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听了这话,就有些发怔,过了良久道:「我长住宫中,总是不好。你将来要册立嫔妃,宫中还有个成年的皇子住着,那终究不成话的。还足另择宅院,迁出宫去吧。」
萧飞想了又想,虽然萧云自己愿意迁出宫去,可是晋还双十之八九还活着,宫中护卫森严,尚且被黑武土闯进来,再住到外面去,只怕再遭黑手,可是如果不迁,朝中的议论又不能轻视,而且萧云自己也不愿意被人当做皇帝的禁脔,一定想要迁出宫去。
他左思打想,突然想到春明宫来。
那是一处独有的宫殿,在宫城之外,本是当年太子也就是萧云的东宫所在。萧梁国初建,礼制不全,宫殿建设也没什么统一筹划,太子的东宫便这么设在春明宫里。后来太子质晋国,那宫殿就一直空着,几乎废弃,春明宫就在皇宫之后,只需在两宫闲开个侧门。便可直通,又确在皇城之外,大臣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想到这里,立时着人去打扫修缮,一月之后,修缮一新,萧云被册封为忠王,赐王府一座,即日离宫就府。
阔别十年,重回故地,连平时端严的龚小弯也眼露兴奋之色,萧云则脸色苍白。适才的册封大典,着实隆重,萧飞命人几乎作齐了全套仪式,一直拉着萧云的手,完成了全部仪式,离别故国十年,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朝臣,细细看去,许多面孔,又熟悉又陌生,手不由微微发抖,萧飞察觉到他的颤抖,握住他的手用力紧了紧,更加坚定地拉着他,似乎想告诉他,不要怕,哥哥,有我在呢。
萧云望着窗外的那株梧桐,想不到这株梧桐在,百年老树了,十年光阴似乎也没见过再长粗长壮,唯枝叶更见繁茂,金秋之际,梧桐叶竟然还没落尽,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室内陈设简洁而精致,据内待们道,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是萧飞过了目的,小到笔架,大到桌椅床榻,甚至被褥罗帐,都是萧飞一一细心挑选出来。
案头是一大盆白色山茶,青瓷的花盆,绿叶白花,洁净雅致,他轻抚花办,萧飞用心真的很深,他返回故国不过短短数月,萧飞竟然已经将他的兴趣品味摸得清清楚楚。龚小弯虽然贴心,然而终究是个识字不多的侍卫,论到趣味,则远不如萧飞知道得清楚,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好,不是不心动,可是,来得太晚,因为太晚,这些细心体贴都成了一种讽刺。他的心里已经长满了杂草,蓬蓬勃勃,那是无论如何,也割不干净的了。
萧飞来时,喧嚣了一整天的王府已经安静下来,萧飞让跟随服侍的太监们自去歇息,自己兴冲冲奔了萧云卧室来,萧云已经上床了,小弯坐在他床边,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小弯脸色一变,萧云握住他手腕摇了摇头,小弯只得起身去开门,萧飞挟了一股寒风闯了进来,进来便笑道:「好大风,今儿这风真厉害。」
萧云便欲起身,萧飞大步走过来按住他道:「别动了,你看,窗户上。」
萧云转过头去,两人齐齐望向窗户,果然大风吹得外面的树影晃来晃去,窗户虽然关得死紧,仍听得风声呜呜地响过去,萧云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萧飞便抱住他笑道「这声音怪怕人的,你怕不怕?」
他形迹亲昵,抱着萧云不松手,与他脸贴着脸地道,「怎么脸这么凉?是不是冷?我给你暖暖。」说着便伸嘴去亲他,龚小弯站在房中,进退不得,脸涨得通红。
萧云躲开他这一吻,道:「小弯你去睡吧,天不早了。」
龚小弯闷闷地应了声,对萧飞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等他前脚一退出去,萧飞嘿的一声笑,便解了外衣,跳上床,钻到萧云被窝里道:「啊,真舒服啊,哥哥,我整整坐了一天,眼皮都睁不开了,累死了。」
说着抱着萧云的脖子亲他,萧云看他满脸倦容,便道:「累了就睡吧,别折腾了。」
萧飞哪里肯依,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道:「我一见到你,就不累了。」一面说一而动手动脚,在萧云身上百般地纠缠起来。
