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艾文的春天——林沁人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起不到任何效果，明明看到了那人眼里受伤的神色，为什么下一次还能不管不顾的来接近他呢。

从刚开始的厌烦到后来的习惯，这就是他的计划吗？

在这一点上，那人可能成功了。看着他为自己做这做那，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他还是不够成熟，他还是会疑惑。渐渐的，他不再拒绝那人的亲近，有时甚至会渴望他的亲近。他告诉自己，只是稍微放

纵一下，掌握好恰当的程度就没什么。所以，在那人主动吻他时，他与那人一样心跳得飞快，却并不回应他。

为体育部长庆生的那个晚上，他暗示那人，也提醒自己，两人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飞蛾扑火，再怎么渴望亲近，最后的

结果都是灰飞烟灭。飞蛾心甘情愿，火不能拒绝，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在图书馆耗了一天后，晚上九点多他才离开回寝室。夜晚的路上下自习的学生很多，男生女生，成双成对的，说说笑笑的

从他身边走过。前几天的他和那人也是其中的一对，那人总是歪着头看着自己讲话，而自己总是微笑着听着，偶尔回应几

句，那人就笑得眯起了眼睛，平时看起来并不出众的脸突然就有种光芒四射的感觉。

一点儿都不动心吗？根本就不可能。坦承自己的感觉吗？更不可能。

想着他终有一天会放弃的，想着可以只把他当朋友的，那种真正的自己仅有的几个好朋友中的一个。可是在他捧着保研名

额送给他，企求他的感情时，他愤怒了。

他愿意为了这个名额接近那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生，却不愿意这样接受那人的赠予，他可以利用所有人，却不包括那个

人。

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单纯些，单纯的友情，甚至单纯的爱慕，为什么要掺和进这种他渴望着却也不屑着的世俗。

……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被人施舍的感觉非常难过，尤其当那个人是刘艾文的时候，那个一直用着崇拜的眼

神看自己的人。

他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在那种近乎于强暴的行为中，他得到了快感，夹杂着报复和渴望被满足的快感。单纯为了报复，他

不会赔上自己的身体，单纯为了那隐忍的渴望，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所以，他不后悔。

他自私、势力、虚伪、冷酷无情，这些他自己都清楚，只是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把一颗心都完

完全全的放在他身上。以后也许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也许等他老了孤独一人时，他会后悔，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

不会。

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栋住宿楼，齐原的视线凝注在上面。那人现在就在里面吧，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黎千行会照顾

好他的吧。

罢了，无论他怎样，以后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关系。

齐原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齐原恢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所谓正常，就是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吃饭，忙学生会的工作，偶尔打

打篮球，每天对任何人都笑得温暖和煦，虚伪的关心着别人的同时，拒绝着所有别人的关心。

他跟李冉分手了，其实无所谓分手，因为从来就没真正在一起过。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所以无所谓伤心，那女生也并不清

纯无知，合则聚，不合则散，两人握握手还是朋友。

刘艾文消失了，在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他的消息。叶阳拽着他问，他们

之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很久都没见刘艾文过来了，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寝室里的其他同学也问他，那个每天来送早餐的

表弟哪里去了，现在还得一大早自己跑去食堂抢包子。

那个人不再出现在他身边，他没有不习惯，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不习惯。

一天两天的就这么过去，齐原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有一天学生会开例会时，干部们都到齐了，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找那人的身影，他才发现，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状似随意的问起他的同系同学，得到的答案竟是他这段时间一直请假没有来学校，开始请假的时间正是那件事发生的时

候。

这天的齐原皱紧了眉头，没有了那一贯的温和的微笑。

24.改变

齐原再见到刘艾文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天他刚打开学生办的门，就看见大家都围在一个人周围七嘴八舌的聊

天，他微侧了下头，就看到了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

在看到那个人第一眼的时候，他楞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刘艾文？一个多月的时间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怪

不得大家都围着他看。

刘艾文一直不胖，但并不是很瘦，可是此刻的他，根本就可以说是瘦到皮包骨，T恤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他抬起手撩

了下额前的头发，齐原注意到那胳膊细得可怜，手背上指骨根根分明。以往那总是黑黑的健康的肤色，此刻则是有些病态

的苍白。他脸上带着笑，却不是以往那发自内心的爽朗的笑容，明明嘴角翘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愉悦。

