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渊源,
想你健康起来。
这个人和自己差不多大,他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小米一定也有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们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小米希望自己可以记起来。
他们,会因为小米的死掉很多眼泪吧。
就像他的爸爸妈妈,偷偷掉的一样。
小米不是故意看到的。
其实他知道,明也知道。
***
“昨天他去看自己的孩子了。”
“他们怎么样了?还很难过吗?他说他死了有两年了。”
“他天天都去看他,每天一样,同一个时间,晚饭时候。”
“你呢?你回去看他们吗?”
“我?”
“小龙,你从来不说你的事情,和我一样,不记得了?”
“没什么好记得的,反正我已经死了。”
“我听他们说,一个鬼魂带着身前的记忆,久久在人间不愿离去,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
“未了的心愿?”
“我们这里遇到的鬼不都是这样的吗?所以,你呢?”
“我……不知道。”
***
川傻傻地盯着那个米娃娃,不知道小米就站在身边。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自己,该有多好。
那个通灵大师,四处游荡,什么也牵绊不住他。
小米顽皮地对他吹了口气,咯咯笑了。
“小米,你在这里?”
那眼神,望不见自己,却依旧深情。
心里暖暖地,也沉沉地。
是该让这个人开始学着对过去放手才对。
逝者,如若可以获得安息。
生者,也亦将可以得到释怀。
第三节:
01
又一个夜晚悄悄来临,墓地里鬼影浮动。
小米欢快地在他的鬼朋友间飘来飘去,最后还是被大鹏给拎了起来。
大鹏和他们,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小米第一次遇到大鹏,是和川一起出去玩的时候,
他说他这只可爱的小鬼就像是川的小宠物。
在你需要的时候留在身边,在你寂寞的时候扇动小手,
但是永远不可能填补你心里的空缺。
人要去爱另一个活着的人,被另一个活着的人爱,
才会是真实幸福和不再孤单的。
那个大鹏就在街上闲逛,在人群和建筑间穿来穿去,
眼里却没有小米那么做时的兴奋和喜悦。
讨好似的飘过去,就像当初把小野鬼小龙带回墓地一样,
不论是人还是魂魄,独自在外飘荡,
那解不开的忧伤和消不尽的寂寞,
让没有记忆的小米心头难受。
那片墓地,在小米到来后,加入了很多新的肉身不埋葬于那的鬼魂。
善良的小米不知道,
鬼和人一样,有好有坏。
可是他每天欢跳着,在阳光底下雀跃,听着川娓娓道来的有趣故事,
真的不知道愁为何物,
作为一只小鬼,又为什么还要去烦恼。
没记忆,就没有了牵绊和遗憾,
也没有了未了的心愿,心里会空,
所以要很多朋友,很多快乐的东西,
一而再,再而三地填入小米空空的意识里。
和小龙第一次见到小鬼小米一样,
江子鹏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也傻了眼,
他也以为他遇到了一个可以看到鬼魂的漂亮男孩,
眨巴着水水的凤眼,勾起眼角的小小风情,
然后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笑呵呵的露出牙齿,连牙龈也没有藏住。
这个家伙在太阳底下,还透着日光,
如果不是有一个拉着气球的小孩穿过小米走过去,
江子鹏一定认为自己见到的是一个活人。
“你一个人寂寞吗?我给你介绍朋友,我们住在墓地。”
清朗的声音,带着雪花冰冰纯纯的气息,
原来也是一只小鬼。
“我叫小米。”
看到自己没有反应,小鬼愣了愣,眼神里有了一点小挫败感。
原本过白的皮肤,居然还会反射出红红的光。
“我不是坏小鬼,如果你寂寞,就和我们一起吧。”
小米垂下头,无奈地转过身,这个人,并不想和他们一起。
其实第一次看到江子鹏,小米也感觉到了,
这个人的气息和他遇到的鬼都不一样。
“小米。”
垂挂的小手被握住,这个人的手居然有温度。
就像川的大掌轻轻抚过米娃娃时他能微微感觉到的温暖。
“我叫江子鹏,你可以叫我大鹏。”
“大鹏。”
小米又一次大大地裂开了嘴角,给了一个美美的笑容。
后来,小米才知道,
原来大鹏并没有真的死去,
他的身体还在医院的病房里。
植物人。
02
“放我下来!”