其实他忙了一天,这时候是真累了,萧云被他弄得有些动兴,他却没了动静,推了推他,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双手还搂在自己脖子上,嘴角上挂着浅浅的笑,似乎极为满足,心无挂碍地倒头大睡,萧云蓦地怔住了,手指轻轻画过他脸颊,十八岁的少年,皮肤光滑之极,摸上去没半点阻滞。
萧飞睡得安详恬静,那是一种放松之极的睡姿,如果没有对身边人全心全意的爱与信任,是不会睡得这样沉这样香的。
萧云轻轻地搂过他,心突然软得不象话,只想抱着他,让他好好地睡一觉。
国家初定,朝务其实相当地繁琐。萧飞从小接受的便是极为严格的训练,早已经习惯了繁忙,虽然时时牵挂着萧云,却仍然将政事放在第一位,然而不论多晚,只要忙完了,都要到王府去,有时萧云睡下了,他便只是悄悄看一看便走了,偶尔留宿,却总是天不亮便走,他并不在意闲言碎语,却着实不愿意因为自己行迹太露,而给萧云招来议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渐渐地残秋已过,十月底,下了第一场雪。
萧飞五更起身,听得外面北风吹得甚紧,他轻手轻脚下床,却还是惊醒了萧云,历了一夜的情事,萧云脸上红晕末退,轻声道:「外面下着雪呢,等雪停住了再去吧。」
萧飞见他醒了,边穿衣边笑道:「不碍事,今儿是大朝,可是不能耽误。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一面说一面走过来,萧云长发散乱,面颊微红,眼里流光点点,十分的动人,萧飞便欺上身上吻他,吻着吻着便有几分动火,手抚着他还未曾着衣的身子道:「哥哥,我不想上朝了,我这时候好想要你。」
萧云极力忍着情欲,用手推他道:「快去吧,内侍们都在外面等着呢,想要,办完政事回头来吧。」
萧飞皱了眉道:「这一去,大半日不得回来呢,」一面说着看了萧云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褪了身子的底衣,站在床边,急急地进去,弄了一回,虽不十分尽兴,总算暂时解了馋。这才整好衣裳,在萧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道:「今儿一天不得闲,晚间我必来,那时候再要,你不准推三阻四的。」
萧云被他说得又要笑,又难受,推他去了。适才被萧飞一弄,欲望将释未释,着实憋得慌。他身子被人调敦得极敏感,极轻易的逗弄,都禁受不住,眼看得萧飞去了,身体内的欲焰反倒烧上来了。
屋内静悄悄的,宫女内侍们都还睡着,外面风吹得响。当下闭了双眼,曲起腿来,手抚着后庭,便采将进去,自已试起来,不多时头上便微微一层细汗,神思渐趋恍惚起来,咬了被角,将呻吟声堵了下去。
只是自己弄未免不方便,正有几分难受,猛然间眼前一黑,烛火突然熄了,他微微一惊,尚未叫出声,蓦地身上一重,一个身子压了上来,黑暗中看不见人,他才张嘴要叫,嘴唇便给人堵住,那人一面啃咬般地吻他,一面低声道:「我的宝贝儿,可是想你爷了,在这儿自弄呢?」
萧云口唇被这人死死堵住,将一团惊叫堵在门内,这声音这语气,天下再没第二个人,惊惧交加下,身体却被这人死死地压住。一双大手在他全身上下游走,这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的身体对这些动作与抚摸的反应远超过他的意识,早已经在这老练的挑逗下进入了状态,不多时便与这人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两张口紧紧地吻住,唇舌交错,这人的吻极为粗暴,似乎不是在吻,而是在啃噬,舌头与舌头相互挟裹,滋滋有声,漆黑的室内,只听得急促的喘息声,床上的被褥被踢了下来,两个身子赤条条地滚在一处。
萧云身体被这人撩拨得难受,心里的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憎恨,也不知道是憎恨自己呢还是憎恨这个人。他挣扎不开,明知喊叫也无用,这人从来便是如此,无法无天,他既然敢来,想来王府内的宫女内侍,早已经被他摆平。索性放松了身体,那人便得了手,压住萧云,尽情大干,萧云听得他呼吸沉重,咬着牙曲了双腿,尽力气一蹬,将那人踢了下床。
