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楼清羽进去,迦罗炎夜看见是他,沉下脸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楼清羽将粥碗放到他面前,微笑道:「听说你最近都睡得很晚,不要太劳累了,我特意让人给你熬了一碗燕窝粥,快趁热喝了吧。」
迦罗炎夜道:「放着吧,你先出去。」
楼清羽道:「你好几天没回房睡了,为何避着我?」
「我没有避着你。」
「言不由衷。」楼清羽哼了一声,忽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和你争。今晚回来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迦罗炎夜一听此言,「新仇」加上「旧恨」,顿时一团恼怒冒起,偏又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只是盯着楼清羽。
楼清羽微笑道:「明天你就要上朝了,到时皇上恐怕会下旨让你去西岚,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回来。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呕气吗?还是说……」他拉长了声音,斜睨着迦罗炎夜,悠悠含笑道:「你怕了我?」
迦罗炎夜闻言,登时怒火上升,「蹭」地一下站起,刚要开口喝斥,却冷不防被楼清羽一把抱住。
「好了,别气,我胡说的!」楼清羽懂得见风使舵,黏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当然不是怕我。可是我们刚刚新婚不久,你一连在书房睡了这么多天,下人们说的话还不算什么,传到皇上皇后那里就不好了。再说……我也很心疼啊。」
「你心疼?哼,楼清羽,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好笑的话!」
楼清羽轻轻一笑,攀住他的肩膀道:「殿下,如果你不信的话,为何不推开我?」
迦罗炎夜闻言,立刻脸色一变,猛一用力,反手将他的手臂折到背后,沉声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楼清羽在武功方面处于弱势,却只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真是没有情趣。」
「你……」迦罗炎夜眉毛一竖,手上不由使劲。
楼清羽脸色发白,却咬着嘴唇没有出声。迦罗炎夜突然意识到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慌忙松开了手。
楼清羽僵硬地把手臂抱到胸前轻轻揉抚。抬头看见迦罗炎夜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没事,不疼。」
迦罗炎夜冷哼一声:「谁关心你疼不疼了。」话虽这么说,还是多望了他手臂两眼。
楼清羽端起燕窝粥,道:「好了,快把粥喝了,今晚回房睡吧。」
迦罗炎夜顿了顿,接过碗,喝了两口,见楼清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轻咳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事……就回去了。」
「好。」
楼清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化于无形,楼清羽试探了迦罗炎夜的底线,也对他又多了解了几分。
不过这只是占着迦罗炎夜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的便宜,若在其它方面,楼清羽知道自己对这个于勾心斗角的宫闱之中长大的二皇子,所知还远远不够。
迦罗炎夜当晚果然搬回了卧房,二人相敬如宾,谁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让迦罗炎夜郁闷的是,楼清羽睡觉的时候为何总喜欢往他身上靠?有意无意的,那气息总是近得喷到他的腮边颈边,害得他一夜辗转反侧,燥热难眠。
第二日迦罗炎夜上朝,果然向皇上提出了领兵出征的计划。恰好前一天边关来报,说西岚国攻下了大齐边关两座城池,屠杀了千名百姓,掠夺了大量粮草。
皇上闻讯大怒,因而迦罗炎夜一提领兵之事,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立刻准了奏,并允诺待他出征回来,便正式封他为亲王。
