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某】是那朵恶人花的名字。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同性恋”这三个字几乎占据了对话框的全部主题。有人鄙夷有人辱骂,也有人在疑惑愤怒。
“恶心的男人!灭了他!”
“同性恋怎么了,招谁惹谁了,凭什么骂人!”
“怎么回事?怎么被人拿住的?”他密语问那朵花。
花倒是沉稳淡定得很:“一个女的要当我老婆,我就说我喜欢男人。然后她就带了帮会的人来出气。”随即语气带了点无措和担忧:“你快点来,多带点人,我拦不住他。”
他就招呼了所有在线的帮众一起杀过去,结果就在昆仑浩气盟的复活点看到了已经杀红了眼的羊。
“我擦你们闭嘴,不许你们骂他!”羊倒下。
“同性恋怎么了?TMD老子也是,看见没,我也是!老子就是喜欢他,怎样!”但他又站起来。
羊是很强力,他维持着半血半蓝的状态,却仍能在倒下的瞬间弄死一个人。但他再强力也挡不住一个团的人把他当BOSS刷。
花是恶人,也一次一次地爬起来,但复活点离得远,所以在等原地复活的时候,躺在地上刷当前:“有什么冲着我来,拿人刷战阶不觉得下作了点?”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在帮会里说:“那个浩气的气纯和那个恶人的花花都是我朋友。我……没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对。这场架是恶人的内斗,不愿参与的人可以离开,不会伤感情的。但是……愿意站在我这边的。加这些恶人仇人,全部点掉,一个不留!”
那场混战大概会被玩家们记忆很久。
在昆仑山,两个恶人帮会的战斗,突然演变成整个恶人阵营的内斗。
然后浩气盟的姑娘们打着【真爱有理、搅基无罪】的广告牌,杀进了昆仑地图。
那天,很多人在上马和用招时都不得不大叫:“生太极~奶我都十分!搅基派搅基派,拒绝误杀啊啊啊啊啊!”以及“出来吧,我的神兽!围观群众狭私报复,不要杀我~”
据有心人士统计,那一天,一共有27对GAY在世界频道出柜,然后带着自己的亲友团杀赴昆仑战场。
又那天正好是7月3日,于是被玩家们亲切地称呼为:“基三日。”并且成为了约定俗成的,同性恋玩家世界频道出柜的日子……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混战的结果就是师父徒弟跟帮会的大家认真地讨论要不要解散帮会。
毕竟,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在阵营里搞内战的帮会总会遭人嫌弃。今天一场群架,帮会的所有人都参与了,每个人少说被20个人加过了仇人。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无疑就是无比醒目的移动靶子,以后的日子必然会无比艰难,永无宁日。
帮会YY里很安静。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师父在他身边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缓缓地抽。
浩气羊和恶人花也蹲在他们的帮会YY里。
过了很久很久。浩气羊的开麦提示灯亮了,YY里传来了他沙哑地嗓音:“对不起。”
花也开口了,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十分华丽,带着一股气势:“抱歉,都是因为我。”
这两句普通的话语就好像一颗炸弹扔进了小小的池塘里,震得翻天覆地、地动山摇:
一个女孩子一下子哭了起来:“我不走帮主,你别赶我们走,我不怕死,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呜呜……我不走,大不了我转中立,我不走……别赶我们走。”
“对,我们不走。我们帮会没有孬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我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解散!一个人出门被杀就10个人一起出门,总之我们不要分开!”
女孩子们哭成一团,终于,男人们也说话了。
“别哭啊,哭什么,还没死人呢。”
“不如这样,不如这样好吗。想走的兄弟呢,就走。不勉强你们留下,以后不是一个帮会不是一个阵营了,咱们都还是朋友。”
“呵呵,大不了以后再街上裸奔啊,只要装备不坏,死也不会怎么样,没那么严重。”
“还能练PVP呢,我擦,以后我们帮会就是招牌啊,PVP杠杠的。”
师父掐灭了烟,小孩子似的抓起了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头,假装没看见徒弟红了的眼眶。
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徒弟听的,他说:“仔细看看这些人的名字,仔细记住他们说的话。以后他们肯定会有人退出帮会,有人AFK,有人让你不愉快。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跟我们站在一起。管我叫帮主,管你叫副帮主。
即使会被人追杀,他们还是愿意跟我们在一起。
徒儿,你付出的每一点温暖,都是有收获的。”
他泣不成声,抽回手掩住自己的双眼。
师父清清嗓子开了麦:“行,就这么定了。帮会不解散,进出还是大家的朋友,但是大家记住我现在这句话:无论是走是留,今天一起打过架的,就是过命的兄弟。”
“只要还有一天大家还在这个游戏里,就有我罩着你们,就有我们整个帮会的兄弟姐妹罩着你们。”
后来呢?