那人不曾防备,被踢个正着,硬生生被蹬离了萧云身体,摔落在床,他呸了一声,行动迅速之极,黑暗中宛如生得有眼睛一般,再次窜上了床,一把便扯住了萧云两条腿,正要合身扑上,突然问,面颊上一凉,一柄利刃抵在腮边,只听萧云压低了声音道:「别以为我杀不了你,晋还双,我若要杀你,你早死了几千次。」
晋遗双一愣,随即放开他双腿,笑道:「好,果然是我调教出来的小云儿,这一手使得很漂亮啊。」
萧云冷冷地道:「你想好好活下去,那便老实点儿,再动手动脚,这柄短剑可是你送给我的,上面淬的什么毒你最明白。」
晋还双退到床沿边,道:「小云儿,很长进啊,竞然要挟起我来。」
萧云道:「你去点亮了烛火。」
晋还双应了一声,摸到桌边,嚓地一声晃亮火折,将桌上一只八宝琉璃灯点燃了。这是个身材高人的黑衣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容貌颇为英俊,两只眼睛黝黑深邃,一脸邪气地瞧着萧云,嘴角挂了缕含意不明的笑容,越发显得此人诡异阴冷,戾气甚重。
萧云已经迅速拿过衣衫披上,手里仍然捏着那柄寒似秋水的短剑,隐隐泛若蓝光,显然淬有剧毒,他冷冷地道:「晋还双,这里是忠王府,昔日的东宫,离皇宫禁城只有咫尺之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晋还双哈哈大笑:「小云儿,你以为就凭你那奶气未退的兄弟,能捉得住我?他除了能在床上纠缠你,还有什么本事?」
萧云冷笑道「你不要忘记了,是他亲自率兵,踏平你晋国的,你是他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晋还双眼神一沉,道:「这话是不错,可那不是你老子替他铺平了路,他能有这本事?」
萧云不屑道:「晋还双,你老子交到你手里的,也是太好一片锦绣山河。为何人家能踏平你故国,成了开国之主,你却国破家亡,成了亡国之君?」
晋还双日中凶光毕露,扑了上来掐住萧云的脖了道:「是,我是亡国之君,我对付不了他,我还收拾不得你吗?你身上哪里我没玩过?你说说看,是我让你快活还是他?萧云,我不信那乳臭末干的小儿,能满足得了你。你早便是我手里弄出来的妖物了,天下有几个男人能满足得了你。」
他死命地掐住萧云的脖子,眼看着他的脸涨得通红,又中红变得青紫,双眼大睁,眼光却极为不屑,跟着因为窒息,连舌头也吐了出来,晋还双吼了一声,终于放开了双手,扑到他身上发疯般地纠缠他,萧云缓过气来,便放声大笑:「晋还双,你有种杀了我啊。怎么不敢还是不舍得?」
晋还双听了这话,更加狂暴起来,转眼见萧云便晕了过去,待得再醒转来,却被晋还双死死抱在怀里,死命地亲他,一面亲一面道:「小云儿,跟我走吧,你离不得我,我也离不得你呢。我带着人在西溪门住着,你若愿意跟我走,我答应不来骚扰你的小兄弟,你和我快快活活过一世。」
萧云身子痛得厉害,脑子却无比清醒,他躺在晋还双怀里,木然地道:「是啊,我去再给你折磨上十年八年,看怎么死在你手里吧。」
晋还双道:「便是死,我陪你一起死。」
萧云道:「那你当初为何放我回来,那时候便挟持了我走,何必今日再来冒险。」
晋还双沉默不语,萧云推开他,外面天已经渐渐亮了,只是下着大雪,天色仍是晦暗昏沉,萧云穿好衣服道:「你带你的人走吧,他下朝后便会过来。」
晋还双道:「你怕他杀了我?小云,你是不是有些儿爱我。」
萧云道:「你会爱咬你的狗吗?」
昔还双脸上戾气一现,双目恶狠狈地瞪苦萧云,萧云毫不畏惧,双眼冷冷地扫了过上,那目光之冷,即使暴戾如晋还双,心里也仍是一凉。
囚为那些岁月,那些浸透了萧云的血泪与屈辱的岁月,晋还双知道,除了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面前这个人,永远也没可能爱上他。
第四章
萧飞下了早朝,一直在书房外的庭院中来回徘徊。
早朝时,凌楚成一直不作声,萧飞知道他定是有事,却又不好当着众人说,心里明白十之八九与萧云有关。他微微有些不快,不知为何他有些敬畏这老臣,论到忠心与才干,当朝不作第二人想,可是此人太过正经,萧飞着实有些怕他那一套子曰诗云。
最近天气渐冷了,入冬以来,一连下了几场大雪,瑞雪兆丰年,对天下初定的萧梁国来说,是十分的吉利。大臣们纷纷上贺表,萧飞自己心理也是十分满足,心情愉快,与萧云在一起时,总是十分的开心,留恋的时节越来越长,萧飞这时候暗自思忖,难道凌楚成已经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关系?