虽然如此，齐原仍然看出他的样子变美了，一种苍白脆弱的美。可是这种美，他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总觉得什么地方不

对，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是眼神的原因。刘艾文身上的变化虽然大，却没有他的眼神改变的明显。那双总是充满热情

的晶亮的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平静到黯淡的眼睛。

被围在中间的刘艾文回应着同学们的问候，他偶然抬头，就瞥见了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眼神只凝滞了一秒钟，他就微笑着

走出人群，“好久不见，齐会长。”

他的神色平静，脸上的客气与自己如出一辙。可是齐原怎么看怎么别扭，这才发现自己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有多么的讨人厌

。

可那是习惯，习惯就是很难改变，一旦改变就会浑身难过的鸦片一样的东西，所以，他也一样挂起个客气的微笑回应。

“好久不见，听说这段时间你请假了？”齐原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总觉得这话像是自己还关注着他，怕他还有什么想法

。

出乎他意料的，刘艾文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以往听到类似的话就会眼神一亮的他，此时平静的让齐原有些难言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上难受，却也并不舒服。

“嗯，”刘艾文点点头。

齐原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没有告诉他请假原因的意思。

空气里有种寂静的微妙的尴尬。

两个人同时张口，看到对方要说话的表情，又同时闭上了嘴。

齐原笑了笑，“还是你先说。”

“齐会长，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辞职的。”

刘艾文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让齐原吃了一惊。

自己在想什么，难道都那样对他了，还期盼着他还像以前那样死缠着自己吗！这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吗！他主动要求远离

自己，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齐原沉默了几秒，对面的刘艾文默默的看着他。

“先开会，一会儿再说！”齐原从刘艾文身边走过去，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

他注意到刘艾文也随着找了个位置坐下，才悄悄松口气。

在接下来的会议过程中，听着各部长报告的他总是会忍不住分神，他的视线不时的飘过那个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的单薄的身

影。

刘艾文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上，头微微低着，有点儿长的刘海半遮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视线停驻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样子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疲惫和悲伤。

齐原每次装作不经意的看着他时，总会被那种疲惫和悲伤刺的心脏紧缩。这种情绪陌生得很，但他知道这不是心疼，看到

这样的他，也许是有一点点的难过，但他绝不认为那是心疼，也许，只是也许，那是歉疚吧。

齐原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明白自己是亏欠了刘艾文，一直以来他都明白，只是明白不等于就要去弥补，因为他更知

道这个时候再去接近刘艾文，自己就真的罪无可恕了，给别人一个不可实现的希望，这比完全不给希望还要残忍的多。

所以，远离他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为什么在他说出辞职之后，自己的直觉反应是绝对不可以呢！

齐原的表面平静，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一直都是思路清晰，镇定自若的，每次登台参加各种比

赛，或者组织学校的大型活动，他都没有如此焦躁过。

会议终于结束了，齐原注意到刘艾文几次想过来跟他说话，他都故意跟其他人讨论工作忽略他。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了他自己，刘艾文还有黎千行。

刘艾文对着黎千行笑笑，“黎师哥，你等我一下，我们一会儿一起走。”

黎千行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齐原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转瞬又松了开来。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齐原告诉自己，这是同学间正常的关心。

“没什么，”刘艾文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齐会长，我刚才跟你说的辞职的事……”

“你写了辞职报告吗？”齐原打断他的话。

“啊？”刘艾文摇摇头，“我不知道要写报告的。”

“学生会是校方任命的正规学生自治团体，要离开也需要校方的批准，你先准备个报告交上来，然后再说吧。”齐原摆出

这个问题就这样定了的姿态。

“哦，好。”刘艾文只有点头接受。

看着刘艾文和黎千行的背影双双离开办公室，齐原的心头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寂寞感觉，他看着门口自嘲的笑了笑，这算

什么？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吗？从来没有得到又谈何失去，更何况那本来就是自己亲手推出去的，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那天你走的很急，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黎千行的神色虽然淡淡的冷冷的，刘艾文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关心。

“已经没事了。”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那天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

刘艾文没接着说下去，黎千行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天在旅馆独处的两人，曾经无距离的接近，曾经交心，却也仅止于那天，仅止于那种特殊的

