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大地震颤了一下,闷雷声从四处低吼,好像要将身体撕裂一般。阴沉的夜色里狂风骤雨肆虐地交集着,好似一段令
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旋律。
忽然,天空又猛地一亮,一道响雷砸下来,猝不及防,巧巧“啊——”地惊叫起来。
我也着实被吓得够呛,但幸好没像他一样丢人地叫出来。我正想借题发挥,嘲笑他一下以便减轻自己的恐惧,却听见了他
微弱的啜泣声,只好憋在肚子里。
他一直“呜呜”地哭着,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用不用上去安慰下他。
他也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用手来回摸索着,一碰到我的裤脚便一把抓住,然后往下拉,为了防止我的裤子被他拽掉,只
好和他蹲在了一起。
他用双臂死死地给了我一个熊抱,又把脸贴在我胸前,我脱身不及,只好被他紧紧抱着,心里忐忑地想他会不会是出现幻
觉把我当成他妈了,万一一口咬住我那里我可没有奶水喂他。
他伏在我胸前,充满水气的声音梦呓一般从口中拖出:
“哥……”
我的心脏顿时加速了跳动,加上被那个小脑袋抵着,尤为显得剧烈,我不安地静候他接下来的举动。
他一直不停地哭,不停地颤抖,我本能地拍拍他的背安抚他。反正现在也看不见他是谁,随便把他当成一个脆弱的陌生人
就好。
冷风与暴雨继续肆虐着,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他抖动得厉害,两只手使劲抓着我的后背。我感受着他的痛,不由
自主地把这个小身体抱得更紧了些。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或许从小被娇生惯养的经历使他喜欢以自我为中心,目中无人,
但他的坚强与自信有时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寂寞与无助。他总是以一副强势的形象面对别人,因此从没人能够看到他的孤独
,除了那个总不在身边的父亲。他太需要一个人像父亲一样的人关心他了。
等他哭够了,我胸前早已湿了一大片。大概是因为难为情,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我便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晚上还要在这过夜呢,快去准备一下啊。”
他这才把黏黏乎乎的脸挪开,我闷了好久的前胸终于透了气,轻松得很,后背让他掐了好久,也终于得以解放。
我起身寻找些能堵上风口的东西,那风一直吹着我还真是受不了,今晚要是真在这睡一觉的话我们俩都得感冒。
先找了一张桌子摆在窗户下面,然后凭感觉努力找到几个沉甸甸的麻袋,在巧巧的帮忙下把它们摞在桌子上,正好挡住了
灌进来的风。
布置好了“卧室”,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我们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随便找个不太高的东西做枕头,靠在上面还真
难受。今晚的巧巧可能是见景生情触目伤怀了,始终一声不吭,弄得我都不太自然。
“嫌难受的话就靠着我睡吧。”我伸出一条手臂垫在他脑袋下面,反正今晚的他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可以任我宰割。
我也没有任何想占他便宜的意思,只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他这副受了伤的样子还真让我挺心疼,我也就不计前嫌啦。
他毛茸茸的脑袋在我的胳膊上来回蠕动着,扎得我好痒痒,我想告诉他别乱动,却撞上了他闪闪发光的的眼神。
“哥……”
他又这样叫了我一次,如果不是真的精神崩溃他不可能这样叫的,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大刺激。我作为他目前最信任的人,
不能再给他一次打击,就应了他:
“干吗?”
他的眼眸闪了几下,似乎是水光,用很柔和的语调说:“你……喜欢弈扬哥吗?”
“什么?”我差点喷出来,“你这都哪跟哪啊?我怎么会喜欢他?”
他把头往我胸口边挪了挪:“你永远是我哥哥,对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舒服,但我还是不太适应,无可奈何地问他:“你发烧了吧……”
他把眼睛闭上,说道:“如果真的喜欢他的话就去吧,我作为你弟弟会支持你的……”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讲着我感到自己很无语,这孩子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他继续讲他自己的:“能做你弟弟真的很开心了,恩。”
我没说话,细细体味他说的那些。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温暖在心里慢慢融化,说不出是什么形状,但很舒服。
原来这家伙真的有把我当成哥哥,还一直不肯当面承认,非给他点刺激才行,呵呵。
手臂被他压得好麻,但看到他已经睡熟了还是挺了下来。或许我真的给了他安全感,这样陌生而恐怖的环境下,只有在我
的怀中才能睡得如此香甜。
我怎么这么自恋……
……
“这是谁家孩子,怎么睡这了?!”