其实迦罗炎夜十六岁搬出皇宫另设府第的时候便应该封王,只是皇上因为他常年出征在外,这道旨意便一直迟迟未下。但他的用度规格,却早已按照亲王的标准办理了。
皇上对这个小儿子其实一直多有偏爱,但他手掌军权,与太子分庭抗礼,虽然迹象还不是很明显,但已经引起朝廷上一些大臣的注意。皇上虽然时常听到一些传闻,但他对自己的儿子便如天下所有的父亲一般,总是信任过度,不以为然。
圣旨既下,迦罗炎夜三天后便准备好出征事宜,带着人马赶赴边关了。临走的前一夜,他又一次想努力反败为胜,将楼清羽压下,可惜还是失败了,结果再次被楼清羽吃干抹净。
迦罗炎夜心里郁闷,明明自己武功比他高很多,为何每次就是制不服他?而且还常常败在他高超的调情手段下。
暗中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说楼清羽的生平真是单调乏味得很,从哪里都看不出他会有这方面的经验。
迦罗炎夜心里怀疑,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楼清羽不知道这些,第二天一早他望着迦罗炎夜领兵远去的背影,心里还在懊悔。虽然昨晚他已经手下留情,可迦罗炎夜这一路马背颠簸,恐怕还是吃力得紧吧。早知道不应该碰他,稍微温存一下就好了。
楼清羽知道,他对这个与他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已经有了感情。虽然还不是爱情,但却另有动人之处。
记得上辈子他还是肖锐时,曾和一个英俊的空军中尉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同性伴侣关系。那是他唯一一段同性恋情。
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自己被他勾引,与他上了床。与外表的英武和强壮不同,空军中尉喜欢让他把自己压在身下,而中尉在床上的迷人风采和撩人姿态是肖锐乐意与他保持性关系的原因。
这段隐密的关系大概持续了两年,直到中尉在一场飞行表演中意外身亡,不然肖锐毫不怀疑,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有变成一名真正同性恋者的可能。
迦罗炎夜离开后的日子并不平静。楼清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命运是连结在一起的。边关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通过楼府、皇宫,甚至府里下人们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里,包括迦罗炎夜初战兵败的消息。
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先败后胜,破而后立,在兵法中也经常运用,但此仗并不在炎夜的预料之中。
这日楼清羽回相府看望父亲和两位兄长,晚膳之后,道:「父亲,我想和您谈谈。」
「什么事?」
「我想知道,您对二殿下是怎么看的?」楼清羽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问。
「二殿下就是二殿下。身为臣子,不应对皇子有太多想法。」楼竞天面色无波地道。
楼清羽走到书房的墙壁前,上面正挂着一幅宽大的大齐国地图。虽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绘制精细,却也是古代难得的珍贵之物。听闻这样的地图整个大齐只有三张,其中一张就在这楼竞天的书房里。
楼清羽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道:「听说炎夜在这里战败了。」
楼竞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是孩儿听闻,这一败仗并不在炎夜的预料之中。」
楼竞天淡淡蹙眉:「此话怎讲?」
「现在已是寒冬时节,西岚人不善冬战,在这种时候被炎夜围困,应该撑不了多久。而我大齐雄狮,更不应该因为粮草短缺的问题导致兵败后撤五十里的结果。」
楼竞天眼神一变,沉声道:「谁告诉你是粮草问题的?」
楼清羽笑:「父亲,您忘了,我是蒋太师的『孙媳妇』。」他刻意加重了「孙媳妇」三个字。
楼竞天盯了他半晌,见他面色平静从容,不禁低低一笑:「好,不愧是我楼竞天的儿子。蒋太师和你说什么了?」