“你看大家都好好的,就你蹦来蹦去,你身前属兔子的?”
“大家都看我们了。”
小米挣扎了一下,还蹬了蹬腿。
撅着嘴,很不服气地用手垂大鹏。
大鹏高大,还有活人的气息,
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这些个鬼给举起来。
不过他除了举过几个顽皮的小孩子鬼外,
大鹏只举小米,
可小米,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说,谁让他把他带来,他就有责任看管他。
“我乖乖地,放我下来。”
瞄到一旁的小龙和其他几只鬼偷偷笑着,
脸也开始莫名地觉得烫。
小米知道,这些与身体有关的感觉,只是一种记忆,
作为活人时所拥有的遥远而模糊的本能认知。
“今天又要有人走了,小米,你难过吗?”
小米是墓地里最活跃的小鬼,大家都知道。
而在有鬼要升天离开的时候,
小米会变本加厉的捣蛋。
大鹏知道,那是他害怕的表现。
就像你住在一家医院里,认识很多的病友,
你们同病相怜,互相鼓励着坚持下去,
那种连至亲之人都无法体会的病痛带来的磨难,
却在那些陌生人身上找到了慰藉。
然后你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你,
或死去,或出院,
而你却一直留在那里,
努力笑着,和所有人说话,
心里,却是无比的落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自己,
去结束一种苦难,或是去开始一种新生。
“今天明去医院复诊,不来了。”
发现自己和明文的诡异关系后,
小米在那一天就一定会附身到他的身上。
这是第一次,在认识明文后,在他不能来那一天,
有鬼魂实现或放下了自己的未了心愿,
要升天了。
复诊的日子,妈妈会陪伴他全天,所以明文没有时间溜出来。
“大鹏,我怕。”
第一次透露自己的心声,软软地趴在那个人的身上。
“小米,不怕,大鹏在。”
“我们去送送他吧,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好。”
今天要走的那个鬼,是一个二战时期的大兵。
被坏人冤枉了,前几日才沉冤得雪。
他的家人终于可以把他的照片光明正大地摆在家里祭奠了。
他说自己枉死并不是他最放不下的,而是他的孩子让他迟迟不愿意走。
他想要他们知道他们的父亲,爷爷,外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希望自己可以给他们留下最宝贵的东西。
大家红着眼睛,却没有眼泪落下里。
死人,是不会哭的。
真正痛到欲哭时,却已无泪可落。
03
“小米,你在想什么呢?”
“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好不?”
“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你也有你放不下的东西,对吧?”
“这就是记得身前事情的坏处,呵呵,所以大家都该喝孟婆汤。”
“小龙,你笑得真难看。不用安慰我,其实我都明白的。”
“小米,知道为什么我会愿意和你来这里吗?”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的笑容,有点傻傻地,看是很开心。”
“嘻嘻,有几个鬼鬼说我是笑死鬼来着。”
“小米,你说大鹏会怎么样?毕竟他还活着。”
“是啊。”
“你怎么想?”
“我?”
“你懂我的意思的。”
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自己,那个时候,
小米还会那么开心地笑吗?
***
小米和小龙,有偷偷去看过大鹏,
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大鹏。
在他的床边,永远会有人守着,
那么默默留下的眼泪,从来不让没有知觉的大鹏知道。
病房里,永远那么整洁,还有淡淡的幽香。
每天的按摩,擦洗,没有一刻的懈怠,
他们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沉睡中的年轻人,还会再次睁开眼睛。
就那样杵着,小米会发呆出神,
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墓地里有近百个鬼魂游荡着,大鹏是不一样的。
真的鬼况且留不住,何况是一个还活着的人。
灵魂出壳,真是很神奇的事情。
小米,一定想他的大鹏活着的,不是吗?
小米的大鹏,小米的小龙,小米的川,小米的明,
小米升天了的还留在人间的所有鬼朋友们,
还有这片小米寄居的墓地,
那是小米的亲人和家。
但是,小米到底是谁呢?
***
米娃娃,在夜里,躺在次卧里那张铺了雪山图案床单的单人床上,
小米走过去,在上面躺了下来。
眼睛眨了几下,沉了,似乎要睡了。
但死人是不用睡觉的,所以,也会觉得好辛苦。
那个大兵走了,走的时候笑得那么灿烂,
小米,有自己的未了心愿吗?
