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眼睛沉得睁不开,梦中无数的影子晃来晃去,都像是要强行塞进脑子里,疼的他就要昏死过去。
本来支离破碎的记忆恍然就清晰起来。云天谷上,他手一松,就看到骆晟宇睁大了眼睛,自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种失重的感觉,身体迅速的往崖底坠去。只是自己确是笑着的……
孟竹跌下山去,哪里想到却是被楚家的大小姐楚妙衣救了起来。楚妙衣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瞧他像是什么都不懂,老实听话就带回去放在院子里使唤,过了不久就让他代嫁去骆家……
孟竹仰头哈哈大笑了数声,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白,“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本座想你死还来不及。”他说的咬牙切齿,只觉得小腹忽然一阵痉挛似的疼痛,皱了皱眉,果然是天大的笑话,他堂堂的云天谷谷主竟被当做女人似的送进骆家里。更可笑的是还像女人一样的承欢,像女人一样的怀了那人的孩子……
孟竹双目通红,全身骨骼都在咯咯作响,腹痛的他有些微微的冒汗,赶紧不着痕迹的运气调息,只是这越是运气越是难受。真气运转不畅,强行凝聚一个不经意便差了道,不禁忽然闷哼一声,长剑一转支在了地上。
骆晟宇见他身体一歪,立刻抢了过去,伸手要去扶他。断水却忽然一划,手背上一阵疼痛,赶紧抽手,竟是被刮了个口子,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孟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只好伸手扶住桌子。
骆晟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丝毫不显得恼怒,又去扶他。这次长了记性,出手就是快极的一拍,封他身上几处大穴。
孟竹闷哼一声,伸手去格挡,却哪里想到骆晟宇这一式却是虚晃,赶紧回手一爪就去抓他腕骨。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慢了转瞬,被对方先行扣住了臂弯穴道,整条胳膊登时像是棉花一样,软软塌塌的。而他胃里一阵绞痛恶心的感觉也冒了出来,折磨的头晕目眩。
“别乱运气,我扶你躺下。”骆晟宇制住他的穴道,抄手将他搂进了怀里,快步向内室而去,将他放在软榻上,抬手搭在他脉门上,送过去一股内力。
孟竹头中昏晕,脑袋里白了一刹那,再有意识的时候却已经被人放在了软榻上。从手腕上流过来一股暖流,让全身都舒缓了很多,胃里小腹上的难受感觉好了很多。
刚松了口气,就听骆晟宇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他说罢,又是快极的点了孟竹的睡穴。那人凤眼还没睁开,头就微微侧了一下,睡了过去。
骆晟宇又搭了搭孟竹的腕子,呆了半晌长身而起,出了门找来婢女说道:“去请个大夫过来,再将骆建东也叫过来。”
骆建东进来的时候骆晟宇正在内室,大夫来过了,开了些药正要退出去。骆建东看到躺在床上的孟竹一怔,低头说道:“主子。”
“你去查查孟卿和孟晓在什么地方,他们若是在找人就将他们支开,越远越好。”骆晟宇没有转身,只是坐在床边上伸手摸了摸孟竹的额头,脸色虽然不太好,不过好在没有发热。
隔了一会儿又道:“晟义怎么样了?”
“……二庄主,”骆建东顿了顿,说道:“二庄主还是老样子。”
骆晟宇点了点头,说道:“你下去吧。”
骆建东刚要出去,就听床上有了动静。那本来闭着眼睛的人突然之间睁了开来,倏地抬手一把就扣住了骆晟宇的脖子。骆建东一惊,刚要上前就被骆晟宇阻止了,只得退了出去。
骆晟宇半俯着身体,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相距很近。骆晟宇看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慌乱,说道:“不到半个时辰,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的。”
孟竹挑嘴一笑,说道:“那你也太小觑本座了。”说着手指用力,笑道:“论武功,或许本座略逊你一筹,但本座的手段不见得有多差。”
骆晟宇也笑了笑,看着他的脸半天没说话,伸手要去摸那人的头发,只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也只得作罢,说道:“你自然不差,我看上的人,怎么可能差?”
孟竹长眉一簇,凤眼眯了起来,冷笑着说道:“那真要感谢骆大侠爱见了。”说着手上一用力,抬腰跃起,将骆晟宇一下就翻了下去,抵在床上,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骆晟宇被点了穴道,身上不能动弹,只是脸上却不见变色,神态安然。
孟竹伸手俯身在他袖子和怀里摸了摸,顺手牵出个小牌子。上面刻着的字他看不懂,像是异族文字,皱了皱眉头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堂堂名剑骆家的骆大侠,居然勾结辽国!云天谷被围,龙鳞七宝弓的宝藏图,还有肖庄旁边的墓洞,这些都是你处心积虑安排的吧?果然好心机、好计谋、好手段!先除去我云天谷,又弄的武林大乱。你和辽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竹说罢不禁眸子动了动,看了看手中的小牌子心下忽然有了盘算。
骆晟宇看着他手上拿的东西,一阵了然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就算拿着这东西去,也救不了那些人。除非是我亲自去。”
孟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说道:“那本座就将你一并带去,质子在手,看他们放不放人。”
骆晟宇一阵窒息,轻微的蹙了蹙眉,道:“那就是你太看得起我了。你也说了是勾结辽国,我又不是武林盟主又不是什么将军,没权没兵,那些辽人怎么可能就为了我这么个没用的人放了那一群中原武林人士,不划算。”
孟竹并不与他废话,骆晟宇却又说道:“而且,你现在内力没有恢复,最多能挟制我半个时辰,不知道够不够你将人都救出来的。”
孟竹嗤笑一声,说道:“就算救不出来,到时候本座也先将你杀了,一解心头之恨。”
他说的咬牙切齿,狭长的凤眼半眯,脸上因为激怒而有些红润之色。骆晟宇与他离得很近,完全不将他的怒气当做一回事,只是怔愣的瞧了他的脸半天,随即眼神暗了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叹口气突然说道:“我对你不好么?”