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大叔好奇地望着我,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记起了昨天的事,连忙坐起来,一直躺在我胳膊上的巧巧顺势也连忙滚到了地上,摔醒了。
顾不上脖子落枕的疼痛和对巧巧道歉,我换了一个十分有诚意的表情对那个大叔说:“对不起,是我们打球时不小心把窗
户砸坏的,我们赔。”
大叔吃了一惊,慌忙问我们:“你们不会是被我锁在这里的吧?”
“怎么不会?”一旁的巧巧抢着回答,委屈的很。
那大叔一脸的歉疚,边嘘寒问暖边跟我们不停地“对不起”,巧巧摆少爷架子,弄得那大叔很为难,我就充当下人圆场。
好不容易出了那个鬼地方,外面的世界可真是精彩。昨晚巧巧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看到他今天恢复了本性还真是好笑。
这一路他一直走在前面,好久都不回头和我说话,估计是想起了昨晚的“丑态”不好意思了。
等路过和弈扬昨天约定的电影院,我突然很想去看一下弈扬是不是还在等,虽然结果固然是否定的,但心里像是有个结,
不去确认一下就解不开。
我跟巧巧谎称去买东西,他正好也不希望我跟着,当即放行了。
我径直走到电影院门口,往里面瞄了一会,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人,他自然也不在里面。
这下终于放心了,不过以后再见到他又不好解释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难道只是为了和他说“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吗?昨晚巧巧问我的那句喜不喜欢弈扬,沉淀了好
久之后却发现明明可以轻松否定的答案变得难以抉择。如果他一直在欺骗我,那我应该恨他,但我恨不起来,他的骗术太
高明了,让我心甘情愿地被骗。
或许,我可以喜欢他,但要远离他。
影院外面是一座广场,初秋的雾气还弥漫着,偶尔有晨练的老人穿着背心跑步,见此情景,我也心血来潮,悠闲地散起步
来。昨晚刚下过雨,空气有点凉,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在身体中酝酿,沁透心脾。
等我走饿了,在路边买了一块面包,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饶有兴致地吃起来。邻座的长椅上落魄地躺着一个人,估计是个醉
汉,真煞风景。
我莫名地又多看了那个醉汉几眼,居然越看越面熟,我在头脑中搜寻着认识的人中有没有类似的,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
长椅……落魄……地铁站!
我蓦地一激灵,舌头被重重地咬了一口,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我匆忙朝着那个身影奔去。
没错!和那天在地铁站的时候一模一样!
“弈扬!你怎么了弈扬?!!”
我把他的身体转了过来,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衣服还是潮乎乎的,头发也湿漉漉的,一定是昨晚下雨被浇到了,这空气又
这么潮,肯定冻坏了!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天啊,好烫!
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睛眯了起来,朦胧的眼神直到发现了我才有了焦距。
我带着一点责备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睡?!都发烧了知不知道?!!”
他干枯的薄唇费力地动了几下:“小曦哥,你来了……”
见他已经意识错乱,我抱起他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汽车急速行驶在路上,他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第十二章:那一夜的吻
十点.医院。
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着,薄薄的皮肤透不出一丝血色。
我无法相信这个形容憔悴的孩子是弈扬,因为那招牌的笑容在这张脸上无处可寻。
吊瓶里的液体顺着冰凉的针尖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体内,我紧紧握住他另一只手,不禁有种同样被刺痛的感觉。
想到他在那么冷的雨夜里等了一宿,鼻子不由得一酸。
我松开他的手去找面巾纸。
“不……不要……”沉睡中的弈扬突然不安地叫起来,似乎是做了噩梦,我赶紧扶住他的手,免得他把针头弄掉。
他反抓住我的手,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息下来。或许是因为太用力,细长的手臂上几条血管明显突出来。
过了不久,那只过于紧张的手松懈下来。他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啊?”我忙站到他面前,急切地问。
他的眼睛扫到了我,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用虚弱的声音回复道:“呵呵……我怎么在这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失约他也不至于不会躺在这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他环顾了一周,厌恶地说:“这里好难受哦,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呵呵,快了。”我急忙接他的话。
等打完了药,我带着他往家里赶。他的气色稍微好了点,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一路上有说有笑。相比之下我心里就显得忐
忑了,生怕他会问起昨天为什么放他鸽子,那样我就为难了。
还好他一个字也没提昨天的事。
车子快开到他家了,我又开始无所适从起来。巧巧让我对他提高警惕,我却眼看着地雷往上踩。倒不是对巧巧惟命是从,
我是真的有些担心,弈扬实在太神秘了,以至于做的事情都好奇怪,叫我没法理解。我不敢接近他,因为我不知道真实的
他是什么样子。
我只能陪他走到这了。
我叫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了车,叮嘱弈扬要多休息,然后付钱,拉开了车门。
“小曦哥!”他见我准备溜之大吉,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摆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我……有点晕,能不能背我回去?”
