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伊格死的时候还只有19岁,但他现在已经75岁了。
50多年来,我们去过了很多地方,也认识了很多人类,但我们每次都只能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年,然后离开。因为我们不会变老,而周围的人们都在渐渐老去,然后消失。
而现在,我们已经在布加勒斯特住了7年,我们到了再次离开的时候。
……
PS:布加勒斯特是罗马尼亚的首都,虽然那个时候罗马你也还不叫罗马尼亚
至于小伊格,是我YY史前冰人奥茨的,希望奥茨先生不会被我气活过来
冰人奥茨,是1991年于阿尔卑斯山脉奥茨塔尔山冰川发现的一具因冰封而保存完好的天然木乃伊,地点位于奥地利及意大利边境附近。这具木乃伊正是以其发现地所在山谷而命名的。该具冰人约生存于公元前3300年,他是欧洲最古老的人类木乃伊。
第九十一章:米兰之夏
我看过蓝色多瑙河、雄奇的科尔巴纤山和绚丽多姿的黑海之后,我们决定去意大利的米兰。
从离开布加勒斯特开始,伊格就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离开了布加勒斯特,我就再也吃不到乔伊斯小姐亲手烤的爱心蛋糕了,天哪,那真是太美味了!”
“可怜的乔伊斯小姐,她一直以为你会娶她的。当她知道我们要走以后,你看她哭得有多伤心!”
……
“伊格。”我突然停下脚步,伊格一个不小心撞到在我背后。
他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怎么了?”
“你,太吵了!”我凉凉的说。
……
50多年前的时候,我曾经经过米兰,那时它还在奥地利的统治之下。1796年法国拿破仑入侵,米兰成为了短暂的意大利王国的首都,而如今,米兰再次沦为了奥地利统治下的伦巴第—威尼斯王国的一部分。
可即使50多年过去了,这里看起来似乎依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除了那几座出现在狭窄街道上的华丽的伦巴第—威尼斯王国王室成员的雕像以外。
米兰干燥炎热的夏季,干涸到连皮肤的每一寸都需要呼吸。
连绵的时光中心,只有伫立在米兰城中心的米兰主教教堂依旧在无声的诉说世纪末的凄美婉约与迷蒙。
伊格的家乡,是在米兰城郊外的一个叫略普顿的小村庄。
黄昏之后的略普顿,整个村庄就像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烟雾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当地特产的浓浓的伦巴第奶酪的香味。
这里的人们生活的很安静,也很安定,外面世界的纷争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到了米兰以后,伊格就一直非常雀跃,而到了略普顿,他就只能用兴奋来形容了。
走在略普顿的小道上,看着两边洋溢着浓浓生活气息的房舍,伊格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快看!”他指着小道边一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爬山虎的墙壁对我说,“我小时候和别的男孩子在这里打过架,我还在这面墙上写过字,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拨开墙壁右下方角落处的爬山虎。那上面用黑色的颜料画着一些莫名的涂鸦,还歪歪扭扭的用意大利语写了“1750.4.7。伊格,胜利!”几个字。
“哈哈哈,看哪,真的还在!”他得意的晃晃脑袋,“菲比那个家伙那个时候一直都想要打败我,不过他即使挑战几百次也不会有用的,哈哈哈……”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八岁的伊格和那个叫菲比的小男孩在这里打闹的场景了。
不过他马上拉下脑袋,无精打采的说:“我也不知道菲比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他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在人类世界走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们渐渐老去,然后一个一个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作为血族,我们就像一粒粒细沙,被时光的浪涛遗忘在了无尽的生命缝隙之中。
而对于这些,年轻的新生血族伊格都还无法习惯。
正想说些什么,离我们最近的一扇木门被人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在看到伊格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呆愣愣的看着他。
“……父、父亲?!”她喃喃地说。
我和伊格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父亲!我是姬玛啊!”老太太想要走到伊格身边,但因为腿脚不便只能慢慢挪动,所以她着急的大喊了出来,“父亲,我是姬玛,我……”苍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仓惶喊出的话语却仿佛在什么阻拦之下戛然而止。
“姬玛……”伊格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像想起什么似地顿了顿,然后深蓝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悲哀。
“对不起,小伙子,我认错人了。”老太太抱歉的笑了笑,苍老的脸上现出淡淡的平和与释然,“你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所以我认错人了。”
伊格也笑了笑,假装不在意的说:“没关系……您的父亲真的和我长得很像?”