后来羊转回了恶人阵营,然后加入了他们的帮会。然后跟花一起坐在玉虚峰上谈了一晚上。
具体谈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有人目击到羊苦哈哈地跑去修装备,还念叨——“100金,100金……”
再后来,他们帮会的人PVP无比牛逼,每个人拉出去都是意识卓越走位风骚,连号称“最职业的PVE玩家”的奶秀秀,都把小棉袄凑齐了。
很多恶人帮会就专门来他们帮会挖角组成战场队,去蹂躏碾压浩气,顺便被浩气蹂躏碾压。
再再后来,80级终于开了,五毒门派终于有了。新人们涌进帮会,用惊奇兴奋地语气谈论“基三日”,询问那场混战的细节。老人们总是暧昧一笑,坏心眼地说:“看见那朵花和那只羊了么,去问他们,他们参与了哦。”或者直接说:“问帮主副帮主去,他们最清楚了。当然,如果你能逮到他们==+。”
他已经越来越少地泡在游戏了,而师父也基本上处于AFK状态。
广告公司正在蓬勃向上的发展,他们俩都做好了准备,要把握最近升职的机会。前两天羊还打电话来,喜滋滋地说他已经到花缩在的城市定居了。
很多时候闲下来,他还是会回想那段泡在剑三的日子。看秀丽的风景,被怪欺负被人欺负,然后欺负怪欺负人。
游戏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像现实生活这么富有魅力。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情到浓时,虚拟的一切总是不能满足人渴望温暖的内心。
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在玉虚峰顶上陪他看雪的傻羊。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朝他发脾气的醋坛子花花。
永远不会忘记在昆仑跟他并肩战斗、在被全恶人谷围剿时仍不离不弃的那些姐妹兄弟。
以及,不会忘记,某个浑身金灿灿,背着重剑坐在水潭边,笑得一脸欠扁的灿烂的二货少爷。游戏里天蓝水清,鸟鸣另有,那少爷的眼里都是碧波柔情:
“要不要当我徒弟?”
他想着就自顾自笑起来,然后又脚去踢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喂,师父。”
“嗯?”对方抬起头,有点疑惑地笑着,“什么?”
他凑上去咬了咬那人的嘴唇:“我爱你。”
——正文完——
番外:等待
花总是管羊叫“二货”,而羊则管花叫“嘿嘿”。
这个“总是”,是从高中开始的。称呼的形成,就是某天,花帮被人寻隙滋事的羊打了架。
“打你怎么不还手啊,二货。”
“嘿嘿。”
两个人是高中同学,都不是什么学习好的孩子。
花的家里蛮有钱,浑身上下都是富二代的习性。秉性不坏,奈何脾气暴躁说话毒辣,长得蛮周正的脸上都是暴虐,让人看了就想煽两巴掌。
羊的家里也挺有钱,但是是祖辈攒下来的。他爸妈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教育出来的孩子也算五讲四美三热爱,只是没什么出挑的地方,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了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高中打得那一架,说不定这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寸土寸金。不仅让我国的房地产业轰轰烈烈地发展起来,也让每个城市学校旁边的篮球场变得充满竞争。早来的孩子们就带球跑得格外欢畅,连笑声都更爽朗一些。晚来的人就垂头丧气,眼馋地巴巴看着,或者蹭过去给领头的陪个笑脸,让自己也有球打。
当然这都是规矩的学生。
也有些已经混在社会上地小青年喜欢打球。他们往往雄纠纠气昂昂地杀进球场,抽着烟,要笑不笑地盯着正在打球的孩子。
正常的孩子就会很无奈,互相看看,抱着球懊恼地走开了。
当然那是正常的孩子。
就总有些孩子,不是那么正常,比如说:羊。
这二货脸上笑眯眯地,但就是抱着球不肯走:“凭什么,是我们先来的。”他说。
“算了,要吃亏的。走啦走啦。”同学就劝他。
“我们先来的,要走也是他们走。”羊的眼睛黑亮亮的,死活不松口。
“都高三了不要闹事啊,这时候吃处分就要记进档案里了!”同学很着急,也发狠了,“一会真打起来,我们可不会管你的!”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羊还是说。
结果就真打了起来,同学们也真的都束手围观,而羊也不还手,就闷着头挨着。
正好花骑着自行车经过,看见篮球场站着都是自己同学,就好奇地停下来看了一眼,一看就炸了,抡着自行车就冲上去了。
小混混们吓了一跳,也都动了真火,把羊扔在了一遍,就都本着花去了。羊先是一愣,随即眨眨眼,吐了口嘴里的血,终于还手了。
铩羽而归,每人一个警告处分。
花的头上被开了个口子,羊的胳膊折了。两个人坐在医务室门口的台阶上看天。
花越想越来气,狠狠踹了羊一脚:“二货!你开始为什么不还手。”
“嘿嘿。”羊说。
花瞪了他一眼,突然又开始笑:“想不到,看你老老实实的,骨子里那么倔。拳头也蛮硬的啊~”
“我请你吃饭吧。”羊说。
从此他们就是朋友了。
羊和花都是剑网三比较早的玩家,羊从50级地时候的开始玩了,而花是开了70级才进来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大学。花是要继承自己爸爸的外贸公司的,所以学了金融;羊家里对他没什么要求,他就挑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学计算机。
结果就一南一北地分开了。
后来羊就对花说:“来玩剑三吧,挺有意思的。”
花也觉得整天跟女朋友耗在一起很无聊,于是就答应了。
“你说我选什么职业呢。”花看着官网发愁。
羊倒挺想得开的:“你爱练什么就练什么。”
花想了想就问:“你们缺什么职业?”