那传说中美得无可比拟的天堂之光,
会让自己感受到像冬日的太阳照射在身上那样惬意的温暖吗?
冷清清的房间,冷冰冰的床铺,
感受不到温暖的鬼魂,对于寒冷,
确是敏感得那么真实。
意识朦胧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小米,相信我,虽然你死了,但你的肉身,一定还完好的存在着。”
“是吗?那……会在哪里?”
“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这是为什么我没有生前记忆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可是小米你要记住,当你的生命结束,你就已经重新启航了。”
灵魂,如若纯净如初,
身体,也亦将完好无损。
第二章:冤家伙伴
第一节:
01
明文在一个白天独立来到了墓地,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一个小女鬼蹦到他面前,绕着圈地看着他。
小米急急忙忙地将她拉开,怕她的寒气伤到他,
因为每次一有别的鬼靠近,他都会小小哆嗦起来。
其实这个墓地里,没有一个鬼比小米更冰,
但是在附身到明文身上后,两个人反而都会暖起来。
小米知道自己对明文是一个不一样的小鬼,
明文对于小米是一个不一样的活人,
还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只是这个男生,小米会很在意,
不管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他们可以相互结合,
小米都想保护这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人。
***
“他真好看啊,小米,你好小气哦,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病了,你靠那么近,他会不舒服的。”
“哈哈,我知道了,小米喜欢他,小米喜欢他。”
“不许乱讲,我们都是男生哎!”
“那有什么?我是个鬼,还死了很多年,但是我与时俱进。”
“走走走,女孩家家,怎么那么惹人讨厌呢?”
“小米红红脸,羞!”
“我让大鹏把你举起来!”
“呵呵,大鹏不会举女孩子的。”
“小龙,你也不帮我。”
***
明文仍旧在那棵香樟树下静坐,望着眼前整齐的十字架。
眼里没有什么波澜,静得就像香樟的分支一般。
在他身边推推搡搡的三个吵闹的小鬼,
对于他,如同冬日里的空气,夹了冷冷的风。
赶走女生和看好戏的小龙,小米在明文面前坐了下来。
宁静的午后,和风拂面,阳光温和。
眯着眼睛,明文似乎又要睡着了。
腿上那本浅蓝的笔记本开着,醒目的地方,多了一个文档。
那个文档命名为——“明请你打开”。
小米探到明文和电脑屏幕之间,左右转着脑袋。
这个人似乎真的又睡了,而那个文档,很有吸引力。
小米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靠上明文的身体,陷了进去。
***
“也许小米真的是喜欢这个人。”
“不可能,小米是鬼,他是人,何况……小米什么也不懂。”
“是啊,傻傻的小鬼,不过……真喜欢了,他自己未必知道。”
“那就不要知道的好。”
“小龙,可不像你平常说话哦。”
“大鹏,难道你不觉得对于鬼,还是糊涂的好吗?”
***
那个文档,真的是一封信,一封他自己都不知道写给谁的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三行字,却让小米惊了。
“墓地的朋友,如果你看到,请留下一个名字。
我想可以在梦里再见到你时,叫住你,因为你,总是跑得很快。
——明”
于是,明文真的见到过自己吗?
小米伸手摸摸了额头,也就是明文的额头,微微有些烫。
墓地这个地方很怪,夜里风不大,倒是午后,会起风。
午后,不是他该来的时刻,是因为想他吗?
小米附上明文的身,
明文便会在他的梦里见到小米吗?
跑得很快的小米,是要去哪里呢?
“我叫小米。”
短短四个字,小米抖着手打完。
不要轻易和活人产生联系,这是所有鬼魂的箴言。
小米一次又一次,给打破了。
02
“为什么?”
“大鹏,你在说什么啊?”
“你疯了吗?如果让他知道你的存在,也许……”
“明不会害我的,相信我。”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就像……知道你,知道小龙不会害我一样。”
“小米你傻不傻?他是人,而你是鬼。”
“明很孤单,我……大家都是一样的。”
“你喜欢他?”
“喜欢。”
“你真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不然干嘛和你说话,把你带来这里?”
“这喜欢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你……”
“大鹏,你去哪里?……咦?生气了?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