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是谁救的,自己的生活是谁给的,自己的现在是谁许的,心里一百个明白,只是光明白,还是不够的吧。听说老
头子现在就居住在B城,这个消息让常邵宇莫名的心一阵紧。
如果常邵宇只是贺司潇偶遇的那个简单而热心的大三学生,该有多好。
如果我们大家都只是那个我们自己,该有多好啊。
在医院值夜班的陶聪磊接待了他的一个特殊访客。
“这个病人的情况……还真是有些特殊。”陶聪磊翻看着来人递上的一份完整病例,面带难色。“要知道,除非是心脏移
植,否则你的朋友活不过23岁。当然,如果一直靠药物或者仪器勉强支撑着,会活得再久那么一点,不过如果可以这样,
现在来看我的应该是患者本人吧?”
“他身体的排异性很强,导致身体更弱,小时候我们带他去做搭桥他差点没撑过手术。……
今年,他已经活到他生命的第22年了。……
近几年我一直在世界各地跑,寻找任何可以救他帮他延续生命的办法。……”
语速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表情僵硬得看不出感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陶聪磊能感受到那股袭人的悲伤。
“那么你找到我是因为你相信我能救他?有那么多比我有经验的医生和心脏科权威,你却找我,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你大胆。”
陶聪磊轻轻哼笑一声,大胆,难道还要我为你去黑市上弄个心脏回来救你的朋友?
“或者说,因为你有别的医生没有的,我所需要的。”
“比如说呢?”陶聪磊靠着契合身体弧度的皮质椅背,谨慎地平视着眼前这个镇定的高大男人。
“你会知道的,这个要你自己发现比较好。”来人站了起来,露出一个绅士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陶聪磊医生。有机
会我会带我朋友来见你,你会愿意认识他的。”
陶聪磊没有答话,在大脑里搜索着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来求医的人。在威胁吗?
瞟了一眼桌子上来人的名片,难道是景东的亲戚?
I 依赖 —— 10
一早,褚俊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叠新的文件。
他让手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四个受害人的全部资料都调出来,寻找其中必定有的某个未发现的联系,他不喜欢被人牵着
鼻子走,尤其是在这个位置上。
杜明明给他的意见他只是想作为参考,而不是依据。不是不想给这个人面子,不是不敬佩他的能力,而是他毕竟是父亲指
派下来的,这多少会让他带有一些抵触的情绪。
这个案子,他想靠自己来破。
把那叠资料看完,再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还真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本来想再约贺司潇,看来要改时间了。人嘛,必定
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何况他还是个警察。
而他是记者。褚俊猛然从那堆资料里抬起头。
关于满月杀手的消息曾经被一个记者报道出来,闹了一次小风波,后来是被父亲压下去的。
如果自己变了,为什么他不会变呢?
不是不相信自己看到他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不是不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而是这个世界本身没有太多值得他相信的东西。
还是……小心点为妙,不能把与案件有关的任何消息透露给他。
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只能是他的潇潇,不是一个记者,甚至不是贺司潇。
打定主意后,褚俊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个独给潇潇的笑容,低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无良老板不在,贺司潇倒是准时出现在报社,一板一眼地做着份内的工作,偶尔和同事聊聊天,说个笑话。其实报社里的
人还是很喜欢他的,要不是以前无良老板老是霸着他,给他安排一些奇奇怪怪的工作让他没时间和同事沟通,现在他们早
就成了他的朋友了。
朋友,需要很多很多,这样被记住的自己,就有很多很多个,这样,那么多的自己里,总会有一个,最像真实的自己。害
怕被人遗忘,是一种衰老的表现,还是一种对抓不住自己生命的恐惧?
贺司潇没有答案。复杂的问题还是自动屏蔽吧,他,还要是那样一个简单的人。
“贺司潇,报社外面有位帅哥找你。”
正在电脑上尽着自己的本职,听到同事在叫自己,回头一看,一张亲切的笑脸,然后微笑着点头站起来,说声谢谢。自己
来报社快4月,还没有谁来找过自己呢。
那个来找贺司潇的人,就站在报社外,倚靠着人行道上的一棵大的梧桐。
阳光撒在这个精致的人身上,修长的模特般的身材,剪裁合身的银色西服,宛如一个从童话里出来的王子。巴掌大的小脸
,精心修剪的短发,衬着他有型的细致的五官,很是养眼。
这样的人,自己认识吗?
贺司潇走上前,微微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好看的男人。
真的长大了,还是那么漂亮,记忆中白得透亮的皮肤,柔软的红唇,弧度优美的鼻子,细长乌黑的凤眼,只是……眸子里
的东西,不一样了。没有印象中那深刻的蛊~惑人心的性感,而是更远记忆中的清澈。
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就像……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趴在窗口和自己挥手拜拜的小孩。
又长回去了?华清昊不解,但是,他依旧是他,不是吗?
