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将性命逐轻车——延陵君

作者:延陵君  录入:11-09

“你当朕不想早日见你?奈着宫里耳目众多罢了!”

皇上眉间掠过一丝隐忧,又被轻轻遮过,道是:“如今你却自然了,欲求不满,朕便要多受苦了……”

过不多久,忽传宁国公病重,轻车向御前请了假,急转还家。原来老国公昼夜饮酒,风疾日重,等到柳轻车赶到病榻前,

已经口眼歪斜,不能说话。轻车就在床前应侍,衣不解带,悉心照料,渐渐有了些起色,过了两月余,竟能坐起,只是言

语吃力,问起京城中情况来,轻车便囫囵回答,只说皇上、康王、镇国公待自己都极好云云。柳雄似听非听,茫然看着箱

柜。

朱漆柜是从京城搬来颍川带着,轻车虽跟它同坐一车来此,长这么大,却从未见打开过,不由好奇,上去打开一看,里面

竟是兜鍪金甲。压在箱里久了,绳索朽烂,已然提不起来了,装的柜子好,倒没生虫子。想必是当年征战所用,竟然一隔

十四五年,一时百感交集,捧在手里,回看老父已是泪流满面。

轻车忙把铠甲捧着拿给父亲,老国公如抱儿孙,抚摸良久,又复递给轻车,含混不清地说:“不用了……不用了……”又

指箱柜之中,轻车再去翻出一个小匣,抱到床前,老国公指了指轻车,示意他自己收着,又含糊说道:“男儿莫习武,做

英雄苦……”言讫气绝。

轻车大哭一场,发送殡葬,忙乱一番,回头又拣选遗物,整理书简,清查账目,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柳雄多年只是饮

酒,谢绝宾客,只问田宅,不知不觉中竟积下许多家财,殖产兴业,精于算计,处处是为自己长远打算,根本不是醉鬼所

为。轻车本觉得这父亲糊涂,唯一的儿子也爱理不理,此时方知父爱深沉,禁不住又哭一场。

在颍川耽搁半年,京里手诏频催,轻车不得不重又踏上返京之路。

一进皇宫,见得皇上,忍不住又惹动伤感。

皇上好言宽慰一番,说:“失怙之痛,四年前朕也一样!先帝也曾对朕说过,他对不起宁国公。有朕在,你只管放心。”

于是下诏,命柳轻车袭宁国公爵位,领卫尉卿衔。时日流转,两人愈加情好,日子也愈加平淡自然下来。

若不是偶然看到一封奏疏,年轻的宁国公还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影响已经如此之大。

皇上案头常放着一叠奏疏,初时只有少许,渐渐越叠越高,由一叠变成两叠,竟至于挡住轻车看皇上的视线了,但皇上总

也不看,扣住又不发,也不许别人看。轻车常站在几案之旁,不免恨这几卷奏疏遮住望眼,总盼着皇上抽空把这叠批了,

或者端去御膳房引火用。

有个小太监不小心碰倒了,匆匆捡拾时,轻车瞥见内中有自己的名字,心想原来自己还没被忘记啊!父亲的故交们难道还

在保荐我吗?

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些奏疏全是参劾他的。无非说些美色误国、狐媚惑主之言,都是些饱读诗书、文采极好之人所写,说

