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纪事 下——西苑

33、望雪幽然

过了几日，却不见林辙和闻人飞宇上门来找他，西苑只是挠挠头，啊，也许只是看到自己惊讶了一下罢了……苏皓月不语，唐萦也好像挺忙的，这几天便是他和西苑独处，不过偶尔盛安郡主会找上门来，西苑总找借口呆在房里不出来。

只因为他想起唐萦好像说过盛安郡主似乎对苏皓月有意，西苑不好意思站在那里碍着他们，所以每次郡主一来，他就会“不见”。

绿悠和虹梨虽然跟着来了云安，但西苑觉得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她们了，于是去到后头下人们那里问问她们在干嘛。小镜见了他

“西苑公子！”

“小镜。”

这俩孩子一见面又腻在了一起，小镜积了很多问题不问青洛，而专门留着等西苑来给他解释，西苑摸摸他的头说

“你这孩子真是的。”

他俩坐在小石桌旁偶尔说说话，让小镜练练字，旁边有人悄悄地递上一壶热茶，西苑以为是青洛，抬头一看

“诶，虹梨！”

“什么事呢，公子。”

“我怎么好像总是不大见着你和绿悠啊。你们一点都不想我，我可想你们了。”

绿悠这时拿着一碟小点心过来，放在石桌上

“公子，就你嘴滑。”

“就是，我俩这不是总在厨房后头给你做饭，做点心么，你都不晓得来看一下我们。”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

西苑在一旁嗤嗤地笑。小镜在一旁咬着毛笔头，看着桌子上那碟点心。西苑捻起一个放在他嘴边

“吃么。”

小镜抬起头看着他，闪烁的眼神是在问“我可以吃么？”

西苑把点心再递前一点，塞进他的唇缝间，小镜张开嘴一口吃了下去。西苑收回手，笑眯眯地问他

“好吃么？”

小镜点点点头。一旁的绿悠和虹梨笑开了

“公子，你平时调侃我们就好了，你现在连小男孩也不放过……”

“诶，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说我，是你们平时调侃我才是吧。”

绿悠忽然掩住嘴巴笑了笑，虹梨奇怪了

“怎么了？”

“公子有一个人从不调侃，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制住公子。”

虹梨想了想，说

“你是说唐公子么？”

绿悠摆摆手，道

“不是，是咱们主人啊。”

西苑本来是听着她们说的，现在听到他们说起苏皓月就有点脸红了，绿悠继续说道

“主人那么宠他，公子却从不敢调侃主人。”

“……”我不敢你们敢啊，也不看看你们主人是什么人，侯爷啊……嘴上硬着说道

“谁不敢了，我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懒得理他而已。”

两位姑娘嗤嗤地笑，西苑心里催眠自己，真的是那样而已，真的是。

“哦，我倒想看看你还真会不会调侃我。”

身后传来苏皓月动听的声音，西苑身子一僵，不敢回头看他，小镜站起来和绿悠虹梨毕恭毕敬地唤了声

“主人。”

西苑挠头转过身说

“我只是说说而已。”

虹梨和绿悠笑着走开了，站在苏皓月身后的青洛用眼神示意小镜跟他走，小镜乖乖地收拾好书本蹬蹬跑过去青洛身旁，青洛领着他也退下。

西苑心中郁闷，怎么苏皓月一来他们就全都走了。苏皓月递给他一张纸，西苑看着他

“给我的？”

苏皓月点头，道

“林辙今早似乎来过，不过只是交了这一张纸给青洛，让他交给你。”

既然说给我的，怎么在你手上呀。西苑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都被“严父”苏皓月管着的“小儿子”。好像唐萦的这个比喻也不是没道理的……

西苑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而已，西苑叹口气，又把纸条折好。苏皓月问

“怎么了？”

“没，辙哥约我明天在南亭馆见。”

“怎么？你害怕看见他。”

西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

“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心里有些惶然，林辙没有成亲，原因是什么？虽然他不想把自己牵涉进去，但是若真的和他有关联，那怎么办？他要如何去面对林辙……还有那天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林辙他什么意思。

西苑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等他正式坐在林辙面前该作何反应。苏皓月见他这模样，说他没有一点担忧那是假的，小苑不知道对林辙还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万一，让小苑和林辙之间那么点点的暧昧擦出点什么的话，那么小苑会作什么样的抉择。

苏皓月有些许叹气了，这种茫然的担忧，是他这二十几年来从来未有过的，只是因为这眼前干净而纯白的少年。

拍拍他的脑袋

“你去吧。”

