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终成双——季殊央

祁慕用手遮在眼睛上，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心中纷乱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陆峻屿从后视镜里看着祁慕，视线却被覆盖在脸颊上的手阻绝，他看不清祁慕的表情，所以也无从猜测他的情绪。

一路沉寂，在他们过去的日子里，从未有过。

陆峻屿觉得恐慌，好像祁慕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分离了出来。他什么也看不真切，也摸不到，只是被推的远远的。车内蔓延着的寂静让他愈发慌乱，迫切的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者是两人之间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知道，他的这种心情，叫做不安。

陆峻屿并没有去他们平时常去的那家中型规模超市，多开了十五分钟的车，带着祁慕去了另一家大型的连锁超市。那里面东西齐全一些，私心里，陆峻屿也想着，换个新一点的环境，也许能让祁慕好一点。

和爱人一起逛超市选购东西，本来是一件十分美好幸福浪漫的事情，两人携手给家里添置东西，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小情趣。

可是，陆峻屿和祁慕这个组合，却着实显得奇怪了些。本来两个大男人逛超市是没什么的，可是，一个冷冷淡淡，另一个紧张兮兮，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来逛超市的，再加上，这两人之间十分诡异的气场。

不引人注目都难！

说白了，就是他俩之间基佬气场太强大。

终于，祁慕受不了别人时不时偷瞄他们的诡异目光，忍无可忍的对陆峻屿道，“买好了么，好了的话就快点回去。”

陆峻屿却是没注意那些，他只当是祁慕不愿意跟他一起，心不由得凉了半截，他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小慕，你累了的话，咱们就回去。”

看他这副模样，祁慕有点郁闷，明明是他做错了，现在还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转念一想，后天就要去X市了，也跟陆峻屿一起待不了多久了，还是……对他好点吧。这么想着，祁慕的表情缓和下来，“没有，就是觉得别人老看，不太舒服。”说完看了眼陆峻屿推着的车子，道，“家里的调料快没了，去买点吧。”

知道祁慕不是厌烦他，陆峻屿的心情指数立刻直线上升，他点头，“嗯，还有洗衣粉也快没了，一起买了吧。对了，这儿零食种类特别全，小慕你不是一直喜欢吃么，正好多买点回去放着。”

祁慕眼神闪了闪，拒绝的话终是没说出来，由着陆峻屿拉着他选这选那。

到最后，东西多的两人几乎拿不动。陆峻屿无奈，只得借用超市的推车一直把东西推到停车场，然后全部挪到后备箱里。

回去的时候陆峻屿主动把车钥匙给了祁慕，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

长时间不开，到底不熟练，一路上还是发生了点状况，不过有惊无险，最后到底安全的把车开回家了。

陆峻屿总算把心放回肚里，边下车边道，“小慕，你这技术太危险了，以后还是我来开吧。”

熄火，关窗，锁车门，祁慕不经意的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也很模糊，但陆峻屿却听清楚了，像是一盆凉水浇了下来，让他从头到脚都变的冰凉。

祁慕说，总不能依靠你一辈子。

陆峻屿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在刚刚一瞬间紧紧握成拳的手松开，身体放松，努力冷静下来，应道“来了。”

他拿了剩下的东西快步跟上祁慕。

到家后，祁慕率先去浴室洗澡。陆峻屿把东西一一放好，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沉郁。

“陆峻屿——”浴室里传来祁慕喊他的声音，“帮我拿浴巾！”

嘴角冷硬的线条在听见祁慕的声音后柔和下来，他站起身去阳台帮祁慕拿浴巾——祁慕无意中说过一次很喜欢毛巾、浴巾之类的东西布满阳光的味道，所以只要不用的时候陆峻屿都会把这些东西搭在阳台上晒。

浴室里雾气缭绕，祁慕正背对着他弯腰洗脸，赤裸的身子上水迹未干，臀部不设防的正对着陆峻屿微微撅起，浴室昏黄柔和的灯光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陆峻屿眸光一暗。要是不刚刚听见祁慕那句含糊不清的话，此刻十分清楚两人之间出了问题，或许他还会觉得，小慕是故意诱惑他。

别开视线，把想要亲吻抚摸对方甚至求欢的欲望压下去，陆峻屿用浴巾把祁慕裹起来，顺势紧紧抱住他。

祁慕一僵，两人紧紧贴着的身体让他十分清楚的感觉到陆峻屿灼热的欲望，刚要说话，就被陆峻屿打断，“小慕，别动，让我抱会就好。”

“……”

祁慕无言，只得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陆峻屿终于松开，他捧住祁慕的脸颊，低声道，低沉柔和的嗓音，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呓语一般，“小慕，我们谈谈，好吗？”