楼清羽轻描淡写地道:「长辈人家,不过和孩儿话话家常罢了。」
楼竞天望着他,忽然轻叹一声,道:「羽儿,你已经『出嫁』了,做好王妃的本分就好。」
楼清羽挑挑眉毛,淡淡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父亲,孩儿知道您心系天下百姓,战争不过是某些人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筹码。
「一将功成万骨枯,父亲必定不忍众多将士为了无谓的原因命丧沙场,更加不忍众多百姓因为西岚的侵略和骚扰而流离失所。」
「一将功成万骨枯……」楼竞天喃喃念着这句话。
楼清羽见状,恳切地道:「父亲,请向皇上上奏撤换前线负责粮草的将军,再请皇上立刻另派大臣押送粮草赴前线救急。」
楼竞天深深望了他半晌,沉声问道:「清羽,你知道前线负责粮草的守卫将军,是谁的人吗?」
「谁?」
楼竞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吐出两个字:「太子。」
楼清羽怔愣。虽然心里闪过这个可能,也从蒋太师隐晦暗指的语气里猜出了大概,但真的联想到这个人上,却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他沉吟片刻,道:「父亲,孩儿知道您一向立场公正。孩儿虽然年轻,许多事都不懂,但这件事关系边关数万百姓和将士们的命运,还请父亲慎重考虑。」
「清羽,你告诉为父。」楼竞天放下茶盏,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这么做真是为了边关百姓,还是为了,迦罗炎夜?」
楼清羽沉思片刻,慢慢道:「二者都有。」
楼竞天沉默不语。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周围弥漫,并慢慢收紧。
楼清羽感觉似乎等了很久,楼竞天终于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为父再考虑考虑。」
楼清羽躬身道:「是。孩儿退下了。」
回到王府,秋儿服侍他宽衣,楼清羽忽然道:「准备一下,明日我要进宫向皇后请安。」
秋儿应道:「是。」
楼清羽进宫的时候,蒋皇后正在书桌前执笔作画,桌案上一幅水墨丹青,清雅飘逸。
楼清羽跪下道:「孩儿给父后请安。」
「起来吧。」
楼清羽让下人递上一罐包装精美的茶叶,道:「孩儿新得了一些上好的白梅花茶,听说父后喜欢,特送来一些给您品茗。」
蒋皇后淡淡一笑,道:「清羽有心了,坐吧。」
蒋皇后放下手里的笔墨,坐到上座,接过宫女递上的清茶,抿了一口,问道:「最近府里可好?」
「多谢父后惦记,一切都好。」
「听说你治理有方,将王府打点得井井有条。」
楼清羽微笑道:「那是孩儿应该做的。」
蒋皇后望望他,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道:「你本可以翱翔九天,却栖息于巢,心安乎?」
楼清羽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想了想,道:「虽安之若素,然羽翼不折,不忘九天之乐。」
蒋皇后望着他不语。
楼清羽起身跪下,道:「父后,清羽已经嫁了二殿下,终生都是二殿下的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此次二殿下边关遇险,还望父后想法一助。」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蒋皇后似是笑了笑,突然冷道:「那你爱炎儿吗?」
楼清羽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直视蒋后道:「现在还没有,但将来有一天,也许会。」
蒋皇后脸色一变。
楼清羽道:「感情可以培养,却不能勉强。父后若今日定要清羽给一个答案,清羽无言以对。」
「你……」蒋后僵住,没想到他的回答如此直率大胆。过了片刻,慢慢沉静下来,道:「后宫不得参政,此事……你放心,炎儿毕竟是本宫的亲骨肉,本宫会与皇上分说的。」
楼清羽欣喜:「多谢父后。」
楼清羽走后,重重幕帘后踱进一个人来。那人在蒋后身旁坐下,望着楼清羽刚才坐过的位子,微笑道:「子风,那个孩子和你很像呢。」
蒋皇后怔愣,「像我?」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叹息一声道:「娶到他,不知是炎儿的福气,还是……」
