怜我现在连饭都不能吃，无论如何不能再没了你这份精神食粮……”

“闭嘴！”二两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拿起自带的空水壶。

“我去打开水吧。”包子接过水壶走出病房，身後依稀传来二两和许杰的对话声。

如果知道会这样他绝对不来！包子从进了病房就不舒服，他以为许杰是安安静静倒在病床上，自己能和二两一边照顾他一

边交流感情。可事实上许杰只是不方便活动，嘴巴一刻不得闲。尤其是那两人的言谈话语见表现出的旁人无法介入的熟络

，更让包子不自在。

至少可以陪在二两身边……他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以抵消理想和现实之间差距所带来的打击。

许杰刚做完手术还不能吃东西，二两咨询大夫可以进食的时间，得到的答复是排气之後。

“排气需要多久？”

“一到三天吧，因人而异。”

“那麽久啊……”许杰很不满意，“我现在就想吃肉。”

“肉类绝对不行，就算能进食也只能先吃流食。”

二两瞪他一眼送走大夫，迎面看到怀抱水壶走路晃神的包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屋里屋外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

“回魂了！”一声具有震慑里的轻喝，包子总算看见他。

“水我打来了。”献宝似的捧出水壶，二两顿时也没数落他的心思。

不过毕竟是刚手术完，许杰折腾一番之後在傍晚睡著。二两迫不及待地跑到大楼外抽烟，包子也跟了出去。

二两回头瞧见他：“你先回去吧，我留下就行。”

包子上前一步：“我陪你。”

“你在这待著也等不来晚饭。”

“我不是为了晚饭才来的！”包子以为二两误会了，紧张地为自己辩驳。

“我知道。”二两对他和气地笑了笑。

那笑容看得包子心里软绵绵的，忍不住低声喃喃地说：“我只想为你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你说什麽？”但他声音太小，二两听不清。

“没事。”包子摇摇头，还是没有大声表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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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录的相声呢？”

二两这麽一提，包子连忙掏出手机打开蓝牙，文件有些大，传输进程条推进缓慢。

两个人因此肩并肩站在医院的院子里，包子稍微侧脸就能看见二两清晰的侧脸，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以前没注意过

，现在仔细一看还是双眼皮。

包子越看越入神，文件传完都浑然不觉，要不是二两把录像放出声响，他恐怕还要继续盯下去。

回神後他连忙扭过脸背对二两，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哪怕寒风凌烈，脸颊依旧发烫……

在之後的日子里，包子担当起跑腿的角色，尤其在二两当班的时刻他的位置显得尤为重要。

包子经常下班赶去派出所把他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带到病房，或者在他没空买菜的却又储备亏空的时候代为扫荡菜市场。

相熟的那些同学朋友也不算完全抛弃许杰，经常拉帮组团泡在病房。遇到这种情形包子就识趣地默默退出去转转，等到人

走得差不多了再回来帮忙。

“你这人真怪。”单独两个人的时候许杰对他说。

包子低头看看身上的穿著打扮，白衬衣灰毛衣搭配牛仔裤，没什麽奇怪的地方。

“不是说外面。”许杰指指脑袋，“是这里。”

“有什麽话直说。”包子不悦地瞥他一眼，将刚洗过的毛巾叠好搭在衣架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人是不是好过头了，连情敌都帮。”

“我又不是为了你。”

“是、是，都是为了二两，但换做我绝对做不来。”

包子被这话激得一口闷气上不来，丢下一句“我跟你不一样”，拎起水壶去了水房。

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许杰的话怎麽听都刺耳，大有嘲笑他傻里傻气的意味。可惜他笨嘴拙腮，即使想回嘴也心有余而力

不足。

他也有过就此撒手不管的念头，但一看到二两疲於奔波的身影，心里就莫名地难受，遇事不由自主地伸手相助。

不知不觉忙碌了快两周，许杰已经完全能够下床活动，饮食方面也比刚开始顺畅许多，除了夥食问题，其他基本能够自理

。

又是一个周六，二两突然要去开会，包子大清早被临时叫去送饭。他拎著大包小包到达没多久，门口出现了陌生面孔。

“请问许杰是住这个病房吗？”来访的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包子连连点头，请她进到病房。

“你怎麽跑来了？”许杰见到姑娘态度亲切，只是目光趁对方不易察觉的间隙落到包子身上。

不就是嫌我碍事吗？包子撇撇嘴，干脆绕道医院附近的超市逛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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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二两。

