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吟 下——吹不散眉弯

作者:吹不散眉弯  录入:12-30

林宛这些年给家人唠叨结婚也唠叨烦了,淡淡笑道:“过了25岁不结婚就成了另类了,我不结婚是不是给林家丢人了啊?潘瑜既然也单着,要不我们俩索性就凑合结了得了,免得碍大家的眼。”

这话半含讥讽,林天麒夫妇在一边自然怕三哥不快,林太太忙道:“宛儿,大家也是替你操心。”林宛道:“做人可真不容易,稍微有点个性就要看人脸色,我看倒是十二叔和小奕这种打明了招牌的同性恋潇洒自由没人管。”

林天翼和林奕的性向问题是林家公开的秘密——别说林天翼这亿万身家的上市公司老总,就是林奕的奕和公司这几年也发展极快,他年纪轻轻便已身家数亿,在全台湾上层圈子里也是年轻一辈中数得着的——这两人都是老爷子的爱将,至于他们的个人问题大家也就都不提了,谁也不敢当面找老爷子的不痛快。

老爷子当初亲手拆散了林奕和陈原,对小侄儿有些抱歉;这几年他在台南又开疆拓土极其能干,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大哥都管不了,林天麒对这小儿子更没办法,可这事自来没人敢当着老爷子的面提——林天麒见女儿口没遮拦,厉声喝道:“宛儿,你胡说什么?”林宛冷笑一下不再言语,拎起茶壶转身到一边续水。

林老爷子自从知道林奕的性向,因他和潘瑜年貌相当,当初又一室同居亲密异常,很怕陈原婚后他一个人寂寞再跟潘瑜好了,所以每次潘瑜放假回家若碰上林奕也回来都会加意防范,这也是林天翼极其不爽的原因——老爷子经侄女这一提,倒想起潘瑜也常跟小弟出去,他原本觉得二人差了二十岁不太可能,可看家里人个个表情不自然,难道他们两个真有什么事不成?

老爷子当面不说,晚上单把潘瑜叫进自己房间,直接问他:“潘瑜,你也是同性恋?”下午是老一辈儿的闲聊时看见林宛过来才谈起她的婚事,潘瑜并不知道,突然给老爷子单叫了他来问出这句话,自然以为他老人家察觉了——潘瑜自幼敬畏老爷子,所以林天翼这几年要出柜他一直不让,拖得一时是一时;如今老爷子当面问下来,潘瑜登时惊得面白唇青,呆了一呆,屈膝跪在了地下。

老爷子见他这样,已知道说中了他的心病!潘瑜自幼聪明乖觉,老爷子当他小儿子一般疼惜——没想到一向最听话的孩子居然也作出这种事来,老爷子只觉眼前一黑,脑中忽然响起了几年前宛儿那句话:“为什么好男人都不爱女人爱男人?”

(三五)出柜

潘瑜看见老爷子身子一歪,手都开始发抖,显然是大受刺激;老爷子六十多的人,若为此气出个好歹他可承担不起,潘瑜忙伸手扶住老爷子道:“老爷子,您别急——潘瑜有错,您慢慢教导我,您千万别生气。”

林老爷子也觉出心口狂跳,坐在沙发上自己慢慢平顺气息——他对儿子林正和侄儿林奕都是说动家法就动家法,对潘瑜却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当然潘瑜也自觉自律,全没用他操心就读到了常青藤名校的博士,然后水到渠成进了国际大公司!谁知最省心的孩子也给拐到这条邪道上去了,老爷子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登时气红了眼睛。

潘瑜心慌,赶紧拨电话叫父亲快来;潘勇进来见老爷子斜倚在沙发上手脚发颤,立时过来替他拿一丸药塞在嘴里,又替他扑拉胸口——老爷子半晌才顺过气来,指着潘瑜道:“你瞒得我好!”