孟竹一愣,恨恨的说道:“好?骆晟宇!本座想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你说好不好?”他说着手上青筋都凸显了出来,一双凤眼赤红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好与不好,只可惜那个人问错了人。孟竹清醒的那一刻,回想起往事,一切也都变成了耻辱。他的尊严、骨气、傲气,全都被这个人压在了身下,反复折磨,碾成灰烬……
“本座问你,你当时知不知道本座的身份?”
骆晟宇迎上他的目光,隔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孟竹立时哈哈笑起来,果然是知道的。面容顿时有些狰狞,说道:“知道?那你说本座该不该杀你!”他攥着拳的手关节都发出咯咯的响声,身体气得有些抖动。想到孟卿说骆晟宇还给他喝过的药……更荒唐的,他还怀了那人的孩子?!
孟竹气怒至极,小腹忽然有些疼痛,手上力道一泄,就将骆晟宇掷在了地上,改去伸手扶住桌子。只是他强忍着不适,面色丝毫不动,也让人发现不了异状。若不是现在大量的元气都被困在丹田之中,不知道莽撞的将孩子弄掉他的元气会不会也随着化为乌有,他必然……
骆晟宇闷哼了一声,就看孟竹扶着桌子面色平静的微微闭着眼睛,脸上丝毫没有多余的神态。只是他指尖发白,“卡啦”一声,那被扶着的桌角就被他扣下一块。
孟竹缓了片刻就觉得好多了,不再与骆晟宇废话。看到桌子上摆放的断水,抄了起来,开窗户扥起人便窜了出去。一路轻功一直到了庄子外面,幸好来的时候留了马匹,这才向山洞而去。
孟竹还未近前,就看到一片的火把亮光。立时有人大喝一声,“前面什么人!赶紧停下来!否则放箭了!”
孟竹也不停马,手腕一翻断水立时引了出来,蓝光一现,就听“叮”的一声,将射过来的箭劈做两半。紧接着断喝一声,将骆晟宇扔在了马前面,自己也翻身落地,断水长剑指着地上的人说道:“赶紧让他们放人。”
骆晟宇哑然苦笑,被解了哑穴第二次被扔在地上,磕的他眼前一黑。
耶律邯闻声出来就是一呆,这才看清楚地上的那人,喝道:“来者何人?!”
孟竹抬眼扫了那人一下,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只是长剑往前送了几寸,对骆晟宇说道:“让他们放人,耽误片刻时间本座就先将你的左臂砍下来。”他声音很轻,语气平平淡淡的,却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耶律邯皱了皱眉,看骆晟宇没有表示,一时间左右为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骆晟宇便开口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拿我要挟是没有用的。”
孟竹嗤笑一声,剑尖轻微的一落,蓝光晃动,映在他脸上,淡淡的表情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就看骆晟宇左肩头衣服上一道血痕。骆晟宇剑眉抖动了一下,疼的闷哼一声,却什么话也没说。他额上出了些冷汗,孟竹下手不轻,肩膀上的血染开了一块衣衫,印记越来越大。
第三章:嘴脸
耶律邯看的一惊,还以为那蓝衫之人真的要把骆晟宇的左臂砍下来。天色太暗,他刚才还没怎么看清楚,此时瞧清楚那蓝衫人的样貌又是一惊,想着不是主子的男宠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莫不是这人就是来接近主子,好找机会暗杀的。
“你先将人放了,我这里就放人。”耶律邯沉声说道。
孟竹也不与他废话,抬了抬下巴,断水一横就架在骆晟宇的脖子间,说道:“进去。”
耶律邯见如此也不敢轻举妄动,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都让开一些。骆晟宇被挟着进了石洞。
石洞里有几个火把,不过不是很亮,昏昏暗暗的。刚进去就能听见有人大骂的声音,有人在劝解,有人在叹气。
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几道大铁门,之后就是一个个的狱牢。里面的人听到有人进来,骂道:“一帮辽狗,有种的就杀了爷爷。”
“张兄,你别与这些狗贼费口舌了。咱们身上都有伤,赶紧坐下来调息才是正事……”那人还没说完,忽然看到进来的这人是骆晟宇,又看到他脖子上被架了兵器,不禁唏嘘,说道:“这,骆大侠你也被捉来了么?”
