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伸手抚上他秀美的脸,“当然是好事。东海那小岛我已经着人加紧建造,很快就何以住人了,我希望你先过去。”
贺纾心中一紧,“那你呢?”
赵羽低下头,淡淡地说:“这里马上要开战了,我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而且你也明白,赵顼不会善罢甘休,想方设法都会将你抢回去,所以你留下就会影响整个战局,如果你去了东海,让他死心,也许这场战局很快就会结束。”
贺纾急道:“不行,你这样说我更不能离开,我留在这里,皇上就会有所顾忌……”
“笑话!”赵羽有些恼了,马上打断他,“你把自己当成是筹码吗?如果我用你来要挟赵顼,我还是人吗?”
贺纾泪已淌下,嗫嚅着:“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羽长长叹息了一声,强忍着将他抱进怀里好好劝慰的冲动,语调又冷了几分,“繁衣,你听我说。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我无法集中心思应付朝廷的围剿。你就当是为了我,这段时间暂时离开一下,我答应你,等战事一结束,一定去东海找你。”
第一零五章:殇思奇毒(4)
繁衣沉默地流着泪,固执地摇着头。
赵羽没想到他如此执拗,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埋头在自己胸前,双臂紧紧箍住自己不肯放开。一时无奈之极,心中苦叹:“繁衣,我又何尝想离开你,这一刻我拥着你,下一刻就是生离死别……”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交通,痛得冷汗涔涔。他明白,殇思之毒又开始发作了,很快就会出现可怕幻觉。他心急如焚,一把推开贺纾,贺纾惊异地抬头望他,赵羽狠心道:“繁衣,你到底去不去东海?”
贺纾拉住他的手,“要去我们一起去……”
“你这不是分明在为难我吗?”赵羽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明白了,你是不愿去那偏僻遥远的地方,怕见不到你的皇上吧?”
贺纾一下变了脸色,颤声道:“鸿渐……你在开什么玩笑?”
赵羽觉得有如万箭穿心般的痛楚,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贺纾的形象异常清晰,他努力凝视着贺纾,却见到贺纾哀伤的神色一下不见了,清丽的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他不由唤道:“繁衣,繁衣……”
贺纾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冷寒如冰,“你说对了,我不愿去东海就是因为皇上,我不能离开他,我要留在皇上身边,日夜相伴……”
赵羽觉得痛彻心肺,继而怒不可遏,一把抓住贺纾,用力摇晃:“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贺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是我喜欢的是皇上,而不是你,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嫉恨的怒火腾地在体内燃烧,赵羽一掌掴到贺纾脸上,愤恨的情绪使这一掌力道猛烈,贺纾站立不住,向一旁的桌案撞过去,正要撞上的一刹那,他弯下腰用双手紧紧护着腹部,头却一下碰上了桌角,碰的一声,他觉得额角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哐的一下,门被推开,蓝真和秋阳同时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猛吃一惊。赵羽浑身筛糠似的颤栗不已,头发散乱,面无人色,双目通红,嘴里喃喃自语,“你不能喜欢他,你不能……你不能……”
贺纾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蓝真一下冲过去,将贺纾抱了起来,贺纾额角鲜血直淌。
此时,秋阳已经给赵羽喂下一颗静尘明心丸,把他按到床上躺好。回头却看到贺纾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忙走过去,在贺纾的额角的伤口上撒下药粉,并施针抢救,这才止住出血。
他对蓝真道:“蓝大人,你先送公子回房去,我随后就到。”
蓝真答应一声,抱着贺纾迅速走了出去。
秋阳回到赵羽床边,用针封住他几个穴道,减慢心脉跳动,使他暴怒的情绪先慢慢平复下来。赵羽像木偶般任由他摆布,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与平日判若两人,看着叫人心酸。
秋阳找来几名家仆,命令他们守着王爷,好好照料。
然后便急匆匆地向贺纾房间走去。
第一零六章:末路情深(1)
贺纾的房间里,蓝真正心急如焚地等着他的到来。
贺纾仍昏迷不醒,额角包扎着纱布,已经被殷红的血渗透,柔长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更衬得一张脸异常苍白。
蓝真迫不及待地问道:“秋大夫,他怎么样了?”
秋阳没有回答,坐下来给贺纾切脉,眉心深蹙,问蓝真,“他刚才服用过冕宁丸吗?”
蓝真点头道,“是的,我刚才情急之下,见到那药就放在桌上,所以就……”
秋阳道:“你做的对,冕宁丸在紧要关头能救他的命。”
“秋大夫,公子,他,他很严重吗?”
