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笑,“夫诸由神女驯养,神女乃是看管黄帝行宫之人。神兽,你以为是随便说说的吗?”
“这么小的镇子,动用它……”再来摇头,太大材小用了吧。
“恐怕我猜想的并没有错,师父本意是派它来寻我的。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天香心里还有一层顾虑,如果真
是中间有人捣鬼,那这人有可能是他本门之人……难道真是他?
“唔。”再来蓦然捂着心口跪到在地,脸上满是痛楚神色。
“呆子?”天香蹲下身扶着他,右手掐住他左手脉搏,只觉得手下脉搏跳动激烈无常。
再来咬牙忍着心口突如其来的痛楚,瞥见天香给自己号脉的右手上丝丝未干的血,张嘴欲问,却是一声忍不住的呻吟先逸
了出来。
天香手下再来的脉搏跳动越来越烈,想起刚才他才中过幻术,不敢大意,急忙以掌抵住他的心口,将自己的灵气渡进去。
再来咬牙忍着痛楚,只觉得心口处丝丝凉气渗入,很舒服,然而当这凉气想要自心口向全身扩散开,却受到了什么东西的
阻挠,交接之处酸楚痛苦难以言喻。
天香此刻已经断定,必定是在刚才那个幻境里,再来中了对方的术,只是积攒在心里一时没有发作,此刻突然发作起来,
才会如此痛楚。
顾不得再来的难过,天香用力将灵气逼入他体内,一分分化解了再来体内的术,已经累的一头汗,而再来也是疼的面色惨
白。
“你个呆子,刚才在梦里都干什么了?”
“……梦里,见我爹娘了。”再来轻声。
“还有呢?”
“恩?”
“吃什么喝什么了没有?”
“……”再来苦苦思索,半晌,“吃了一口红薯……”
“……吃死你!”
窗外传来桀桀的笑声,阴森恐怖。再来和天香一起抬头,一侧的窗外,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在窗上。
“两个梦都很有趣……桀桀……”
再来被这声音搞得浑身不自在,却又莫名的熟悉。转念之间,一下子想起来。
“敲更鬼……”
天香右手已经掐起了法诀,奈何右臂有伤,掐法诀速度有所减慢。
“还用右手……”
嘶哑的声音消散,窗外人影也是一闪而逝。
天香却蓦地浑身一震,皱眉惊讶的看着窗外。
“天香?”再来觉出他的异样,低头间又看到了他滴血的右手,急忙扯过他的胳膊,撸起袖子。
一道深有近寸的伤口,横在天香右臂前臂上,想来是天香随意施了术,却只有暂缓血流,仍旧是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再来又气又急。
天香撇嘴,“说了又怎样。”说了也不过是白赚着你跟着担心就是了。
可这话听在再来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就是啊,说了又怎样,你再来是能帮上忙还是能治好伤?
天香瞅着再来黯然了许多的表情,明白过来呆子又想多了,左手弹了他后脑一下,“发呆做什么,快帮我包扎。”
再来闻言,拽起自己的衣摆就要撕一块下来,可是刚那一阵折磨,现在手上实在没有力气,撕了几下都没有撕下来。心里
又急,把衣摆放到嘴里就要用咬的。
天香握住了再来拿着衣摆的手,低下头,额头抵到再来的额头,叹口气。
气息带着些温热,扑到再来嘴边。再来一下子想起来当初那浅浅的吻,心头一荡。
天香只温柔了片刻,便有些痞痞的笑了,“呆子,你多笨啊,不用撕衣服的,你不是有腰带吗?”
“……”再来推开天香的脑袋,瞪他。
城隍庙外,蹄子落地踢踏的声音,越来越近。
天香起身至门口,推开门。
夫诸,立在门外。
通体全白的雄鹿,像笼着一层月光,身体曲线优美矫健,头上四角,状如枝杈,与身体一样,雪白晶莹。夫诸双目清澈,
不染丝毫纷扰,只是淡淡的看着天香。
天香与夫诸对面而立,低头静视夫诸。
风吹过,鼓起天香青衫,双袖飘扬,月光似乎凝在了天香身上。
这是再来第一次,从天香身上看到谪仙的气质,似乎他和夫诸,都立于月中,只有空灵的月光和风,伴着他们。
许久,天香微微颔首致意,夫诸转身离开,脚步轻盈敏捷,眨眼间在街道间失了踪影。
关上城隍庙的门,天香回过身来,再来正痴痴的看着他。
“呆子?”
“啊……”再来随口应着,低下头。
“想什么呢?”
再来只是摇头,要他怎么说出口,他想的是,这么长时间了,此刻才发现,原来天香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天香。”
“恩?”
“如果你一直修行,会成仙吗?”