西苑点点头，就算他明天不去，也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况且这几天他也好好地想过。既然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并且在苏皓月这里，那么也没必要躲着他们了。

唉，本来还想着等过了那么几个月什么的，再慢慢去面对他们的，谁知道一回来就被发现了。自己还真是窝囊。还是老天在偷偷地玩弄他……

总之，这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再迷迷糊糊的了，他要好好做好他的事情。

许是有唐萦在身边一直似有似无的引导，还有苏皓月一直的关心与照顾。西苑在两年里，自身是发生了些许改变的，不去想从前那些并不是很苦涩的风花雪月。西苑是西苑，不是别人，如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样过活的话，较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苏皓月看着他沉默一会，忽而又抬头用一种小动物似的眼神看着他，苏皓月控制住自己想把眼前人狠狠抱在怀里亲一亲的念头，问他

“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谢谢你，皓月。”

“嗯？谢我什么？”

“唔……谢谢你一直都在照顾着我。”

“呵……”苏皓月笑“谢什么，我又没说是不用回报的。”

西苑睁大眼睛问

“你要什么回报？”他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个等你以后慢慢地还，你会懂的。”

西苑还是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弄到的东西吧，苏皓月他是谁？他想要的东西还会难找么……

第二天西苑起床的时候发现云安下雪了，站在门口发了一会的呆。苏皓月走来，手上拿着一件浅蓝色的衣物，滚着雪白的鹅毛绒边，银色丝线的繁复花纹绣于衣上，里面也是厚厚的绒毛，看起来就觉得穿上这件衣服铁定暖和。苏皓月抖开来，是一件垂至腰间的披肩，苏皓月给他紧紧地系好带子

“这衣服……”好像太贵重了，西苑想道

“这是唐萦叫人送来的，说是特意叫人做给你的。”

西苑听了，摸摸身上的这件衣服，穿上后着实温暖了好多，想起了，以前在云安的这个季节，出去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每每出去都冷得要命……

苏皓月手上还拿着一顶帽子。他给他戴上。这戴着这顶雪白兔毛做的毛茸茸的帽子的西苑，越发觉得他的脸白皙小巧，帽子尺寸有点大，也把他的脸衬得更小了，和帽子颜色对比明显的是西苑那一头柔软细致的青丝，直直地垂于肩背，这样的他，看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二八年纪的时候。苏皓月再塞给他一只袖套子，让他把手塞进里面就不怕冷了。苏皓月笑道

“嗯，我家小苑就是好看。”

西苑眼睛看向别处，说

“我什么时候是你家的了，我又不姓苏。”

“那你改叫苏西苑也不错。”

西苑想都没想

“不要。”

苏皓月拍拍他的兔毛帽子，道

“好了，出门吧。”

西苑一愣，问

“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哦？你想我和你一起去？”

西苑摇头

“不要。”

“好了，出门吧，早些回来。”

西苑点头

“嗯。”

苏皓月还站在门口看着西苑坐着马车出门，西苑坐在马车上觉得有点奇怪，好像苏皓月今个儿话特别多……陪着西苑出去的，除了随从的两个侍卫外，苏皓月还派了几个暗卫跟着，某人的危险意识大概犯了……

西苑下马车的时候，有点忐忑，等下上去要好好的和林辙打招呼才是。他这一下马车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先是他一身都是浅色的华贵打扮。人又长得白净清秀，容貌俊俏。西苑不常这样被人看着，自己暗自局促了起来。

南亭馆的老板亲自迎了他，那老板本就瞧着这位公子好生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哪位。听他说，已经约好林辙林公子在楼上等的时候，他就突然想起来了

“啊，闻人公子啊！”老板直敲自己的脑袋

“看我老糊涂的，这不是闻人府上的闻人大公子嘛。我都不认得你了，楼上请。楼上请。”

西苑心里想着，我两年没来了，你不记得也不足为奇的。

虽然西苑心里是希望自己比林辙来早了，但显然林辙来得比他早多了。林辙见西苑这一身打扮，愣了愣。这样穿着的他是很好看，但是……

既然他说他只是给苏皓月做下人的，为何有这样的待遇。这就更证实了苏皓月和西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眼神不由地暗了暗。

这边的西苑因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便在一旁安静地坐了下来。

34、檀屑暗香

房内炉内的檀香木片焚烧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萦绕着对坐的两人。西苑的手放在苏皓月给他的袖套里面，放出来的话实在不知道要摆在哪里。

而林辙这时候动了，把一盆莲子糕摆在他面前，西苑抬头看他

“你以前不是挺爱吃这个吗？”

