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对上一双动人的眸子,如琥珀一般的沉静,像要把自己吸引进去。
少年被门外之人惊了一跳,也打量着来人。
只见这人约摸二十一二岁,棱角分明的脸,炯烁的双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身姿挺拔,腰上还配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手中提着一包食物,正盯着自己出神。
少年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请问,你是?”
因生病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唤醒了正出神的景亦凡,在心里为自己又不正常的行为一阵懊恼,“啊,你醒了,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坐着。”
边说边拉着少年进屋去了。
少年看这人虽然奇怪,却并无恶意,便由着他,一起进了里屋。
景亦凡将手中食物摆放在少年面前,“我买了些粥,你趁热吃点儿吧。”
“呃,你是?”
“噢,我叫景亦凡,早上路过这里,发现你生病了,所以就给你服了一些我随身带着的药丸。对了,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少年虽然奇怪他路过自己的小院,但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心里也甚是感激。说完,对景亦凡微微一笑。
景亦凡推了推桌上的粥,“你快吃吧!病了这么久,可不能不吃东西,”
“嗯,谢谢。”少年微笑着道了声谢。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景亦凡说完便走出门而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乱了,再待下去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不正常的状况。
第四章
景亦凡出了那小院却没有回绝煞楼,而是往街上去了,他惦记着少年手上的冻伤,所以想要上药铺买些上好的药膏。
此时,日头西沉,街上人却还不少,一路便听见许多人在议论昨晚常太傅被杀之事。
“听说这事触怒了皇帝,下旨要刑部严查,可是刑部在常太傅府里查探一天毫无头绪,只知道太傅府里一夜之间会武的都死光了,常太傅也被割去了脑袋,府里家眷仆人却是一无所知,今早才发现出了这事,都被吓傻了……”
景亦凡漠然听着这些议论,只顾找家药铺,买了药膏,便回了绝煞楼。
一回到绝煞楼,便撞上等他一天的少主,景亦凡浑然不觉让人等了一天,上前行礼,叫了一声“少主”
陈夙齐看他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拿出楼主的气势想要压压他“你今天都干什么去了?”
“去疗伤了。”
“亦哥哥你受伤了?伤的怎么样?有没有事?快让我看看。”
陈夙齐一听说他受了伤,顿时便忘了自己少主的身份,更不记得他是拿了风寒药而走的了。
“并无大碍,我先下去休息了。”
陈夙齐忙答应道 “那你快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一脸担忧地望着景亦凡走出门去。
回到屋里,景亦凡拿出刚买的药膏,摩娑着瓶身,这便是明天去看他的理由了。
正想着,突然一顿,哎呀,自己竟然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真是。
想自己堂堂绝煞楼第一杀手,一向性情冷漠,手段狠辣,在绝煞楼里谁人不敬,谁人不惧,想不到今天碰上这么个少年,竟是连本性都丢了,脑子也变得不灵光了,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
暗自懊恼一阵,向外面叫道,“小路,带煞七过来见我。”
不多时,小路便带着一人进来,正是煞部得力干将,煞七。
煞七向景亦凡见了礼,便听景亦凡吩咐道,“你去为我查一个人……”
到第二日清晨,景亦凡便拿到了自己所要的资料。
一展开来,就见两个字映入眼帘,温钰。
反复揣摩着这两字,温钰,温钰,温润如玉,当真是人如其名。此时的景亦凡眼中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紧接着看下去,却是一段惹人心酸的往事。
景亦凡到昨日的小院时,已经是早膳时间。
还未进门,便听见琴声传来,景亦凡不懂音律,只觉得关于这少年的,一切便都是好的。
不及细听,琴声已经中止。
推门而入,少年正坐在琴台之后,直直望着自己的双手,满眼尽是颓丧,听见开门声,便抬起头来。
景亦凡一见那眼神,心中一痛。
少年见他来了,却微微一笑,眼中颓丧已经不见,叫道,“景大哥。”
景亦凡走过来,放下手中食盒,席地坐在少年身旁,握起他冰凉的手掌,拿出早已备好的药膏,仔细地搽在伤处。
少年望着他专注的神情,有些怔愣。
这个人,从第一眼见他,便尽是对自己的关切,虽不知他究竟是谁,又为何如此待自己,但这样一个人,却能带给自己阵阵暖意,让习惯了冷漠人情的自己,第一次有了被呵护的感觉……
景亦凡搽完药膏,又反复地看了看,确定自己搽好了,才满意地勾起唇角,“能弹出这般美妙琴音的一双手,怎么能不好好地保护它呢!”