“是的,简直可以说一摸一样。”老太太温和的看着我,“我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像的人,就好像新兄弟一样。”
“是么?”伊格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想了想,又说:“那您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20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走的时候很安详。”老太太说。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伊格笑着说,然后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很喜欢伊格,她甚至还想请我们去她家做客,不过我们婉言谢绝了。
直到我们走出了老远,转过身我们还能看到老太太站在夕阳之下对我们挥手。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薄薄迟暮之光,却带着让人心酸的力量。
一路上,伊格的情绪都显得很利落。他只是埋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我们走出了略普顿,他才抬起头。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他看着前方即将完全沉入夜色中的米兰之城缓缓的开口,“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她过得很幸福,但我一直都无法明白,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在这个小村庄里做一辈子的农夫。”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十九岁的时候我不顾他的阻拦执意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他把他所有的积蓄全都给了我,那个时候他的女儿才刚刚学会走路。”
“那个小女孩儿的名字就小姬玛。”我接着他的话说。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理解他的想法,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所以我伸手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
“等我们离开米兰的时候,我就带你回撒霸特。”我对他说,“血族大陆,也许只有那里才真正适合我们。”
无论有多么不合,那些人们也注定只能成为我们漫长生命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年轻的伊格,迟早会明白这一点的。
……
我们在米兰住了下来,然后生活慢慢步入了正轨。
我们住的地方离米兰主教教堂很近,除了每天都会响起的震耳欲聋的扰人钟声以外,一切还是显得比较惬意的。
我依旧必须在每天早上给伊格准备好一杯新鲜的血液,好在米兰城郊有一个伊兰大农场,除了必须克服瞌睡以外,我并不用费出多大劲。
伊格的情绪在几天以后就好转了过来。他依旧会不停地抱怨牛血有多么多么的难喝,然后不清不远的把那一杯血液喝个精光。
时光在我们的漠不关心中一格一格的挪动。
我能看到树苗长成了大树,能看到幼鸟飞出了巢穴,却看不到时间在我们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些许悲哀无奈,却已习惯,习惯在漫长的黑衣中静静等待,却不知道到底在等待些什么。
米兰的冬天是多雨的,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蓄满了总也下不完的雨水,稀稀落落,在奥地利人马蹄踏踏的街道上飞溅成路人身上的泥泞,或者化为道旁野猫玩耍的水坑。
我不喜欢下雨天,甚至可以说害怕,因为某些灰色的回忆总是被无尽的雨声包裹在其中。
每当下雨的时候我总会把自己关在家里,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发呆。
很少会有人来拜访我们,所以当门口响起马声嘶鸣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
敲门声轻轻扣响起,在安静的室内却显得尤其突兀。伊格马上跑去开门,我窝在沙发里,动都没有动一下。
门被打开,被隔绝在外面的雨声倾泻入室内,有水雾随着微风落在我的脸上,我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您找谁?”伊格用意大利语问。
“请问康内尔先生在吗?”门口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说的是标准的卡玛利拉语。那声音很熟悉,我却想不起是谁。
我抬头望向门口。那人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只能知道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士。
伊格听不懂卡玛利拉语,所以他转过来求助的看着我。
“请问康内尔先生在吗?克里斯·康内尔。”那个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弗朗西斯,你让开!凯洛他一定在这里的,肯定错不了!”男人身后的马车上又响起了一个女声,随后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听到那个声音,我终于想起他们是谁了。
是弗朗西斯和伊丽莎白。
他们来了。
第九十二章:释然的最后
“凯洛,我来了,你快出来!”伊丽莎白提着长长的裙摆踩在水里,毫不在意她身上昂贵的裘皮大衣被雨水打湿。
伊格愣愣地看了他们一眼,有看了看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对伊格说:“让他们进来吧!”