祁慕没料到陆峻屿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一时没有言语。

情人之间需要正式坐下来谈的问题，除了离婚，就是财产分割，再或者，分手协议？总之，不会是风花雪月甜言蜜语就对了。

如果两个人都装傻充愣，还可以装一装貌合神离。可是摊开到明面上的话——就避免不了伤害。

而他们，也再也回不去了吧。

祁慕垂眸。

就算他决定决定外调出差，离开陆峻屿一段时间，就算他失望生气愤怒恼恨，就算所有的信任依赖都倾塌碎消失殆尽。

可是爱还在。

陆峻屿的心离开了轨道，但是曾经对他满满的好喝极致的温柔却让人无法忘掉。说什么现在觉醒还不晚，可是那些宠溺和依赖早就深入骨髓，想要抽离，就是刻骨的疼痛。

只是问题总要解决的。

那么，就解决吧。

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未来的路如何。

祁慕难得温和的笑了一下，伸手摸摸陆峻屿的脸，“要谈的话，也要等我换下衣服，总不能裹着浴袍跟你谈，嗯？”

想清楚之后，心里反而清明许多，语气里竟也带着一丝调侃。

陆峻屿也笑了，他宠溺的吻了吻祁慕还湿着的发，“你想穿什么都好，不过，先把头发吹干。”

陆峻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有力。这样的一双手力度恰好的游走的头皮上的感觉十分舒服，偶尔还会带来一种触电似的麻痒，祁慕缩缩脖子，又摇了摇头，感觉贴着脸颊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行了，就这样吧，我去穿衣服。”

“小慕！”陆峻屿在后面叫他，祁慕回头，那人嘴角难得的带着一丝坏坏的笑意，“你其实可以只裹着浴巾的。”

“……”祁慕挑眉，当着陆峻屿的面解下浴巾，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把砸在他头上，“你去死吧！”

待陆峻屿赶忙把迎头罩下的浴巾扒下来，祁慕已经进了屋，不由失望。

难得的美景，就这么错过了。

温馨而美好，又充满情趣。

你看，他们多幸福，是不是？

第七章

换上家居服，祁慕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在陆峻屿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并不远，只是隔了一张桌子，可是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距离近的侧过头，就能碰触到对方的手。

这张沙发是两人一起选的，陆峻屿喜欢它的款式，祁慕相中它的颜色。两个人在这个沙发上有过很多美丽的回忆，甚至有些回忆起来还会让人脸红心跳。

不过此刻，显然两人都没有心情想这些。

陆峻屿的手心微微渗出汗，祁慕正看着他，等他开口。

“小慕，我……对不起。”事实上陆峻屿在外面等他的时候，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想了很多好听话漂亮话。他十分清楚祁慕喜欢听什么，也知道怎么说能让祁慕心软，可是那些在他看见祁慕漆黑通透的眸子时，全部化为乌有，最终，到了嘴边的，也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祁慕沉静的看着他，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这样的表情让陆峻屿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心疼的不得了，“我……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对不起，我……”

祁慕打断他，“你不必道歉，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对我很好。要真的说欠，大概是我欠你比较多？”

“不是，小慕，不是的。我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能这么说！”你不能……用欠不欠来衡量我们之间的感情。最后一句话陆峻屿到底没说出来，他只能有些慌乱的解释着。

“其实，若是你掩饰的好一点，陆峻屿，我们现在根本不必坐在这里。”祁慕摆摆手，把陆峻屿接下来要说的话打断，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宁愿我并没有那么了解你，也就不会发现你的异常，至少，不会那么快。”

在听见祁慕的话之后，陆峻屿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也有片刻的停止，小慕……果然知道了，心中的内疚和疼痛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整个胸腔里都撕裂般的疼痛。一阵恍惚，他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小慕，你……”

祁慕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站起身，声音放的低低的，带着一点倦意，“我知道的不多，刚好了解你的心意而已。”说着，他往卧室走去，路过陆峻屿身边的时候，垂下眸看了他一眼，平日眼睛中生动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丝丝痛楚。他说，“陆峻屿，我宁愿你骗我一辈子。”

也不想知道，你的心，竟然……也会变。

而他这一刻的眼神，好像绵绵密密的针，一根一根的扎进陆峻屿皮肤里，把祁慕此刻的疼痛一点不留的全部传给他。

失望，难过，受伤，而曾经那总是会带着全然的信任看他的目光，被他毁掉了。

很多年很多年后，陆峻屿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因为这个眼神而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

这个夜晚，卧室里的灯没有亮起来过，而客厅的灯，也开了一夜。

其实祁慕以为，他肯定会睡不着，可是在黑暗里盯了天花板不知道多久后，他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并且一夜无梦，好眠到天亮。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嗓子疼的厉害，他走出去倒了一杯水，桌子上的早餐已经放好了，洗手间里，牙膏也被挤好。

