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米喜欢很多人,或者说,小米认识的人,他都喜欢。
川又叫他了,真的很依赖小米哦。
小米什么也不做,就是动动小手,川就会笑得像个孩子。
那个米娃娃,在两个不该有联系的生命间传递着不该有的关爱。
那个八卦盘,小米不常用,因为他回答不了川的问题。
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川在挂念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冒充别人心里的人,是不对的。
墓地里的一些死者,他们就活在深爱他们的人的心里,
如果有人试图取代他们的地位,他们就会很伤心很伤心。
小米不懂,只是跟着难过。
小龙说,小米善良得很傻,傻得很善良,幸好是鬼。
小米又不懂了,问是为什么。
小龙笑呵呵,说如果小米是人,会被拐。
江子鹏不大喜欢小龙说那样的事情,
小米歪着脖子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咯咯笑了。
做一只快乐的小鬼,小米,已经很开心了。
现在他这只小鬼,有想念他的人,有朋友,还有墓地这个家。
知足的人常乐,知足的鬼,便永乐了。
“小米,还记得我们那年夏天吗?”
摇摇头,结果动的是米娃娃的小手。
川,又开始讲述他和那个人的故事了。
小米认真听着,也许很快,他又有故事讲给明听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哪怕你不是他了。”
小米眨了眨眼睛,川……亲了亲米娃娃的脑袋。
喜欢,要亲亲的吗?
小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冰冰的。
我——也——喜——欢——你。
八卦上的指针转了转,留下了5个字。
小米,在同一天,和两个活人,产生了联系。
傻傻的小米只是想他们不寂寞,
善良的小米不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危险,小米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
小米,希望他喜欢的人,开心。
开心,没有记忆的小米,能够理解。
***
“笨鬼一只。”
“你怎么也来了?”
“就你能偷看?小米再笨,也是只漂亮的鬼,看看不行?”
“也许这些人不在乎小米是鬼。”
“所以呢?”
“他们会真心地把小米当作一个朋友,像我们。”
“小龙,鬼是不相信人的,因为鬼以前都是人。”
03
“小米,小米……”
咦,又有人在叫他了。
小米看看川,不是他在叫自己,
还有谁的呼唤,小米可以听到呢?
那声音很是陌生,应该是个少年,气息不足,软软的。
小米摇了下头,声音没有了,或许是个幻觉。
“小米,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去我们常去的公园。”
川把米娃娃抱起来,又神采奕奕的。
这个人,一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小米知道,别人,都以为他疯了,失去爱人后,疯了。
怎么才能让这个人重新开始呢?
再帮他找一个活人做伴侣。
小米想着,点了下头,对的,真聪明。
还在米娃娃身体里的小米那么用力地点头,
米娃娃的小手也卖力摇晃了两下。
“你也想出去?真好,白天,你是不能在太阳底下的,对不?”
不对不对,小米天天晒太阳,但是否认吗?
川以为,他保护着小米的魂魄,他以为自己对小米是有用的。
可是小鬼小米,不需要人的保护,
在小鬼小米的意识里,从来,没有需要过人。
***
“小龙,你相信通灵大师吗?也许他可以帮我找到亲人。”
“亲人?你看看我们这里这些个有亲人的鬼,有你开心吗?”
“你没有听过愚者欢乐吗?”
“那把你叫醒那个通灵大师呢?”
“我找过,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也能看到你,对吧?他真的通灵?厉害。”
“他很厉害,就是笑起来,怪怪,尤其看着我的时候……”
“怎么样?色咪咪的吗?哈哈。”
“色咪咪是什么?”
“就是想吃你的样子。”
“他知道鬼不可以吃的……通灵大师不捉鬼,改吃鬼了?”
“望天,小米,你简直未开化。”
***
没有身前记忆的小鬼小米,就像幼儿园的宝宝。
宝宝小鬼小米,真的,不懂人世。
不过小鬼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已经知道帮川找伴侣。
乖乖跟着川走在大街上,穿过一个个好奇地看着川的行人。
小米仔细瞧着那些人,想从中找出一点友善,
然后,找一个和川般配的人。
墓地的一个鬼告诉过小米,伴侣就是两个人一起,
然后互相关心和照顾,一辈子,
然后很开心过完一天又一天,
直到,生命结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鬼,
还是在一起,一起升天,再不分离。
川和米娃娃,那一定是不行的。
小米想着,又穿过了一个和川擦肩而过的行人。
咦,前面又有一个盯着他们看的人。
小米回望着越来越近靠向他们的少年。
这个少年似乎不是在看川,而是在看自己,
这个少年就和明一样年轻,很帅气,就是……
为什么他皱着眉头呢?