少年听他这话,眼神亮了起来,那琥珀般动人的眸子也变成了夜光下闪耀地明星。
景亦凡觉得心脏那不正常的跳动又开始了,而且自己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感觉,一碰上关于这少年的一切,自己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看见一旁的食盒,才想起早膳来,“你还没吃东西吧,我从家里带了些点心和素粥,你尝尝和不和胃口。”
“谢谢你,景大哥。”少年知道他定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也不推拒。
“呵呵,你叫我亦凡就可以了。对了,昨天……昨天我走得急,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温钰。”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听他亲口告诉自己,景亦凡又是一阵莫名的开心,“真是好名字呢!”
从此,景亦凡便成了温钰这小院的常客。
每日都提着些食物,或是带着药膏而来,却是回回翻墙而入……
如此过了月余,两人已经熟识。
温钰告诉景亦凡,他是仲府的大少爷,却没说自己为何姓温不姓仲,又为何独自一人住在这破旧的小院里。他并不知道,景亦凡其实早已查清他的一切。
而景亦凡忐忑地告诉温钰自己是绝煞楼的杀手时,温钰只是感到惊讶,却并没有因此疏远他,这让景亦凡很是激动,也就如实交待了遇见他的经过。
两人都将对方引为知己,每日谈天说地,一派逍遥。
第五章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终于降下,漫天遍地都是一片莹白,煞是好看。
天气虽然越来越冷,景亦凡却丝毫不觉,一心一意只惦记着与温钰品酒赏雪,特意吩咐小路准备了一坛梨花酒,这酒口感醇香,入喉温润,酒性不烈,却正好在这寒冬暖身,让景亦凡不自觉的就想到了温钰,他的性情确是与这梨花酒相似极了。
景亦凡跳进墙内便高声喊道,“钰儿!”
温钰打开门,便见景于亦一手提着一个酒坛,一手提着一包点心,带着一阵寒风跑进门来“亦凡今天是要品酒吗?”
景亦凡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
温钰听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笑了起来,“好啊……呀,好香啊,这是什么酒?”
景亦凡拍掉落在肩头的雪,转头看见温钰已经打开酒坛,一脸认真地嗅着酒香“这是梨花酒。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可不好。”
两人围着火炉吃了一阵点心,温钰便迫不及待地要尝尝这梨花酒,景亦凡也就顺着他,一人斟上一杯,慢慢品了起来。
景亦凡漫不经心地喝着手中的梨花酒,心里却是想着面前这个认真品酒的少年。
初次相识时,他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却始终让人觉得他那笑脸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段日子的相处,总算有了改变,笑容里不再有距离,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他的俏皮可爱,景亦凡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亦凡在想什么呢?”
景亦凡才发现自己竟想得走了神,见温钰又拿那双琥珀眸子盯着自己,开口便道,“想你!”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不知如何补救,忙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发现杯里的酒早就喝完了,只得讪讪地放下。
温钰看着他窘迫的动作,忍不住便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景亦凡见他难得如此开心,想来自己这丑出得也值了。
一番笑闹下来,两人又饮了不少酒,温钰酒量浅,几杯酒下肚,脸上犹如铺了一层红霞,看得景亦凡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来。
这般寻思着,却哪敢当真如此胡来,只得扯些有趣的话题来聊。
“钰儿,弹首曲子吧!”景亦凡趁温钰高兴,便大胆提了这主意。
温钰的琴艺确是一绝,不过平时很少见他弹,偶尔拨一拨琴弦,其中总是隐隐透着悲伤,温钰曾说过,这是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这次温钰却是欣然答应,举步走到琴台后坐下,便开始拨弄起来。
清越的琴音传来,宛如柔情低诉,又似娇巧轻笑,景亦凡听着听着便如入梦境,不知身在何方。
只见眼前坐着一个俊秀少年,对自己盈盈一笑,让人如沐春风,他轻轻点头,示意自己靠近一些,起身走近,靠至跟前,才紧挨着坐下来,如此却还似不够,只想将他困入怀中,紧紧搂住才好,心中这般想着,手上早已如此动作了,怀里纤细的身子暖暖的,只觉自己满心欢愉,低头望向怀中的人儿,却见两片湿润的红唇诱人品尝,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双唇已经覆了上去,辗转厮磨,舌尖不耐寂寞,找着一道缝隙便钻了进去,越探越深……
景亦凡醒来,发现自己衣衫齐整地躺在温钰的床上,看天色已过了午时,猛然想起,自己刚才明明在听琴,怎么就睡了过去,还,还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浑梦。
温钰端着一盆水进来,景亦凡正一脸苦思,“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景亦凡摇摇头,“我怎么了?”