“清昊哥哥?”试探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做梦。
“嗯。”华清昊没有动,点了下头。
声音也变了,没有了童年时的稚气,没有了少年时的清脆,略带沙哑,但还是很好听。
“是你?真的是你?华清昊?你回来了?”
那么惊讶啊?华清昊低头一笑,可爱的小家伙。
华清昊伸手一把拉过走近自己的贺司潇,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
又软了,是不太一样的贺,但,还是被自己找回了吧。
倒进华清昊的怀抱,贺司潇愣了足足半分钟。
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温度,只是那强有力的心跳让自己觉得很安心很踏实。
“贺,我再不走了。”
耳边暖暖地,潮潮地,痒痒地。闭上眼睛,这是真的?
街角停靠着的车里坐着两个人,隔着被全部放下的玻璃望着梧桐下的喜相逢。
罗阳不时地回头看身后戴着挡住一半脸的墨镜的年轻人,他嘴唇微颤着,想说的话怎么也挤不出口。
秉着司机应有的静默,偷窥着身后这个自己应当挂念又不该那样挂念的人。
“走吧。”
合上窗,缩了缩身子往座位里更深地窝着,显得那么小,那么惹人疼爱。
看不到埋在胸前的脸,躲在墨镜后的眼睛,在述说着怎样的感情,是心痛吗?而身体两侧垂着的紧握的拳头,是在愤怒和
不甘吗?想要抢回来吗?本该就是你的东西,还是,本该就与你无关的?
罗阳发动车,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作为少爷们的司机的自己,该如何去保护你呢?
I 依赖 —— 11
华清昊出现在贺司潇的生活里,是在他产生自我意识之后,即打记事起,因为他们的父母是校友好友密友。
据说华爸华妈还是贺爸贺妈的学长和媒人。
小的时候他们两家人就常常互相串门或者一起结伴出游,而两个小孩就呆在一起。
华清昊会给贺司潇讲故事,拉着他的手到处玩,抓小蛐蛐逗他笑,给他买巷子口的粽子糖。
贺司潇会出现在一切有华清昊的地方,有时候他上厕所自己也跟。说他是小尾巴,眨巴着眼睛不理解地咬着手指,然后咯
咯笑着继续跑在他身后,嚷着清昊哥哥,清昊哥哥。
身体不好,怕被别的孩子欺负,不能和他们一起闹,一起疯。华清昊不一样,他会照顾他,让着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甚
至还会记得什么时候他要吃药,会准备好糖啊,话梅啊,给他润口。
贺司潇10岁那年,华清昊全家移民到了国外。那天他哭了,哭得心脏又疼了。
次年的夏天,看着孤孤单单闷闷不乐的宝宝于心不忍,贺妈就帮贺司潇报名参加了那个结识褚俊的夏令营。
然后,直到现在,没有再见过面。
所有与华清昊有关的记忆,就在拥抱的那一瞬间,全部涌回了贺司潇的大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吗?现在住在哪里?有什么打算?真的不再走了?”
那么我们又可以和小时候一样的在一起,这样,贺司潇就又有了一个好哥哥。
“先让我好好看看你。”华清昊松开抱着贺司潇的手臂,围着他转了一圈,又是一圈,上上下下仔细看着。
“怎么了?”贺司潇乖乖站在原地,转着头看着绕着他转了两圈有余的华清昊,怎么出次国好像傻了?
“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小孩了。”华清昊伸手捏了下贺司潇的脸,那次一起玩,他就很喜欢他碰他。
再次愣上半分钟,这个华清昊,贺司潇是陌生的。
“怎么了?”这次是华清昊在问,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细细的头发。这个,感觉倒是一样的。
“有点像是在做梦。”贺司潇的脸微微泛着红,不过看着更健康了些。
“那我再捏你一下。”说罢华清昊预再伸出手,贺司潇躲开了。
“大街上呢,你以为还在国外,以为我还是流鼻涕的小家伙?”贺司潇有点尴尬地挠了下头。
“我忘了。”华清昊笑了下。“那现在你先回去上班吧,留个手机号给我,再联系,有很多话。”
“好。”贺司潇立刻掏出手机和华清昊交换了号码。真的没有想到,他对自己,会有那么多话想说。
“我很想你,贺。”
“我也是。”这个三个字,应该是个合适的回答吧。
回去工作,坐车回家,吃饭洗碗,休息看电视,贺司潇都有点恍惚,脑子里过着与华清昊有关的事情,再把它们和自己下
午遇到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划上等号。不,只能是个约等于。
依稀记得那个华清昊离开的午后,自己趴在窗台上,向他们一家挥手。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微笑,伸手一挥,口
型说着“拜”,然后上了车,甚至没有再次摇下车窗看他。
这个人,12年后回来,说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说很想自己,还对自己说再不会离开了。
你要那么说的人,真的是我吗,清昊哥哥?
