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屏山。”
“你从早上9点就在南屏山,现在都下午了,你还舍不得挪地方呢!”
“嗯,巡山嘛。”
“什么巡山啊!这一个星期,你除了上街讨饭还下过本没,你说!”
“让你师父带你下本吧,别闹。我非得逮住那小子,给他点教训。”
“你就知道惦记着他,你就知道惦记着他!你根本就不关心我QAQ!”秀秀委屈地不行。
这种小女生的调调让羊不太习惯,他压了压自己的烦躁说:
“那你再等会行吗,就15分钟,15分钟我就带你去JZ。”
“我现在就要去!”
“15分钟你都等不了么,我正在跟人打架呢!”
“从9点到现在,我都等了你4小时了!”如果面对面,也许秀秀就要哭给羊看了。
“你就不能耐心一点,才4个小时怎么了?!”羊的那股邪火也上来了。
秀秀急了:“才4个小时?你怎么好意思说!足足四个小时!你以为地球是绕着你转的嘛别人都要等你!”
羊在电脑前不屑地撇嘴,4个小时怎么了,怎么地球就绕着我转了。花那种少爷脾气,能从晚上7点等到凌晨3点,一句废话都没有,怎么你4个小时就不想等了。
但是为了体现男人的风度,他还是说:“行,我错了好么。走吧,咱们去JZ。”
这种敷衍地态度直接点爆了那秀秀:“上YY。”她说,“你给我上YY,咱俩说清楚!”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她们的战斗力和爆发力绝对不容小觑——秀秀的话简直能化成尸体一下下地煽羊的耳光——:
“你这个二货!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才4个小时!
你以为谁都能等你嘛,我要不是还挺喜欢你,我会傻乎乎蹲在游戏里等着你?我没事情做地等着你你知道么,我的缝纫神农庖丁都68级了,68级了!我的江湖资历都7000了!都是等着你的时候,没事干练出来的!你自己算算,这是多长时间!”
切,女人。羊带着耳机叼了根烟,心说,68级有什么可炫耀的,7000就了不起?那个少爷所有的生活技能都是满的,资历都一万了。
而秀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直接烫到了手:
“我告诉你,花花AFK完全是被你气走的!我要是花花,根本就忍受不了你那么久,早就扔下你不管了!”
“你说什么,我又怎么了他就不能忍受了!”羊按灭了受伤的烟,嗓门也高起来了。
“你还问怎么了?我跟你说,我都看不下去。你动不动就把人家扔下一天,然后跟人说‘我这个CD用掉了,你去野团吧。’根本不管人家等了你多长时间。前一阵是我傻了,以为这是你在乎我,为了我忽略了好朋友,还偷偷高兴。现在看看,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心里只有自己,根本没有别人!”
“别胡说!少胡说啊你!我为什么跟我兄弟掰?就是因为你!”羊火冒三丈。
“好!都是因为我!”秀秀哭了起来,“那我不会再害你了,不会再耽误你了!”
……羊对着空荡荡地YY频道,扭头看不知道围观了多久的室友:“现在……怎么办?”
室友咧咧嘴,把水果刀拍在他桌上:“引刀自裁吧,你这个渣。”
羊躺在床上一晚上,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渣,第二天上线,低声下气地跟秀秀道歉:“是我的错,我没顾忌你的感受,以后再也不会了。”
“算了。”秀秀的气似乎已经消了,说话淡淡地:“咱俩不合适,游戏里这些虚的,我玩不起,咱俩还是算了吧。”
然后她就下线了。
羊呆愣愣地盯着好友列表,看着已经灰掉的秀秀的名字,以及还在线的花的名字,神使鬼差地给花密语:
“我老婆不要我了。”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节哀,顺便问一句,你哪位?”
你哪位?
……我就是一混蛋。留不住兄弟,也没留住老婆。
羊陷入了人生罕见的低气压中。
他明媚而忧伤地坐在南屏山恶人谷日常任务点,老郭的房顶上,明媚而忧伤地杀掉一个又一个从后面跳上山,企图偷BOSS的恶人谷玩家。
羊迫切地想见到花,不仅是想杀一杀他,然后被他杀一杀,也想跟他说说自己被抛弃的事。
——我真的很以自我为中心么?为什么我自己没感觉出来?