潘瑜越发心下不安,哭道:“老爷子,我,我不是,我知道您忌讳这个,我怕惹您生气。”潘勇看主子给儿子气得高血压发作,急道:“瑜儿,你干什么了?”潘瑜垂泪道:“我,我和Lion,就是十二爷,我们俩已经结婚了。”

潘勇闻言脚下一趔趄,伸手扶住桌子才站稳,看着儿子道:“你和十二爷,结婚了?”潘瑜点点头,潘勇一阵急怒攻心:“你是男人,怎么和十二爷结婚?”潘瑜道:“有些国家是允许同性结婚的,我们是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注册的。”

这时林天翼敲了敲门进来——他自下午林宛那一席话就知道三哥起了疑心,后来见他单叫了潘瑜回房就知道是要查问——依他的性子才不愿偷偷摸摸,早就想出柜了,也就并不拦着,直到看见潘勇又匆匆过来,怕潘瑜为此吃亏,这才进来看看。

进门见老爷子坐着,潘勇站在一边,潘瑜跪在地下,显见得两老是在审他,赶紧过去挡在他身前道:“三哥,我跟潘瑜已经结婚了,只为怕您生气才不敢说出来——这事您要怪怪我,潘瑜身体不好,您别逼他。”

林老爷子看见他更有气,心说怪不得潘瑜这么听话的孩子敢做这种逆伦之事,原来是你教的,怒道:“混帐东西!你到外头折腾也罢了,现在还到家里来祸害——潘瑜这么好的孩子,你把他也往邪道上带!”

林天翼心说什么叫“往邪道上带”?看着二老道:“我跟潘瑜是真心相恋,这怎么就是邪道了?我跟他结婚就是为了对他一生负责,我会一辈子对他好。”林老爷子道:“你对他好?你比他大二十岁,他跟你侄儿是同学!你就忍心哄他一个孩子?”

潘勇自己不识多少字,一家人里就潘瑜这么一个读书好的,原指望他光耀门楣,结果又给搞成了同性恋——林天翼是主子他不能说什么,只能骂自己儿子:“瑜儿,家里供你读了这么念书,你现在干出这种事来,你叫我们,你叫我们以后怎么见人啊?”

林天翼气道:“同性恋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我二十年前就出柜了,现在有事业有朋友有爱人,我一样活得好好的——异性恋包二奶玩小姐就什么事都做得,我们真心相爱注册结婚你们都不许?”

林老爷子给他连番顶撞,越发恼怒:“你,你混账!”潘瑜怕老爷子再气出病来,拉着林天翼道:“你少说两句,快跪下——老爷子这么大年纪,教训咱们也应该,你跪下听着。”林天翼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只能也跟着跪下。

潘勇看主子又气得双手发抖,生怕他高血压又犯了,赶紧倒了杯水给他,劝道:“喝点水,先喝点水。”老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头一阵阵发晕,接过水来大口喝下,以便平复气息。

潘勇道:“瑜儿,你千万别勉强自己——当初陈原也是跟小少爷玩了一阵子,后来不也跟杜家大小姐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回到美国一家人过得好着呢——你好容易到美国读成了博士,有的是好姑娘愿意嫁你,你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杜采薇未婚先孕的事林老爷子要维护她名誉严禁扩散,林天翼并不知道,他一直当陈原是被老爷子逼迫结婚的——他是直性子,对三哥硬生生拆散林奕和陈原本就一肚子不满;加上潘瑜是他用计硬拐了跟着自己的,最怕人说“潘瑜本不是同性恋”这话,怒道:“你们是异性恋,就能理直气壮拆散同性恋婚姻,为各种政治婚姻找借口?你们看不惯我们,我们还看不惯你们呢,潘瑜,咱们走。”

潘瑜给他一下子拉起来,拽着就往外走,急道:“Lion,你别!老爷子对我有养育之恩。”林天翼道:“你花了多少钱我替你还。”林老爷子听到这里,气得一下子站起来便把茶杯向他直砸过来——林天翼身手敏捷,闻声躲了开去,茶杯摔在墙上,“啪”的一声砸个粉碎。