秋阳正要回答,门外响起杂乱的声音,赵羽推开拦阻的众人冲了进来,踉踉跄跄地一下子扑到床前。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声音又急又怒。
秋阳和蓝真对望了一眼,没有回答。蓝真正要扶他起来,赵羽摇摇头。轻轻抚上贺纾的脸,又握住他的手,那手冷得像冰。
赵羽暴怒道:“干嘛还不回答我?!”
忽然,几幕残缺的记忆影像在脑海里掠过,赵羽似乎想起了什么,肩头猛地一抖,颤声问:“秋兄,是我把他弄成这样的,对吗?”
秋阳支支吾吾,“殿下,当时你神志不清,什么也不知道……”
赵羽像被什么一下击倒,脸色瞬间苍白如死。怔怔地望着贺纾,那么专注,那么不舍,似乎要将这张脸永远铭记心间。
秋阳不忍,劝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公子只是暂时昏迷不醒,没什么大碍的,孩子也很好……”
赵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半晌,低声道:“秋兄,蓝真,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公子。”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秋阳顿觉不妥,急忙追了出去。
赵羽脚步不稳,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脑海记忆的残片在盘旋,凑拼出可怕的一幕:自己发狂一般打了贺纾,贺纾装上桌角倒在地上,头上鲜血直流,昏迷不醒……
“不——!”痛彻心腑,他一阵哀叫。
到底还会发生什么?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自己将会成为怎样一个可怕的恶魔?
“不——该结束了,不会再有人会受到伤害,繁衣,对不起……”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一个身影扑过来,一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死死按住,秋阳急切地道:“殿下,你这是何苦?”
赵羽挣脱了他的手,一把推开他,“秋兄,别拦着我,我入毒已深,趁我现在还清醒,自行了断,否则下一次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间,剑又举起。
忽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飘来,在他耳畔亲切地召唤,“鸿渐——”
赵羽一下愣住,张开眼睛,贺纾已经站在跟前,美目含泪,楚楚哀切地望着他,“鸿渐,你若一定要走,就让我陪你上路吧!”
哐啷一声,剑脱手,落于地上,赵羽怔怔地望着他,恍如隔世。
贺纾凄然一笑,“鸿渐,我早就知道了。”走上前,埋头在赵羽胸前,伸出双臂环住他。再抬眸时,眼里已经满是无所畏惧的神色,嘴角浮起一抹洒脱的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固有一死,但是至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第一零七章:末路情深(2)
房间里没有掌灯,只有一抹淡淡的银辉自窗台倾泻而下,落到地上如烟似雾。
床上两人相拥着,望着已深沉的夜色,却是彼此都不愿睡去,总怕一觉醒来,身边已没有了至爱之人。
赵羽柔声道:“繁衣,还是睡一下吧,你已经累了一整天。”
贺纾摇摇头,“我不睡,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已是月晓星沉”
赵羽笑了,抚弄他柔顺的青丝,戏虐道:“原来繁衣也叹春宵苦短呢!”
贺纾用肘子戳了他一下,“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赵羽被他戳得痒痒的,按住他的手臂,反身压住他,用唇扫过那白皙细嫩的脖子,往那颈窝里吹气。贺纾受不了了,呵呵地笑出声来,“别闹了,别闹了……”
“繁衣,让我闹最后一次吧?”赵羽极其认真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如广漠的夜空,闪亮着璀璨的星河。如一道巨大的漩涡,贺纾觉得整个人被吸进去,茫然、沉溺、不知所如,一切感觉已消失,只剩下欢愉和痛楚……
不知不觉,赵羽的手探进被褥里,解开了他的腰带,迫不及待地褪去了身上的衣物,刹那间,那一具雪白秀美的酮/体呈现,如绽放的白荷,清莹剔透,冰雪无暇。
无论多少次,赵羽都会为眼前的美而深深折服,发出热情的惊叹:“繁衣,你真美——”
繁衣却羞涩地闭上了眼,尽管两人间的欢爱已历多场,他总无法摆脱那处子般的娇羞。
赵羽看着那雪肌上的红晕,体内的热望顿时一片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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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纾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明天的太阳不要出现,就让今晚此刻永远存在。”
赵羽苦笑,“傻孩子,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恒古如此,世间万物,皆有其命数,我们人更是如此。”
贺纾看着他,正色道:“不,鸿渐,你不是个认命的人!你不能轻易言败!”
“繁衣……”
贺纾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因此,殇思之毒绝不会无解,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办法而已!”
