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的绝学「血佛临」,不退反进地迎了上去。
只听无数金铁交鸣的声音,人影交错,等漫天的黄沙停下,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两名称尊武林的一方霸主静静对立。
寒难州按住自己被枪尖洞穿的肩膀,露出一丝惊异的微笑。「好枪法。」
侯雪城仍然没有表情,枪尖却缓缓垂下,他目光奇异地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他虽然伤了对手,自己腰侧却也被划了一道
半尺的伤痕,鲜血涔涔而下。
若不是他练有大静神功,体内真力自动在剑尖刺入时护住了内腑,只怕自己伤得比对方还重。
第一次,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上了自己的血。这个寒难州不是徒有虚名啊。他一向暗沉的眼睛闪亮了起来,那是带着血腥味
的光辉,有如嗜血的野兽。
自己的旗面还未展开,并不算是已尽全力,但是已经算是使了七成的功力,可这个寒难州却能抵挡,并且在自己枪尖刺入
他要害之前能够及时闪过。
原本应洞穿他喉咙的枪尖,只洞穿了他肩井穴旁三指之处,这份临危的冷静和机智,不是常人所有。
但是要救所有人脱离险境,就要诛除此人。
侯雪城默默盯着地面,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修长而形状美好的手,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美丽到了极处。
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其中的美,只感觉到恐惧与威胁,没有人不知道,十多年前昙花一现的「雪袖红衣」手段有多血腥狠辣
。
他一有动作,众人都警戒地看着他。
这白衣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与厉烈的杀气,简直叫人胆寒,连一向所向无敌的府宗都伤在他手下。
阳光照在他黑色的枪身上,随着他的手渐渐上抬,一阵浓厉的杀气逼向众人。
只见他手腕轻轻地一震,那枝伸长的枪杆蓦然发出「啪」的一声,旗面终于展开了。
「血旗!」
一看到那面大旗,有些人竟然忍不住发出崩溃的哭号。传说中的旗面一旦展开,接下来的就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那是
不见血不归,不夺人命不休。
看着那皎洁的旗帜,所有人却只觉得阴风惨惨。
那是一面比雪还要白的大旗,旗面皎洁如雪,几乎让人怀疑它会发光。在太阳照射下,发出耀目的反射,随着旗面角度的
流转,所有人都承受不住强烈的反光,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旗面随风飘扬,侯雪城的头发也被大风吹得有几绺脱离了发带的束缚,衬着他修长的体型,飘逸如神仙中人。
他的眼睛静静扫过众人,每个被他视线扫及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凉,那眼神,是看着死人的眼神。
旗面开始舞动,令所有人胆寒的,是旗面竟然不是攻向和他对敌的人,而是包围在一旁的帮众和九王爷调来的军队。
只一瞬间,随着旗面翻飞,已经有数十颗头颅落地。
寒难州怒喝一声,「侯宫主,你要动手,请找和你身分相等的人,光找些兵卒下手,岂不堕了你的名头吗?符合你的身分
吗?」
侯雪城却听而不闻。对他来说,人世间的名誉、身分什么的,都和他无关。他很明白,这里的人少几个,保护朱靖的人也
许就会多几个人存活下来,朱靖也会少内疚些,少伤心些。
看着他的旗面转折间又多了数十人头落地,寒难州再也忍不住怒意,纵身上前挡住他的攻势。侯雪城看也没看他一眼,一
个旋身,旗柄如回马枪般扫了他一记,旗面却继续砍冬瓜般横向兵卒。
只要他旗面扫过之处,不是断首就是残肢,可说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寒难州不管如何阻挡,总是慢了一步,侯雪城的
旗面始终对准了兵卒。
寒难州尝试过用他的剑锋斩断旗面,但是那看似丝质的旗面却有着出奇的韧性,竟然面对他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丝毫不伤,
反而将他的劲道全数反震回来。