——其实就是女人事多,对吧?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渣。
又蹲了大半天,还是没找到花花。他兴致索然,突然想练练生活技能,攒攒江湖资历。
反正没事做。他对自己说。
可随着生活技能不断提升,他的心却越来越酸,越来越涨。
不停地群怪,采集,补充体力精力,再来。跑过一个又一个地图,完成一个又一个前置任务,繁琐而漫长——
需要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这种漫长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突然很想知道,以前,但他畅快淋漓地跟着固定队副本,碾压一个又一个BOSS,围观新手们磕磕绊绊的成长时,那个少爷是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态度来庖丁、挖矿、采集草药、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这种好奇让他忍不住打开YY好友列表,对着花灰色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又打开QQ,试着跟花不在线的头像说话。
他联系不到花。
这样的认知让他很难过——不是花刚离开的那种愤怒,而是一种纠结的难过,难过的无法疏开眉头。
……我想跟你说说话,让我骂你两句,或者,你来骂我。拿起手机时他这样想,然后拨通了花的手机。
喉咙有点干涩,羊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花打电话,可答复只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羊把手机扔到床上,给自己点起了烟,然后关掉了电脑。
他抬眼看着天花板,用了很长时间把鼻子的酸涩压制住,轻轻地骂了句:“操。”
他不要我了。
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我擦做了那么多年兄弟啊,游戏里游戏外过命的交情就这么算了!你什么意思啊,一句重话你就跑了,你丫是女人嘛是女人嘛!
我是为了谁才换服——好吧虽然是你先为了我来了电信服。
我是为了谁才进恶人谷——好吧虽然我现在转成了恶人……
我是为了谁才跟老婆分手了——好吧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已经AFK了……
总之!不光是你在迁就我等待我,我,我也为你做了很多事啊!你就这样没影了?
休想!我就不信完了快两年的游戏你手一抖就扔了!我就不信你不回来。
羊手捧高中毕业照,咬牙切齿。他用手使劲儿戳了戳花的那张脸——
那是花罕见的笑脸。他本来就长得极好看的,只是平时一身煞气让人不愿亲近。可毕业照上的他,站在羊身边,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乖巧地扬起嘴角,一副无心机的阳光少年模样,实在是让人……恨不起来。
等羊回过神,才发现那只戳人的手指,不知何时变成了缓缓而珍重地抚摸。
“好像在看跟初恋情人的合影似的。”在游戏中正被部落守尸的室友点评道。
“滚。”羊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花换了电话这件事彻底点燃了羊二的小宇宙。
他的大脑里完全屏蔽掉了“花买了一个号”、“花不会玩游戏了”这两个可能性,笃定地相信“花一定是重新练了一个号,只是我还没找到!”并且将自己倔强地性格发挥到了极限——
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并不是羊傻,也不是羊缺根弦。而是他一想到花不玩游戏这种可能心,浑身上下就会有一种……钻心的痛楚。
一种被撕裂的痛苦,痛苦地让人不得不装傻、不得不执着、不得不去等待。
不要告诉我已经不会有人耐心而安静的等我去下副本了。
不要告诉我已经不会有人凶恶地对我说话却不许别人对我不友善了。
不要告诉我已经不会有人带着淡淡地调侃和浓浓地亲昵叫我“二货”了。
我不要听我听不见我不知道有这种可能性!!!!
羊单枪匹马杀进了恶人谷——
——我端了你的老巢,就不信找不到你!
只是不到两个星期不回恶人谷,感觉却好像已经过了几年。
还是暗沉的天,还是嶙峋的石头。以前没觉得多么凶恶,只是觉得不够灿烂……现在,却感到浓浓的杀机。
作为一个浩气,你不感到浓浓地杀机才奇怪呢,孩子。
一路杀着NPC和玩家,也被NPC和玩家杀着,羊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恶人谷主城的日常任务点挪动。
骑着马冲,被打下马就打两下,撑不住就插了无敌往前冲,被弄死了就躺在地上等原地复活,顺便等无敌的CD。挺尸的时候也不闲着,会仔细地研究对话框,看着每一个在世界频道喊话的名字,揣测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兄弟。
以前用不到5分钟的路程,现在一小时都不一定能冲得上去。
以前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让人怀念地不得了,让人……苦涩地不得了。
因为忍不住回忆起以前跟某个少爷脾气的混蛋一起奔驰在这些路上。少爷骑着拉风的黑马,时不时停下来等他的短腿小马跟上,声音里都带着莫名地笑意:“速度啊,二货。”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他拍拍自己的脸,从暖瓶里倒了杯水,又回到座位上,难得深沉地叹了口气,小声念叨:“……最近感觉我这心都是玻璃做的,动不动就要碎啊。”
从这天开始,每天,羊都要骑着自己的短腿小马欢快的顶着红名奔跑在恶人谷的大陆上。
不得不说,恶人谷的群众都非同一般,有着独到的审美和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他们的态度很快从“啊红名,好可怕,浩气的逆袭,杀掉他!”