一股暖流在心里荡漾,赵羽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贺纾,“繁衣,你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藏,每一次我都能从中发觉到惊喜。”
贺纾嗔怪道:“你现在才知道啊,原来你一直认为我是百无一用。”
“不是的,怎么会。”赵羽宠溺地拨弄着他的长发,“我只是觉得保护繁衣是我的责任。”
繁衣笑了,云淡风轻,将赵羽的手压在自己两只掌心里,说:“鸿渐,彼此相爱就有责任分担对方的痛苦,所以,以后你的事不要瞒着我。”
“繁衣,对不起……”
“不,鸿渐,爱一个人就意味着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
“好,我听你的,以后绝不瞒你。”心里悲叹地想,“如果还有以后……”
贺纾不再说话,安然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羽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里充满了怜惜,轻叹道:“繁衣,今生拥有了你,我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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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纾感觉赵羽已经睡熟,于是张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从赵羽怀里将身子抽离出来,悄悄起了床,轻手轻脚地披衣走了出去。
蓝真和秋阳正守在外面商量着什么。见到贺纾出来,惊讶地问:“公子,天还没亮,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贺纾摇摇头,问道:“城外情况如何?”
蓝真道:“这个你别担心……”
贺纾严肃地看着他,“蓝真,告诉我,铁鹰卫打算什么时候攻进城来?”
蓝真无奈,只好据实报告,“我们刚接到线报,铁鹰卫将在两个时辰后发起总攻。”
第一零八章:末路情深(3)
贺纾明显一惊,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思索了一会,道:“王爷现在睡着了,我想,你们应该趁此机会护送王爷离开。”
“那你呢?”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贺纾道:“我留在这里,等着朝廷的军队。”
蓝真立即反对,“这怎么行,要我们把你扔下不管,我们还是人吗?”
秋阳也道,“蓝真说得对。如果王爷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会急疯的。而且,他怪罪下来,我们又如何担当得起?”
贺纾坚持道:“我会留给王爷一封信,亲自向他解释,他不会怪罪你们。而且,我还是朝廷命宫,铁鹰卫不敢把我怎样。但如果王爷落到他们手中,定必被判以叛国逆谋之罪。因此,当下最重要的是把王爷送走。”
蓝真劝道:“公子,还是一起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我来挡住铁鹰卫。”
秋阳也道:“蓝真说得对,你跟王爷一起离开。我昨天已经派人给王瑾将军通了信,他会在离这不远的洛城接应你们。王爷都已经这个状况了,若醒来见不到你,你让他情何以堪?”
贺纾不语,最后还是摇摇头,“两位的好意,贺纾心里感激。但你们不明白,王瑾将军所镇守的洛城,朝廷所不知道的据点,也是王爷最后的秘密领地,万万不可轻易被朝廷发现。否则,一旦落入朝廷手中,则王爷永无翻身之日。因此,目前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让王爷悄悄地离开,逃向洛城。至于我,必须得留在这里,跟铁鹰卫周旋,设法拖住他们。你们放心,谁不知道我是皇上身边的重臣,铁鹰卫再胆大妄为也得给皇上留点面子!”
秋阳看着贺纾冷静而坚定的神色,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蓝真站到他身边,说道:“公子,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贺纾想到蓝真重伤未愈,正要拒绝,秋阳却道:“这样也好,公子无论如何不能一个人留下,有蓝真在你身边,王爷能放心些。”
“但是,蓝真,你身上的伤——”贺纾担心道。
蓝真淡然而笑,“我的伤是看起来严重,但幸好有秋大夫妙手回春,现在已无大碍了!是不是,秋大夫?”
秋阳笑而不语,从身边的药箱里取出几瓶药丸药粉,交予蓝真,并嘱咐道:“你身上有伤,必须定时换药,坚持服药。”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盖子,一绿一红两颗药丸发出扑鼻的异香,使人精神为之一震。
“这是‘碧血丹心’能在关键时刻激发你体内最大的潜能,给予你最大的力量。只是——”秋阳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作为一个医者,我必须说明,此药不到最危急的时候千万不可服用,否则,十二时辰之后你会心力衰竭,轻则从此全身瘫痪,重则会就此丧命。”
蓝真郑重接过,“秋大夫,谢谢您!请告诉王爷,蓝真会用生命保护公子,不让他被伤到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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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刻不容缓,秋阳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行装,绝大部分是医药物品。再仔细察看了一下赵羽的情况,确定无甚大碍,一时半刻也不会醒来。然后就吩咐启程。
蓝真已经整理好一队数百人的禁卫军随行,人数虽少,却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况且,逃亡路上人数太多会走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羽躺在一辆马车里,无知无觉。生离死别之际,贺纾也失却了平素的矜持,奔过去,一下伏倒在他身上,泪如泉涌,喃喃唤道:“鸿渐……鸿渐……今天分离,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