羊看了看帮会的职业分布:“哦,少奶。”
“那我练万花吧。”花花说。
“奶的话,万花就不如七秀了,不用读条。”
“蛋!我才不练女号呢,哎我跟你说,你也不许练女号,听见没有!”花火了。
“行。”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约定。
其实花对羊的评价特别准确,羊就是个二货。
他看帮会的职业说缺奶,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固定队缺什么。
——悲剧地,他的固定队什么也不缺。
有T有奶有DPS,而且都是从公测就开始玩的老玩家,一个两个都很NB。
这时候让羊说出:“我朋友来了我带他下本去了……”这种话,羊是做不到的。
就算他跟花是过命的兄弟,像他说的,凡事也要有个先来后到。
游戏里的朋友也时朋友。
所以当花熬了两个通宵终于满级可以下副本之后……却得到了:
“不好意思,我要跟亲友队一起去,你自己野队吧。”
“二货!混蛋!王八蛋!”花登时就炸了,“你不是说你们缺奶妈嘛!老子是为什么赶着升级啊!”
羊特别委屈:“我是说帮会里缺奶妈啊,要不你去帮会里喊喊。”
花却已经下线了。
羊顿时意兴阑珊,觉得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
“这孙子,少爷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在宿舍里绕过来,“TM还给我甩脸色,从高中就不长进。”又在宿舍里绕过去。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建了一个小号,正傻愣愣地站在出生的石头上。
“得了。”他蹭蹭鼻子,认命地叹口气,开始升级了。
第二天,花知道羊为了陪他副本专门练了小号之后,就消了气,帮羊一起养大了那个号,便跟羊一起副本。
那段时间,花总是在等着。因为羊要陪他的亲友队一起副本,所以腾出空来陪花的时候,都已经时候半夜了。
“要不你先野队吧,总是熬到凌晨不是个办法。”羊劝他。
花总是很淡地把他堵回去:“我来玩这个游戏,图的不就是跟你在一起么。没事,我能等。”
羊知道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于是他就扔下花去等,去下他应该、也愿意下的那些本。
而花就一边练生活技能一边等他,当他们离开那个区时,花的所有生活技能都满了。
说到离开那个区,就要说羊第一次在游戏里发脾气。
羊是个挺囧挺二的人,但是脾气特别好。在现实中都很少发脾气,到了游戏里,可是恨不得挂一个“好好先生”的称号。
但是那天跟花一起下本,他真的火了。
羊是队伍里唯一的奶,但是频繁掉线——他总是掉线,电信网络玩网通区自然没有那么给力——导致不断团灭。
队伍里其他3个人的就挺不耐烦的,因为花花掉线了,就跟还在线的羊说:“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回事啊?还上不上来了,蛋疼。”
羊就好声好气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他网络卡。”
“怎么会卡呢,我们都不卡啊。”
“哦,他是电信的,玩网通就不太行。”
“真TM操蛋,电信玩什么网通服啊。”
羊坐在电脑前挠挠头发,心说:他这不是来陪我的么。结果一扭头,发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线了。
“二货,你来开我的万花号,我开你的羊号吧。”花说,“不好意思,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
这是羊第一次看到花跟人道歉。
花是个混蛋。是个富二代。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狼崽子。他总是口出恶言满脸讥笑。
他从不跟人道歉的。
羊只觉得一股火一下子冲到了他的头顶,深呼吸几下他打字:“TC,开吧。”
“嗯?你不跟他换一下号?换吧,别团灭了,都死恶心了。”
“TC,开吧。”
“换号啊。”
“擦你妈看不懂中文么,我说开,开!”
花密他:“你生什么气啊,跟我换号吧,别拖累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