天香嗤笑,“说你呆你还真呆。凡人修仙?古往今来多少人喊着修仙,终其一生,不过是修了仙术,延了寿命,又有哪一
个真成了仙?不过是凡人的痴心妄想。”
“那你还修了这么多年?”再来愕然。
“人生在世,总要有一技之长吗……我不修仙,也可能会学打铁,会学做买卖啊。”
“……”再来撇嘴,刚才那种谪仙的感觉,绝对是他的错觉,瞧瞧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哪有点修仙之人的仙风道骨
。
天香盘着腿,坐在再来对面,伸手撕了一片再来的衣襟,开始给自己包扎右臂。
“夫诸是来诱发水灾的。”
再来惊讶,“很大的水灾?”
“很大。”
“多大?”
“很大。”
“……”眯眼,再来很想在他那张努力憋笑的脸上咬上一口。
“总之,就是很大。”天香拍拍再来的脑袋,“如果只是幻影,能引发的不过是一般的小水患而已,如果只是逗留几天,
连小水患也不会引起。但是实体一来,事情就不妙了。”
“可是,”再来蹙眉,“为什么那个鬼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确定那是敲更的鬼?”天香疑惑。
“确定。”再来用力点头,跟着疑惑,“你感觉不出来?”
“恩。”天香认真思索,“气场不一样,有一丝那鬼的气息,但是很弱。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声音一样。而且,酸臭的味道也一样。”再来想起来就犯恶心。
“酸臭?”天香茫然。
“呃,”再来嘴角一抽,这家伙鼻子差的连他自己那么大的脚臭味都闻不到,更不用指望他闻到屋外传进来的酸臭了……
“反正就是肯定是他。”
天香点头,“想不到你鼻子异于常人的灵敏。”
“……”
天香包完了胳膊上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开玩笑是一回事,真要制止水灾,他没有把握。
夫诸是上古神物,竟然会莫名的实体现世,定是有人捣鬼。可如今迫在眉睫的,却不是揪出这人,而是阻止这一场水患…
…但是纵然他法术精深,要对抗神兽之力,还是不够的……
他还有一层思量,连呆子都觉得出来那敲更鬼出现在此地不同寻常,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关联
的,那么即便他耗尽精力制止水患,若是接着那鬼,或者背后那人找上来……
还有那句话,“还用右手”,竟然,注意到了他的右手……
天蒙蒙亮了,再来一夜疲惫,在他身侧倚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天香却是毫无睡意。
他在等。
太阳升起来,然而外面没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却陆续多了惊慌嘈杂的呼喊。
“发大水了!水已经淹进城了!”
第七章:新的疑惑
再来靠在天香的右肩上,睡梦中皱了下眉头,天香左手带着一抹蓝光抚到再来眉心,再来的眉头又平复下来,继续沉睡。
轻轻起身,扶着再来靠在身后的墙上。
阿摸从再来怀里探出头,眨着眼睛看着天香。天香只是笑笑,轻轻点一下阿摸的鼻子。
“看好他。”
起身走到门边,推开城隍庙的门。
水果然已经淹进了城,不少民居都进了水,好在还不深。城隍庙前的石阶也已经被水没过了几级。
天香稳步下了石阶,踱进水里。
他想了一夜,没有第二个办法。
夫诸既然现世,不完成水患是不会离开的。而他想要抗住大水,却自问没有那样的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欺骗夫诸。
在水患开始后,让它意味使命已经完成,在水患尚未成形之时,骗它离开。
虽然是春天了,但水还是很凉,天香却是不怕冷的,一步步走向城外黄河边。
欺骗神兽的法术,很难。
越难的法术,越容易失败而遭反噬。
容不得一点分心。所以他给再来施了咒,让他在庙里沉睡。一是护着他不要跟来涉险,二是为了专心施术。
天香撇嘴一笑,骗人么,他是会的,骗动物么,他可以去试试。
城镇里,水位渐渐上涨,人们慌乱的收拾了东西逃离,也有不少人不信会发洪水,只是收拾了简单的细软想要到城隍庙里
躲避一时。
待人们冲进了位于高地的城隍庙,惊讶的发现庙中竟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倚着墙昏昏的睡着,摇都摇不醒。只好不理会他,
各自找个角落放下东西,趴到窗上焦急的看着外面的水势。
阿摸躲在再来怀里,不敢随意露面,谁知道这些人看到一只老鼠会不会立即拍死,叹口气,呆子真好命,睡的咧……
再来确实在好睡,连梦都没有,只是沉沉的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桀桀声钻入耳中,再来一下子惊醒过来,一身虚汗。
阿摸愕然的看着醒来的再来,怎么就醒了?
再来抚着头,喘息几口平静了心跳。环顾左右,惊讶的看到许多镇上的人都趴在窗边,唯独不见了天香。
“阿摸,天香哪去了?”