侯雪城且战且走,他施展轻功,几个纵跃间,就到了朱靖三角锥队形之后。只要他身形停下来,就有大批的人马在他手中
丧生,手段之凶残狠辣,让敌人闻风丧胆。
「师叔祖!」
黄封显然是殿后的一个,已经浴血奋战很久,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几近不支,他一看到侯雪城,就兴奋得大叫。
侯雪城冷冷横他一眼,「你去支持王爷,这里我来断后。」
「是。」黄封在山坡上和众人看到了侯雪城斩杀敌人的手段,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留下来只会给他造成麻烦,一
拱手就拍马上前,支持其它的兄弟。
侯雪城冷冷地看着黄封带着数十人放马奔驰,绝尘而去。当他后方的人马卷起一片黄沙,渐渐接近他时,他缓缓回过头来
。
整个沙地中只有他一个人,迎战,千军万马。
◆◇◆
当侯雪城出现在朱靖的队伍时,已经天黑了。朱靖一直焦急地在帐内踱步,听到侯雪城安然归来,不禁大喜。听到亲兵说
他已回自己营帐,他已经忍不住快步走到侯雪城的帐前。
「谁!」里头的人喝问,正是海无极的声音。
他笑说:「是我。」不待里面的人答应,已经揭帐而入。
帐内的侯雪城一身雪衣都已染红,司马俦正跪在他身前替他宽衣。衣衫已经半解,海无极捧着净身水,正在替他擦拭血污
。
看到朱靖自行进入,司马俦立即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挡住自己的主君,恭声说:「王爷有事吗?宫主正在净身,等一下
会亲自将战情面禀王爷。」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朱靖已经看到侯雪城均匀修长的体态,不禁大为尴尬。本来在军中看到同袍的身躯是司空见惯,
但是不知如何,总觉得小师叔的身体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见到的。
侯雪城倒是不在意,「你很急吗?坐下来,我和你汇报一下对方的伤亡吧。」
朱靖却立即转移视线,「我......我稍后过来。」
他告声罪,正要退出帐外,抬眼却看到小师叔黑亮的眼睛凝望着他。侯雪城对于他的惊慌似乎毫无所感,他抬头看了朱靖
一眼以后,又低下头在海无极捧着的水盆中净去手中的血迹。
在侯雪城的帐外,朱靖闭着眼靠在帐门边。眼中看到的景象一直回绕不去。
他一直以为小师叔长年深居雪山,肤色定然雪白,却想不到是蜜色的,那种颜色,有种诱惑的感觉。
黑亮的发丝散在胸膛上,惊鸿一瞥,湿漉黑亮的眼珠,有着说不出妖异的诱惑力,自己的全身都发热了。
他闭了闭眼睛,强自镇定心神,缓缓踱开脚步。
帐内,侯雪城轻轻地问:「他看到了吗?」
「宫主放心,那只是惊鸿一瞥,您的头发大半盖住了,王爷决计没有看到的。」海无极柔声说。
侯雪城拨开长发,赫然露出了背部深深的疤痕,那道疤痕由右肩直划至左臀,叫人触目惊心。
司马俦盯着他背上的疤痕看,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愤怒一次。从疤痕的颜色来看,伤势已经相当久远,起码二十年以上,但
却仍有那么深刻的痕迹。
二十年前,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主君的情景,被老主人抱回来,全身血迹,几乎已经断气了,老主人动用了宫内最好的名
医和灵药才将他的性命救回。
那时候主君还只是个幼童,还没有练冰心诀,在伤势好了之后,似乎已遗失了往日的记忆。他总是跟着自己,甜蜜地笑着
,笑容有如金童下凡一般,那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你要发呆多久?」司马俦抬起头,看到主君正用那双寒星般美丽到惊心动魄的眼睛盯住他。「替我穿衣。」
「是。」他连忙服侍主君穿上了轻暖的裘袍,那道丑陋惊心的疤痕便被遮掩于其下。
◆◇◆
侯雪城找到朱靖时,他正和韩晚楼走在林间。
停住了脚步,他远远看着两个人。
她红着娇靥,巴住朱靖的臂膀,似乎在恳求他什么。他摇头不允,她跺着足生气,他低下头哄劝他。
两个人衬着林子优雅的景色,好似一幅画一般。
侯雪城不懂什么是美丽的事物,但也知道那两个人所在之地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是他能介入的,甚至没有任何
他能立足的余地。
他顿了一下,腰间隐隐作痛。
他按了一下自己的腰,慢慢地转身离开,那里,就是朱靖所说,美丽的地方吧?所谓的美丽,就是这样吗?
