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纪事 上——西苑

西苑眨眨眼睛，看似开心的笑容掩盖不住眼里的湿意，清脆的声音说

“没什么啊，家里真是好热呢，这里凉爽舒服多了。”

林辙叹惜，揉揉他的头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西苑顺势乖巧的把头倚在林辙的肩膀上，林辙道

“我过两天就要上山习武去了，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嗯。”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莫让人欺负了去。”

“嗯。”

“你这孩子。”林辙拍拍他脑袋“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好歹我也是你哥哥，我要上山了你没有一点不舍之情？”

“我很舍不得你的，辙哥哥，你要早日学成归来呢，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西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林辙下意识地拥紧他……

他犹记得两天后，在众人包括自家父亲和娘亲的拥护下踏上马车的林辙微笑着离开，他犹记得自己躲在转弯的角落里看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等到看不见了，泪也流了满面……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随即手指印着微湿的眼角，喃喃地说

“原来是梦啊。”

西苑坐起来，甩了甩头，怎么这会做起这梦来了，这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自己未免太矫情了。

西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这些年，他过得很好，起码他学会如何保护自己，起码他学会了一些人情世故。

懒懒地洗漱过后府里的仆人过来传话

“大少爷，林公子登门要见大少爷。”

“辙哥？”

“是的。”

“你去跟他说我这就来。”

仆人退下，西苑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不知辙哥找他做什么才是。

出了厅堂，却发现客厅里的人不少，林辙坐在客座上，旁边还坐着唐萦！二娘和三娘抱着三弟和四弟在一旁，连二妹和三妹也在，西苑走向客厅的脚步放慢，客厅里的谈笑声不断。好不热闹。

“小辙，自从你习武归来一来都鲜少见到你呢，许久不见当是越长越俊朗呢。”

三娘掩嘴笑道，三娘是京都曾经红极一时的美人，虽生过孩子，但保养得是光鲜水嫩，依然是美人一位，此时笑起来更添风情，但是，这份风情却让唐萦给压了下去。

闻人府里的这两位夫人似乎不是那么待见唐萦，所谓太美的人皆是祸水，大概在这些夫人眼里，唐萦就是活脱脱一个祸水，唐萦却是毫不在意，默不作声。

林辙笑道

“三夫人过奖了，是我疏忽了，下山许久都不曾来拜访。翌儿也长这么大了。”

“呵呵，翌儿，怎么不叫哥哥呢。”

闻人翌乖巧地唤了声“哥哥”，一旁的闻人茗也乖乖叫了一声。西苑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客厅上，林辙见了

“小苑你可来了，让我好等啊。”

二夫人抢在西苑开口前道

“无妨无妨，小辙可以陪我们聊聊嘛，况且我家臻媛也许久不见你了，叙叙旧也好嘛。”

西苑心里直翻白眼，本来就不熟，何来叙叙旧可说？倒是一旁的臻媛脸蛋儿有点红红的，呐呐地叫了声

“辙哥哥好。”

林辙笑，说

“臻媛妹妹也是越长越标致呢。”

闻人臻媛的头更低了，脸也越红了，林辙转而和站在旁边的闻人馨语对上眼，闻人馨语看着他，随而礼貌地对他笑笑，林辙微微牵动嘴角作为回应。唐萦在一旁倒是没什么表情，要不是昨天曾被他那么“调戏”过，西苑还是觉得唐萦这个人高傲冷淡得很。倒是唐萦看了眼西苑，嘴角勾了勾，西苑撇过头去。

林辙道

“夫人，小姐，今日我是来请小苑一道去麟墨轩的，既然小苑准备好了，那我们先告辞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同是笑道，把脸转过对着西苑，皆是闪过一丝不屑，别人或许没留意到，西苑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抿着嘴唇。

“麟墨轩呢，是个读书人的好去处，咱们西苑跟着小辙应是学会不少东西才是。”二夫人道

“不敢赐教，互相学习倒是真的，如此，我和唐公子就告辞了。”

西苑也对这两位夫人说

“二娘、三娘，我出门了。”

两位夫人没有做出答应，西苑也不多说和林辙他们一起走了。

待他们三个走到街上，唐萦并未对闻人府里所遇到的一切多说，笑眯眯地问西苑

“小苑，你想去哪里呢？哥哥我带你去玩，好不？”

西苑刚还在想别再对他笑了，太耀眼了……后半句却完全是调侃，于是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说去麟墨轩么？”