还没等伊格做出反应,伊丽莎白就一把推开弗朗西斯和伊格冲了进来。
“凯洛!这么多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想死你了!”她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强大的冲力让我差点站立不稳。
从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的穿着上来看,旁人就很容易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必定高贵,但显然伊丽莎白的举止很快让人打跌眼镜,这从伊格大张着嘴巴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弗朗西斯轻轻咳了一身,有些尴尬地转了头。
“伊丽莎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热情。”我苦笑着拍了拍正挂在我脖子上的伊丽莎白。
她嘴一撇,做出一副凶神恶撒的样子,大大的眼镜中却开始蓄起了泪水。
“你个臭小子,说走就走,连个讯息也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对不起,伊丽莎白,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对她抱歉一笑,“当时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事出突然,没想到那么多。”
“好吧,既然你认错了,那我就原谅你。”伊丽莎白从我身上下来,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人类世界待这么久。”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了撒霸找理查德殿下,他很快就告诉了我。”
我点头。在人类世界的这五十多年里,我一直与理查德保持着联络。
“告诉我,凯洛,这么多年来你过得怎么样?”伊丽莎白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弗朗西斯也坐了过来。
伊格准备了些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也乖乖地坐在了我身边。
“还不错,很用心。”我笑着说。
“那我就放心了。”伊丽莎白说着将目光移到伊格的身上,“他就是你的后裔?”
“是的,他叫伊格,伊格纳茨·伊凡斯。“
伊丽莎白直直地盯着伊格看了一会,看到伊格开始不自在起来,他往我身边缩了缩。
伊丽莎白突然凑过来再我耳边轻声说:“嗨,凯洛,你在哪里捡到这么个可爱的男孩子的?”她这次用的是英语,虽然声音不响,不过伊格还是听懂了。
伊格最讨厌别人说他可爱,他几乎是立刻就大叫了出来,“我哪里可爱了?我已经75岁了!”他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很有男子气概的样子,不过他那张天生的娃娃脸让他看起来不怎么有威信。
伊丽莎白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她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伊格毛茸茸的脑袋,“是的是的,你一点也不可爱,你很有男子气概。”虽然她的语气很认真,不过她的表情看去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伊格哼了一身,摆明了不愿再理他。伊丽莎白笑嘻嘻地对我眨了眨眼睛,也不在意。
因为很久没见,那个下午我们一直聊了很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刻意没有去注意血族社会中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在卡玛利拉战争和平日发生那件事情以后,撒霸特意卡玛利拉之间的关系在一次荡到了谷底。
西方之间有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不过好在双方都试图和再次紧张的局势,几次和谈之后,双方关系总算又步上了正规。
西欧伊丽莎白那里听到这些消息,我小小地舒了口气,毕竟那件事出原因在我。
“凯洛,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想一定是有人搞了鬼!”伊丽莎白气呼呼地说,“我猜一定是沙伯琳娜那个坏女人,卡玛利拉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这么恶毒了!”
我淡淡笑了笑,端起番茄汁喝了一口,“那件事我已经忘了,我不想再提了。”
“可我还是觉得生气!我实在想不通,费立安怎么会和那女人……”话说到一半,伊丽莎白突然噤口,想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低下头把脸埋进大衣里。
“费立安陛下在一个月前与斯威夫特小姐结婚了。”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弗朗西斯突然开了口。伊丽莎白白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我愣了一下,突然笑着说:“是么?那他们的婚礼一定很宏大,说不定时本世纪最值得庆祝是事情了,可惜我不能去祝福他们。”
我相信自己的未来表现绝对正常,不过伊丽莎白还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着我。
“凯洛,你……”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弗朗西斯栏住。对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气氛突然沉淀了下来。屋外似有似无的雨声飘荡着,混着马车行驶而过时的清脆铃声,明明是冷清的时节,却显得一切都那么沉闷。
沉闷到,就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空气。
临近傍晚的时候,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准备告辞了。
“凯洛,我们会在米兰待上一段时间,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上马车之前,伊丽莎白拉着我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说。
我笑着点头,把他送上马车,然后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处。
正准备进门,却被伊格拉住。
“怎么了?”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抽了抽鼻子,小巧的鼻尖有些发红。
“父亲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的。”他郑重地说,仿佛是在陈述某种誓言。
我看着他,少年般稚嫩的脸上隐隐的坚毅。
他不明白我的那些灰暗的过去,但他在用他的方式关心我。
只要这样,就已足够。
“好。”我微笑着说。
……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