情况下。

经过那一天，如今的他们可以称之为朋友，却是需要保持距离的朋友。他们会在心底默默关心对方，却不会过于亲近，因

为两人的心里都各有顾忌。

和黎千行分手后，刘艾文先去了趟校外的糕点店，这家店离学校并不近，要走过好几条街，可他并不嫌远，还是要每天都

来。进了店在玻璃柜台外看了一会儿，才选了一小块儿漂亮的草莓蛋糕，看着店员用透明盒子装好，付了钱，他小心的拎

着回了寝室。

打开寝室门的时候，多多正背着他低头忙碌着什么，他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多多回头看他，视线在他的脸上扫了一圈儿，

然后来到他的手上，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刘艾文瞬间松了口气，已经回来几天了，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有机会看到

他这样的笑脸。

“哇，又有好吃的蛋糕啦！”多多扑过来，抓着刘艾文拿着蛋糕的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蛋糕看，“好想吃哦。”

刘艾文笑着敲敲他的头，“馋猫！给，吃吧！”

多多小心的打开包装，拿着小勺先挖了一颗大大的草莓递到刘艾文嘴边，刘艾文笑着摇摇头，“我不喜欢甜食，你吃吧！

”

多多就笑眯眯满足的把草莓吞进去。刘艾文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五味陈杂。

回想起请假后第一天回学校，最让他忐忑不安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甚至不是那个伤害了他的人，他最怕见到的，就是多

多对他的敌视。

那天，他犹豫的打开寝室门，多多就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他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自己，脸上的表情楞楞的，那一刻，刘

艾文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多多打他一顿消气。

多多却突然哇的一声跳了起来，刘艾文被吓了一跳，下一刻，多多就扑在他怀里，呜呜哭诉，“小艾，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我问了所有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就连叶阳都不知道。打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就

那么突然消失了，我担心死了。”

刘艾文紧紧的抱住多多，疲惫到极点的冰凉的心底，终于又有了一丝温暖。

刘艾文很感谢老天没让所有事情都糟糕到极点，至少多多是幸福的。他的愿望成了真，经过那次，多多与苏毓真的是跨过

了一道鸿沟，多多已经在渐渐接受这份感情。

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了罪过，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那件事，多多可能永远不会踏入同性恋这个圈子，而同性恋三个

字就意味着不被承认和未来艰难的道路。

虽然他相信苏毓不会让多多受苦，但社会环境如此，不管如何的强势，都无法让他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而且，说到底，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出卖了朋友。

他明白自己亏欠了多多，他愿意用未来的永远的真心来弥补，尽管多多的心里并没有怪罪他。

25.挣扎

接下来考试月就来临了，其实要不是因为考试，刘艾文也不会这么早回学校。

这个月里所有的课程都陆陆续续结课，刘艾文每天几乎都泡在自习室里，他这个月里落下了很多课，得抓紧时间补回来，

好在苏毓在多多的央求下，给他走了后门，帮他划出了重点，要不还真够他受的。

现在已经是盛夏，天气热得厉害，教室里没有空调，只靠开着的窗户透风。他活动了一下因为长久的坐姿僵硬了的身体，

却在见到不远处坐着的一个身影时，楞了一下。

那人正回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后，对他笑了笑，又转回头去看自己面前的书。

刘艾文的视线没有停留，他拿了杯子到水房接了水，拿回来喝了几口，就专心的继续看书。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似乎又回头

看了一眼，他没有在意。

齐原忍不住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斜后方，刘艾文正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在这里遇见他并不意外，事实上在进这栋教学楼之

前，他就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他。

不由自主的就跟在了他的后面走进了这间教室，看着他找了位置坐好，他也在附近坐了下来。刘艾文明显的并没有注意到

自己，这让齐原有些莫名的郁闷，过去那个一直对他心心念念的刘艾文真的是消失了吗，这不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进行的

吗？

当初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结果的，否则为何那样做。如今，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在进行，却没想到唯一的差错竟出在

自己身上。

他知道自己对刘艾文有感情，知道自己有点喜欢他，但也仅此而已，他一直这样认为，这种感情就像是豆浆里的糖，放了

不见得就会让豆浆变得多好喝，不放反而可能更健康。

但是他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然开始对自己过去的作为产生怀疑。他一直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从未为自己的选择犹豫过

，也从没对自己的行动怀疑过，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了，这很不好，而促使他怀疑自己的原因，就在他的斜后方。

齐原忍不住又一次瞄了一眼那个方向，却蓦然发现那个座位已经空无一人。他回过头去细看，桌子上已经没有书本，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