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终成双——季殊央

祁慕换了只手拿手机，他打断陆峻屿，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我会在这边待三个月。”

……

陆峻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静默了很久很久，如果不是隐约能听到呼吸声而且也没有盲音，祁慕几乎要以为他挂了电话。

找了个长椅坐下，把行李放在脚边，估计这个电话还得持续一会儿。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祁慕忍不住开口询问，“陆峻屿？”

“小慕，你是不是……”陆峻屿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满满都是苦涩，他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陆峻屿，三个月时间，1509公里，时间和空间都有了，你和我，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祁慕平静的让陆峻屿觉得可怕。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砸的他心口好像要裂开。头脑发疼，他的声音几乎抑制不住颤抖，“我不需要想！小慕，我要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而已。”

“陆峻屿，我们从小时候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我一直觉得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至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祁慕明显的感觉到陆峻屿呼吸一窒，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算你不需要想，我也要想一想。”

想一想你和我之间的感情，想一想我们的，亦有可能是我自己的，未来。

“小慕……你别走，你别走。”陆峻屿已然语无伦次，反复呢喃着不让祁慕走的话，已经没了逻辑。

祁慕现在甚至能想象成出他此刻的表情，若是以前，陆峻屿这样的语气他早已心疼的妥协，现在，他即使心疼，但是也不能妥协。

他可以容忍很多东西，其中，不包括一不够纯粹的爱情。

“陆峻屿，没事的话，就这样吧。”祁慕挂掉电话，闭上眼睛深呼吸，握着箱子拉杆的手紧了紧，他站起来，没有犹豫的往外走去。

电话没有再响起，料想陆峻屿一定是被他刺激到了。祁慕微微叹息，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祁慕嘴角不禁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他。

祁慕，你可真是没出息。垂着眸，他兀自低笑起来。

X市的钟楼，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虽然依稀能看出现代人工雕琢的痕迹，不过刻意仿古的建筑还是很有一种古朴的韵味。

大抵千年古都的风采，已经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它深深的镌刻在整个城市的韵味中，浑然天成。

不得不说，祁慕很喜欢这里。

与此同时，S市。

陆峻屿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

小慕……就这么走了。

一声不响。没有给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留一点余地。

他昨夜一夜未眠，在刚给祁慕准备好早餐的时候却接到下面人的电话，他们公司运输到半途中的货物出了问题被扣押了下来。

这种事情本该早早通知他，可是这个员工害怕被责罚想要自己试着调解，结果反倒弄巧成拙，到了早上终于无法，只得给他打电话。陆峻屿甚至来不及吃早饭，就心急火燎的去公司。

等他身心俱疲的回来时，家中却已人去屋空。

刚开始他并未想太多，但是在给祁慕打了数个电话还是关机发短信也没人回之后，终于焦虑起来。就在他差点准备给祁慕的报社打电话的时候，祁慕的手机终于接通，却被告知他此刻已在X市。他会在那里待三个月。

那一刻，宛如晴天霹雳。

他丝毫不怀疑祁慕是早就打算好了的。祁慕一直都是这样，决定了，就不会给人反悔的余地，就算是他陆峻屿，也不行。

祁慕说，他要想清楚。

陆峻屿的眼神茫然，屋里满满的都是阳光，可是他却觉得冷，让人窒息的冷。空落的视线落在枕头上，上面有微微的凹陷，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触，凉凉的，没有了熟悉的体温。

这个枕头，甚至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们一起选的，当初买的时候的情景犹历历在目。两个人，手拉手，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满怀憧憬和期待的布置着属于自己的家。

他们一直都是让旁人羡慕到不行的一对。曾经有关系好的女同学笑着打趣，“要是你跟祁慕也会分手，那么我就再也不信爱情了。”

当时祁慕嘴角斜斜向上翘起一个弧度，“放心，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不相信爱情的机会的。”那样子看起来几乎让人炫目。

那时候的祁慕是那么坚信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他干了什么？

跟别人玩暧昧，让小慕的期待落空，甚至……欺骗……亲手把两人的信任切割的支离破碎，而现在，祁慕离开，他甚至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信心，祁慕还会不会回来。

在最初听见祁慕走的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一种丢下一切马上去X市找祁慕的冲动，可是在这种时候，他走不开。公司的事情并未彻底解决，他不可能撒下手不管，况且，就算是祁慕知道他为了他放弃工作，也不会开心。