他虽然不惧凌楚成,却害怕因此让萧云难堪。朝中多是他父皇为他培植的亲信,这位前太子一党早已经星流云散。可是他身边的重臣,仍然对萧云有十足的戒心,甚至有大臣建议将萧云迁往外地就任藩王,这是萧飞死也不肯的。
这一点凌楚成倒也不赞成,外地藩王,都有府兵,当初成王离京就藩,先皇亲自挑选了三千禁卫军士给他,后来到了藩地,又让他招募兵勇,虽然现在除了成王,没别的外地藩王,可是成王势力大到令萧飞不敢轻视,这其中自然有对西北边地那数十万成王兵的忌惮了。凌楚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事上便没多说什么。他哪里知道,萧飞不放萧云的真正原因?
再等了一会,便见凌楚成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远远地便山呼万岁,萧飞大步上前扶了他起来,拉了他的手进了书房。
室内炭火烧得旺,两人从冰天雪地进来,身上都是一暖,萧飞让他坐下道:「说吧,有什么事?」
他君臣二人,默契甚好。凌楚成也不多说,自怀里掏了分密折,双手呈上道:「皇上请看。」
萧飞接了过来,一一看了,双眉渐渐锁了起来,到看完,将奏折啪地一声扔在桌上,在屋中大步走了几个来回道:「丞相,这种事,有什么证据?」
凌楚成面无表情道:「老臣没有证据。」
萧飞道:「没有证据,你可知道这是个什么罪?」
凌楚成道:「事关重大,老臣不敢隐瞒,就算是空穴来风,为江山社稷作想,也当先禀报陛下。信与不信,全在皇上尔。」
萧飞冷笑道:「你不用拿话挤兑朕,我跟你说,你拿得出真凭实据,朕无话可说,拿不了朕便当什么也不知道。」
凌楚成呆坐不动,良久才叹了口气:「陛下少年英才,为继往开来的一代英主,岂可为个情字,耽误江山社稷。」
萧飞脸上勃然变色,狠狠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凌楚成拿起桌上的折子道:「老臣这便下去着人查探明白,请陛下千万要珍重。」
萧飞脸上发烫,沉下脸来道:「把话说明白再去,朕不听这不明不白的话。」
凌楚成收了那奏折,从容道:「陛下若要听,老臣便直说。世间事,发乎情止乎礼,圣人早有教诲,为人臣都当指出为君的不当之处,这才是作臣子的本分。可此事牵涉皇上私事,老臣本欲不言,可是皇上既然逼问,那便不得不说。世间并非没有不伦之爱,可是兄弟私相授受,那便是坏伦常乱五纲……」
萧飞再也听不下去,昂然道:「住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今儿就实话告诉你,朕爱他,他是哥哥也好,是路人也好,他对朕来说,就是朕绕在心尖上的人,朕也不与人辩那五常人伦,朕就告诉你,朕要定他,也爱定他。」
凌楚成对这少年天子的脾气了如指掌,半点也不奇怪,依然慢吞吞地道:「臣知道此事很久了,但臣一直不曾说过什么,只要陛下开心,臣无话可说。可是臣绝不能容忍有人借陛下的敬爱之心,做那不忠不义之事。」
萧飞手一挥道:「你去吧。探访实了,再来和朕说话,别的话,朕一概不听。」
凌楚成默默行礼,转身去了。
萧飞瞪着他背影消失在门边,抓起桌上一方砚台,便扔了出去,将那花架哗地一声打翻在地,内侍吓得不敢说话,一个个跪在地上发抖。萧飞大声喝道:「起驾,去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