“只是这样对夫人们这样说而已，我可不想去那里。”唐萦笑着说

“我倒是有个地方想去。”林辙说道。

……

林辙想去的地方，恰是西苑梦中出现的那个曾经的“避暑圣地”，他有些怔忪，他也已经许久没上来过了，想不到也没什么变化，想是很少人来的缘故。林辙说

“小苑啊，你可曾记得这个地方，你也许久没来了吧。”

“哦？这是什么地方？”唐萦很是好奇

“……这是我小时候常来避暑的地方。”西苑说

“是我们，我没上山之前，我和小苑常来这里聊天，想起很久没有上来了，未免不怀念，于是想上来看看。”

“真是很久没来了呢。”西苑笑笑说，这个地方真是令人尤其怀念。

“哦，原来如此。”唐萦环视了下周围，发现这里树木苍郁，时而凉风徐徐，真是个好地方。

西苑走向视野开阔的地方，看着脚下一大片的林海，觉得心中舒畅极了，刚刚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了，不禁觉得心情大好，想起以前和林辙来这里的情景，不禁想的出神。

唐萦和林辙在后面跟上来，唐萦忽然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声音犹如就在耳边，很近很近的感觉，西苑小小地吓了一跳，脚下没站稳，就要摔倒，林辙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腰，紧紧箍住，却发现西苑的腰非常地细，近在眼前的脸庞白皙光滑，睫毛轻颤，粉色棱角微微张开，林辙一时有些出神。

而另一位当事者因为差点摔倒有点分神，但此刻注意力更集中在腰上的手，还有扑打在脸上的呼吸，西苑有些紧张，心里扑通扑通的。

唐萦本来也想扶住西苑的，却看他俩人间气氛甚是暧昧。便收回了手，末了还是很煞风景的

“咳——”

了一声，抱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分开，各是呼吸不稳。唐萦却人畜无害地笑着奸诈地问

“小苑你没事吧？”

西苑脸红红呐呐地说

“没事。”

林辙倒是恢复的很快，说道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我今天出门前叫了下人差不多这个时候送些酒食上来，今天我们就席地而坐畅谈一番吧。”

“好啊。”一个笑意盈盈，一个低声细语。

林辙转身去挑地方。西苑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愣。唐萦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蛋说

“在看什么呢？”

西苑退开一步说

“今天才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眉头皱皱

“那又如何，我对你一见如故，就像我亲弟弟一样，你实在太可爱了。”

“你才可爱！谁是你亲弟弟，还叫小苑叫的那么亲热……”

西苑怪别扭的，觉得这人和看起来反差实在太大了，倒是没有讨厌的感觉

“呵呵，你也可以叫我萦哥哥啊。”

西苑嗫嚅，这人确实比他大，理当称呼他为“兄长”，可……是，怎么也觉得别扭

“萦……萦……”

“嗯？”唐萦凑近

“萦兄。”

唐萦一把掐他的脸蛋

“叫哥哥。”

“……哥……哥哥……”

虽是很小声，不过却是真真叫了出来，唐萦愣了愣，他本来只是想玩弄一下西苑而已，没想到他真的喊了，真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于是……

“啾——”

西苑立马弹开两三尺，捂住脸庞，一手颤抖着指着唐萦

“你……你你！你怎么乱亲人。”

“有什么不妥吗？”唐萦笑得一脸无害

“男……男授受不亲，你我都是男人！”

“男人又怎样了，谁叫小苑你太可爱了，要怪怪自己哟。”

“你！强词夺理。”

“哈哈哈……”唐萦笑着转身跟着林辙的路线走。

西苑在后面扭捏了一会才慢慢踱步跟上。

5、轻羽尘缘

这一坐，太阳就在不知不知觉中西斜，三人一同下山的时候，西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感到这一整天过得很是开心。他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出神，视线全固定在了林辙身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倒是唐萦回过头来看见他对着林辙的背影发呆，调侃着

“小苑呐，不专心走路很容易摔倒的哟。”

西苑回过神来，发现唐萦一副抓包的样子看着他，让他感到微微窘迫，脸颊有点发红。到了山脚下，林辙对唐萦说

“我送小苑回府一趟，纭墨你先回去吧。”

唐萦听了，眼里闪烁着的狡黠光芒更是亮了。西苑不明所以，为什么林辙要送他？唐萦一副很深明大义的样子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此别过了。”

潇洒地转过身离去，林辙也转过来对西苑说

“我送你回去吧。”

西苑呐呐地道

“好。”

两人走在青石路上，已经有点昏黄的阳光让他们感到放松，西苑和林辙微微拉开距离，西苑默默地走在林辙身侧。

而黄昏下的京都云安很美丽，城墙石壁，街道小巷，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有种让人平静的气息，这时微风徐徐，让一天中的灼热之感消散不少，两个人都没说话，时而看看那静瑟美丽的云安。时而颔首独自思考。

