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艾文的春天——林沁人

已经走了。

他有些失落的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刚才自己过于专注了，竟然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没有心思再看书了，他收拾了东西出门下楼。

算了，这算什么呢，就算时间再回到过去，他还是一样的做法，如今，他又矫情个什么劲儿呢。刘艾文能放得下，他为什

么不能？

话虽这么说，在见到站在教学楼门口的人影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齐原看着眼前的刘艾文对着自己笑了笑，客气温和的笑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找我？”齐原本来想问的是找他什么事，却又觉得这话太过于自恋，刘艾文虽站在这里等人的样子，现在的他却未必

是在等自己。

刘艾文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齐原得到他的肯定答复，面上更加温和了些，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他眼里闪耀着高兴的光芒。

“找我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吧，想不想吃雪糕？我请客。”齐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自然，不至于太过热切。

“不用了，谢谢齐会长，”刘艾文低头从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就拿出一张纸递给面前的齐原。

齐原疑惑的看了一眼，接过来打开一看，神情就黯淡了下来。

“你等我就是要给我这个？”

“嗯，刚才在自习室就想给你的，怕影响你看书，正好看书看累了，就在这里转转，顺便等你下来。”他停顿了一下接着

说，“我当初进学生会就是通过非正当手段，给大家带来很多麻烦，这段时间多谢齐会长和其他师哥师姐的帮助，我离开

了，也可以给其他想为同学们做点儿事情的同学让出个名额。”

齐原静静的听着，看着面前这个苍白瘦弱到随时都像要马上昏倒的人，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都是在他看来，以前的

他绝不会说的话。他面前的这个人，经过了短短的不到两个月，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任性纯真的有些幼稚的人，如今似乎突然长大了，成熟了。

这种成熟让齐原心里微微的刺痛，一如他的疲惫和悲伤带给他的感觉。

“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很称职。这辞职报告我先收着，过几天才会交给校领导。你……如果后悔，这几天可以来找我。

”

说到最后一句时，齐原有些迟疑。他总觉的这样会让刘艾文知道自己内心的那丝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渴望。可是不如此，他

又觉得有些不甘。这两种情绪拔河的结果出来了，显然是内心里最真实的渴望占了上峰。

他期待着自己的让步可以让刘艾文有所触动，站在对面的刘艾文却仅仅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道了再见转身离开。

齐原看着他的背影楞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从浓重的被抛弃的感觉里脱出身来。

他对自己苦笑，这又是何苦呢，成功的推开了，又想拉回来，姑且不论人家愿不愿意，自己这关都过不去啊，他齐原什么

时候成了这么个连自己都想鄙视的人呢。

刘艾文走了很远还能感觉到盯在背后的那两道视线，他的脚步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多多在，胡中和裘连海两个第二天就有考试，平时不努力，这会儿都在自习室临时抱佛脚呢。

刘艾文一进去，就看见多多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只是用眼睛看着他，并不说话。他放下书包，走过去看着他，“怎么了

，多多，有不开心的事吗？”

多多摇摇头，“你上来陪我好吗？”

刘艾文点点头，爬上床与多多并排躺着。多多翻身侧躺着看他，“小艾，你不开心，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平时看起来很迟钝的人，也有敏感的时候呢。

刘艾文侧头看他，笑了笑，那笑容不像他白天面对别人那样一直挂在脸上，而是一闪即逝，但却带着发自心底的温暖。

“多多，不用担心我，已经过去了，我撑得住的。”

并非有意瞒他，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自己。时间是疗伤的良药，短短的两个月，他已经觉得之前的过往，就像是一团烟雾，

时间久了，也就自己散了。

“可是小艾，你现在变了好多，”多多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现在这么瘦，却还每天跑那么远给我买蛋糕吃，自己却一口

都不动。”

“那是因为我想把你喂成小肥猪，过年好宰了吃肉啊！”刘艾文开多多的玩笑，多多气得轻锤了他肩膀一下。

“小艾？”

“嗯？”

“本来不想说的，我以为你知道。可是，我不说，你可能一直压在心里头难过，苏毓说这话我应该直接告诉你。”

多多把刘艾文的头拉近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我没有怪过你，小艾，我还记得那天你吻我时说过的话，我知道你是确定了我的心意后才那么做的，我现在很开心，真

的。”

多多的声音中一直有着去不掉的童音，软软的，听起来舒服极了。刘艾文听着这样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豁然

开朗了许多。

他紧紧回抱住多多，贪婪的索取着他怀里的温暖，他已经冷了太久了，太累了。

第二天，叶阳就找上门，刘艾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我错了，随便你罚！”