小米被盯得不好意思,悄悄闪到了川的身后。
那目光,似乎比太阳光,还有灼热。
小米晃晃脑袋,难道那个人,也是一只鬼吗?
第二节:
01
“先生,你小心点,你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也能看到?”
“你知道?”
“我知道,真是羡慕你。”
“先生,我们不该和他们有接触。”
“虽然我见不到,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害我。”
“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一个新朋友,是不是很可爱?”
“先生你疯了吗?他是鬼。”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那个亲人?”
“什么?你冒充他的亲人?”
“小米出来了?不在米娃娃里?左边,右边?”
“如果先生你看不到他,也不认识他,最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小米,我认识的。”
“鬼和人,是不该再有联系的,你不懂吗?”
“我没有害他,我只是……”
“你什么?小鬼,离人远点。”
“别那么凶,小米不是坏人。小米?”
“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去动动米娃娃的手,告诉他,我……”
“说了你别缠着活人。”
“你怎么能对小米那么凶!”
***
在外人看来,路边上演的戏码很是荒诞。
两个模样好好的年轻人,面对面指手画脚,还对着空气囔囔。
没有人看到颤栗在一边的可爱小鬼。
耷拉着黑黑毛毛的小脑袋,像个被训的孩子。
瘦弱的身躯,薄且微透,
只是一个魂魄,找不到归宿的孤魂。
冒充这个人的亲人,不是要图什么,却真实的窃取了什么。
一个活人的生活,记忆,那被生者牢牢抓住的,
自己失去的,是一个完整的身份。
水水的眼睛红了,委屈地盯着那唯一能见到自己的人。
那投向自己的厌恶而排斥的目光,灼的心很痛。
没有眼泪,又一项被死亡剥夺的权利,
如同被它剥夺的温暖,触摸,知觉一样,
都不再有了。
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没有记忆的小鬼。
转身跑走,没有藏住溢出口的弱弱的呜咽声。
不甘心,委屈地不行。
为什么是只小鬼了,还会有那样想要被人关怀的奢望,
不懂。
还有川,一直说那个人是他的亲人,
那为什么小龙和大鹏都说,那个人是他的爱人呢?
原来小米还是什么也不懂,
疯狂地在太阳底下奔跑,跑着跑着,似乎飞了起来。
双脚腾空,又落地,又腾空,小米不知道,
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
那个少年,看自己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明明不认识,为什么眼里却有那么多的讨厌。
墓地里的朋友都说小米很可爱很漂亮很讨人喜欢的,
那个通灵大师也会对小米笑呵呵。
那个人,不喜欢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小鬼吗?
那个陌生的少年,让小米的心,很难受。
02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和他说话!”
被扑上来抓着自己的人冲击地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那个飘走的孤单单的无助的背影,突然揪住了自己的心。
不可以去对它们用心动情,这是规矩。
那是一只小鬼,
不管多么可爱,多么漂亮,眼里多么单纯,
仍旧是一只小鬼。
拥有那样的特殊能力,本不是自己的心愿。
接受出于无奈,却从未真实被自己认可。
不能和那些东西有牵连,
因为人鬼殊途。
从见到第一个鬼魂开始,谷枫就告诉自己,
永远不要和它们有关联。
家里,爷爷,还有他,都可以见到鬼魂,
爸爸不可以,弟弟帆帆也不可以。
***
“为什么不说话?小米呢?”
“他跑了。”
“跑了?现在是白天,他……”
“他不会见到阳光就消失的,他只是再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而已。”
“原来,他从不需要我的庇护。”
与自己气质完全相左的米娃娃还被自己抱着。
是真的疯了吗?