不定有一两本能流传后世。

轻车听了这事,心下不能自安,便趁机问了问皇上如何打算。皇上说:“不管他们。尽是些无聊之人。”轻车心虽惴惴,

倒也没再说什么,一来觉得问题不算严重,二来,他也舍不得离开。

不管不行,没多久就闹出一场大事来。

左拾遗高澄之因为去年中秋上的表章到了今年清明尚且没有回复,便再次上书痛斥当今皇上过失,说什么当今皇上倒乱阴

阳、漠视人伦、淫及宫闱、不正君威,乃是古来第一昏君,可见对朝廷失望之极,他写完这些话,恐怕是料想自己必然难

逃一死,便在家中悬梁自尽了。奏疏上到皇上面前时,他已死了多时。

皇帝果然览卷大怒,命人将高澄之拿来,左右奏说高澄之已死,皇帝连说几个好字,便下令不问其罪,给以殉职待遇,百

官欲要凭吊者听其自便。

一时轰动京师,在朝官员除了几个年高德劭走不动路的,全都前往吊唁,高家车马如龙门庭若市,进门第一句是节哀顺变

,第二句都是高大人好样的。

一连追荐七天,僧人道士超度,广搭灵棚,将丧事办完。这高拾遗在朝为官多年,清望素着,门生故吏亲朋好友见皇上虽

不追究,但竟无一丝自责之心,日日与柳轻车把臂同游,心下颇不忿,于是发动谏官上书,三日之间,御书房案上的奏章

多了百十来道,可彻底把皇上遮住不见了。

于是皇帝下诏责宰相,宰相责谏官,谏官又分外起劲上书,最后联名跪向五朝门外情愿,一要将柳轻车远谪岭南,永不叙

用;二要皇帝重振金镛,整肃纲常;三要追封高拾遗这位大忠臣。皇帝大怒,御批下敕,痛斥谏官沽名取直,要挟皇帝,

又革除三十名谏官,或贬或谪,名单列了一长串,直接送尚书省命令照办。

宰相见了敕书,赶忙进宫求见,皇帝怒而不见,派人传话出来,先将有关人等革职拿问,然后再见宰相。

柳轻车入京日浅,哪见过这等阵势?连忙跪求皇帝,不妨把自己逐出京城,别斥责百官,免得伤了君臣和气,动摇了国体

。皇帝只微微一笑道:“朕自来应对,与你无关。”

第五章:

次日皇上找了康王,简短谈了一下便下诏,五名宰相罢了三个。若说为何要找康王谈,因为罢黜的这三名宰相,一个出身

畿内名门,一家人历朝历代都当宰相,他本人当宰相也当了近十年,一个跟康王是连襟,一度还带过兵,因为不好安排,

所以到这边来挂职,还有一个也是勋旧子弟,在朝次第累积名望坐到这个位子上的,跟康王只是过从密切些,倒没什么特

殊关系。

不过既然要罢相,罢一个没震慑力,罢两个显得太有针对性,只好把各种类型的官僚每样挑一个来罢免,显得一碗水端得

平,雷霆雨露都很调匀。

知道这些很正常,几年翰林嘛,不干别的,就是在心里理顺朝廷上下各种关系的,再堕落也多少知道点。

不知道皇上怎么跟康王说的,康王身为先帝的幼弟,深受恩遇,不好说话也是出了名的。居然叫他主动把自己的人撤掉,

还亲自去中书省宣读诏书,估计是动了不少脑筋吧。

裁撤宰相,罢免谏官,非议自然都转入腹诽了,皇上脸上也渐渐缓和了颜色。可是经过这么一场折腾,轻车渐渐意识到,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赞成自己跟皇上在一起,不免心里有些小疙瘩,一时心事重重,跟皇上内帏厮混之时竟然有些疲软,皇

帝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抱住他好生安慰一通,哄得睡着了,胡乱披了件衣服奔出来,传旨叫那群惹事的谏官们赶紧滚出

京城,上任去!

谏官们倒了大霉,新的工作地点在五岭以北的,一个没有;新的工作在大大小小各个县,比城门守卫级别高的,也一个没

有。一个个都背诵着云横秦岭家何在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宰相罢黜事还未交割完毕,忽一日道说是北方番邦单于举兵南下,寇略关塞,一时边庭急警,烽燧

