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下——天照玉鸾

消防战士们刚刚挖掘开的废墟又一次坍塌了。更加不幸的是，到了晚上七点，天空开始飘下洋洋洒洒的雪花，换作往日，

将近新春的瑞雪都会预示着来年的丰收，人们都会分外喜悦，而此时，雪只意味着加大了挖掘的难度，意味着死亡。

“咱们俩被困住多久了？”

楚洪波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动了一下上半身，倚在了周健的身上。他感觉到胸口开始发闷，但是怕周健担心，并没有告诉他

。楚洪波认为自己命不该绝，一定会出去的。

“八点多了！”

“呵呵！咱俩都快被困十二个点了啊！要是出不去，咋办啊？”

周健懒得回答楚洪波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嗯”，便不再说话了。

“咱俩算是死同穴了！你不会嫌弃我吧？我这个人挺那个的！估计你逃离我都还来不及呢，肯定不甘心跟我死在一起，呵

呵。”

周健有些疑惑，这是楚洪波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没有自信的询问，很不像他。

“什么死不死的！咱俩肯定能出去的！”

周健的眼窝有点温热，他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

“怎么了？你哭了？”

楚洪波抬起靠在周健肩膀上的脑袋，语气中竟然有着几分喜悦。

“咋了？你被我感动了？”

“滚一边去，谁哭了？”

“周健，要是咱俩都有命出去的话，咱们好好的吧，我是真的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周健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在这昏暗的废墟之中，楚洪波能不能看得见。

五十一.

“你怎么了？”

周健紧张地看着楚洪波，他的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压在胸口上。

“可能是被砸了一下，受了内伤了！”

楚洪波苦笑了一下，也许自己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离两个人被困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个小时了，楚洪波心里明白，救援

工作因为偶尔能感觉到轻微余震而分外艰难。就算自己有命活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恐怕世纪园工程的黑幕也会置他于死

地。

楚洪波想到这儿，竟然有了几分释然。但是周健还年轻，不应该和他一起去死。

“是不是很渴？没有水，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周健小心翼翼地探查楚洪波胸部的肋骨，得知没有骨折后，稍稍放心了。楚洪波一把拉过周健的头，两个人的距离突然靠

的很近。四周静得出奇，彼此呼吸清晰可闻。楚洪波看着黑暗中的周健，他深深地看着，五年来，从来没有如此认真仔细

地看着这张脸。平时充满了平和微笑的脸，此刻因为疲惫和脱水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楚洪波手上稍一用力，两个人的嘴唇纠缠到了一起，因为缺水而干涩的唇奇迹般地被湿润了。楚洪波的舌头灵活地舔过周

健口腔的每一寸，滋润着周健的每一寸。绵长的吻过后，周健翻过身，大口地喘气，楚洪波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轻轻地抚

摸着周健的手，然后攥紧。

“还渴吗？”

周健的脸烫的厉害，因为接吻而过度分泌的唾液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

“要是再没有人来救，咱俩就死定了！不饿死也得渴死！”

楚洪波故作轻松，尽量忘记胸腔内翻滚的疼痛。

“咱们说说话吧！”

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周健也变得格外平静。

“说什么？”

“说说你和秦科长的事儿！”

人在死亡面前变得渺小，也变得很伟大。那些无法释然的心结，似乎在这一刻都可以放开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

楚洪波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解开那段尘封的记忆了，那段年少而无所畏惧的心情会随着他一起进入坟墓。但是面对

周健淡淡的一问，心门轰然打开。

“从初见开始吧！”

楚洪波沉吟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了。

“75年的春天，兴辽又迎来一批知青，我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半个点长了，那一批知青里最显眼的就是秦孝文了……”

“妈，你也来了！”

夏小琴掀开医疗帐篷的挡风布，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略微苍白，带着教师特有的威严，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楚夏天连忙

扶着母亲坐下，夏小琴看见了陈慧慧，向她笑了笑。

“你爸爸有消息了吗？”

楚夏天摇了摇头，夏小琴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反而是一种疲惫。这令徐晶很惊讶，她没有见过夏小琴。在那次的事

件中。徐晶把夏小琴归为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被丈夫背叛的可怜妻子。但是，此刻真的遇见了夏小琴，徐晶觉得这个女

人和她不一样。

夏小琴静静地坐着，环顾了一下帐篷，眼神停在了一处床铺上，那上面躺着昏睡过去的秦孝文。夏小琴的脸上显出了难得

一见的柔情，所有的思绪都回到了多年前，那一次初见。

整个兴辽车站被一片红色包围，到处是红色的“毛主席万岁”和“上山下乡再教育”的标语。夏小琴跟着父亲一起来到了

兴辽车站，为的是迎接75届的知青。

那些年轻人从车上一个接一个的下来，胸前都带着大红花，夏小琴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城里人，眼中满是好奇。