祁慕从来都是那么理解他，相信他。

想到这，陆峻屿的心又开始空泛的疼痛，那种难受却找不到落点的，空落落的疼。但他却不觉得难受，相反的，甚至有些快慰。

这疼痛，是祁慕留给他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弃祁慕。

从前的人生，他们一起度过，未来的路，也要一起走。

他让祁慕伤过心，那么，这个缺口也要由他来补上才是完整。谁也不可以先退场。

伸手轻轻按在胸口，陆峻屿近乎自虐般笑了起来。

第九章

在X市漫无目的的逛了一个小时，祁慕终于觉得有些累。他找了家KFC，点了可乐和鸡翅。作为一个大男人，食量其实并没有这么小，可是他实在是吃不惯KFC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公式般的味道，又懒得去找餐馆，只好将就。

这个时候，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点开，是陆峻屿的——『小慕，该去吃饭了，别吃垃圾食品。』

……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等祁慕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里的鸡翅放回纸袋中去。

……抿抿唇，像是掩饰什么似的，他拿起可乐狠狠吸了一大口，天高皇帝远，陆峻屿，你管不着。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小慕听话，去喝粥，乖。』

祁慕没有回，等到他斯条慢理的把鸡翅啃完，擦完手，这才给陆峻屿回了短信，“我已经吃完了。”

两秒钟后，陆峻屿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慕，你吃的什么？”陆峻屿已经恢复正常，至少没有上午那么不冷静，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笑意。

祁慕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他想了想，反正陆峻屿现在管不到他，索性坦白，“KFC。”

“呵呵……”陆峻屿低笑的声音说不出的性感，“小慕，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管你什么事？”祁慕懒得跟他假装没事人似的调侃。

陆峻屿也不生气，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他纠结下去，“小慕，我在家看了一下，你很多东西都没带，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

祁慕迟疑了一下，陆峻屿当即就了解到背后的意思，“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地方？”

=口=！！！潜台词就是你这个路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还没去找好么，明天才去报道我着什么急！？”祁慕炸毛。

可是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明天才去的话，你今天怎么那么急着走呢？小慕……你，已经到了看都不想看见我的地步了吗？”

伪装出来的平静终于破裂，陆峻屿毫不掩饰他的受伤。

祁慕缄默。

而他的沉默在陆峻屿眼里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认。陆峻屿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被自己的爱人这样讨厌着，比任何言语都要来的伤人。他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小慕，我给你时间，也不逼着你回来，但是你不要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好不好？不，不想回短信的话也可以，但是，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要不接，好不好？”陆峻屿说的很温柔，姿态低的几近哀求。

祁慕鼻子一酸，陆峻屿从未跟谁这般低头过，那个从来学不会委曲求全的陆峻屿……如今却这样委屈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想见到陆峻屿，虽然看到那个一向意气风发的人这个样子，他会觉得心疼，但是同样的，看见他，那些难过的记忆也会随之而来，这样的情绪矛盾无比，以至于他竟然找不到语言去安慰对方。只得沙哑着嗓子应道，“好。”

“那，你快找个酒店住下来，好好吃点东西，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嗯？”一个字，陆峻屿却也觉得满足。

“好。”

“那，没事了的话，我挂了？”陆峻屿小心翼翼。

“……嗯。”

他答应完，那头却迟迟没有挂电话，清楚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祁慕忽然觉得耳朵发烫，他催促道，“你怎么还不挂？”

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话……

他记得高中那会儿宿舍有男生处对象，每天晚上都会跟女朋友打电话腻歪个把小时，最终无一例外是在——

“你挂。”

“你先挂。”

“哎呀讨厌，数一二三，一起挂。”

“好。”

“……你怎么还不挂？”

““宝贝儿，这下真的挂了。

“快点挂！”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里结束。

真是……太傻了。祁慕扶住额头。

陆峻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似乎是加了一层电流，细细麻麻的滑过皮肤，有点痒，他说，“小慕，我舍不得挂。”

虽然知道你可能会觉得烦，虽然知道你可能压根不想跟我说话，但是我还是不舍得挂。

我舍不得你。

才分开不到一天，就开始想念。当初我怎么会迷了心窍，让这么爱的你难过？不过，我会弥补的，让你难过的每一份，我都会补偿回来。

这些话全都没办法通过电话传播，但是两个人心中却都流淌着一股暖暖的情绪，久违了的思念和欢喜。细细碎碎无法言说，其实，也不需要明说。

祁慕终于受不了这暧昧异常的气氛，“那，我先挂了？”