这一声大响惊得几个人都退了一步,林老爷子起得太急越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便向一边栽倒;幸好潘勇就站在他身侧,连忙抱住他叫道:“老爷,老爷?瑜儿,快打电话叫妍小姐上来。”潘瑜答应一声,立刻冲过去拨电话。

林妍夫妇俩都是医生,上来见父亲血压高昏迷,赶紧将老爷子放平缓解症状;好在林老爷子不久前刚服过药,再打了一针很快就苏醒过来。

林妍知道父亲血压高,每次回国都会带着降脂降压的特效药回来——问了问发病原因,潘勇也是含糊其词,只说跟十二爷拌了几句嘴;林妍老公在一边开方子重新调整药量,林妍看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十二叔一眼,只能叮嘱千万别再惹老爷子情绪激动。

大过年的惊动一家子不得安宁,大家看林天翼和潘瑜都在这里,也都隐约猜到是为了什么——可除了老爷子别人又哪里好意思责备林天翼?林鹂和林天麒虽比他大,可这位小弟在外是几十亿身家的上市公司老总,在家里跟抚养他长大的族长大哥都拌起嘴来,这兄姐二人自分更没那个面子拿得住他——也只能让他有事跟大哥好好说,别再惹哥哥生气。

林奕拉开潘瑜,悄悄问他这事怎么就捅到老爷子跟前了?潘瑜后悔得眼泪汪汪,他也不知道是谁给说出来的——林奕只能劝他事缓则圆,他跟十二叔都注册结婚了,林家的家法又规定子弟们轻易不许离婚——如今事成定局,只要好好求求老爷子,至不济挨顿打,老爷子总不能再逼他们离婚。

(三六)负荆请罪

大家劝慰几句,病人需要休息,林妍也就劝众人各自散去;林奕毕竟关心,众人出来后见父亲低声教训姐姐林宛,骂她信口乱说话,以至于大过年的气得老爷子晕倒——待无人时便找到姐姐问她:“凯瑟琳,是你把十二叔和潘瑜的事捅给老爷子的?”

林宛也没想到老爷子竟给气得血压高晕倒,摇摇头道:“我也是话赶话随口一说,谁知道大伯这么精明,就叫了潘瑜去查问了——潘瑜那老实孩子估计一吓唬就招了。”林奕叹道:“老爷子对同性恋很反对,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

林宛道:“他们俩也三四十岁的人了,都注册结婚了,大伯还能逼着他们离婚哪?”想起他跟陈原的事,拍拍他肩膀问:“倒是你,这都好几年了,你又找到合适的人没有?”

林奕与陈原的事后来林天麒夫妇也听说了,林太太跟女儿聊天时也就告诉了她——林宛也没想到薇薇安的情敌竟然是自己小弟,惊讶之余也好生感慨;好在她心无城府,事情反正也过去了,陈原和薇薇安有了孩子后定居美国,姐弟俩又一向交好,后来也就说开了。

林奕听她这么说心中一疼,强自笑道:“你看我这两年没挨打气不过是吧?在老爷子这儿老提这个?”

林宛道:“我是关心你好不好?陈原跟薇薇安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你就死了心吧——你现在也是亿万富翁,青年才俊了,再找一个呗。”

林奕道:“那么容易找得到,你自己还单着干吗?”林宛长叹一声:“人生真是无奈啊,你说咱们姐弟,也算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要找个伴儿就这么难呢?”

林天翼一直愣愣站在屋角,他心目中三哥一直是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从没想过他竟会病弱至此——潘瑜送走了众人,回来便捧了一根藤条进来,跪在老爷子床前道:“潘瑜该死,请老爷子重重责罚。”

潘勇就站在床边,想起主子这些年对自己这小儿子比亲生的都好,他居然一声不吭就跟十二爷结了婚!两个人胆大妄为,全然不顾父母的心意,心中这份酸苦郁闷正无处发泄,当即接过藤条便向潘瑜身上抽去。

林天翼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拦在潘瑜前头:“潘大哥,这事怪我,您别打潘瑜。”——潘勇虽又气又急,可自己儿子打得,这位十二爷他作下人的总不好打,见他伸臂把潘瑜护在怀里,抽了他一鞭之后也只能把藤条摔在地下,叹道:“冤孽,冤孽!”