夏厂长热情地和那些知青们握手，其中一个很瘦弱的年轻人吸引了夏小琴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冰冷，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

防备，单薄的身躯，承载着沉重的情绪。夏小琴鬼使神差地向那个人走了过去，刚想和他说话，就看见楚洪波也走了过来

，一把将手搭在那个人的肩上。

“喂，75届的，我叫楚洪波！奉阳人，你呢？”

那人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楚洪波一眼，很不自然地躲开了楚洪波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说出了三个字。

“秦孝文。”

“这就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我上赶子和他说话，他还爱搭不理的。我那时候年轻，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会了点上的几个弟

兄，想方设法地折磨他。我知道他爱书，我就抢他的书，当他的面烧了！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家里都是知识分子，母亲因

为受不了精神折磨，跳楼自杀了，父亲烧了家里所有的不红不专的东西，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他和他哥两个从小就没被人

瞧得起过，挨打是家常便饭。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动过他。点上谁欺负了他，我就往死里打。”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

楚洪波习惯性地想掏一根烟，才发现自己还被困在地下。咂了咂嘴，继续回忆。

“他老家是扬州的，祖上跟着军阀头子来到了奉阳，南方的那种柔弱和北方的坚毅竟然都被他长了去。我和他关系越来越

好，才发现他根本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比我干得还多。也就是因为这个，他和小琴扯到了

一块儿去了！”

夏小琴望着秦孝文不算安详的睡眼，喃喃低语。

“第一次就被楚洪波抢了先，这都是命啊！我以为我和你不会再有交集了，可是老天爷开眼了。那次你救了我！”

夏长庆是厂长，性子急，说话像是打雷。厂里面都传他老婆就是被他这个牛脾气给活活气死的。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得罪了

多少人，加上夏小琴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这可就苦了这个年纪轻轻就没了娘的姑娘。

那一天，夏小琴从学校上完课回来，在村口又遇到了以前就骚扰过她的盲流。这些人祖上都是当年要饭从山东过来的，现

在竟然成了根正苗红的劳动人民子弟，整天里耀武扬威的。

夏小琴心想这次是死定了，这些人说斗谁就斗谁，村里面没有几个人敢惹。眼看着那几双令人作呕的爪子就要摸上夏小琴

的脸，她认命地把眼睛闭上了，厄运却迟迟没有来。

睁开眼，才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和那帮人缠斗在了一起。不多时，就把那伙人打跑了。

“狗崽子，你们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那伙人就落荒而逃了。夏小琴愣愣地站在那儿，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没事儿吧？”

秦孝文朝她伸出手，楚洪波冷眼站在一旁。三个人的命运就这样交错在了一起。

五十二.

“你醒了？”

夏小琴坐在秦孝文床边，看见秦孝文醒过来，连忙去端水，他的意识渐渐收回，缓慢地看了看病房四壁。

“我怎么在医院？”

“你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精神打击太大了，徐晶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夏小琴顿了顿，她心里明白的很，秦孝文的精神打击无外乎是因为楚洪波一直被困在地下，生死未卜。

“让我起来，我要去找洪波！放开我！”

夏小琴死命抓住突然起身的秦孝文，她的泪在眼角打转。为什么他还忘不了楚洪波，究竟楚洪波有什么魔力？

“你需要休息，夏天在现场呢，有什么消息他会立刻告诉我们的！孝文，我求求你了，别去了！他已经和那个周健在一起

，你也去干什么？”

秦孝文停止了挣扎，瘫坐在了床上，夏小琴没有松开手，将头靠在秦孝文的肩头，无声地抽泣。

病床上的白色床单，因为刚刚的拉扯，而变得凌乱不堪。

徐晶本想进病房查看秦孝文的病情，病房中传出的话让她停下了脚步，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那种被打败的

悲惨。

徐晶靠在墙上平静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办公室。

周健被困在下面快三天了，她不敢再面对一次次挖掘失败的消息，加上还有很多病人需要她，徐晶回到了厂医院，只剩下

楚夏天一个人还留在现场。

“钟医生！”

徐晶推开门，赵博通竟然也在脊柱外科室，她愣了一下。

“赵先生，你？”

“啊！我总感觉自己被砸到了，让钟医生给我检查杜查！徐护士，你晚上有空吗？”

徐晶有意无意地躲开了赵博通伸过来的手，勉强地笑了笑。这个赵博通色迷迷的眼神，似要将她吞掉一般，让她作呕。

“不好意思，赵先生，我丈夫还困在废墟下面，我实在是没那个心情！”赵博通无趣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我相信夏老师是爱秦科长的！”