西苑现在也对这些甜的小点心蛮喜爱的，见气氛这么沉默，便伸手去想拈起一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木头也好。

没等他拿起，林辙却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西苑一愣，林辙以为他是要立即缩回手去，然而他只是愣在那里，问

“怎么了吗？”

林辙看了他一会，然后笑笑，放开他的手，说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西苑把莲子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心想好像没吧。林辙一直看着他，西苑开始坐立不安了，只因为林辙的眼神太过赤裸，西苑快要食不知味了，林辙开口问道

“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西苑正咬着莲子糕，点点头，吞了下去，再说

“很好。”

林辙细细地看着他从眉眼到唇脸，再顺着他举在唇边的手腕，他举高了手，皓腕从滑落的袖子里露出来，林辙看得仔细……

突然神色一变，猛地站起来，西苑还没反应过来，林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定定看着，越看，神色越变得难看。西苑当他是怎么了，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淡淡的伤疤，西苑起初还没察觉出什么，就只是一道伤疤而已。突然也知道了为什么林辙反应这么大了，因为他以前也留意过，这个伤口的位置很是“尴尬”……

但后来他自己看着看着也早就习惯了，都没觉得什么。这会林辙看到了，不会是以为他……

果然，林辙难看的神色渐渐变得带着歉然，带着懊悔。西苑轻轻扭动着手腕想钻出来，林辙却抓得更紧了，沉声道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西苑的确觉得林辙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当初只不过是他自己傻愣愣而已。

林辙却不应他，而是直接探过身子，想要吻住他的唇，西苑闭着眼睛转过了脸，林辙亲到了他的脸蛋。等他退开一些，看着紧闭眼睛的西苑，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庞，西苑却睁开了眼睛，站起来用力挣脱他的手，向门口走去

“我这两年过得真的很好，这手的伤疤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你别误会，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

话还没说完，西苑从后头被林辙紧紧地抱住，西苑的肩窝感受着他沉重的呼吸，而自己的心也是狂乱不已……

“小苑……”

西苑说不出话来……林辙这样算什么意思呢……

“小苑，我没成亲，我也不成亲了，你别再走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西苑故意不去想为何他要说这些话，只是道

“那我现在不是在这里了么。”

“小苑，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成亲吗？”

“呃……”难道是因为他和他之间的一点点亲密被人抓住了把柄？

“闻人家悔婚？”

“不，是我悔婚……”

西苑沉默，低着头问

“为何。”

“若我说……”林辙把手收紧“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只是发现得太晚了，你能原谅我吗？”

西苑闭了闭眼睛，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何来原谅。你也不必内疚，我离家出走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不必因为内疚而……”

“我不是因为内疚才悔婚！”林辙说道

“我喜欢你，你离开的两年我每日都在记挂着你，我爱你！”

西苑内心狂乱都根本思考不了什么，表面却是很镇定，等林辙不再说话，他道

“或许只是……你太过宠爱我这个弟弟了，才会那么记挂，两年不见自然特别挂念，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林辙把他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和深情，和记忆中的林辙完全不一样，他几乎要对眼前这个林辙感到陌生了。

“我对你到底还是不是兄弟的感情，我自己清楚，两年的时间足够我想清楚了，小苑……是我对不起你。”

西苑感到这太矫情了，他在今天之前完全没想到他们再见会是这个样子，西苑下狠劲，推开他，自己下楼坐上来时的马车说要回去。林辙却还是站在那里而没有追上……

小苑，我对你说这句话……会不会太迟了……

西苑觉得他现在非常烦躁，他挽起车帘，让冷冽的寒风吹进来，吹着他的脸庞，感受着这刺骨的寒意，这才让刚刚缭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本是想着回来的是看到林辙娶妻生子，和和睦睦的一家子的，为何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他本是想着回来看到的是，林辙看到他还是一个作为“哥哥”的身份来待见他，纵然会尴尬……但现实完全不是，一切的，都跟自己曾经的预想的不一样了。

就这样吹着冷风回到了苏府，忽然觉得有点迷茫，他两年前离开云安，没想过回来后完全不同了光景，回到了云安，竟不是回到那闻人府，而是住在苏皓月这里。

这里会是自己的归宿么？不，那又怎么可能，以苏皓月的身份，他终究也是要娶妻的，那时候自己就不能厚脸皮地继续留在这里，那么那时的自己又会往哪里去，又一次离开吗。人生有许多变数都不能握在自己手中，林辙的告白让他只有逃避的想法，想要去接受他的念头，他从不敢想。这样算什么了，这样他们两人就会幸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