许杰正一边吃东西一边缠著他说话。

“老实吃你的！”二两不厌其烦，回头瞅见包子拎著大个塑料袋进来。

“你跑哪去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包子满面堆笑地打开塑料袋：“超市鸡蛋打折，每人限购二十个，我去排队了。还顺道买了点儿别的。”

“不是告诉你少买打折的东西。”二两简单翻了翻，大致盘算出晚上的菜色。

许杰也凑过来：“有肉吗？”

“你那豁口的肚子就少惦记肉。”二两没给他好脸色，“再出什麽意外我可不管你。”

“这不是嘴太馋嘛……”许杰赔笑道，“而且真的好久没吃到你炖的红烧肉了。”

确实很久没吃到了。包子偷偷舔舔嘴唇，久到他都快忘了红烧肉的味道。

“大夫说禁止油腻，再废话以後天天给你稀粥咸菜。”二两说著把他哄上床，准备出去抽根烟，谁知摸出个空烟盒。

“我去买。”

包子又要跑出去，却被二两拉住，“你也站了好几个小时，我去吧。”

包子争不过，只得让他一个人去，但在屋里和许杰又确实没话说，屁股落在椅子上不足十分锺，还是尿遁出去找人。

远远地看见二两呆立在走廊拐角处，包子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被墙壁挡住的拐角另一边还有人。从外表看属於和自家老

妈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妇女，但摸著良心评价相貌仪容明显比老妈高出一个档次。

“不管怎麽说，还是谢谢你照顾许杰。”女人的冷漠态度让她的道谢听起来格外言不由衷，“不过我想快过年了，市局那

边紧抓治安，你们街道民警也不至於天天这麽闲吧？”

多欠揍的一句话！明白这个人可能是许杰的母亲，包子很想冲过去骂他几句。

“阿姨您多心了，照顾许杰的不止我一个，今天恰好赶上了。”二两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您能照顾他最好，我以後不会

多来打扰。”

许杰的母亲听懂了二两话里话外的意思，情绪有所缓和：“世英，你是聪明人。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做父母的，许多事情我

们也是身不由己，但总还是为了你们好。”

二两点点头，不打算就她的话题多说：“您要去看看他吗？就在走廊中间左手的病房。”

“今天算了。”女人犹豫片刻，“我明天争取带他转到我在的医院，那边条件比这边好。”

简单问几句其他情况，许杰的母亲很快离开了，剩下面无表情的二两，和角落里暗自担心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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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构思好全部说辞反复默念熟烂於心，才咬紧牙关闭紧双眼憋足劲冲出角落，可是二两早走了，因此他只能像泄气皮球

似的默默走回病房。

二两一切如常，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和许杰聊天，只是临走前多说了句：“我明天不来了。”

“又有事啊？”许杰没多想，点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了。”

你什麽也不知道！包子在肚子里来回咕哝这句话，可当事人都避而不谈，自己多说也是不宜。

包子一路都在替二两郁闷，牺牲时间忙里忙外还不讨好，依他的个性竟然不发脾气！弄得自己都看不过去。要是被照顾的

人换成自己，感恩戴德太夸张，至少会心存感激！

与忿忿不平的包子不同，二两的反应平淡，甚至可以用低迷形容。辛苦作出来的菜肴基本没动，碗里的米饭几乎被筷子戳

成泥。他沈默不语好像在想事情，却又不是那种认真思考的样子，更像是把不开心的事故意闷在心里。

包子的视线一直跟著他打转，越看越吃不下去东西。

“明天你能不能早点儿来，帮我个忙？”包子正纠结著，二两冷不丁开口。

“没问题，什麽事。”

“明天再说，先吃饭吧。”嘴里说吃，筷子仍停在自己碗里。

按照二两的要求，包子早早登门，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肉香，记忆里的味道被挖掘出来，葱姜、八角、老抽、黄酒……多种

味道混在一起巧妙配合，勾人食欲。

包子扒在厨房门边向里张望，二两正往锅里加糖，浓郁的酱汁随之慢慢收进肉里。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二两关火取过饭盒

，将肉一块块挑出来码进去。

码到一般饭盒就满了，二两盖好盖子，给饭盒裹上毛巾装上塑料袋递给包子。

“你去趟医院，如果许杰还在，把这个给他。”

“你真不去了？”

“嗯。”二两点上烟，看起来比昨天轻松，“早去早回，你那份我留在锅里。”

“好！”包子干劲儿十足地点点头，屁颠屁颠跑走。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甚至破天荒地搭上出租车，一溜烟冲向许杰的病房。

可真到了门口，包子反而不敢进去，病房里许杰正和昨天的女人争吵，旁边还有那位文静的姑娘。

“我现在就去办转院手续，想不想走由不得你！”许杰的妈妈甩手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啪啪作响。姑娘见势不妙连忙