周健低着头，在脑海中勾画着一幅幅楚洪波口中的画面。

“起码比我爱的深！”

楚洪波的声音已经沙哑，他舔了舔已经干裂发紫的嘴唇，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唾液。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周健握了握楚洪波的手，虽然两个人被困在了废墟之中，周健却有一种永远也不想出去的想法。这想法也许很傻，但是他

们从来没有安安静静地说过这么多话。不是话不投机大吵起来，就是没说几句，上来就做。短短的几十个小时，却比五年

中的任何一天都快乐。

“没事！那一段日子真的很开心，我甚至都不如道他能不能感觉到我的感情，我只是一味地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起搬

油田的器械，都开心！我想就算这样一辈子做朋友也还不错，可是那一晚，我过界了，但是他也没有阻拦！

那是一个缠绵而决绝的夜晚，那一晚过后，楚洪波和秦孝文再也不能做回朋友，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能。

楚洪波闭上眼睛。

那一晚，秦孝文得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楚洪波从大队偷来了一坛子白酒，两个人喝的昏天黑地。

“该睡觉了，咱们回屋吧！一会儿让人发现，咱俩就废了！”

“不爱回去，大通铺，全是臭脚丫子味儿！”

秦孝文酒量不好，却也喝了好几碗，脸在月光下能看见隐隐的红晕，楚洪波突然拉住秦孝文的手，反复摩擦，秦孝文身上

一抖，声音也跟着颤抖。

“你，你怎么了？”

楚洪波没有回答，拉过秦孝文，紧紧地亲上了他的嘴，楚洪波没头没脑地啃噬着，口水蹭了秦孝文一脸，秦孝文起初还在

抗拒，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暧昧的月光，他渐渐地放弃挣扎，而是乖顺地靠着楚洪波的胸膛。

如果那个时候，两个人能小心一点，发现躲在树后的穆籽，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楚洪波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秦孝文也靡乱的呻吟着。楚洪波胡乱地拉扯着秦孝文的衣服，肌肤慢慢地暴露在夜色中，

被月光笼罩着。

“真美！”

楚洪波痴迷地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宇，秦孝文羞辱地将头侧向一边，身体却诚实地渴望着楚洪波更多的抚摸。

“啊！你，你手在干什么？啊！”

楚洪波声音变得分外沙哑，他也忍得很痛苦，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却要耐心地等待。

秦孝文彻底被欲望打败了，他忘记了挣扎，忘记了羞辱，他只想要楚洪波任意地凌虐他。

“洪波，我也好喜欢你！啊！”

酒后乱性，那一次楚洪波深切地感觉到中国这句古话的深刻含义。秦孝文水灵灵的眼睛和懵懂的眼神都让楚洪波热血沸腾

，他借着酒劲压上了秦孝文的身子，那一晚楚洪波永远无法忘记，虽然记忆不够清晰，可是秦孝文身上的味道，他不算白

暂却很滑腻的肌肤都让楚洪波疯狂，这么多年来，每和一个男人上床，楚洪波都在寻找着秦孝文身上的感觉，直到遇到了

周健，似乎周健有一种魔力，能让他暂时忘记秦孝文。

楚洪波停下了讲述，那一晚的故事，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讲完。周健的手攥得很紧，楚洪波明白他心里不好受。

“周健，可能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也离不开你了！”

沉浸在痛苦中的周健被这句话打断了思路。这算是一个承诺吧！周健想，楚洪波这样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实属不易。

“那夏老师？”

“呵呵，我和她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

楚洪波说得淡定，周健却感慨，难怪夏小琴早就知道他和楚洪波之间的事，而没有任何表示。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名存实亡

，没有任何夫妻情分，也许维系在两人之间的只是一个楚夏天。

“好像有声音！”

楚洪波推了推周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头顶响起了细微的搬动物体的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

“我们有救了！”

五十三.

知道自己即将获救，楚洪波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昏迷了过去，周健喊了几声，都没有

回应。

慢慢地搬动物体的声音由远及近，隐约间能看见一双手正在头顶挖着泥土，接下来几天来的昏暗被彻底地打破。周健眯着

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地面的强光，脑袋上的光圈变成了一个能容纳人的洞，周健迷迷蒙蒙地看见一个身影从洞里跳了下

来。

“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周健感觉到自己被那个人抱住，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眼中布满血丝的楚夏天。

他的脸上全是泥土，眼窝深陷着，似乎几天不见，成熟了许多。

“夏天！”

“哥，快，我送你出去！我爸和你在一起吗？”

“嗯！”

楚夏天顺着周健的目光看去，嘴角还流着鲜血的楚洪波躺在地上，可是，更加令楚夏天震惊的是，周健和他父亲楚洪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