我禁不住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的诱惑,只好走到后门,让他伏在我背上。那司机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热闹,一个小男孩对
一个大男人撒娇,够他YY一阵的了。
他的脸就贴在我耳边,由于高烧还没完全退,火热火热的,把我的耳朵也烤得滚烫。我用脊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竟忍
不住有些发昏。
背着他走到家门口,已是大汗淋漓了。倒不是他太重,而是我太轻,连他这样的小正太都招架不住,白比他多吃好几年的
饭了。
“钥匙在我口袋里。”他的声音像热浪拂过我的面颊。
我顺着他的话把手伸进他裤子的口袋里,却没找到钥匙,只好反复摸索着,不料隔着裤子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
,在我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前,还因为手感好而多摸了两下。
后背上的身子僵硬了起来。
刚刚很有手感的东西渐渐变硬了,耳边的呼吸声也变得不太自然,像是在克制着一般。
不会这么离谱吧,我仅仅是在掏钥匙而已耶……
我顿时手足无措,这怎么像是我在挑逗他一样……我既没法装作没事一样把手拿出来,又不能继续放在他的那里,进不成
,退不成,满脑袋考虑着要怎么收场。
激烈的矛盾后,我一咬牙,把手从桑拿一样的口袋里猛地一抽,挤出一句唯一能想到的话:“呵呵,手感不错啊……”
他苦笑了一声,自己从另外一侧的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我。
我尴尬地接过来,不堪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糗事,和那句没经过大脑就突兀地冒出来的“手感不错”……
后背一直被一个硬物抵着,直到我打开门把他放到床上才减轻了压迫感。
实在没脸和他面对面地坐着,于是找了个他发呆的机会灰溜溜地从卧室门缝里钻了出去。
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因为除了那个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小屋子以外就没有其他能容得下身的房间了。
但这栋装潢简朴的小屋子,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雪亮的地砖甚至能够映出我的倒影。
地上摆了一排空掉的绿茶瓶,应该是准备攒在一起卖掉的,这孩子还挺会过日子。
厨房的水槽里泡着一盆淘洗过的糯米。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这里吃过的糯米粥,一股很温馨的香味开始翻腾。
我敢说我确切地闻道了“家”的味道,平淡而甜蜜,忍不住浮想联翩:某日清早起床,踏着糯米醇香的气息,看见一个小
小的身影站在这里熬粥,然后上前将他抱住,他一生气,便用饭勺敲我的脑袋……
想起自己受伤被他带回家的那次,也有同样的感受。
那些所谓“欺骗”的流言瞬间不攻自破,我为了曾经相信过那些话而羞愧。或许是巧巧讨厌他,或是弄错了情况。尽管弈
扬做过不光彩的事,也仅仅是被人利用,他的心里总是对生活装满了憧憬。
我让他受了伤,就一定要弥补。
回到弈扬的卧室,他已经熟睡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或许是他太疲惫了。
巧巧应该正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想起他昨天晚上问我的话,问我是不是喜欢弈扬。现在应该是时候向他坦白了。
我用卧室的电话拨了回家。
接电话的自然是巧巧,估计我又免不了被他一顿挖苦。
“喂,我在弈扬家。”我压着声音,像在承认错误。
“呵呵,我一猜就是。”他笑了笑,“他怎么样?没有一直等你吧?”
怪了,他竟没有了受气包一样的口气。可能是昨晚被雷劈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还原不到以前的样子。
我如实回答了被雷劈傻的巧巧的问题:“他……现在正在发烧……”
“啊?”他倒吸了一口气,“那看来你今晚要留下来照顾他了,他爸爸平时不在家的。”
我被猝不及防的友好吓到了:“你……难道就不怪我吗?”
“当然要怪你咯,人家为了你生病你就要负责的。”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有些接不上话的感觉:“可是……你不讨厌他吗?”
他又笑了一声:“拜托啦,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你。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呃……”我心里又荡漾起一圈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你啊……巧巧……”
“没什么啦,你只要别有了老婆忘了家就好,拜拜。”
我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看了看在一旁睡觉的“老婆”,莫名地笑了。这小子,打的什么烂比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