“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叶阳站在门口，双手抱胸，一副你不说清楚就没完的架势。

刘艾文叹了口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随意的走在校园里，傍晚的夏天，空气里有着些微的凉意，碰在热了一天的皮肤上，很舒服。

“叶阳，你知道的，”刘艾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没办法去找你。”

“你和齐原到底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得不行？我还以为你们成了呢。”叶阳疑惑的看着他。

刘艾文摇摇头，“过去都是我一厢情愿，总以为什么事只要锲而不舍都会成功，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如今……呵。”

他轻笑了声，没再说下去。

叶阳侧头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听人家说你变了，我还不信，今天见了面吓我一跳，你变漂亮了，也变得没人味儿了。”

“什么变漂亮了！这叫变帅了好不好？”刘艾文笑着白了他一眼，“怎么就没人味儿了，难道我变成了鬼不成？”

“我看快了！”叶阳小声嘀咕了一句，见刘艾文又跟他瞪眼睛，他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儿，总算还是有七情六欲的，“我不

来找你咋办？咱哥们儿以后就完了？”

“哪能啊，你这不找我来了吗！”

“你！”叶阳想，这小子还有得救，至少还知道怎么欺负人。

26.齐原的假期

刘艾文到底是在放假前退出了学生会，齐原在这个学期最后一次学生会例会上宣布这个消息时，心情非常复杂。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退回到初始状态，就像玩电子游戏，只要不保存就可以退回到最开始重玩，场景道具经验值血量又回到

原来的状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他们之间就像是退回到了未相识之前。

他过着标准的他自己希望的生活，没有人会随时出来烦他，没有人纠缠着他，没有人会把他拖入那个罪恶的深渊，当然，

也没有人那样关心他，更没人那样的喜欢他。

他身边那人曾经存在的痕迹越来越淡，学生会里已经看不到那个活跃的身影，寝室里的同学已经不再惦记那个常带吃的来

的表弟，就连叶阳也从不跟自己提起他。

两人在那次之后就没再碰过面，校园虽大，上下课吃饭的时候碰见几回并不算稀奇，虽然没有刻意观察，齐原却也知道刘

艾文在躲着自己，他在尽量避免碰见自己的机会。

齐原并不想让自己这么关注他，可是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考试月过去，假期终于来临。

齐原收拾了东西，拿着早就买好的票走向公交站。

离得大老远，他就看见了站牌旁边的刘艾文。他的心跳快了一个频率，他低头掩饰了下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是满脸的标

志性温和笑容。

他走到站牌前，冲着刘艾文笑笑，“回家？”

刘艾文回了个笑容，“嗯，假期愉快，齐会长！”

“假期愉快，刘师弟。”

远处一辆公交车驶过来，刘艾文看了看，“哦，我的车来了，那先走一步了，再见，齐会长。”

“再见！”齐原冲着他摆摆手，看着他抬步上车，找了空位子坐下，一直到车重新启动离开站台，他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

齐原的家离这个城市不算近也不算太远，他每次回去都要在火车上耗上大半天。火车上人很多，正是学生放假的时候，拥

挤晃动的车厢，污浊的空气，嘈杂的人们说话的声音，孩子的哭声，还有底下火车轮子压在铁轨上哐当哐当的声音，这些

交织在一起，让人极不耐烦。

每次回去，他都会多带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在车上看，这样可以分散一下精力，不至于太难过。

这回他拿起书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刚才在学校门口站牌那儿，与刘艾文巧遇的一幕，总是在他脑袋里徘徊。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在去年的寒假回家时，正是在去车站的路上碰见送人回来的刘艾文，那时的自己云淡风轻，只把他当

作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如今，在他逐渐对刘艾文在意时，他却只是一笑而过。

回到家时，一个学期没见了，父母都高兴极了。之前就知道他今天到家，早就嘱咐保姆李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齐原的家境不错，爸爸齐立在一家跨国公司做高级主管，妈妈秦文秀是个小有名气的职业作家，出过不少书。

齐原一出生就体弱，但并没因此受到溺爱。相反，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被灌输着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概念，在他年纪

还小，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欺负他，爸爸齐立从来不会帮他，他只告诉他，要想不被欺负，就要靠自己，打不

过就想别的办法。

齐原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爸爸的意思，后来周围的长得比较高大的小朋友还是会欺负别人，却从来不再欺负他，相反，

都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小伙伴。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明白，所有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就没什么可怕的。