朱靖说,美丽的事物令人心旷神怡。但是,为什么他只觉得隐隐作痛?便如他腰间的伤势一样,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就是
难受,好似有什么压在心坎上般。
若说这就是美丽,那么他不喜欢美丽的事物。
他低下了头。
◆◇◆
第二天一早,侯雪城被帐外嘈杂的声音吵起,他缓缓坐起,清早就守在帐外的双卫听到声响,便进来服侍他梳洗。
侯雪城等到梳洗、穿戴完成了,才开口问:「那么吵,怎么回事?」
海无极正在替他穿靴子,闻言抬起头说:「听说韩姑娘不见了,靖王爷正派人四处寻找。」
侯雪城出帐而去,果然看到朱靖正在点派人手寻找。
他一言不发,走到朱靖身边,朱靖看到他,「韩姑娘不见了,若是这附近找不到她,我就必须回头去找,可能是她自己离
开了。」
「好不容易只剩一天路程便可入关。你往回头是找死。」
「虽然不错,但是韩姑娘是韩相托付我照顾的,若是有了差错,要我如何与丞相交代?」朱靖忍不住恼怒,「晚楼真是任
性,不过是一根钗子......」
侯雪城抬起头,「怎么回事?」
「昨天,她说她的钗子遗失在路上,说是我第一次送她的物事,所以一定要我派人去替她寻回来。我不答应,她今天就失
踪了。九成是自己回头找了,那不是自己找死路吗?后头全是敌人......」
侯雪城不懂他为何焦心。「那就让她死,有什么关系?」
朱靖苦笑,「小师叔,你不明白,我对晚楼有责任......」他叹息一声,「小师叔,我请求你一件事。」
侯雪城的脸孔藏在阴影里,只剩下一双黑眸熠熠发亮。「你说。」
「等一下我要动身,亲自将韩姑娘带回来,你的功夫高强,请帮我把这些士兵安全的带回京城。」
侯雪城的眼睛黯淡下来,缓缓摇头。「这些人死活和我有什么相干?你一离开,我便回傲神宫。」
朱靖苦笑,但的确知道小师叔的个性,一时沉吟无语。
黄封这时凑过来,一头一脸的汗,「报告王爷,附近十里内都没有韩姑娘的踪迹。」
朱靖叹息一声,「看来只得我亲自去寻了。」
黄封道:「王爷,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由属下去寻找吧。」
「你的功力不够,往后走只是寻死罢了,我不能为了韩姑娘,要自己的兄弟送命。」朱靖摇头,「替我准备行囊,我马上
动身。」
「但......草原那么大,韩姑娘怎可能找着她的钗子?」黄封迟疑地说:「后方都是敌人,她一定逃不过,王爷一往回头
走,正好中了他们的陷阱,拿韩姑娘要挟王爷,请三思啊......」
朱靖咬牙,「若不将韩姑娘带回来,一个姑娘家,落在那群歹人手中会有什么下场,实在不敢想象。那是我的责任,若是
因此失了性命,也只能说这是命了。」
侯雪城垂下了眼睛,为了韩姑娘,朱靖宁愿送命啊?他淡淡地拂着袖上的暗色花纹。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女人,她若死了,朱靖也不活了吗?
「我替你去救她吧。」他终于开口。
朱靖怔了一下,不禁大喜,一把抱住他,「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若是小师叔出手,以他的功力,十个韩晚楼也救出来
了。
他对这个小师叔的能耐,是抱着十万的信心,但是却怎样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决定,在日后竟然变成永远的遗憾和创伤。
侯雪城紧紧抿着嘴。
第一次,他像是眷恋着他的胸膛,没有推开这个人。
黄封看着师叔祖那张冷峻的脸孔,虽然仍是没有表情,但总觉得师叔祖很哀伤,是他多心了吗?
