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拔出萝卜带出泥
阿文妈叫道:“五千还不够花?原来我们两个人一个月全部开销也就五六千块,现在吃住都不用他花钱,五千块还有什么不够花?”斌哥道:“大学生和咱们不一样,我问孩子呢,你别插话。”阿文妈推了儿子一把,阿文只能跪直了身子道:“够花。”
斌哥道:“那你为什么还跟那人出去过夜?是他逼你吗?你二叔在外头朋友很多,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跟家里说。”
阿文连连摇头,心说人家对我好得很,生怕父母逼自己说出是谁去找人家算账,哭道:“没有,他没逼我,是我自己糊涂。”文母气得又给了他两下子,阿文实在疼得受不了,忙道:“妈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他出去了。”
斌哥叹了口气,命他自己写个保证书;阿文妈气不过,又罚他跪了一晚上,晚饭也不许他吃。人家当妈的教训儿子,斌哥也不便多管——阿文曾在夜店的事梗在心里,于是打电话给陈原,让他在家等着,自己过去有事问他。
陈原和林奕下午走的时候就觉得阿文有事瞒着家里,只是两人瓜田李下,只能装作不知;哪知道大哥又打电话说要过来——斌哥忙于店里生意,这里毕竟比学生街他那新房隔着两条街,已经好几个月没过来了;陈原撂下电话就打发林奕开车去接大哥,自己赶紧把屋子重新收拾一遍,深恐留下蛛丝马迹给大哥察觉。
林奕推着斌哥进来,看见客厅里焕然一新,点点头道:“不错嘛。”陈原和林奕对视一眼,暗自惭愧——大哥搬走了你们就置办了高档家庭影院自己享受!林奕忙道:“大哥要是觉得好,我给您家里也配一套吧。”
斌哥道:“我在家的时候还不如在店里的时候多,置办这些也没功夫看。”想起家里为买个平板电视闹出来的事,叹口气道:“阿原,你知不知道阿文曾在夜店干过?”
陈原就怕大哥问这个,若再追问一句那你怎么认识的他,不免就牵扯出林奕来,只能低下头道:“我知道——他是为母治病借了高利贷还不上才被迫卖身的,我看这孩子人不错,就替他赎了身——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我觉得涉及个人隐私,所以没跟大哥说。”
斌哥点点头:“你倒真顾惜他”。林奕接口道:“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斌哥叹道:“中午那事你们也看见了,阿文那发票根本没丢——其实是他又出去跟人过夜,人家给了他一张电器城三万的卡,他又花了五万多买的那电视,开的发票上就只有五万多,所以他才不敢拿出来。”
陈原林奕对视一眼,心说原来如此。林奕笑道:“大哥别生气,也是这孩子实诚,收了人家的卡还知道给家里买电视——要是那奸猾的,自己买个游戏机、PSP什么的,你们还发现不了呢。”
一句话提醒了斌哥,道:“他这半年确实买了游戏机、随身听的一堆小玩意;也给我和他妈买了电动剃须刀、按摩仪什么的电子产品——嗯,说不定人家给他的卡里不止三万!这孩子不言不语的,看来心眼不少呢。阿原,当初你怎么认识的他?”
林奕本来想把话题引开把这事绕过去,没想到大哥还是问出这句话来——陈原是斌哥带大的,顶破天有些事瞒着不说,大哥问下来让他当面撒谎可没这个胆子;他跟林奕相恋一年,事到临头也不敢再瞒着了,自己也就曲膝跪下;林奕本来还要想法子编谎,看他跪下了,已知瞒不住大哥,只能也跟着跪下。
斌哥奇道:“你们干吗?”陈原正琢磨怎么说,林奕开口道:“大哥,这事都怪我——是我求原哥别跟您说的。”
斌哥见两人都跪下,心底就是一沉,再听他这么说,问道:“你干了什么?”林奕道:“大哥,这件事,其实是我的私事,只是世人都有偏见,我跟谁都不敢说——原哥也不是有意瞒着您,是我求着他别说的——您要是生气,要罚只罚我,不关原哥的事。”
斌哥听他翻来覆去替陈原开脱,皱眉道:“到底什么事?”林奕道:“我,我是同性恋。”
斌哥一惊,他在警局抓过的人里,同性恋往往是卖淫吸毒之流,对之毫无好感;林奕俊逸阳光,聪明能干,怎么也跟他心目中的同性恋不能划等号,因之愣怔怔盯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林奕接着道:“我原本只是心里喜欢一个男人,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直到去年在外头应酬时有个朋友带我去夜店玩,就认识了阿文——我后来又去找了他几次,结果就被原哥发现了,狠狠揍了我一顿——这事您也知道,就是那次因为我说是堵着嘴打的、您还要找原哥来骂他的那回。”
斌哥道:“你说是怕吵了我休息,其实是因为怕我知道,所以才不出声的?”林奕点点头:“原哥知道了我的性向,知道我是生活中找不到伴儿才去夜店的,就去查了阿文的身世,见他本质不错,就替他赎身出来,让我们俩好好交往——这事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就求他别把这事说出去,所以他才瞒着大哥的。”
斌哥心说有钱人爱玩什么的都有,这也不算什么,叹了口气:“我确实不喜欢同性恋,不过这是个人隐私,也不能算什么错。我也不是老古板——你俩起来吧。”林奕拉了原哥一把,两个人一起站起来。陈原看了他一眼,林奕报之以一声苦笑。
斌哥深深叹一口气,想到林奕聪明能干,怎么偏偏是同性恋呢,越想越觉得惋惜,道:“没想到你跟阿文都是,唉,可是阿文已经答应他妈再也不干那种事了,你这个,就改不了?”