林天翼屈膝跪下,一边护着潘瑜,一边向床上的老爷子叩头道:“三哥,我不知道您身体这么不好,气坏了您是我的错——可我跟潘瑜是真心相爱,我等他长大等了十年!我是认认真真对他好,要不然不会跟他注册结婚——那是法律手续!我是希望把我的一切都跟他分享的——林家子弟不许随便离婚,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林老爷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头思潮起伏——自从拆散了林奕和陈原,这个小弟虽然绝口不提此事,回来的次数却明显少了很多,见了面也不像原来亲热,很多时候例行公事地住一晚第二天就走了,还不如天麒夫妇和妹子林鹂,大家聊聊儿女更有话说——小弟是亿万身家的大老板,可他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潘瑜聪明乖巧,身体却不太好,这两个人真愿意相互陪伴照料,自己倒也能放心。

老爷子想到这里,这口气也是一松——林天翼从几岁上就跟长女秀秀一块儿玩,是自己夫妇看着长大的,就跟儿子一样;老爷子年轻时一心宏图霸业,为人刚正严厉,当初长女一段不伦之恋被自己亲手扼杀,两人一个死于刀兵,一个远嫁海外至今不愿回来;后来天麒十来年不愿见面,天翼也被自己赶出家门二十年——如今总算都回来一家团聚了,何必非逼着他再次离开家门?

人年纪越大越盼着一家团圆,老爷子不想再管他和潘瑜相恋的事,可想到他刚才拉了潘瑜就走的事心头就懊恼不已,看他如今给自己这一晕倒吓得跪在地下,可张开嘴还是坚决和潘瑜一处不松口——这个小弟性子桀骜不驯,若不能趁机收服了他,只怕以后再也管他不住,当即沉声道:“把家训背一遍。”

林天翼刚进门时受命每天抄家训,后来改成一周一次,近两年老爷子也不考较他了,除了春节祭祖时所有林氏子孙一起诵读家训就再也不想这个——好在他本性聪明,稍事回忆也尽想得起来;就是有两处打磕巴的地方,潘瑜在一边提了一下也就顺着背下来了。

林老爷子道:“尊亲敬长,唯恐色难;敦厚笃行,务求心安——这几句什么意思?”林天翼道:“是说应该尊敬长辈——孝顺尊长不光是“有事弟子服起劳”,或是好东西先给长辈享用,最难的是无论尊长说什么都要和颜悦色地听着。”

林天翼说到这里已经知道三哥为什么问这句话了:“刚才我不该跟三哥顶嘴——可您不同意我跟潘瑜的婚事,我只是一时情急——我真没别的意思,”

林老爷子道:“我不喜欢同性恋,早跟你说你喜欢谁别往我眼前带,你是早打明招牌的,在外头私定终身我不管——可潘瑜不是!他是潘勇的儿子,我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结婚这么大的事我们问几句都不行吗?你拉着他就想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有钱有事业,在外头是风风光光的大老板,家里就管不得你了是吗?”

林天翼张了张嘴,只能道:“是我错了,您只要不赶我们走,怎么罚我都成。”老爷子道:“私定终身,目无尊长,三十藤鞭。”林天翼今天把三哥气得晕倒,自己也觉得该打,忙道:“是。”老爷子道:“我也没力气打你,老潘就在这里,你自己过去负荆请罪。”

林天翼一句话不辨,捡起地上的藤条,走到潘勇身前跪下,便将藤条捧了上去:“潘大哥,天翼胆大妄为,当责三十藤鞭,请您教训。”

潘勇是渔夫出身,虽跟了老爷子几十年,一个下人突然看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林家十二爷跪在自己身前,本能地退一步闪开,摆手道:“别,十二爷,我,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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