蒋后脸色发白,用力握紧手中的茶盏,力度之强,似乎要生生拧碎那青瓷。
那人握住他的手,道:「别多想。他是他,你是你。」
「那你……」
那人微微一笑,温柔地望着他,轻轻道:「朕始终觉得,娶到你,是朕一生最大的福气!」
蒋子风忽然觉得,双目有些氤湿了。
大齐边关——兰朔城。
「殿下,前面西岚守卫太紧,我们后线粮草不足,无法在十日内攻城。」陈竟皱着眉,纵马来到迦罗炎夜身旁道。
迦罗炎夜驻马立在高高的山崖上,俯望远处的兰朔城,眼神冰冷,没有说话。
陈竟道:「吴连那个混帐已被殿下找借口参下,但朝廷迟迟不派新的后勤将军来,崔太守便有借口不放城粮,这样下去我们的大军支持不了几天了。皇上命您开春之前击退西岚人,可这些龟孙子偏偏扯您后腿,岂不是故意为难您?」
迦罗炎夜淡淡道:「不要急。开战前夕最忌心浮气躁和粮草不足,陈竟,你两样都占了。」
陈竟心中一凛,道:「是。属下明白了。」
迦罗炎夜望着远方嚣张的敌人,想到后方看不见的暗中力量,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我迦罗炎夜想要攻下的城池,谁能拦我!」
饿谁不饿兵!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明白的道理。但是道理人人都懂,上令下行,却未必能做到。
返回临时驻守的边城,迦罗炎夜直接带人闯入太守府,命人将崔太守拿下。在参下原后勤将军吴连之后,迦罗炎夜毫不手软地将姓崔的立斩刀下。
「二皇子,你不能这么做!我并没有触犯大齐律令!我是皇上亲封卢州太守!我……」
「吵死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拉出去!砍了!」
迦罗炎夜冷酷地看着亲兵将崔太守拖出去斩毙,对其他呆若木鸡的官员道:「与西岚大战在即,崔太守懦弱无能,无法配合前线作战,还寻各种借口短我军粮。今日本王将他拿下,谁有不服,站出来说话!」
卢州府的官员们战战兢兢,无人敢答。过了片刻,一个官吏颤声道:「皇上已调了新的军城将军前来接替吴将军,后日便可到达,这个……」
迦罗炎夜道:「本王自有打算。你们都回去做好准备,十日之后开战。」
「是。」
众人领命,都惶遽退下,再无人敢拖这位二皇子的后腿。
「殿下,你觉不觉得刘将军身旁那个副将有些眼熟?」
在斩杀崔太守后的第三日,新上任的后备将军刘宣武到任,陈竟出城迎接,发觉他身后的一个副将有些眼熟,晚上在迎接朝廷命官的宴会上对迦罗炎夜偷偷嚼耳朵。
迦罗炎夜闻言,抬头往那个副将方向望了一眼,大厅之中将士众多,烛火也不是很亮,那人隐在阴影里低着头,一时看不清模样。
不过迦罗炎夜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他的身姿俊美,确实有些熟悉。想了想,随口道:「也许在京城里见过。或是从别的军营调拨过来的。」
陈竟不语。心道殿下您是没在白天的时候见过,虽然面容有些不同,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竟与您家里那位有七八分相像呢?
迦罗炎夜虽在军中长大,却不太善于饮酒,酒过三巡之后有些头疼,便起身离席。
军中行动不似皇城中那么严肃拘谨,大厅里推杯换盏的将领们正喝得兴起,也无人多注意。
迦罗炎夜出了厅门,被夜里的凉风一吹,酒气隐隐上头。走至自己的后院,头晕得更加厉害,脚下竟晃了晃,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他的手臂。
耳边传来轻笑:「我的大将军,怎么才几杯酒下肚,竟连路都走不稳了?」
迦罗炎夜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望着来人:「你、你……」
那人笑咪咪地道:「我扶殿下回去休息。」说着扶着半醉的他回到卧室。
「你怎么在这里?」迦罗炎夜推开他的手,望着他身上的军服,灵光一闪,道:「你是刘宣武的副将!」
楼清羽帮他解开衣服,脱下靴子,道:「你这里怎么没人伺候?」
迦罗炎夜坐在床上,按住他在腰间为自己解裤带的手,恼怒道:「我问你话呢,别避重就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
楼清羽笑道:「当然不是想来就来,属下可有官职在身呢。」
迦罗炎夜扯住他的衣服,指着上面的官衔叫道:「谁给你封的副将?姓刘的?他可有这本事!」
楼清羽笑笑,将他推倒,翻身压了上去,扯下自己的衣物道:「我的本事比他大。有话明天再说,咱们现在办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