林奕苦笑道:“我也想改,可是就像您对男人没感觉一样,我对女人也没感觉。”斌哥摇了摇头:“真是孽缘——那阿文那电器城的卡,是你给他的?”林奕摇摇头:“不是——阿文不是我喜欢的那类,我们分手了一年多了,从他准备大学联考那学期就不在一起了。”
斌哥奇道:“那他又跟谁混在一处——这孩子不言不语的,原来只当是个懂事的,哪知道闹出事来就是大的——他要真跟你在一起也罢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他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孩子,却在外头偷偷跟人过夜——到夜店去嫖男妓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斌哥忧急担心,划着轮椅在房里转了两圈,回头看着林奕:“这玩意儿要是真改不了——小奕,你跟阿文都是那什么,你们俩年纪也相当,就在一起过不行吗?”
(十九)震惊
林奕苦笑一声:“大哥,你是异性恋,也不是随便一个女人你都肯跟她结婚的吧?”斌哥道:“是,可你当初在夜店里不也挺喜欢他的吗?如今阿文也考上大学了,以后出来作医师,工作也体面,”
林奕心说又来了,当初拿我跟潘瑜配,现在又让我跟阿文配——他看斌哥的态度,本来不想这么早把跟原哥的事告诉他,可看他这担心儿子的样子,自己这个他唯一认识的同性恋给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再不说还不知有多少事呢?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一下子说清楚了呢!
林奕心头不快,直接打断他道:“大哥——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再说,我也有自己的爱人了,跟阿文是不可能的——本来怕刺激你不想跟你说,既然今天说到这儿,索性就说开了吧:我跟原哥,已经在一块儿一年了。”
斌哥今天一下午,先听说阿文在夜店接客,又得知林奕是同性恋,本来已饱受刺激,突然听说陈原也是,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陈原不比林奕和阿文,虽然喜欢也不过刚认识一两年,陈原是他看着长大的,二十多年就跟亲兄弟一样,斌哥哪儿还经得住这个刺激?
好在头晕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斌哥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轮椅两边陈原和林奕一边一个正在喊他,心里头憋了一下午的无名火登时爆发,抬起巴掌就抽在陈原脸上。
这“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一屋子再无声息,陈原愣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跪下,闭上眼任凭大哥打骂。斌哥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道:“人家是同性恋,你总不是吧?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现在你也往这里头掺和。”
林奕看见原哥挨打可舍不得,自己抢过去拦在前头道:“大哥,是我喜欢原哥,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的——这事不怪他,您要打打我。”
斌哥狠狠瞪着他,心中无比后悔——要早知道林奕是同性恋,自己怎么也不能把兄弟独自留在这里跟他一处!这么有本事又一表人才的好汉子谁不喜欢啊?
人到关键时刻亲疏远近立时就分出来了——斌哥多年来对同性恋极其厌恶,林奕只是跟自己兄弟学艺的富家少爷,就算彼此对脾胃交情不错,毕竟只是朋友之谊——斌哥三十年老江湖,自己兄弟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陈原教训林奕他却总怕打坏了他不好交代;如今知道他是同性恋,心里本就隔了一层——你自己喜欢男人我管不着,可你不能祸害我兄弟啊?