连营,羽檄日夜交驰,报往京师。不料单于竟勒马雁门外,控弦之士整整三十万,一住便是半月,将塞外百里内的草都啃

光了,也没有进攻。

若是寻常抄略,倒也普通;若是不攻,显然是等着中原集结兵力,准备一举歼灭,那问题反倒严重了。

这单于可绝非寻常人物,十五岁上围猎,共射出三支箭,第一箭射死了老单于,第二箭射死了兄长,第三箭仰天而射,落

地直透岩石,没尾羽而入,自古以来只有飞将军能金石为开,满场都服的不得了,再没人敢说个不字。于是拥部众自立,

十年之间横行万里,放眼草原并无人能抗衡,战马想是只没尝过中原水草的滋味,如今却是打算要为牛马开开洋荤了。

廷臣们急奏说国家有事,不宜变动台阁,国家有事也是实话,便硬生生将罢相的敕书给撤销了,命那几位大臣继续留守。

通过这件事,皇帝对轻车说:“大鱼漏网,小鱼下锅,大些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柳轻车不知道谏官们连夜悲惨地上路的事,对这话还有些不以为然来着。不过心里想着皇上没因为自己就当真把宰相给罢

了,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但他可不知道,事情从一开始就算不上小。

中原此朝立国,原是扫平割据,用武四方得来。然而一旦克定中原,退功臣而进文吏。柱国四将是沙场征战多年,情同手

足过来的,一商量说鸟尽弓藏,不如引退,便一起请辞。

先帝驳了请辞,说诸位将军春秋正富,朝中岂可无大将?况且江山一起打,荣华也是要一起享的,奈何急着离去?

几将一商量,似是也不可一次辞完:老大安国公一身伤痕,没几年活头,辞官养老是没问题,老二宁国公虽与皇上情熟,

却不知为何也是非要走不可,老三镇国公为人最是圆通,沙场拼杀几十年,没受过一处伤,在朝能压住场面,在军中威信

也足,这样安排本来不错。但老四定国公没想通,若是四兄弟一起退隐,或者一起在朝,他倒是没二话,可留下一个在朝

享福,长宜子孙,其他三个回去种田,就有点想不通了。正赶上先帝胞弟顺王谋反,他跑去插了一脚,结果机谋败露,仰

药自尽。

先帝倒没杀他家人,只是远远谪去,眼不见心不烦。自此皇上懒问军事,批了两国公告老的奏章,二十四府兵尽数交给镇

国公推荐部将,只是用度一项抠门了不少,必备的减一半,可有可无的直接蠲了。因此闹得边防空虚,缰驰缳散,更兼先

帝好黄老之术,不事远方,代代和亲而已。

单于入塞的消息传报京师,朝野震动,将谏官之事搁置一边。廷议数日,宰相们有的主战,有的主和,辩诤盈庭,莫衷一

是,皇上虽属意和亲,懒得打来打去,但最后还是用了康王和镇国公的意见:开战。

镇国公说到用兵处,不免激昂,就廷议之中奏请亲自挂帅出征,皇帝、康王及众臣以为他年届六旬,且威信甚重,正宜在

朝主持大局,反倒不宜轻动,便命他另荐将才。

镇国公果然老成谋国,一鸣惊人,既然自己不能挂帅,便只有退而求其次。

他开口就说:“宁国公柳轻车,可以挂帅。”

一听这话,从皇上到文武百官,甚至殿角站的太监,都觉得镇国公,老了。

一事有一事的规矩,跟单于决战是军国大事,柳轻车从来没带过兵,更没上过战场,之前只做过翰林和侍卫,指挥军队岂

不是说笑话!且是天大的笑话!

立时就有个宰相哑然失笑:“京中有二十四府大将军、全国折冲府凡六百余,行伍英才不计其数,难道没人能领兵吗?非

得要黄口孺子出征不成?休叫胡虏觑得中原无人。”此人素来有些尖酸,加上这阵子因柳轻车惹起是非颇多,语气里难免

有些阴阳怪气,但话倒也不无道理。

镇国公脾气一向火爆,也不管是在御前,直接拍案而起,说:“老夫当年举义旗诛暴政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就号令万人

在伏牛山跟官军作战,十年之间何曾打过败仗?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这伙编修,只会论资排辈,打仗的事,岂可光用年

龄定夺?”他气势夺人,一时撸袖喧拳,若是话不投机,极有可能在御座之前就痛殴对方了。

对方本是随口一驳,没想到他较真,惊得说不出话来。傍边有打圆场的说:“说的不是一码事!国公您自然是英雄出少年

,但柳翰林他未必……”

镇国公脖子一犟,“我二哥的儿子,绝对错不了!”