阿摸缩在再来怀里,轻轻的吱吱了几声。
再来无语,听不懂哪……
起身拍拍衣服,再来推开了城隍庙的门。
“小伙子别出去啊!”那天卖饼的阿婆也随家人来了这里避水,眼见着再来要出去,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阿婆,是你啊,外面怎么了?”
“发大水啦,可别出去啊。”
再来愕然,顾不得阿婆的阻拦,猛的推开门。水已经淹没了民房窗沿以下的地方,连城隍庙门前的石阶,也快要全部没到
水里。
“不过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一会儿水涨的很慢啦……”
“对啊对啊,这半天才涨了一点……”
旁边的人嘁嘁喳喳的议论起来,再来心头一动,一定是天香。
可是天香在哪里?
顾不得水凉,再来掀起衣摆别到腰带上,咬牙趟进了水里。
阿摸急的跳到再来肩上,又跺脚又咬他。
“阿摸你别怕,你要是怕水,就回去等着我,我找到天香就回来。”
阿摸气的狠狠咬他一口,谁怕了?!你这个呆子真是胡来!
水没到了再来的胸口,冷得很,可是再来还是艰难的一步步向着城外走去,庙里的人惊讶的看着这个不怕水的傻子,有叹
气的有讥笑的,只是傻子还是一步步的走了,向城外,向河边走去。
越往河边走,越是觉得古怪。再来虽然没有见过发洪水,可书里写过,想也想得到的,什么巨浪滔天,反正就是那样子的
。可是这水来的,一点都不急。
水位只是很慢的一点点涨高,却没有汹涌之势,很是平缓。
待走出了城,水已经没到了再来的肩膀。阿摸早就跳到了再来的脑袋上,紧紧的揪着再来的头发,小黑眼睛滴溜溜的四处
打量着。
再来也停了下来,茫然四顾,看不到天香。
阿摸见着再来又向前走,紧张的使劲拽了一把再来的头发。呆子,再走水就太深了!
再来也发现了水太深,踌躇在那里。
异样的感觉,再来转头看过去,从河的上游,有什么在靠近。不由得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盯着那里。
白色的朦胧的光,罩着白鹿美丽的身体,自上游敏捷的奔来,踏着蹄下泛滥的洪水,从再来头侧闪过,带起一阵风。
再来呼出口中的气,微微侧首看向身后,夫诸已经离开了。
毫不犹豫的,再来向着夫诸奔来的上游一步步走去。
上游,天香立于法阵中,蓝色圆形的法阵印在水面,泛着耀目的光。左右手各自捏着不同的法诀,在水面上,凭空而立。
再来远远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翩然的样子。
旋转的气卷起他的衣摆和衣袖,飘起他的长发,他闭目仰首,双唇微启念动着复杂的咒语,左右手捏着的法诀发出璀璨的
蓝光,与他足下水面上复杂的蓝色法阵的幽光交相辉映,炫目的美。
再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天香。
看着看着便呆了。
阿摸在再来的脑袋顶上坐着叹口气,用小爪子拍拍再来的头,一颗黄泥水里露出来的脑袋,一个立在水面飘然若仙的人…
…
桀桀的声音总是突然的出现,在再来刚听到之刻便已经靠近到了他的耳边。
再来慌忙的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有什么东西带着阴冷的气息袭向他的心口,惊吓中向后一退
却是倒进了水里。
然而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身子靠进了结实的胸膛。
再来抬头,看到天香略尖的下巴,弧形优美的双唇,还有,带着嘲讽之意瞅着前面敲更鬼的双眸。
天香左手托住了再来,右手却在两人身前撑起一片蓝色的圆弧,挡住了攻击。
敲更鬼一见天香来救,不停留的立即转身欲逃,却被天香右手一抖发出的一阵蓝光截住。
“你又投不了胎,走这么急做什么?”天香撇着嘴,坏笑,“你以为,我这次还会中计,想再趁我分身无法之时偷袭他,
引我慌乱被术法反噬?”
敲更鬼被蓝光挡住了上下左右所有退路,只好飘在空中恨恨的瞪着天香。
天香嗤笑,“你作为一个鬼,还真是挺聪明的。不如商量一下,你说说看是谁在幕后安排,我免了你魂飞魄散?”
再来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看错了,敲更鬼听了天香的话竟然笑了,阴沉布满死气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着实诡异。
天香也看到了这个笑容,心里暗暗警惕起来,丝毫不敢大意,将拦鬼之咒加大几分。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敲更鬼在天香惊讶的目光中,抬起右手,手势翻动,纵然是再来这样的外行人,也看出
来那熟悉的手势,同天香多次施术之前的手势是一样的!
前半段相同的手势之后,后半段却是迥然的,因为后半段,是消除拦鬼之术的法诀。
天香凝了神色,松开了再来,左右手交叉翻动,手指的动作快到再来只能看到蓝光一片。