而陆峻屿，不在。

不可否认的，心里有些微的失望。但也仅此而已。

洗漱之后，祁慕坐在餐桌前发呆，蔬菜粥，煎荷包蛋，鸡汁包子。粥和鸡蛋都是陆峻屿的手艺，鸡汁包子也是他最喜欢吃的。

叹了口气，祁慕没有赌气的不吃，明天过后，就算他想吃也吃不到了。

食物都还热着，证明它们出锅时间并不长。祁慕一点一点的慢慢把早餐吃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晨曦把屋内的摆设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溶光。

在这样的场景下，祁慕忽然想到一句话，佛云：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故而寺庙大都书云：人生苦厄。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他妈妈打了电话，却是无人接听。苦笑，这个时候他父母和陆峻屿父母应该是在西双版纳旅游。自从他和陆峻屿长大，生活也稳定下来，两家家长就开始每年赶着季节旅游，说是要趁着还能动的时候看看大好河山，在家的时间寥寥可数。

他只得发了条短信，大意是要去X市出差三个月，不要担心之类的。

想来他妈妈也不会担心，因为他们早就认定了他和陆峻屿之间就算生气，也是他无理取闹，而陆峻屿从来都是让着他的。呵呵。

左右无事，他索性进屋开始收拾衣服。本着轻装上路的原则，他只装了几件应季的衣服，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装些什么，家里这些东西，似乎什么都需要，又似乎什么都用不到。

算了，缺什么，到了那边再买好了。他从客房的床底下把箱子拖出来，衣服都塞进去之后还是空荡荡的，他想了想，又把笔记本塞进去，总算有了点重量，

充电器，电池，鼠标，内衣，全都装进去之后，把箱子拉上，在屋里试着拉着走了几步，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立刻马上就走的冲动。

反正……明天，和今天，也没差吧。

这么想着，祁慕果断的订了最近的机票。然后给盛姐打了电话，对方不置可否，只是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说了一下，询问了他飞机到达的时间，然后告诉他到了的时候会有人过去接机。笑着叮嘱他路上小心，祝他一路顺风。祁慕一一应下，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半个小时后，祁慕已经站在机场。

离十点还差十分钟。

取票，检票，过安检，十分顺利，而这期间，手机一直没有动静。到快要起飞的时候，祁慕深深的看了眼手机屏幕，关机。

S市依旧繁华忙碌，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城市里少了一个人。

陆峻屿，再见。

第八章

两小时后，祁慕再次下车，已经站在了X市机场，空气中的感觉似乎都和S市不太一样。出站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手机开机，盛姐不是说会找人来接机。

电话刚打开，就被拥挤进来的短信卡的停顿了好几秒，逐条看下去，陆峻屿发来7条，最开始的几条是问他在哪里，到后来就变成了焦急的道歉和认错，再往后，则全是来电提醒，依旧都是陆峻屿的。

祁慕刚准备给陆峻屿回过去，又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祁慕？盛姐让我去接你，不过刚刚一个一直拒绝采访的对象临时打电话过来说要接受采访，所以我去不了了，你自己过来应该没问题吧？不要跟盛姐告状，来了我请你吃饭！”后面附上一个地址。

祁慕看完哭笑不得，未容他想太多，陆峻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由着屏幕一亮一灭的闪烁了好一会儿，祁慕终于准备去接，电话却停了。

祁慕：“……”

好在陆峻屿紧接着就又打了过来，祁慕慢吞吞的接起电话，“喂。”

那边陆峻屿见他接了电话，总算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小慕，你没事吧？”

“嗯。”

“你在哪？怎么手机也关机？找不到人吓死我了。”陆峻屿声音仍然十分不稳，残余的紧张甚至都能透过电话传过来，“小慕，你在哪，我现在去接你。”

“……”祁慕沉默。而陆峻屿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声问，“你到底在哪？是不是找不到路了？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告诉我，我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迷路……”听他这样说，祁慕十分无语。他初三那年走丢过一次，陆峻屿找了一个下午，最后在离学校300米处的小花园找到他，因为那个花园是绕环的，他走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自那次以后，陆峻屿留下了阴影，老觉得他动不动就会走丢，直到现在也没变。

祁慕眼神黯淡了下来，其实已经变了。他们早就不像过去那样，眼里只容得下对方。

“陆峻屿，我在X市。”

祁慕说完，那边立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陆峻屿的声音，祁慕很准确的分辨出里面潜藏的不安和着急，“你去X市干嘛？”

“出差。”

“哦，吓我一跳，你要去多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东西带全了吗？小慕，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去送你。”陆峻屿絮叨了一大堆，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就好像昨晚那一场让人尴尬的谈话不曾存在过一样。

祁慕知道，陆峻屿并不是故作无事，他只是形成了习惯，总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孩，需要被人照顾。

而陆峻屿也习惯了这么照顾着他。习惯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