“嗯。”陆峻屿刻意压低的嗓音总是有说不出的诱惑味道。祁慕不敢再听下去，慌忙的挂了电话。

从手机的屏幕里，他看见自己略微红起来的脸颊。

等到祁慕彻底安顿下来，已经七点多了，洗完澡冲去一身风尘，他端着服务生送上来的粥慢慢的喝着，他才不是听陆峻屿的话……他只是……突然想喝粥了而已。

暖暖的粥喝下去，整个胃里都暖洋洋的舒服，祁慕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几欲睡着，但是却总有一丝神智保持着清明，睡不安稳。

忽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瞬间清醒，拿过触手可及的电话，接听。

“喂，祁慕？”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略微的疑问。

“呃，是我。你是？”祁慕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跟预计的有出入，不过也眼熟。

对方大概就是今天发短信给他的那个人。

“我叫莫宝。嘿嘿，今天没去接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那啥，你现在到X市了么？

祁慕无语，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晚？而且，莫宝……一个男人叫这个名字，还真是有点……咳，不过吐槽什么的只能在心里说说，面上，他还得特客气特大度的应付，”没事，我已经到了。“

“找着住的地方了么？”对方问的还挺细致。

“嗯，先在酒店住一晚。”

“哪个酒店？把名字告诉我，我明天去接你，带你去报道。”

祁慕报出酒店的名字，“麻烦你了。”

“没事儿，等你在这边安顿下来，带你去看景点吃小吃，这边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就当是给今天赔罪了。”清朗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大气。

“行，那先谢谢了。”

“哈哈，客气什么，你没跟盛姐告状说我怠慢了你，我才要谢谢你呢！”

……这有什么好告状的？祁慕觉得对方的思维回路和他好像不在同一条线上，“没什么，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你是不知道，盛姐可是很看重你的，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把他的大记者安排好招待好，要是有一点闪失，唯我是问。”

“你很怕盛姐？”虽然知道这样问不太礼貌，但是祁慕还是没忍住，听对方说话的语气，应该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吧。

那个叫莫宝的男人爽朗一笑，“盛姐当年是我学姐，被她压榨的久了，这都成习惯了。”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是语气里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

祁慕不禁莞尔，“盛姐其实挺好的，除了……”

“啰嗦点！”对方立刻接道。

看起来被盛姐荼毒的，不止他一人，祁慕不禁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两个人惺惺相惜，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起来。

又多聊了好一会儿，时间已是不早。双方这才挂了电话。

祁慕把对方的号码存手机上，发现多了几个未读短信。

『小慕，给你打电话，你正在通话中……』

『小慕……你跟谁聊这么久？』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不挂……？』

『等你挂了给我回电话，给你打一直正在通话中。』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哀怨的气息，祁慕绷不住的笑了，看了看通话时间，也并没有很长，两分钟而已。

他并没有把电话回过去，而是编辑了一条短信——『跟一个同事说一下明天的安排而已。』

当然不是为了省电话费。

果然，几秒后，陆峻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祁慕含笑接通，“同学，你怨念很重哦。”

“打电话你一直正在通话中啊……跟同事有什么好聊的……”陆峻屿嘀咕着，却又怕祁慕生气，不敢大声。

大抵是气氛实在很好，祁慕并没有说煞风景的话，他听着陆峻屿在那边滔滔不绝的说今天工作有多累，下属有多笨，顺便又夸奖了一下自己多能干多英勇。

祁慕很少接话，一直安静的听着，偶尔插上两句。

这样很好，就这样就很好，距离似乎带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只留下脉脉温情。祁慕甚至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欺骗和不安，那么就算一辈子不见面，也好。

屋内的灯光柔和，月亮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点银白，正落在窗边的地板上，不远处的床上，一个人懒散的躺着，手机犹放在耳边，人却已经酣然入梦。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陆峻屿说着说着，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回音，他连唤几声小慕，回应他的，都是祁慕均匀的呼吸声。

小慕累了一天，他其实不应该这么缠着他一直讲电话，他应该让祁慕好好去休息的，可是，他舍不得。不过短短一天，他终于体验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祁慕今天并未拒绝他，陆峻屿觉得欣喜，却也难掩酸涩。要是他不犯浑，他们之间该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