知道自己死去的那个到现在还不敢承认是爱人的人没有回来,
但那个小鬼还是让自己很开心,
因为他们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善良。
原来,不用躲藏在这个被施过福祉的米娃娃里。
原来,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原来,他本可以离开,完全不用理睬自己。
小米和自己的爱人,真像。
***
“他跑走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跑得太快,我没有看到。”
“那个小鬼,长什么样子?”
“瘦巴巴,干瘪瘪的。”
“那他身前,一定也不是过得很好,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终归已经死了,你……别和他再接近了。”
“你不懂的,即使你能看到他,我看不到,但是我想,我比你了解他。”
那个小鬼,瘦不见骨,皮肤白皙,居然还透着红,发愣的时候也很恬静。
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很讨人喜欢,很受欢迎的人。
得有多少人在思念他呢?
自己撒谎了,对所有知道他能见到鬼魂的人都那么说。
为了不让他们对不实际的东西抱过多的幻想,
也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幻想。
那个小鬼,跑走之前,那抹闪烁在眼内的不安,
那再流不出眼泪的湿润了的眼眶里,
没有对他的责怪,或者抱怨,
只是那让人心疼的忧伤,
绝望而悲凉的眼神里,却还有不屈和光一样的明媚,
是个难缠而固执的小鬼。
是一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小鬼。
03
小米没有回到墓地,在街上晃悠,心里难受着。
第一次有人对他那么凶,
第一次有人对他鬼这个身份那么鄙视,
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不欢迎他的存在。
可是做一只小鬼,又不是他的意愿。
小米也想见到自己的亲人,
想像那些升天的人一样去属于他的地方。
小米不是故意留恋这里,
不是故意去缠着川,
只是寂寞,害怕孤独。
不要,讨厌小米。
“小米,小米……”
又听到了那样的召唤。
小米揉了揉眼睛,随着本能向着那召唤走去。
***
“为什么他一定要找小米呢?”
“如果小米和他都健健康康地活着,两个人……嘻嘻。”
“如果你也升天了多好啊。”
“小龙,你开始讨人嫌了哦。”
“他知道小米不是人还来找他。”
“也许他是想他死后有个朋友,呵呵……好了,开玩笑的。”
“你个腐鬼。”
***
小米和明文在墓地遇到了。
原来是这个人在召唤自己,那是明叫小米的声音。
小米甜甜地笑了,乐呵呵地跑到明文面前。
“小米,你还在吗?”
在的,在的,小米就在你面前。
“小米,我有给你留信,看过吗?”
信?又是什么信?
那本浅蓝的笔记本正躺在香樟树下,
屏幕上开着一个文档。
要回复吗?醒着的明文,他还附得上吗?
“小米,别理睬,听到吗?”
“小龙,我……”
“大鹏说得没错,人和鬼,不该有联系。”
明文坐回到树下,将笔记本让回膝盖,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小米来,给他留下话,或走进他的梦里。
小米想起了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少年。
他们两个换一下多好。
明文想见到小米,就见到他。
那个人不喜欢见到,就见不到。
小米是小鬼,可不是坏人。
“小米,你别……”
“和明说清楚,是该说说清楚的。”
小米慢慢靠着明文坐下来,倚上他的身体,
转眼瞄了一下他的睡颜,这个少年真好看。
小米笑了,将自己沉入了明文的身体里。
那张好看而略显苍白的小脸,
渐渐泛出红光。
垂落的睫毛扇扇,将眼皮抬了起来。
小龙站在他们面前,和那个小女鬼一样发着愣。
不是第一次看到,却和第一次一样惊艳。
因为漂亮的小米活生生地对着他们微笑。
这个人,长出了一张和小米一模一样的脸。
第三节:
01
“小米,那些故事,是你写的对不对?
那些故事里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他们和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小米,能和明说说话吗?
明,不会怕的。”
缩小窗口,小米顽皮地打开了摄像头,
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是醒来后第一次,
那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小米的脸。
鬼使神差地按下“拍照”,
可爱的小米,严肃的小米,傻傻的小米,漂亮的小米,
一张张静止在规矩的框框里,
小米有了照片了。
照片存档,藏在不被注意的文件夹里,
明能不能看到,赌一把吧。
小米开心地笑了笑,也许有了这个,他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亲人。
***
“唉,看得我泪汪汪。”
“小米到底想做什么?万一他也找个通灵师来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