一想到林奕能说会道、又有钱又有手段,自己这傻兄弟哪儿玩得过他啊?他明明喜欢女人,要不是叶之华甩了他,估计也不会让林奕给引到这条路上来。
斌哥想到这里,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得把兄弟带走,不能让他再跟林奕住在一块儿了——自己家里虽然还有一间客房,可是家里头阿文也是同性恋,兄弟又是个大帅哥——现在斌哥对同性恋畏之如虎,而自家兄弟无疑是块大肥肉,实在是放在哪里都不放心。
想来想去,一定得赶紧买个房子让他快点儿结婚——今年因为忙生意,陈原的钱自己也没再管,不过去年年初他拿来的二百万加上今年一年快餐店赚的钱,算下来应该有三百多万,怎么也够付首付了——自己店里三个女侍应有两个是二十来岁的未婚小姑娘,每次见到陈原和林奕任何一个过来都要花痴半天,兄弟看上哪一个估计都肯跟他结婚。
房产中介斌哥已经认识了,买房的手续办过一遍自己心里也有数,也用不着再找林奕;看看表还不到他们的下班时间,马上过去还来得及——斌哥坐言起行,为人极有决断,想到这里也不愿再耽搁,划着轮椅转身便往外走。
陈原和林奕本来见大哥惊怒之极,以为怎么也要发作一番——陈原知道今天大哥饱受刺激,预备好了自己挨顿打让他发泄一下;林奕则是理了半天思路怎么跟大哥讲道理;哪知道他居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两人跪在地下,眼睁睁看着大哥出去,接着“嘭”地一声大响,厚厚的防盗门紧紧关闭。
兄弟俩对视一眼,陈原叫声“大哥”,站起身来就往外追;林奕赶紧过去拉住他:“哥你别去。”陈原道:“大哥气得狠了,他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林奕道:“我知道,不过看见你大哥更生气,说不定还要打你——我下去劝劝。”
陈原自己以前也对同性恋极其鄙视,要不是那个同性恋的同事跟他一起执行任务时为了救大家壮烈牺牲,他也不会由此转变了看法;这么长时间不敢跟大哥说,也是隐隐觉得大哥不会同意——如今东窗事发,大哥这一巴掌已让他明白过来:一边是亲如长兄的大哥,一边是爱愈性命的情人,哪一边都让他割舍不下。
他此刻心里一团乱麻——想想林奕比自己会说话,点点头道:“好吧——大哥在气头上可能说话不好听,你看我的面子千万忍着点,我是大哥带大的,就跟我亲大哥一样——你有委屈回来跟我发,无论如何别得罪大哥。”
林奕点点头道:“我知道,长兄如父,他老人家要不同意,咱俩一辈子不安生。”说着拉开门追了出去。陈原走到窗边,看着大哥的轮椅出了楼门,林奕紧跟着追出去推上他,两个人沿路出了小区——心说林奕能说会道,只盼他劝通了大哥才好!直到两个人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点起一支烟,站在窗口默默地抽起来。
斌哥赶时间,也不愿跟林奕多说话,他要推着轮椅就任他推着,只是指指学生街的方向。林奕只道他要去店里,他既然不说话,自己也就趁机劝说:“大哥,原哥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当他是亲兄弟,自然是盼着他过得好——可我跟他不是随便玩玩的,我是真爱他,真心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
斌哥转过头懒得理他,心说你们有钱人想怎么玩怎么玩,你大学还没毕业,还说什么一辈子的事?
林奕道:“真的大哥,我没骗你,我爱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年前我爸妈把我丢在菲律宾,他抱了我一晚上安慰我;我回去后就总想他,可是他给我的CALL机号老打不通,打到他们警局也说没这个人,其实是他调走了;四年前我再去菲律宾其实是为了去找他,可你们劫持旅游车成了通缉犯!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想跟着你们走,你说我是电影看多了图好玩?”
(二十)规劝
事情过去好几年,细节斌哥早就记不清了,不过那时候车上死伤了人,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只有林奕挺身而出护着两个女孩子倒是给他印象很深——斌哥喜欢林奕也是喜欢他这份义气。经他这么一说,隐隐记得这孩子确实一直粘着兄弟来着。
林奕见大哥不言语,自己接着道:“不过当时您和原哥都不让我跟着,我自己也知道没本事只会拖累你们,所以后来才到这边的武校来练功夫,想学好本事去找你们——我从高中开始跟同学一块儿看A片,就发觉自己跟大家不一样,我看见女的没感觉,我夜里做梦梦到的都是警察——而那些警察,都跟原哥长得一模一样。”
斌哥心说你的意思,倒是我兄弟害你成了同性恋?就听林奕接着道:“我以前打算报警校,以后也当警察,可是从您跟原哥出了那事,我就觉得当警察是跟你们为敌,也不想考警校了;新闻上虽然说你们跟船一道炸沉了,我根本就不信;我想练好功夫自己去找你们,所以就到这边我大伯家来上武校。”
“老天有眼,我跟原哥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武校里头——我突然看见他差点中枪,还是他救了我的命;不过那时候他一直躲着我——他做过整容手术,可是我看见他的背影就认准了是他——这几年我学英语、学电脑、练功夫,吃了无数苦头;我拼命想办法赚钱,都是为了能去找他——我日日夜夜想的梦的都是他,好容易见了面,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来呢?”
从林奕这边家里到学生街店里原本没多远,说话间也就到了——快过年了店里人不多,女侍应站在门口,远远看见老板和林奕就笑着跑过来招呼——来了人林奕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一边敷衍一边推着斌哥进店里。
斌哥看着几个姑娘又拉椅子又拿饮料,围着林奕叽叽喳喳,心说就凭他这人品长相,就算不提家世,要找什么好姑娘没有?谁知偏偏就喜欢男人!
斌哥看看店中无事,向林奕点了点头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便自沿着学生街到房产中介那边——林奕只当他心里乱要自己静一静,当着人也不好再跟他说什么,只能随口跟姑娘们说笑几句,打包了两份饭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