跟上去劝慰，但貌似收效甚微。

包子等人走远了，才钻进病房。病床边许杰也不住地运气，气色十分不好。

“你没事吧？”

“是你啊。”见是包子，许杰勉强露出笑意，“这麽早？”

“这个……”见识了对方的处境，包子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唯有递出饭盒，“二两给你的。”

“谢谢。”许杰拿在手里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这段时间受你不少照顾，我接下来可能要转院，你们不用再往这里跑了。

你帮我和他解释一下，就说……”

“他都知道了。”包子不想再隐瞒下去，“昨天他见到了你妈妈。”

许杰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怔怔地盯著他，一时无法接受他的话。

“原来如此。”半晌，许杰认命地点点头，自嘲地说，“我要是早料到就好了，如今恐怕连一顿红烧肉都等不到。”

“你打开饭盒看看吧。”包子於心不忍，或者说他不想让二两的劳动成果白费。

许杰先是疑惑，然後恍然大悟，他打开层层包裹露出饭盒的时候，略显苍白的脸颊红润起来，渐渐的连眼睛也发红，然後

幸福地笑了。

那一刻包子的喉咙却好像被什麽东西卡住，喘不上气来。他望著许杰紧紧攥住的饭盒，里面码放了满满的红烧肉，连葱段

儿姜片儿都被人捡得干干净净的，他紧赶慢赶地送来，上楼都是用跑的，即便是刚才耽误了些功夫，如果打开饭盒，热气

一定还能扑在脸上。

许杰打开盒子，热气果然扑在他的脸上，薰的眼眶越发红了。他捧著饭盒闻了闻，眯起眼睛笑了，眼底闪著的光像是烈阳

下湖面的波纹反射出来似的，带著一股水汽。仿佛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捏住一块往嘴里送。

包子忽然觉得饭盒里的那些才是真正味道最纯粹的红烧肉，它不但选料精良、色泽饱满、香味扑鼻，更重要的是每一块里

面都包含一种他从未品尝过的东西。那种东西他看不见、闻不到、摸不著，却狠狠揪住了他的心。因为那东西他梦寐以求

，却不敢奢望；因为能尝到那些东西的人是许杰，而不是他！

“东西我送到了，你保重身体。”包子一刻也不愿多待，急匆匆地转身告别，眼泪卡在眼睛里流不出来也收不回去。

他羡慕二两能把许杰不经意的一句话记在心上，对比自己只能默默地观望。

可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要求，是否还能得到如此用心的对待？包子没信心去想象。

他不善於表达也不敢於表达，但也正是这种想说却说不出的情形，著实让人绝望！他也想说出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得到

用心体贴和关怀，也想鼓起勇气大声向喜欢的人表白！

对感情一心付出不求回报什麽都是骗人的！喜欢的心情会让人变得贪婪，希望的得到更多的注视，珍惜一起相处的时光，

甚至不愿与别人分享……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事实上付出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得不到的话心里就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不触及时无所谓，

一旦碰触就鲜血淋漓钻心地痛！

包子磕磕绊绊回到二两家，仰望五楼的窗户却迈不开步子，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糟透了！即使上楼，他又究竟该以何种心情

去面对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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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在家足足等了四个小时，游戏登进登出几个来回，烟卷耗下去一盒半，下楼过过凉风的心都有了，也没等来包子。

难道又去超市排鸡蛋了？反正能肯定的是对方绝对没有携肉潜逃的胆量！

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二两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包子的糊涂他充分见识过，平地摔跤都有可能，更别提遇到些突

发事件。

最後他实在等不下去，只好给包子打电话。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电话刚通，二两就发飙了。

“嘿嘿……”谁知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地傻笑。

“笑什麽笑？”二两隐隐觉出不对，“你现在在哪？”

“我啊，咯！我也不知道……”包子口齿不清地回答。

“你喝酒了？”

“嗯，喝了、喝了好多！”

二两气得牙痒：“告诉我，你现在站在原地能看见什麽？”

“能看见……能看见二两家！”包子说完又开始傻笑。

能看见这里就是不远，二两在楼群附近搜索没多久，就瞧见包子迷迷糊糊靠在树下，肉滚滚的脸颊贴著树皮蹭啊蹭，嘴里

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麽，脚下还躺著半瓶白酒。

二两拿起酒瓶，居然是67°衡水老白干。

“你找死啊？”38°低度酒两杯就醉的主儿竟敢喝高度酒！

“跟我回去！”二两搀住快要顺著树干溜到地上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