他这话一出,别人就没法往下接着说了。

还是皇上微微一笑说:“轻车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朕身边。镇国公你还是另荐别人吧!”

百官看了皇上如此说,反倒起了怨念—同是人臣子弟,他柳轻车到底前世修了什么德行?摊上这么多贵人带挈他;同是宦

海生涯,偏偏他柳轻车要如此受宠!就因为豁出腰下长物供皇上纵欲淫乐?一想到这些就恨得牙根痒,巴不得让他去大漠

边关来个卧雪眠霜,最好是战死疆场,血污游魂归不得,月冷黄沙魂守尸。

众人心里怨过柳轻车,又来怨皇上,喜欢男人也罢了,偏喜欢柳轻车,除了长得不错之外,有什么好?宠着便也罢了,偏

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宠着他,叫人怎不心生无限嫉妒啊!

总之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点这样的想法:挂帅虽不可能,从军总还是可以的。一切以不能让那个面首太得意为要!

果然镇国公说,飞熊军统领李飞可以带兵,但老臣还是要奏请宁国公随军出征!希望陛下恩准。

这个时候他这样提,大伙倒有几分赞同了。

可是皇上说,不行!

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谁让人家命好,有皇上罩着呢!嫉妒也是枉然。

第六章:

皇上正准备下旨敲定人选,镇国公咕咚一声就昏倒过去了,许是刚才太过卖力,一众官员弄得手忙脚乱,请了太医来看,

说是过于激动所致,需要静养,便只有暂时不了了之。

回宫后皇帝对柳轻车说,镇国公看来有话要对你说,故意装昏倒不让朕下旨,你去他家里看看吧。

于是轻车借了匹御马,放辔行来,宫墙柳色,御沟烟轻,穿出铜驼巷陌,来到国公府。

门人见是轻车,告诉他,国公在后面。

后面指的是演武场,在朝堂上昏倒的国公,此刻正身披软甲,腰束丝绦,手持一柄松木长枪,跟世子过招,大呼酣战,才

进第三道门就听见国公喊看招看招,一声紧似一声。

柳轻车赶到时,两条枪正似搅海长鲸、翻云玉蛟,舞得眼花缭乱,脚下腾挪,卷得尘土飞扬。

不知怎地,一看到这场景,轻车禁不住想起父亲,心下一涩。

一愣的功夫,郝岳的枪已经被打掉了。胜负分出,老国公不由得生气:“连我都打不过,还吵着要去战场,准备送死吗?

郝岳嬉皮笑脸地把枪捡起来,说:“将不在勇而在谋。”一副没心没肺神情。

“谋?谋你也不行啊!再说战场是什么地方?一不小心都是个死。”

柳轻车赶紧插话进去,“三叔真偏心,我连郝岳的本事都没有,您倒准备让我去挂帅?”

一时国公和郝岳洗了脸换了衣服出来,在书房坐了。

国公指着轻车说:“当年你爹若不请辞,京城里这个位置该他坐最好,结果他坚持要走,弃置十多年,最后落得个终老乡

下,儿子的出路也没一个,如今我却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

轻车心说未免太夸张了,终老乡下没什么不好,日子过得不算差嘛。

国公又说:“你既然来到京城,就总得谋个出路,国家有事正是机遇,争取立点功吧。皇上明知我在装晕还肯派你来,是

打算听你自己的意见。我算你一个长辈,你就听我一句,能随军去就去吧!”

轻车没答话。郝岳在旁边说:“老头,你于心何忍啊!轻车他从来没学过武,怎么去打仗啊!想立功也不能不要命啊!”

“你懂个屁!无功不受禄!就算皇上一直宠着轻车,难道就可以这样过一辈子了?做大将无非两条——内足粮饷、外多机

变。如今李将军带你们俩出去,康王和我在朝里运筹,一定没问题,有点功勋好独当一面,就算以后我死了,你们照样能

在这个朝廷站住脚。”

柳轻车没想到镇国公为了自己打算,竟然到了这么长远的地步,不禁又想起父亲来。望着三叔殷切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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