西苑尤其出神，只是望着脚下走路，脑海里全是今天被眼前这人拦腰抱住那一幕，脸上不禁有点发烧。林辙沉静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不看前方走路的后果就是很容易撞上树木啊什么的。

西苑就是个例子，等他看到树木的时候已经撞上去了，他吃痛捂住鼻子蹲下身来，林辙忙跟着蹲下来，抓住他的手问

“怎么了？让我看看，留鼻血了没，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西苑强忍着痛意放下手来，仰头方便林辙查看。他的鼻子红红的倒是没流血。应该没有受伤，林辙松了一口气，刚想放下手来，却怔住不动。

少年显得稚气的脸庞的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为柔和，眼里波光闪闪，眼神有点无助，一如小时候第一次看见他那时，林辙捧着他的脸的双手舍不得放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嫩滑脸蛋的两侧，眼里充满温柔怜爱。呼吸再一次轻轻地打在西苑的脸上。西苑感觉胸口里有什么东西乱撞个不停，微微开口低低地叫了声

“辙哥。”

林辙猛的一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一脸迷茫的孩子，不禁暗骂自己是不是魔怔了，这是个男孩子，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在想些什么。更何况……

他站起来，转过身说

“走吧，再不回去就晚了。”

语气有点疏离，西苑仰头看着他的明亮眼睛一瞬间变得极其暗淡，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他也站起来，笑着回答说

“好。”

西苑后来时而想起这个情景，如果那时候自己敏感一些，不傻乎乎的，试图盲目地去抓住不该抓住的东西，那他会不会是一切都变得会不同？他为那时的他感到遗憾，但后来更多的是……

两人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就一直都未曾对话，直到到了闻人府府前，林辙才淡淡地对西苑说

“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西苑呐呐地回应

“好……”

林辙转身欲走，西苑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辙哥……”

林辙没有回头，心底有种二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哪种具体的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不好受，很不好受，终是没有表达出来，也没回头，问

“还有什么吗？”

西苑看着没有回头的他的背影，缓缓放开他袖子，答道

“没事，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嗯。”

说罢，林辙头也不回地走了，西苑看着他的背影既是有点眷恋，又是有点悲伤。

没错，西苑喜欢他。西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他，他一直对林辙都存在着一种依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依恋大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或许，在这二十年里，对他默默的依恋中，不知不觉带上了叫做喜欢的感情，依恋着并喜欢着，两者相抵并存。

西苑未曾想过表白。他不确定林辙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他知道林辙或许一直只是当他弟弟来看，但就刚才来看，如果对他没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的话，那么刚刚眼里那抹那么温柔的神色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对弟弟的吗？但是为何这么温柔，温柔得西苑想把那句“我喜欢你”脱口而出了……

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身影，西苑才转过身。却蓦地发现闻人馨语不知何时站在厅堂那儿看着他，那里是他回房的必经之路。西苑觉得有点被人看到秘密的不安感，想快步走过闻人馨语回房。走近闻人馨语，她却开口

“大哥。”

西苑颔首想走过。闻人馨语继续说

“大哥喜欢辙哥哥吗？”

西苑心里一惊，面上却淡定地说

“你说什么？”

他与闻人馨语虽是同一屋檐下的同父兄妹，交集却从来就不多，可以说除了平时打招呼都没有其他的话题了，他不知道为何眼前着小妹怎么会有这么犀利的提问。

闻人馨语淡淡地看着他，继续说着她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看着辙哥哥了，我也看到经常在他旁边的你，你看他的眼神我看得一清二楚。”

西苑心里一惊，不知道闻人馨语为何有这样细腻的洞察。闻人馨语道

“或许有件事大家还不知道，我与辙哥哥是有婚约的。大哥你有再多心思也无用。”

西苑一愣，闻人馨语转身离开了厅堂，西苑独自站在那里，就快沉落的太阳最后的光线把他寂寞得有些悲伤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动不动……

为何这么突然。他无声地问，得到的自然是无声的回答。他一向和林辙无话不说，为什么林辙从未告诉过他有这个婚约……还是和自己的妹妹。

心思再多也是无用……

是吗，是这样的吗，林辙他是怎样想的，刚刚那样子对他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龌龊心思而感到恶心厌烦吗，是吗。那样就直接跟他说啊，跟他说他有婚约了啊。

良久，西苑否定心里的想法，林辙刚刚的温柔不是在骗人，无用吗，他能如何，他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