有时候回家他会和妈妈说，班级里的某个同学很讨厌，那时候的妈妈就会很耐心的告诉他，讨厌一个人，不一定要在嘴上

在行动上表现出来，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无论他多么不好，只要没有侵犯到自己，都要跟他搞好关系。

在这样的教育下，齐原慢慢长大，他聪明，懂世故，有明确的人生目标，齐立和秦文秀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说不出是什

么滋味儿，有时他们会互相埋怨，怪对方把儿子教得太过成熟，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开心骄傲的，毕竟齐原一直表现的非

常优秀。

暑假里，齐原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和旧时的朋友聚会上，他脾气一直是出了名的好，什么类型的学生，学习好的，学习不好

的，优秀的学生干部还有痞子味十足的差生，他都一视同仁。

每天都过得很忙，却并不觉得充实，甚至有时会觉得很疲倦。每天挂着虚伪的面具，真的是会疲劳的，他早已经习惯了对

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却在最近冒出了厌倦的情绪，于是找借口拒绝了他们的邀约。

在家里静静的呆着，闲来无事整理了下照片，却偶然发现了那张旅游时与刘艾文的合照。

齐原拿起照片看了很久，爸爸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抓过去仔仔细细的看，齐原被他吓了一跳。

“这是谁？你同学吗？”齐立的神色有些奇怪。

“算是吧，小我两届的师弟。”

“怎么坐着轮椅？腿有残疾？”

“不是，那段时间他脚受了伤，我们出去玩怕不方便，就借了轮椅给他用。”

齐立手指轻滑过照片中刘艾文的脸庞，视线在那上面胶着，“他叫什么名字？”

“刘艾文。”

齐立抬起头叹了口气，“下回回家邀请他过来玩吧，家里很久没热闹热闹了。”

齐原有些奇怪的应着，注意到父亲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悲伤。

再开学时，齐原提前了两天就往回走。

他记得上次假期结束开学时，那人就是提早回来在校门口等着自己的。

那时的自己看到他，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开心，任谁在那样一次长途火车看，看到个眼巴巴等了自己好几个小时，只是为

了接他时，都不会不开心，尽管那个曾经是自己讨厌的。不，不能这样说，其实他从未真心讨厌过刘艾文。刘艾文追求自

己时，曾经无意中说过自己是他自中意的类型，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刘艾文也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呢。

他从没讨厌过刘艾文，甚至在看见他第一眼时，就有好感。

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会与他接近。他可以和每个人都很好，但惟独不能和他太过亲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自己，他想

要的完美人生不应该有任何干扰，不应该有任何出差错的可能性，何况这个差错足以毁了他的一生，毁了父母对自己的信

任，也毁了在别人心目中优秀的自己。

他自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永远埋起这个秘密，永远让它不见阳光，没有阳光，它就发不了芽，就

长不成大树，就不足以影响他的命运。

那天的他，却让它微微露出了个头儿，一丝丝的阳光照了进去，它就发芽了，在他的心里钻来钻去，让他心痒难耐。

所以，他抑制不住的接纳了刘艾文的亲近，可与此同时，他也在抗拒着他的亲近。他接受着刘艾文无微不至的关怀，同时

又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沉迷。

刘艾文那双总是闪着崇拜光芒的眼睛，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那美丽的身体，都让他渴望。他努力压制着这种渴

望，并试图影响刘艾文，希望他能主动放弃。

他承认自己这样做自私又可恶，而之后的为了保研名额而接近李冉，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刘艾文死心。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愤怒的头脑一片模糊，或者说他被自己的渴望折磨到了极点，做了那样的事，他特

意找了那样一个脏乱的地方，刻意给了彼此一个不堪的第一次，他要让两人都记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性，他做的事

越不可原谅，以后他们的人生路才越好走。

齐原简单收拾了下寝室，就换下身上的衣服到水房去洗。他一直很讨厌洗衣服，在家里时，有妈妈和李姐给洗，到了学校

，就只能靠自己。对了，上个学期，自己也没怎么洗过，都是刘艾文帮自己洗的。

怎么又想到他了，齐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洗好衣服挂起来。

虽然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却并不觉得劳累，他换上运动服球鞋，抱着篮球去了体育场。

刚进体育场的铁门，齐原就注意到空旷的场地上只有一个人在打篮球。

他的技术看起来明显不好，投了几次篮都没进，穿着运动背心的身体，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齐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惊喜。

“刘艾文，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27.争吵

篮筐下运球的瘦弱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惊讶的表情一晃即逝，他笑了笑，“齐会长也这么早！”

齐原走过去，“还是叫我齐原吧，现在又不是在学生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