温钰拧干巾帕递了过去,“想是酒饮得多了些,便睡过去了。”
景亦凡怎会不信。却不知自己是被琴音带入了迷境,温钰不仅琴艺独到,更是从母亲那里学得江湖中已经失传的琴音摄魂之法,《劫情谱》,此法可通过琴声控制人的情感,使人陷入施法者布下的迷境。
若是他人施展此技,景亦凡定不会如此轻易被制,只是这施展之人正是温钰,景亦凡不仅毫无防备,更是听得入了迷,哪里还有反抗之力。被温钰这般引诱,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
此后景亦凡也没有在意此事,仍是常常与温钰一起喝酒,不过再没有这般轻易醉过,也不曾再做这样的梦了。
第六章
绝煞楼内,众人已有月余不见景亦凡其人。
唯有小路知道,阁主每日早出晚归,而且每次出门前便吩咐准备好各色食物,楼里一有新鲜的好食材就嘱咐小路去弄来,做好了就带着出门去了。如此月余。
阁主近来心情似乎很不错啊,每天早早地就起了,像是要去会情郎的小姑娘一般欢欣雀跃,噢,不对不对,应该是像会姑娘的情郎。以前的阁主性情太冷淡了,整天像个冰块一样,如今到是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小路看着阁主出门的身影暗自在心里嘀咕。
一转身便见少主和立杭公子走入院来,忙上前行礼。
“亦哥哥呢?”夙齐开口问道。
小路心里紧张起来,少主最近已经找过阁主好几次了,可是阁主每天都不在,无辜的自己便成了少主的出气筒,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少主,阁主刚出门去了。”
“什么?又出去了?我怎么没看见?”夙齐见景亦凡又不在,心中不悦。
小路忙解释道,“阁主是走侧门出去的。”
“哼,一个阁主什么事都不管,每天连个影子都不见,你这侍从是怎么当的?”
小路真是有苦说不出,这阁主不在,怎么都成了我的不是呢?答不上少主的话,小路只好埋着头不开口。
等了半天也不见少主再问什么,小路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少主,看来早就走了。
夙齐一肚子火,向前厅而去,“立杭,你命人叫煞七来前厅见我。”
“是。”立杭便吩咐人去叫煞七。
次日一早,景亦凡又去找温钰。
进入小院不见有人,便推门进屋,“钰儿,我来了。”
抬眼一看,钰儿正坐在屋内,对面坐着地却是自家少主。
“少主怎么到这里来了?”景于亦诧异地问道。
夙齐见景亦凡进来,笑了笑,不答反问,“亦哥哥,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温钰和景亦凡同时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惊得心头猛然一震。
温钰心下本是一喜,景亦凡待自己的好是无话可说的,自己也觉得越来越喜欢依赖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他定是喜欢自己的,习惯了孤寂的温钰早已对他动了心,却听到这声“亦哥哥”,若不是关系非常,哪有男子与男子之间叫的这般亲密,自己与景亦凡日日相处,也不曾叫过一声“亦哥哥”呢!这个漂亮高傲的少年从进门便一句话都不说,显然对自己并没有好感,如今这般说话,自然是与景亦凡关系不一般了。
景亦凡并没在意到这句早就听惯了的“亦哥哥”,吓到他的却是后半句,“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喜欢?自己对钰儿的感觉是喜欢吗?这样一遇上关于他的一切自己就变得不像自己的感觉就是喜欢吗?这样一见到他一想到他就莫名欢喜的感觉就是喜欢吗?这样一离开他不见他就比受伤还疼痛的感觉就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吗?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么我一定是喜欢钰儿的!是好深好深地喜欢着钰儿的!
景亦凡终于有了一丝肯定自己的勇气。他抬起头望向钰儿,可是为什么钰儿皱着眉,为什么那张本来温暖的脸上是让人心痛的表情?钰儿不开心了,因为听到我喜欢他,因为我破坏了原本美好的友谊而有了这样不堪的想法?钰儿他,并不喜欢自己是吗?
夙齐见两人都不说话,定是默认了他们的感情,便恼怒起来,“亦哥哥,这段时间你不顾楼内事务,便是为了此人吗?我知道我这个楼主当得无能,竟是连个阁主也管不了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夙齐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甩袖离去了。
景亦凡一阵阵心痛,也没听夙齐说了些什么,只呆呆望着温钰,屋内安静得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
景亦凡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钰儿……”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温钰打断了他的话,生怕他说出让自己不愿听到的解释。
景亦凡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出门去,他觉得此刻自己也需要好好静一静了。
第七章
景亦凡刚回到绝煞楼,便有小厮前来传话,“阁主,少主请您到前厅议事。”
景亦凡满脑子都是温钰的事,糊里糊涂就走到了前厅。
一进门就看见少主夙齐坐于主位,立杭坐其右方下首,其他几个主事也依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绝煞楼分绝、煞两部。景亦凡分管绝部,而前任煞部首领于一年前去世后,至今未立新阁主,煞部事务由楼主亲自掌管,夙齐接管绝煞楼后,便把这部分权利交给了立杭,立杭虽未正式被任命,却已是煞部半个首领。
景亦凡进门后,几个主事纷纷站起来行礼,景亦凡只随意一点头,走上前向少主行过礼,便在其左下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