变成了:“咦红名,好眼熟,怎么又是他。”
再变成:“哟,羊咩咩来了?今天稍微晚了一点啊。”
后变成:“咩咩你又淘气了~你是不是暗恋王大叔啊,还是喜欢莫雨兄弟?”
最后是:“咩咩~!加油!”
然后等羊千辛万苦冲到日常点之后,弄死他,进行惨无人道地围观。
羊也不恼,毕竟等待的过程是枯燥而漫长的,他挺乐意有点事分散他的注意。
——同时让自己的PVP技术更上一层楼。
整个过程很欢乐,结果也很有意义。但比在NP被人围剿更让他苦恼的事情是,他还是没有找到花。
“也许……他就在旁边这些围观的人中间。”躺在地上羊转动着游戏视角默默地想,“他看着我,只是已经不愿跟我说话了……而我,根本认不出他来?”
他说话有什么习惯来着,PVP的时候,跑位有什么特点来着?羊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湿了,因为有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我们究竟有多久没一起下过本,没一起巡过山了,兄弟?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羊觉得自己的这份执着如果在高三就被拿出来,那他一定是优等生。
这天他又空降到了昆仑,准备往恶人谷地图里冲,却突然停了下来。点开Y看了看自己的轻功试炼,发现玉虚峰的轻功成就没拿到。于是调转马头,往玉虚峰跑去。
他记得花花AFK一起,是最喜欢昆仑的地图的。
“白茫茫的一片很漂亮,也没什么外人,只有咱们两个。”他说。
那时候羊就停下马,跟花一块看着白茫茫的雪,和并排亲昵地站着的两个人。天空很蓝,白色的雪似乎映着那种干净纯粹的颜色。旁边的花明明不该有什么表情,但他莫名奇妙的……感觉到一种笑意。
“很漂亮,很安静。”想了半天,语言匮乏的羊说。
“羊羊嘴里吐不出象牙。”花花说话还是一样的不给情面。
可是羊看着景色很开心,丝毫不恼,还配合地说了句:“咩。”
此时此刻的昆仑。羊停下了马,环顾四周。
还是很漂亮,还是很安静。
但是……太冷了,太寂寞了。寂寞得……
他突然纵马狂奔,换了5000G的浩气白马狂奔,飞快地跑到了玉虚峰拿声望的地方,然后下马开始跳。
羊记得,羊记得在上一个服地时候,他就跟花来跳过这里,只是无论如何都上不起,两个人就坐在下面的屋檐上相互聊天耻笑,然后再携手去看雪。
……可他这次一不小心就跳上去了。
羊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环顾着四下的景色。天很蓝,映着昆仑大地的雪泛着温和地蓝光。
很漂亮、很安静,也太冷了、太寂寞了,寂寞得——
让人忍不住哭出来。
羊把脸埋在毛巾了嚎啕痛哭,不管不顾,好像要把压了一个多月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他受不了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一个少爷脾气眼高于顶却对他莫名温柔的人!
回来啊,你回来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是混蛋,我是渣!是渣!你回来杀我好吗,你狠狠抽我耳光好吗!
你在哪里啊!我求你,我求你,我只求你回来!
我连玉虚峰都跳上来了,我们跳了很多次的玉虚峰,我都跳上来了!你不是一直想做这个成就嘛?我召请你啊,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雪,你再对着我笑,我再咩给你叫好不好?
……求求你了,……求你了……你回来……求你……
我找不到你了……我……把你弄丢了呀……
羊哭到嗓子沙哑,哭到蹲在地上揪头发,哭到直接给高中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抽噎着问:
“老师,他是哪个学校什么专业,我TM要见他!”
有道是,付出就会有回报,而等待这种事,又一定会有结果。
要么等到了,要么没等到。
羊也不晓得自己这算是等到了,还是没等到。
好不容易搞明白自己对花存的什么心思——玩蛋的兄弟,兄弟会想把对方扑倒先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看着对方哭然后抱着对方睡觉吗!
——也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人的密语:【二货,你转浩气了,好大的本事。】
好不容易两个人在玉虚峰上气氛良好的重逢——打是亲骂是爱闹着玩是谈恋爱!花戳他是对他有感情的表现!
……结果呢,花却只是跳上来帮自己的徒弟拿成就的。
羊终于意识到,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曾经无论如何都上不来的玉虚峰,现在两个人都跳上来了。曾经一起加入的阵营,现在已经彼此红名了。曾经彼此是最最亲密的兄弟,现在……他存的已经不是那份心思了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开窍了的羊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看着花跟女孩子打情骂俏携手江湖一定会忍不住……
一遍一遍杀那个女的然后去复活点守尸的。
兄弟我对不起你,我其实想把你带上床。
羊的内心十分纠结,他最后看了花的新号一眼,果断自绝经脉下线然后删掉了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