侯雪城过了一会儿才推开朱靖,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心上人救回来,不会让你伤心一世。」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朱靖一眼。「我准备一下,然后马上动身。」他的声音仍然毫无波动的情绪,但是眼睛却已经黯淡无
光。
朱靖震动了一下。看着小师叔的眼睛,虽然还是没感情的眼神,但总觉得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似乎是一种诀别的眼神。
「小师叔......」
侯雪城听到他的叫唤,步伐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
他没有再回头。
◆◇◆
帐内。
海无极和司马俦听到他的行动,两人骇然跪下,「宫主,您忘记了吗?今晚就是月圆十五之夜了。」
侯雪城漫不经心地从司马俦手中拿起血旗,扣回自己腰中道:「嗯......那又如何?」
海无极几乎哭了出来,「宫主,若是晚上您还赶不回来,便要功力全失,那时候若是碰到敌人怎么办呢?」
司马俦还比较冷静,「若是宫主您坚持要行动,至少带上我们两人,我们是您的护身双卫啊。」
「我自己会保护自己。」侯雪城瞇起眼睛。「我说最后一遍,你们两人留下来,保护朱靖安全回京面圣,不可稍离半步。
」
侯雪城看着这两个一向不离身的护卫,忽然眼中散发出杀气,凛冽如刀,「你们两人,若有哪个敢不听命令,胆敢擅自随
我跟来,别怪我没有情面,你们当知我的手段。」
「宫主......」
海无极和司马俦自小看着宫主长大,自然知道他是没有感情的,只要违背了他的意思,随时可以挥刀相向。但是......宫
主无情,他们两人却不能忘情。
侯雪城淡淡地开口:「我会把韩晚楼带回来,你们放心,我和她,都会安然回来,你们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便好。」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去吧,跟好朱靖,什么都不用和他说。」
◆◇◆
侯雪城离开后,不到三个时辰便找着了寒难州的营地,整个营地守卫森严,虽然他并不畏惧,但要从中找出韩晚楼是否被
抓来也是一个问题。
若是随便抓这里的帮众或士兵来,他们不见得知道。
侯雪城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了决心,用右手缓缓脱下左手的蚕丝手套,露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蹲下来,未戴手套的手掌轻轻按住沙地。
一时之间,整个营地方圆十里的动静,由掌中的神经梢传入他脑中。他紧紧闭着眼睛,额角泌出了汗珠,隐隐露出痛苦的
神色。
这时,所有人的走动声,说话声,人群聚集的分布,寒难州的所在,他无不一清二楚。但是寻来寻去,就是没有韩晚楼的
踪迹。
难道她没有被擒吗?
侯雪城正要撤开手掌,忽然掌心传来异样的传动。
在西北角有着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啜泣声,哀哀啜泣,间或传来男人的笑声。虽不知道是否为韩晚楼,但却是势必要查清
楚的事情。
他重新戴上手套,轻轻一纵,身形便如轻烟般,化为一道淡淡的白影,倏然消失踪迹。
第五章
韩晚楼被锁在离大罗府营地十里之外的一处洞窟中,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懊悔。
她只记得在初雪覆盖的雪地中寻找自己的钗,又太自信自己的武功不会轻易被发现,朱靖谆谆的提点都被抛在她脑后。
她只想拿回钗子,那是朱靖第一次送她的东西,是她的珍宝。
不知不觉中,她落入了敌人的包围网里,真是后悔得想自杀,她知道朱靖会遣人来救她,或是亲身来救她,那等于是落入
了敌方的陷阱,但是朱靖却不能不做。
第一次,她后悔自己的任性妄为。但是,绝对不能给朱靖添麻烦,这点志节她还有。
但是在她自尽之前,她看到一个头大得令人惊愕的和尚,那人的手在她眼前一挥,她就人事不知,醒来就被关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