孟竹听了不禁冷笑,都到了这般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是谁捉了他们,当真很可笑。却也不想与他们说话,他云天谷被武林上称之邪魔歪道,甚至是不耻的,而他又何尝看得起这帮自命不凡的人。
“啊!这不是骆夫人么?!”离牢门近的一眼就看出后面的孟竹,又看到他手里拿着长剑指着骆晟宇,又惊又怒,“难不成是辽人派来的奸细?!”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都往这边看过来,各个又是惊讶又是愤怒的。有人说道:“骆夫人不是楚家的小姐么?!怎么突然变成奸细了。这,楚盟主这是怎么回事?”
楚中杰靠着墙坐着,似乎是在运功疗伤。此时脸上变了变色,一脸惊诧的说道:“这,老夫也不知道啊。”说着仔细皱着眉头打量了一遍孟竹,又道:“这位公子显然是男的,怎么可能是老夫的女儿呢!难道前些日子都是这个人在假扮妙衣?!”
楚中杰说罢很多人也去注意孟竹的样子,孟竹此时一身蓝色的长衫,头发披散着,虽然容貌很好看,不过也不难看出是个男人,毕竟没有化妆和刻意的遮挡,光看喉结也是能瞧出来的。
孟竹听了他们的话不禁冷笑几声,目光扫了一遍这些人。实在是觉得好笑,尤其是那个楚盟主。当初他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识破自己不是楚妙衣,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岂不是笑话,况且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而现在那人却装作一脸惊讶的把所有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是个男的?”
“哈哈哈,那些辽狗竟然弄个兔爷过来……”
孟竹眯了眯眼睛,不等那人说完,突然手臂一动,断水“叮”的一声就将牢门的铁锁劈做了两半。众人都是一愣,谁想到这柄断水宝剑竟然如此锋利。就见孟竹提着剑轻轻踢了一下铁门,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刚才说话的那人被他瞧得脊背一凉,孟竹盯着他良久,狭长的凤眼带着讥笑和寒衣,却一句话也没说。
后面站了一队辽兵,只是耶律邯也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牢门被毁,攥了攥拳,犹豫良久。
“一群没用的废物。”孟竹脸上忽然露了个笑意,只是笑的很刻薄,断水挽了个剑花,蓝色的光华很耀眼,说道:“还等着本座请你们出去?当阶下囚的感觉不错么。”
大家都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有人站了起来,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放我们走?”
孟竹不理会他们,只是伸手轻轻推了旁边的骆晟宇一下,说道:“骆大侠,还不让他们退下了。”
骆晟宇扫了外面的辽兵一眼,一直什么话也没说。他见着孟竹要将这些中原武林人士都放走,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似乎根本与自己无关一样。
耶律邯只得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士兵都退开来。大家见着都是觉得奇怪,不晓得这人捏着辽人什么把柄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好奇的时候,都对视了一眼,赶紧往洞外面走。
楚妙衣和一些女侠被关在单独一个牢房里,被孟竹一并救了,赶紧同那些人一起逃出去。耶律邯也不敢派人去追,毕竟骆晟宇还被挟持着,想着白费了这么多功夫去捉那些人,一时气怒,可又只得作罢,眼睁睁就看着那些人逃了个没影。
众人一口气跑了好久,这才放心下来。他们身上有伤,生怕那些辽人再追过来。
有人不禁说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是何人?”
孟竹没答,突然回身扫了楚妙衣一眼,干巴巴的说道:“楚小姐,你当初救本座一命,如今两讫。”
楚妙衣一顿,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看着孟竹也是心里好奇,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竹哈哈一笑,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转,忽然又是大笑起来,看了看被自己挟持的骆晟宇,说道:“他们问我是何人?骆大侠你说我是何人?”
骆晟宇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乱说……”
“乱说什么?”孟竹挑了挑眉,打断他的话。也不去瞧那些武林人士,只是盯着骆晟宇的眼睛半天,左手两指轻轻的在断水上一捋,说道:“你说断水剑归谁所有,我又是谁?”
骆晟宇想伸手拽他,武林上自称名门正派的有几个不是与云天谷为敌的,就算孟竹救他们一命,可此时将身份亮明,也不是个明智之举。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人“啊”了一声,喊道:“莫非是那个姓孟的魔头?!”
那人话一出,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盯在孟竹身上。没人见过云天谷主的样子,只是上次围攻云天谷,却又有很多人记得他的身形。此时被一提点都想了起来。众人当真是又惊又怒,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大家怔愣一时,有人就喝道:“魔头,这次的陷阱是不是你设计的,此时又救我们出来,莫不是想羞辱我们。早就听说云天谷的人勾结辽人,果不其然。我就在想那帮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咱们,必然还有后招!恶贼还不快将骆大侠放了!”
这些人中很多都参与过上次围攻云天谷的事情,不管以前有没有过节,大动干戈之后过节也不会不大了。各个门派都死伤很重,新仇旧恨加起来,就没有对孟竹不咬牙切齿的,他们早将刚才孟竹救人的意图自圆自说的设想了个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