“不过你还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贺司潇拿出小时候的相册,把自己和华清昊的照片翻了出来,叫来常邵宇和自己一起看。
“怎么你的朋友都一下子回来了啊?”常邵宇看着照片,很无心地说了一句。“这就是那个华清昊?”
“嗯,这是他11岁的时候。我没有他现在的照片,下次带你见他本人,帅哥一枚。”
贺司潇像平常和常邵宇聊天一样回答着他的问题,心里,却想着他刚才的那句无心话。
自己的朋友好像都回来了,在他现在的年龄,他们,都要回来了?如果是这样,应该还少一个人吧?
眼睛盯着其中的一张照片,小小的自己被一个男子打横抱起,两个人笑得脸都皱了。
贺司潇不禁笑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轮廓清晰的脸,端正的五官,很男人。
你,也回来吧,小潇也想你了。
你们都回来吧,趁还来得及,一起回来吧。
常邵宇注意到了贺司潇的那一笑,心里乐着,表面依旧镇定,翻看着手里的相册。
贺司潇的本意是给他看华清昊,但是对于常邵宇,这是一次接触贺司潇过去生活的好机会。
他小时候的样子,学生时期的样子。他的爸爸妈妈,他的邻居,他生长的环境,他的成长,都印刻在那一张张的照片里。
这个人对于常邵宇,越来越真实了。那么真实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是幸福吗?
“我也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对不对?贺司潇。”
“常邵宇是贺司潇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那么,够了。至少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我的位置。
我们走进一个陌生人的生活,成为他的一个熟人,不仅是一起刻入同一张底片。
我们不再是陌生人,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与我们有关的回忆。
I 依赖 —— 12
House cleaner,即门户清理者,是一种使命型连环杀手。
他们觉得自己身负神圣使命,要去消灭罪人。……
他们会将自己的行为深度合理化,一方面知道杀人不对,另一方面又深信自己在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伴有强迫症倾
向。……
对受害人的研究对使命型杀手很重要。……
另外,他们,绝对不会停止杀人。
褚俊看着杜明明给他的一份初步行为分析报告的摘要,不停揉捏起自己的太阳穴。
在自己刚刚发现端倪的时候,杜明明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些关于受害者的情况需要和他商量。
失踪的四个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上过同一家报社的报纸,原因都是遗弃自己的亲人。
“因为被他们遗弃的亲人并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且都含有一定的隐情,出于保护当事人隐私的需要,都是匿名或者化
名出现的,所以最初的调查没有发现这点。”
那家报社的几份报纸随同那份报告一大早就被摆放在了褚俊的桌子上。
报纸的名字立在正中,张扬的红色狂草,和那张工作证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几倍而已。
“没有别的报社报告过这样的新闻吗?这种新闻很多见。”
“就目前只发现这一家四个人都有报道。当然是巧合的可能不能完全排除,只是就嫌疑而言,已经够大了。”
看来我们的再次相遇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这次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来找你了。
褚俊拿出手机,翻着上面的电话薄,贺司潇三个字在屏幕上闪动。
不管这件事情和你,和你们报社,是不是真的有关系,从现在开始到案件结束,我们的关系,就是警察与嫌疑人。不过我
相信,这与你无关,因为你是潇潇,我的潇潇。
褚俊笑着把手机放在耳边。
再等等,等到事情过去,褪去对立的身份外套,你,还是我的。
莫非定律,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佛曰,你心里有什么,眼睛看到的,就是什么。
当我们在一开始确定了看待着个世界的角度,就没有外在的其他别人可以去责备了。
站在老头子位于B城的豪宅前,夏程巍整了一下衣领,调整了一下呼吸,健步走了进去。
老头子是只阴晴不定的笑面虎,而这只老虎的爪子还很锋利,要一个人的小命弹指的功夫。虽然自己一直都还是很讨老头
子的喜欢,但是既然被称为老虎了,就不能以人的逻辑去对待。
被引入宽敞的客厅,坐在沙发里等待,一位佣人奉上茶后就消失了。
老头子现在正在书房见人。
夏程巍饮了一口茶,还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再环顾房子的装修风格,老头子的口味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在客厅里等了半个小时,楼上传来了响声,估计是书房里的人出来了。
夏程巍站起来转身望过去,果然是他。
脸上挂上一丝戏亵的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和自己一般高的漂亮男人。
知道这个人对老头子的胃口,也知道老头子疼他,但是为什么不干脆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还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